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汉尼拔仿佛被这句话按下了暂停键，再抬起头时，男孩的眼睛已是一片血红，浅蓝色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氤氲着血色的瞳仁，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紫夫人，脑海中盘旋的都是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她从“爱”上否定了他，从一个人的根本否定了他。

紫夫人看到汉尼拔受伤的目光，心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难受。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过头，汉尼拔本性并不坏的，他只是

“很重要吗？”良久，汉尼拔开口问道，难道他所做的都不爱她们吗？

他想要保护米莎，保护紫夫人，保护雾拉，他愿意为她们做任何事情，这难道不是爱吗？

他明明也能看到，紫夫人看向他时，眼中的温柔与疼爱不也是爱吗？

汉尼拔的左手平躺地放在桌子上，现在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这样的否定、又是来自最亲近的人的否定让他毫无防备，他紧张极了，这好像是他不曾踏足的领域。

紫夫人察觉到了汉尼拔的失态，她伸手将自己的手覆在了汉尼拔的手背上，轻声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啊，没人能责怪这个孩子。

战争、死亡、人性带给他的丑恶太多了，在那缺失的十年里，他们只教会了他怎么生存，没教会他怎么作为一个人活着。

汉尼拔没有抽回手，他能够感觉到紫夫人对他的好，在那个可怕的暴风夜之后，紫夫人是除了雾拉以外第二个对他好的人，他不应该伤害她。

“那什么是爱呢？”汉尼拔渐渐平复了下来，他能够感觉到紫夫人的担忧，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同样也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与他交涉着。

“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但是爱一定不是过度的占有和□□平等的爱，需要尊重，需要回应，需要感同身受”

“我一直都很敬爱您。”

“汉尼拔，我也很爱你。但是如果你真的敬爱我，就不应该杀死那个屠夫，你没有尊重我的想法，并且还把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你明白吗？”

“我很喜欢你的保护，但是超出范围的，会让我感到害怕。我想雾拉也会这样的。”

“如果你真的爱雾拉，不是将她当作妹妹看，而她也爱你，那么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一辈子；但如果你只是当她是妹妹，或者她不爱你，作为绅士，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紫夫人说完这些话，终于觉得心口的大石头仿佛被提起来了一些，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汉尼拔这些，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不能养好这个孩子。

现在，至少有机会说一些了。

汉尼拔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可是又好像踏入了更深的迷雾里，让他感到更多的困惑。

“抱歉我”汉尼拔晃了晃头，他的手有些不安地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我只想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当我们还小的时候，她答应过我。”汉尼拔说道，他不想再去想什么是爱了，当下，他最迫切的只是想把雾拉抱在怀里，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保护她，希望她像个天使一样在自己身边，他也坚信，这是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伤害她，但他绝对不会。

他不会把雾拉交给别人的，死也不会。

紫夫人看到了汉尼拔眼中的偏执，就像是个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朋友，死死地攥在怀里不撒手，她能够看到汉尼拔对雾拉的温柔与疼爱，她只是担心这些多度的占有会伤害到雾拉。

而那到最后，受伤的她想还是汉尼拔。

“你们已经长大了，汉尼拔。我想你应该再询问她一次。”紫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汉尼拔沉默了一下，然后回应道:“好吧。”

紫夫人说的，总没有错的。

看着汉尼拔失落阴郁的样子，紫夫人叹了一口气:“但你也不要着急，慢慢来，我想没人能够拒绝这样英俊帅气的汉尼拔的。”

她确乎还是心软了，如果雾拉真的也喜欢汉尼拔，两个孩子在一起又何尝不可呢。

她希望汉尼拔能够获得幸福。

汉尼拔听到这句话，看到了紫夫人眼中的疼爱，一种没由来的暖意包裹着他。

“好。”汉尼拔笑着说道，他很开心紫夫人没有讨厌他，但是他还是觉得以后做事情要更隐蔽一些，不能被紫夫人发现了。

是夜，今天莱斯夫人的状态很好，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吃完饭后在伊森家里闲聊着。

雾眠则和伊森站在了门外的走廊，在外面看着星空。

雾眠显然兴致不高，她依靠着栏杆目光漫无目的地飘着，时不时回应伊森两句，确乎是有些敷衍。

伊森也察觉到了，他轻咳了两声说道:“雾拉，还有几天我就要回军队了。”

他观察着女孩的反应，却只见她稍微惊奇了一下，随后说道:“这么快吗？”

“我的假期只有20天。”伊森解释道。

20天。

雾眠算着日子，她还汉尼拔相见也差不多两个月了啊想到汉尼拔，雾眠又微微低落了起来。

“那真是短暂。”雾眠干巴巴地回答道，一双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仿佛藏着心事似的。

“雾拉，有喜欢的男孩吗？”踌躇了一下，伊森还是开口问了，提到喜欢的男孩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个接她下课的年轻男孩——叫什么来着？汉尼拔，对。

他能够感觉到雾眠挺喜欢也挺在意那个男孩的。

“嗯？”雾眠总算回过了神儿，她侧头恰好捕捉到了伊森已经通红的耳根和不敢直视她的样子，雾眠瞬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着伊森笑而不语，红晕延着耳根慢慢爬上了他白净的脸颊，雾眠再一细想，突然有些惊醒了。

“因为我很喜欢雾拉小姐，所以想询问你。”伊森说道，他的声音不大，显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告白。

相比起其他军人的强势果断，或者木讷无趣，伊森多从事文官工作，多了几分书卷气与软弱感，他的表白既不霸道也过分扭捏，坦坦荡荡，倒是会让女孩子心生好感。

伊森其实觉得自己莽撞了，雾拉看上去还很小，可是这次回部队不知道下次批假又是什么时候，那个汉尼拔的出现又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所以他想占个先机，试探一下她。

这份表白很突兀，但是伊森坦荡的姿态也并没有太让雾眠觉得尴尬或者难堪。

犹豫了片刻，她说道:“抱歉”

不可否认伊森是个很好的男孩，如果是本来的“雾拉”可能真的能成就一段佳话吧，但是她不是。

伊森很好，但是对她毫无吸引力。

“是我冒昧了，雾拉小姐。”伊森有一点点失落，但是这也是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未来还很长，希望你可以考虑我。”

伊森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也有自己的傲气，他可以再追求几年的，毕竟现在的雾拉小姐年龄很小，可能还看不到他的优秀之处。

况且有挑战性不是坏事，轻易得到的可能就不珍惜了。

雾眠叹了一口，没有错过年轻男人目光中的势在必得，她也没必要现在刻意打击他，不然就显得她有失风度了。

“雾拉，你觉得伊森怎么样？”莱斯夫人回到家，外衣都还没有脱下率先问了雾眠。

最近的莱斯夫人气色真的很好，脸颊吃胖了一些，带了些红润的颜色，叫人看着都高兴。

雾眠回来的路上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伊森恐怕就是她母亲为她物色的丈夫了。

从关系来说，伊森父母是雾眠父亲的挚友，知根知底，对东方人没有偏见；从家世来说，伊森家世代都是军人，家底深厚；从个人来说，伊森样貌不错前途光明，为人都是温柔和善的类型，尽管在父母面前有些软弱，但伊森的父母也非常喜欢雾眠，这也不是大问题，横竖都是挑不出错的。

莱斯夫人希望为雾眠打点好一切，她活着尚可为雾眠抵挡一切伤害，她死了，这家中的财产庄园仆人，她只怕雾眠根本管不过来，还会被有心之人惦记。

而伊森既不会贪图她家的财产名望，又能很好的保护她，雾眠嫁过去哪怕什么都不会也能过得平安。

自己这个女儿打小受了不少苦，她还是希望她能够一切稳妥。

“妈妈。”雾眠听了莱斯夫人的话，难得严肃起来，“比起伊森，雾拉觉得自己最需要的还是妈妈。”

雾眠张开双臂，环上莱斯夫人的腰，小脸埋进她酥软的胸口，撒娇地仿佛一只小奶猫。

之前的雾眠总是装得不够省心，不学无术的样子，其实就是希望以这种方式让莱斯夫人牵挂不下，也就能撑着她因为舍不得雾眠而有活下去的动力。

这也是当初医生给她的建议。

可现在看来，反倒是她过分懒散，让莱斯夫人忍不住先为她谋划了。

“雾拉。”莱斯夫人摸着雾眠的头，这下也就知道了她并不喜欢伊森，这个孩子有些小聪明，可是作为母亲她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妈妈不能守护你一辈子，而伊森是个很好的男孩子。”莱斯夫人苦口婆心地劝着，环顾一圈，周围没有比伊森更合适的男孩了。

况且伊森对她的喜欢，也是明眼人可见的。

“伊森先生真的很不错。”纳莎端来了雾眠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喝的牛奶，听着母女二人的谈论，忍不住也说道。

“你看，纳莎阿姨也觉得不错呢。”莱斯夫人说道，她看上的孩子总归是没错的。

“妈妈是不相信雾拉可以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和您吗？”雾眠接过牛奶，咕噜噜地喝下。

“妈妈只是希望你不用那么辛苦。”现在世道安稳了，她愈发觉得女孩子平安一生就是福了。

“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才会辛苦，我和他都会辛苦。而且如果我是因为求安稳才嫁给他，那对他也太不公平了。”雾眠擦了擦嘴，说出来的话倒是要莱斯夫人哑口无言。

“好吧。”莱斯夫人说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试着接受伊森，他不会错的。”

“妈妈，比起想我那不靠谱的婚姻，不如支持我考巴黎大学吧，而且我一定会以不缴纳捐赠金的条件正常考入的。”还有一年多，雾眠也就要考大学了。

玛利亚女子学院并不在意学生的数理化成绩，因为每年各大法国名校都会有特招名额，这些有权有势的女孩家中会缴纳一笔不菲的学院建设捐赠金，让将自己的孩子送入学校——大部分女孩子都是选择了艺术类的专业，然后再在学校里混得一个文凭、找到一个有潜力的丈夫。

所以当初莱丝度日费尽心机地将雾眠送入学校就是为了特招的名额。

她们家不缺钱，只是缺一个途径。

如今女儿立下豪言壮语，倒是让莱斯夫人瞧了个新鲜。

瞧着雾眠淡定自若的样子，莱斯夫人竟然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来了，良久只憋出来一句:“又骗我。”

“妈妈，不信咱们走着瞧。”雾眠凑上小脸，一双眸子信誓旦旦，到叫莱斯夫人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话却只是一半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