他不是假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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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 谁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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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湛蓝。

海贝制成的风铃摇晃,碰出清脆的旋律,流淌到街道尽头。

头顶的天花板装饰着淡黄的灯光,不刺眼,也不冷漠。

“咔——”

门打开,体格偏瘦的成年人端着牛奶进来,奶香温热,脚步轻快。

“好香啊。”男人赞叹。

……能说话了?

他摸上喉咙,烫得渗血的痛楚不再,顺眼看去,是一双完好洁白的手。

后心没有痛感,曾伤口道道交叠的腹部亦平坦光滑,沉伤尽去,宛若新生。

“你睡了好久啊,黑发君,”乱步把牛奶递到男人嘴边,避开男人来接杯子的手,表示你别乱动,“不要闹,让乱步大人喂你!”

“睡了很久?”男人咽下一口牛奶,“我还以为……”这一觉醒不过来了。

“停!快停下你脑子里的无聊想法!”乱步把杯子里剩下的牛奶一口气喝完,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男人,义正言辞,“这是乱步大人对你胡思乱想的惩罚!”

“唔、我的牛奶。”

男人委屈极了。

“什么牛奶不牛奶的,作之助一路上怎么也叫不醒你,你都不知道,他送你回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整个人有多么失魂落魄!哼,黑发君净会叫大家担心,还是乖乖喝什么味道也没有的白粥吧!”

乱步铁石心肠宣告,表示才不会对黑发君心软!

“是作之助送我回来的吗?”男人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摆摆手动动脚,浑身轻盈极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我睡着前也是作之助陪着我,作之助真好!”

伸手摸上纹样精细的发辫,之前失明了看不到,现在拉到身前瞧一眼,比他自己偷懒扎成一束不知好了多少,真是漂亮极啦!男人沾沾自喜:“作之助的手艺真好!”

作之助作之助,作之助个混蛋围巾!

乱步看着黑发君快活的样子,眼前却浮现黑发君被混蛋围巾送回来时,整个人冰冷又破碎,肤色苍白、没有呼吸,怎么也叫不醒的无声画面。

乱步鼻尖一酸,猛地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温热活力的身躯,“啪嗒”一下往床上倒去,用力把人往床里头陷:“作之助好作之助好,我问你,黑发君!乱步大人和作之助,到底谁更好?”

凶巴巴地,一副“答不对就做好准备失去我”的威胁模样。

“唔——”男人拉长了声音,“当然是乱步步——”

乱步尾巴跃跃欲试地翘起来。

“——比不上作之助啦哈哈哈哈哈哈!”

“?!!”

乱步气极,上身虎扑,“啊呜”一口就要咬上男人的脸:“乱步大人宣布,黑发君你今天死啦!”

“嗷呜疼——!”男人早有准备抵住乱步的咬击,嘴里装模作样喊着痛,眼睛完成月牙儿,“如果乱步步把喝掉的热牛奶补给我,乱步步就是我心里——最好的乱步步啦!”

世界第一侦探乱步步才不上黑发君的当。身体刚刚复原,就该吃点清淡的,牛奶两口就够,再多半口都不行!

黑发君一点都不懂得自我管理,果然还是要乱步大人来监督啊。

想到这里,乱步站起来,一理衣襟,一抬下巴,眉眼深深,充满了大人风范:“身体刚刚恢复,最近几天不要往外乱跑,乖乖待在这里看动画片哦。”

黑发小朋友叛逆极了,坐在床上抱胸撇头:“哼,才不要听你的!”

乱步大家长邪恶地微笑:“不听话,就天天给你吃白粥,没有肉,一点也没有!”

“!!!”乱步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乱步步!

男人四肢摆好,双手放在腿上,点脑袋,甜甜笑。

“好的哦。我很乖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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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前脚踏出房门,路德维希后脚就擦着乱步的肩膀进门。

屋里放着经典动画片《猫和老鼠》,黑发的男人幼儿园小朋友坐姿乖巧坐好,正看得目不转睛。

早被乱步告诫过“他的外貌已经变了”,路德维希虽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真人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路德维希?”男人一讶,“我不是让你暂且待在北美么,怎么突然跑到横滨来?”

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你问我?你还来问我?!你还有脸问我?!!”

几乎攀到行业顶端的经纪人气度全失,把手中的卡纸狠狠掷到地上:“你来问我,我还要来问你!”

“某人让我好好在北美待着避风头,二话不说单方面把合同解了——我、我!”路德维希气得没话说,“我也确实好好在北美待着了,结果呢?”

“结果送来一份让我参加某人葬礼的请柬!!!”

参加“谁”的葬礼,已不言而喻。

——葬礼。

多肃穆的两个字。

男人心中惊讶,脑子一转,便想明白原委。那个时候,他的朋友们广发请柬,是真的以为……他已死了吧?

——在我这里,只是睡了一觉;在他们那里,已经历了我的一次死亡。

男人心中蓦地一痛。

乱步刚才半点没提及,只说他睡了一觉,可到底是真睡假睡,他自己还能分不清?

——是谁令我死而复生?

——那人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男人笑眯眯地,双手向阳花一样捧住下巴:“路德路德,本来以为要参加我的葬礼,赶到现场发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你心里是不是又高兴又激动,恨不得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从此什么都顺着我听我的话,我叫你往东你就绝不往西?~”

路德维希嗖嗖冷笑:“不,我一点也不高兴,我难过极了。我推掉手头的一切事务,大老远跑过来专程参加葬礼,结果葬礼还参加不成……你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葬礼,我有多么期盼能参加这场葬礼,丰富一下我的人生经历。”

“唔。”男人把自己缩成一大团,颤抖一下,“路德——”期期艾艾地看着。

路德维希面无表情。

“……噗。”被逗笑了。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些琐碎,路德维希体贴避开关于男人相貌改变的话题,也不再多提工作相关。

临走的时候,路德维希递给黑发的男人一个文件袋。

“这是……?”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世界各地的数处房产证明,每个证明上,都写着“1先生”的名字。

“听说太宰治让你搬出他的别墅,”路德维希咬牙切齿,“是我来得太迟,让你一家住到另一家,都没个好安心落脚的地方。”

“参加完葬礼我就要回去了,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咱不稀罕太宰治那点小地方,这里几处房产你收好,有横滨的,有北美的,有伦敦的,有度假岛的……你能待得地方多着呢,以后爱住哪里住哪里。”

——参加完葬礼?

什么说法?

男人不想收:“我的资产足够我自己买好几处地产,我自己……”

路德维希又开始冷笑:“你要拒绝我?”

“不,谢谢,好的,我收下了,您慢走,以后常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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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绿裙子的小姑娘敲开门。

“小佑花?”

“1先生——!”小姑娘“哗啦”扑上来抱住男人的腰,眼眶含泪,眼底是迸发的庆幸。

“1先生、1先生、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你——啊呜呜呜呜呜1先生!!”之前那个冰冰凉凉怎么也叫不醒的1先生,果然是梦吧。

男人把小姑娘引到沙发上坐下,给她端了热水,在《猫和老鼠》的背景音下替她抚背顺气。

“我没事、我没事,”他把裤管袖子卷起来给她看,露出下面健康洁白的肌肤,“我没事,小佑花,我可是和你做了约定的。”

小佑花珍惜地摸了摸1先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优美,最重要的是:“温热柔软,不是假手,也不是义肢,1先生真的病好了?”

“哇——”小佑花快乐起来,“他们说得没错,1先生的手果然很漂亮!”

男人沉静微笑,抚了抚小姑娘的发:“嗯。”

“……”

“横滨夜里不安全,谁带你来这里的,小佑花?”他问。

“是我偷偷跑出来的!”小佑花道,“前几天森大叔忽然变得很忙很忙,说是要为1先生举办葬礼,今天早上又忽然改口,说1先生醒了,我想见1先生,趁着今晚森大叔不在孤儿院,我偷偷爬围墙来看1先生!”

“武装侦探社的人都不拦你吗?”

“武装侦探社?外面空荡荡的,侦探社的人应该都下班了,我就看见一个老是咳嗽的男孩子,他看见我就问了句我是不是小佑花,就放我进来了。”

‘身体刚刚恢复,最近几天不要往外乱跑,乖乖待在这里看动画片哦。’

‘参加完葬礼我就要回去了。’

‘趁着今晚森大叔不在孤儿院……外面空荡荡的,侦探社的人应该都下班了……’

——你在瞒着我什么,乱步?

——什么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唯独不让我知道的?

“小佑花,你上当了。”

“上当?”

“你以为自己背着森医生偷偷跑出来见我,其实——”

“啊!”回想今天早上到现在的种种,小佑花忽然站立,“是森大叔设计,让我来见1先生!可森大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拖住我。

“……”

男人笑了一下:“你该睡觉了,小佑花。今晚就睡我这张床吧。”

“那1先生呢?”

“我去抢森医生的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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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Mafia附近,某街道。

正值夜晚,灯火通明。

路德维希出示请柬,被侍者引入座位。

同座的还有武装侦探社的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及织田作之助。

港口Mafia方面,中原中也、尾崎红叶、中岛敦等几个曾被太宰治重用的干部陆续就座。

乱步一翻手机,屏幕里露出费奥多尔病弱优雅的脸。

福泽谕吉:“乱步,魔人怎么?”

费奥多尔:“森鸥外被学生太宰治用计上位,现在局势一朝翻转,森鸥外还能不计前嫌,为太宰治办上这么一场用心纯粹的场子,真是令人钦佩。”

“乱步先生之前伙同太宰治把我调离1身边,差点让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不过现在情况不同,此次出场,仅代表我个人,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全为表达对太宰治的感激之情——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可惜了,这样重大的场合,最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太宰治却见不到了。”

乱步皱了下眉:“约好的,不要乱说话。”

——不要在黑发君面前乱说话。

“当然。”费奥多尔优雅微笑。

笑得像个讨人厌的胜利者。

947

男人摸到这里的时候,整个大厅都静得很,色调黑白沉郁,静肃而寂悲。

森鸥外站在最前方发言:“感谢诸位今晚的出席。

我在太宰君少年时遇到他,与他亦师亦友。可惜,太宰君不是个好的弟子,我也不是个好的老师。此处各位皆知往事,我也不再赘言。

太宰君虽不是个好的弟子,但却是个好的首领。他完成了我未能完成的事业,真正将港口Mafia经营成横滨的保护者……

……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想要挽回,可惜一切早已追悔莫及,我也是如此。

我从不小看太宰君的心智,想必在座各位感同身受。我将他当成不可轻忽的对手加以分析,否则稍有不慎就会中他圈套,而我也确实败在他手下。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一谈起太宰君的话题,这个人就是满嘴的溢美之词,俨然被太宰君洗了脑。

他总是坚持说:太宰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直到今日,我忍不住想,作为年长者,如果当初,我对他加以积极的引导,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在他最努力呼救、脆弱也最容易被改变的时刻,我作为太宰君的老师,却将他引向了黑色的一面。”

“……”

“我承认他的说法:太宰君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他叹息。

森鸥外沉默了一会儿:“斯人已逝,再多说也无益……献花吧。”

“……”

“……”

一厅静默。

钢琴师奏起哀默的挽歌。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率先上前,将花放在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个躬。

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刚刚放上去的花被人抓起,一把扔到地上!

“谁——你?!!!”

中原中也被男人的眼神慑住。

“黑发君!”

男人谁也不理,转身,一步步走近,看向遗像。

黑白色的相框上,太宰治的红围巾和黑风衣化为深深的黑和浅淡的黑,眸光明亮,眼角带笑,小幅度侧过头,似乎正看着身边的什么人。

那正是和太宰旅游时,他为对方拍的一张照片。

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轻轻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森鸥外:“在举行葬礼。”

“哦。”男人点头,“谁的葬礼?”

“太宰君的葬礼。”

男人又问:“谁的葬礼?”

“太宰君的葬礼。”

“……谁的葬礼?”

“——太宰君的葬礼。”森鸥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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