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咱们，现在要去冯姨娘那里吗？”

风荷实在是有些诧异，自家姑娘平日里最不喜欢也最害怕便是出门与人打交道，即便是二姑娘偶尔过来的探望，她也一直只是耐着性子应付，偏生二姑娘也是个冷清腼腆的人儿，这两人坐一块，还真的说不上几句话便仅余满室沉默。

如今自家姑娘竟然主动要带二姑娘去寺院，这无异于太阳从西边出来。

苏浅离也无意与风荷解释太多，一股脑的说出自己的改变反倒不如一点一滴的让风荷看在眼底慢慢习惯来的深刻。

“方嬷嬷早些年便与我说过，冯姨娘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初她作为母亲的陪嫁丫鬟到了咱们府中，母亲本也是打算将她许配出去做个良家主母太太的，哪想到遇到父亲这样……这委身为妾倒也罢了，可是这么多年，这府里母亲走后，除了你们最关心我的也就是姨娘了，我若再向平日里那般不问世事，倒是辜负了你们这些真正对我好的人。”

话音落下，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嬷嬷捂着嘴无声的落下了泪，倒是惹得主仆三人哭了一场。

“姑娘如今是真的长大了，夫人若是天上有灵，必定很是欣慰。”

说句没有规矩的话，在方嬷嬷的心里，苏浅离就像是她的孙女一样，当初夫人柳落云身为丞相府的嫡出大姑娘，性格颇为爽快利落，更是能够把一应内宅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哪里想到这样一个灵透的人儿，竟然遇到苏邈这种嘴里浸蜜的男人，还偏偏就被哄了去。

“嬷嬷，以前我总是会想，我小的时候我娘分明是一个那么明媚那么疼爱我的人，为什么后面会慢慢的忽视我，现在浅儿明白了，想必娘亲当初是真的被父亲伤了心，才会一蹶不振慢慢的让病气侵蚀了身体。”

苏浅离没有说的是，即便如此，印象中她的母亲也不像是那种因为心伤而心存死志的人，即便是母亲病重只能卧榻的前夕，府中的事物也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显出一丝乱像。

前世的她过于糊涂，八岁丧母之后便彻底的失了性子，整日里窝在闺房之中暗自垂怜，更遑论对这些事情起一点疑心。

但凡她当初聪明机警一些，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姑娘说的是，只不过现在您还是快些起身整理一番，再不启程，就要误了上香的吉时了。”

方嬷嬷揩了一把脸上的泪珠，不欲多说自家夫人的事情，随意的便将话题岔了开去，让苏浅离忍不住便将眼神放在了方嬷嬷的身上凝神片刻，才笑着重新开了口，“嬷嬷说的是，风荷，随我去趟二妹妹那里，劳烦嬷嬷派人去马房套辆马车，一起在府门等我。”

方嬷嬷忙不迭的应了，起身送苏浅离出门，心底却暗松了一口气。

——

芳华院是冯姨娘当年被迫与苏邈初尝云雨之后特意赐下的院子，若说苏邈当初确实对冯姨娘存在了那么点情意，毕竟尝够了繁华庄重的牡丹，也会偏爱路边的白菊，只不过自从冯姨娘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对苏邈便再没有了刚开始的小意伺候，时间久了，苏邈便也渐渐的对她淡了心思，甚至多了些厌烦。

苏浅离前世没有对这位尚且对自己存着几分关切的姨娘有过好脸色，反倒目光短浅的将水罗烟认为亲母，最后还被怂恿的将方嬷嬷都打发到了城郊的庄子艰苦度日再没有过问过。

如今从头到尾细细思量，她最为怨怪的其实还是自己。

若不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也不会后果惨淡。

人若要自强，还是要先自立。

苏浅离一边在心中思量，脚步却已经即将迈出了院门，待看到方才被训斥一通兢兢业业守在院门前的冬雨，心中轻叹，一时也是有些复杂。

她本就存了整顿这青竹院从上到下不拿她当主子看的情况，挑了一个三等丫鬟开刀，一是因为她自己莽撞的到了自己面前，二是她可没有忘记，前世在迎亲队伍里，她清楚的看到了冬雨已经成为她那位好妹妹身边的贴身一等丫鬟。

她还记得那时候冬雨嫌弃她的名字土气，还特特央了自己为她改了芍药这么个名字。

如今看来，她怕是早就成了她那好妹妹苏宜清的人了。

对于心有反骨终会判主的人来说，她自然再没有前世那么好的菩萨心肠。

“姑娘慢走，出门在外切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眼看着苏浅离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冬雨心中发急，忍不住切切的出了声，急迫的想要弥补先前自己的错误。

只不过在她看到面前的主子突然之间更加沉了面色时，心中“咯噔”一声，嗫喏着声音直至无声。

“主子的行踪岂是连你这种身份都可以知道的！看来方嬷嬷说的没错，你们这起子没有眼力见且不知分寸的，一个个早该整治了去，实在不行打出去重新发卖人牙子也算是姑娘的仁慈。”

在院门前就不顾形象亲自训斥丫鬟的事情苏浅离自然不会做，但是若再不敲打一番这些妄想爬到她头上的奴婢，她也不会手软。

“看来今日从庙中回来，便再不能放任她们随意作为了。”

苏浅离心头微动，余光就那么淡淡的扫了一眼冬雨，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却无端的让冬雨害怕的低了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狠厉而快速的一把揪住她的心脏，直让她惊惶的面色发白。

她实在是没见过自家这位主子这么吓人的眼神，只这么淡淡的看着自己，便让人再不敢生出什么小心思来。

“姑娘现在可不要与这些子奴婢见识，待您办完事情回来，自然有时间慢慢的收拾她们。”

风荷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将眼神一个个掠过院中蠢蠢欲动的丫鬟们，里面暗含的警告意味极浓。

“嗯。”

苏浅离轻哼一声，抬起脚步再不留恋，直往芳华院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