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往后不那么说了。”荣嘉哄着她，“只不过我们现在得去叶兰心那里，你们两要一起研究一下该如何救治。”
“表哥，这个暂时不要紧。”凌安道，“我绝不能功亏一篑，皇帝回了宫之后，应该也还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荣嘉皱眉道:“我的手很难伸到宫里。”
凌安抿了抿唇:“这不是还有孔丞相么？她的女儿孔筝筝，在宫里做贵妃。”
凌安为了解释地更清楚一些，特地将孔筝筝是如何与创元帝之间生出嫌隙的过程也说了一遍，她当时也动过拉孔筝筝一起参与计划的心思，只不过不能完全确定对方是否愿意。
更何况，她调制的那些香料对刚生产的女人与幼儿来说伤害会更大，这么做无异于把孔筝筝往火坑里推。
但是现在，创元帝就差那么一点火候，只需有人最后稍微推动一下。
只是让孔筝筝去做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曾经恋慕过皇帝，倒是丞相，也许能够想想办法。
其实这倒也可行，荣嘉也恨不得那个人早点去死，再留三年，始终是夜长梦多。
凌安的确是在为他考虑来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肯去做这样的事情。
凌安其实很害怕他看不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是他再次吻了吻她的发顶:“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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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去到叶兰心住处的时候，叶兰心正好急匆匆地打算出门。
他先是看到荣嘉，又看到荣嘉牵着的那个小姑娘，喜笑颜开:“凌姑娘，好久未见你了。”
“是啊。”凌安微笑点头，叶兰心医术高超，曾经还救过她的命，凌安心里面一直很感激他。
其实叶兰心也听说了荣嘉以二十座城池易美人一事，这要是别人，叶兰心肯定会指着荣嘉鼻子骂他色令智昏，但若是凌安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她在荣嘉心里的分量，绝非二十座城池能比拟。
也没有什么，能抵得过年少时纯粹的倾慕与执念。
叶兰心给二人请了进去，他不论到哪儿，都会带着许多书和典籍，这一点倒是和凌安一模一样，这次出宫她特意带上了书箱，一进到城中就将东西卸在了住处，创元帝走得急，应该不会带走这些，也就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她的目光忍不住流连上书架，看到一本色泽有些老旧的《淳阳草经》，微微有些失神:“叶大夫，您也有这本书？”
据她所知，这书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很多方子寻常的郎中也并不知道。而她这次所制的毒，灵感其实就是来源于这本书里提到的一个方子。
只用很寻常的草药就能提炼出来，就是方法颇有些费事而已。
“这是我师门所发的典籍，不会外传。”叶兰心道，“你见过？”
凌安点点头，不隐瞒:“我阿娘也有一本。”
这倒是印证了叶兰心一点猜测，先前他在国公府给凌安诊治的时候，也曾看到类似的书，再加上凌安与他所认识的一位师姐样貌有些相似，他原本想要去问问的，但是那种情形下，难免节外生枝。
反正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情，药王谷弟子毕竟也不算特别少，每年都有那么十几二十几个，出师后都会分散于全国各地。
“你阿娘叫什么名字？”
“凌卿。”
叶兰心心内一动，果然是那个他曾见过的师姐，她要早他大概两三届出师，当时同辈当中，要数她最为年轻。
因为女弟子少，加上她又聪慧温柔，所以给当时初入师门的叶兰心留了颇深的印象。
凌安看他神色一变，于是问道:“您认得她？”
叶兰心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真是师姐的孩子，可是为何她又被卷入到了国公府里？
面对这追问，凌安也只能回答，越说，神情越黯然。
她的出身，并不磊落。
不过涯月方才告诉她，其实肃国公已经把很多事情都跟荣嘉说了，也没有必要再去遮遮掩掩。
她的经历说完，叶兰心唏嘘了一阵。
“对了，”荣嘉适时打断他的话，回归到主题上:“我们有事情找你。”
叶兰心道:“正好我有有事情要交待，你让我查的药，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凌安又从自己衣袖里拿出那药瓶来，放置在桌面上:“这是我自个儿配的。”
叶兰心盯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格外苍白，遂道:“手伸出来，我给你号号脉。”
凌安将细白手腕放置在他拿出来的脉枕上，叶兰心搭了一会儿，眉头蹙得紧，又拿出一根针来，于她指尖去扎进去取血。
凌安全程一声不吭，那血迹她也看得出来的，比之寻常颜色要稀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她肌肤呈现出苍白色泽的原因。
“你中毒了。”叶兰心沉吟道，“而且这毒还挺古怪……”
凌安挺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特别古怪，毒也是我研制的……”
叶兰心真是被这反复无常的小姑娘搞心态:“你还有什么本事，不妨继续说啊。”
凌安许久都没费这么多口舌，嗫嚅着将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由于叶兰心在这方面比较专业，所以她也给方子直接写了出来，让他过目。
“配药炼药的这些本事，都是你娘教你的？”
少女点头:“她也没有其他徒弟，很多技艺只能传授给我，往后也能混口饭吃。”
但是在这方面，她显然更要聪明有悟性，若能去药王谷接受指点，估计能更加出色。
“不错。”叶兰心不禁肃然起敬，“你这么小的年纪，能有如此巧思，已是难得。这解药也确实能够克制毒素，只不过量恐怕有些少了，得再研制一些为好。”
凌安得了前辈肯定，这会儿心里挺开心，还不忘看向荣嘉:“我就说我会没事的，你还不信。”
荣嘉确认再三之后，也安下心来。
凌安其实有把握，只要这毒没累积最后一阶段，基本上还是能救回来的，目前她也就是偶尔五感稍钝，离彻底毒发还有一段时日。
……
今晚月色很好，将面前的路也照得亮堂堂。
凌安觉得自己心里也似乎豁达了起来，再也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筹划，难得的可以犯会懒，什么都不用想。
服完解药，叶兰心本来还打算给她施针祛毒。
说起来方才也怪尴尬的，施针难免要露一点，不曾想昨夜荒唐，她身上许多痕迹，叶兰心当场黑了脸，收了家伙:“今天就先算了。”
而后急匆匆出去，逮着荣嘉就是一顿训骂。
听到内容，凌安忍不住红了面庞。
说是她尚虚弱，那种事情千万别做得太过火，很伤身体的。
荣嘉整个人大抵是懵的，也就显得格外乖巧，一直连连点头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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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景美好，用过晚膳后，凌安提议想去外面转转，但偏偏身子骨没好全，走路姿势看起来都挺别扭。
荣嘉就背着她。少女这段日子估计是在宫里养尊处优的，身上全是些软肉，一点儿也不重，只是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倒是让他领受到了另一重层面上的煎熬。
食髓知味，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摆脱的？
他脑海里全是些挺那啥的画面，身体也跟着起反应，好在腿前有一层蔽膝，可以挡一挡。
凌安发现荣嘉没走几步就满头的汗，还以为他是累的。
“表哥，是不是我太重了？你放我下来吧。”她用帕子一点点去擦。
荣嘉声音微哑:“不是因为这个，是你总紧贴着我……”
他语气暧昧，凌安很可耻地……秒懂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荣嘉一个没忍住，率先笑出来，凌安又羞又恼，拿手臂锁住他的喉咙。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笑了。”他连忙求饶，“下手轻点啊宁宁。”
两个人闹得动静有些大，一列走过去巡查的士兵都忍不住侧目。
这人真得是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冷峻阴沉的梁王么？
凌安原本想着，自己手劲也没多重啊，想着他肯定是鬼话连篇诓骗自己。
然而当她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颈上缠绕的一圈帛带时，她忽就怔住了，轻轻划过，上面还有写凹凸不平的痕迹。
“对不起……”她呐呐，已经卸了力气，但手指仍然抵着他脖子上那条伤痕所在的地方，想触碰却又不敢。
然而那青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啊。”
这是命运给予他宝贵的馈赠。
……
孔相那边，经过几天的交涉，基本将和悦谈了下来。
又几日，肃国公府里其他人抵达了临泗。
为首是安逸清和安度清两兄弟，各骑着一匹马并排走在最前头，其余女眷们都乘坐轿子，在后面缓慢跟着。
荣嘉与凌安亲自去迎接，说实话，凌安不知道该拿各种姿态去面对这些所谓家人，她的到来，也并未让肃国公府蒙上何等荣光，反而因为她的背叛，让他们从一个名门望族，被迫背井离乡。
她心里多多少少有愧，而荣嘉站在她身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别担心，我会善待他们的。”
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况且安逸清作为世子，其实也帮到了他很多。
凌安摇摇头:“无功不受禄，你这样恐怕会有失偏颇。”真得不必因为她的缘故，而不分好赖地去厚爱所有人。
其实军中，已经有将领因为她的存在，而对荣嘉心生怨怼……这些荣嘉也能料想到，也确实并非人人都能谅解，所以他没打算去一一解释。
他想给她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所以尽力将那些不好的声音隔绝在外，但是凌安也不傻，也知道这一桩桩“昏事”，让荣嘉在军中威信大减。
他云淡风轻，并不在乎那些。
人既然已经接到了，孔相也就打算启程回京。
说实话孔相在朝堂上蹉跎一生，也察觉到了大楚已经走上了一步进退不得的死棋……创元帝那日惊慌到直接逃离，但这些日子以来总会陆陆续续给他发信，让他务必争取先前所说的三年之期。
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能拖会儿就拖会儿，最起码还有斡旋和逃跑的时间。
可是大楚臣民们该怎么办？一旦叛军攻进来，改朝换代之后，便是富贵荣华只成云烟，连命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而到现在，居然是荣嘉给他支了一招。
孔相看着手上那一盒灰色粉末，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事到如今，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得有这么个表忠心的机会，对吧？
……
创元帝回了宫，却没带回来那个素日里都很宠爱的贵妃娘娘。
听闻他是大发雷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宫当中，先在里面打砸了一通，多少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东西，都顷刻散落一地。
宫人们也不知道怎么了，连忙去阻止，首当其冲便是那敬忠公公，他毕竟照顾陛下多年，有些情分在，也自以为能够说得上话。
可是手刚一碰到创元帝胳膊，就被怒极的皇帝反手往头上贯了一个珐琅瓶。
珐琅质地比瓷器更硬一些，碎片分崩离析，从敬忠头顶下纷纷落下，与此同时还带着急剧冒出来的鲜血。可怜那敬忠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只有抽搐的份。
创元帝似乎也吓坏了，连忙喊道:“太医，太医！”
周围人一拥而上，将敬忠抬了下去，可是太医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地上拖了一道蜿蜒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过了好久才有小太监敢收拾。
这期间，创元帝披头散发，一直呆呆坐在那里，形似疯魔。
“敬忠死了？”过了良久他才问出这么一句话，可偌大殿里寂静无声，也无人敢去应声。
“回答朕！”
直到这一声怒吼，宫人们悉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创元帝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与从前那妥帖温厚的模样相比判若两人。
“是，敬忠公公他……的确没了。”有人抖着声，终于应了他的话，皇帝许久没做声，有些胆子稍微大点的，这个时候抬头去看他。
皇帝保持着刚刚坐姿不变，神情恍惚，宫人们看到他鼻下有血痕，而且越流越多，洇红了原本雪白的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