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药铺看病抓药的人很多,忙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稍微少一点了。老医翁忙完后,泡了一杯茶,品茶小憩片刻。
黄花手执紫铜戥子,正在穿梭于各大药柜之间。
今天古布没有来,她心不在焉,嘟噜着小嘴儿,时而偷眼瞥向窗外,搞得差点秤错了几味药方,老医翁苦口婆心教导一番后,现在规规距距摆弄秤杆秤盘,有模有样的把一味一味药方秤好,仔仔细细包好放好。
此时,前方青石巷口,光溜溜的青石板路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黄花仔细瞅了瞅,好像是一个人在那里睡觉,她撇撇嘴:“师父,那是何人?”
“哪里?”老医翁悠闲坐在镂箦台,手端紫砂茶杯欲品香茗,闻言停杯,抬头望去,皱着眉毛,眯缝着眼睛瞅了瞅,什么也没有看见。
“师父,确实有人。”黄花眼尖,看清楚了,她确定那里躺着一个人。
“走,看看去。”
医者仁心,师徒二人走过去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那身奇怪的短衣直裤,黄花有点怯怯的,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最近那些传闻,什么三更半夜的送湿纸钱,什么带水的脚印,在小丫头的脑海里活灵活现……
黄花有点害怕:“师父,光天化日之下,莫非是……”她本想扭身就走,却被师父的眼神止住,她满腹狐疑躲在师父身后,探出脑瓜儿瞅着地上的乞丐。
老医翁俯身,伸手探试他的鼻息。
“快去,取一幅担架来。”老医翁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准备干活儿。
浓郁的草药香味中,华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朴的房间,感觉浑身无力,四肢酸痛,耷拉的眼皮翻了翻,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清秀女子。
华歌吃了一惊,后脊梁上冷不禁竖起汗毛:不会又钻出一条母狗吧?
“你是何人?”黄花吃惊的问。
“我,我……”华歌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老医翁正在吩咐徒儿们煎药,听见声音,走过来瞧瞧:“哦,醒了。”
“这是哪里?”华歌还是有点紧张。
“喝药吧,”黄花手端药碗,迟疑看着这个陌生人,最近外面的流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真是满城风雨,不由得她不信。
老医翁仔细的诊脉,半晌之后,点点头:“嗯,稍微好了一些,”他回头唤来了一个男徒弟:“你来喂药。”
陪着师父走出门去,黄花还是有点担心:“师父,此人来历不明。”
“不碍事,只不过是外面的传言罢了,”老医翁笑了笑,继续说:“学医之人,救死扶伤,焉能相信鬼神?”
“哦,师父所言极是。”黄花的大眼睛眨了眨。
在药铺里休养期间,才是华歌最轻松的日子,结束了东躲西藏,流离颠沛,饥寒交迫的日子,总算能吃饱肚皮,睡个安稳觉,然后思考后路,何去何从,他想回家,想起英年早逝的父母双亲,想起商玉,也想了烤全羊。
每当夜色人静之时,思前想后,不禁暗自伤心,长吁短叹。
善良温和的黄花,总是安慰他。
稍后,可以下床行动了,黄花就会陪他到院子里走走,有时,也让他帮忙踩踩碾盘,捣捣药臼什么的。她还弄来一套交领襦衫,换上这身古装以后,华歌突然感觉,自己这才算是融入这个时代。
一晃数日已去,华歌体力已经完全恢复,闲着没事,黄花也会讲一些当世奇闻趣事给他听,在她灵巧的嘴巴里,他知道这里是关中华县境内的铁心镇,现在是大汉时期,年号是太初三年,他也知道了一些社会秩事。
这段时间,前来药铺看病的人很多,有点忙。
虽然繁忙,可是华歌却帮不上忙。
药铺里原来就有一两个伙计,再加上黄花,已经不缺人手,店里本来就不宽阔,塞满了案几、药箱药柜和各种医疗器具。
有时侯,看病抓药的人来得多,男女老少,妇泣婴啼,哭爹喊娘,人声鼎沸,走道里更是拥挤得连人都走不通。
华歌根本不懂医术,眼看他们里里外外忙活,就上去帮忙,不过,有时侯也会帮倒忙。做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左不是右不是,干活又干不好,不干活,闲站在店铺里,人来人往的,不是站在这边挡路,就是挤在那边碍眼,显得很尴尬。
忙完一天,大家一起吃饭,华歌饭量很大,甩开膀子吧唧吧唧狼吞虎咽,一个人吃的几乎是两个人的饭量,旁边两伙计看见了,心里发虚。
有时侯,他觉得留在这里略显多余,形同废物。
闷得确实憋屈了,他就和黄花聊聊天,解解闷。
“我想……这不是长久之计。”华歌憋了半天,总算吐出几个字。
“不碍事。”黄花轻声的安慰。
“我想走。”华歌长吁一口气。
“你想去何方?”
“我……”华歌并非混吃混喝之人,但也确实不知去哪里,回琴剑山庄吗?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回到现代世界?想法不错,可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黄花就和师父商量,老医翁看看华歌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身板还算是十分强壮结实,沉呤片刻,他想起老友,镇南角的老铜匠。
这是一家稍显破旧的铜匠铺,门前挂着一面随风招展的沧然吊旗,上书“寒铜”二字。老医翁把他引荐给门口一个在干活的壮汉,两人寒暄几句,进屋说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医翁走出来,嘱咐华歌几句后,匆匆而去。
华歌走进门,看那汉子身材异样高大魁梧,一身黄褐色粗布对襟短衫,腰缠黑麻花绦带,头发蓬松,用黑布带子扎着散乱的发髻,满脸黑灰,袖子卷起,露出毛茸茸的胳膊,就像那黑熊一样,他挥动着一把锹,正在铲着黑炭。
华歌当即上前,深施一礼:“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谁是你师父?”壮汉冷哼一声!
“……”吃了个下马威,华歌一愣。
壮汉停下铁锹,用手指指屋内。
穿过黑漆漆的过道,这是一个又宽阔又破旧的房间,好象很久没有清扫了,到处都是灰尘,墙壁是土砖垒砌而成的,墙角零星吊挂着一缕缕黑丝和残乱的蜘蛛网,墙壁上一片一片黑灰,案台面板上也是布满灰尘……
整个屋子里阴暗干噪,弥漫着炭灰和破铜烂铁的气味儿。
屋子里面有一个又黑又大的风箱,布满了厚厚的黑灰,手柄上却磨得乌黑发亮的,风箱连接着一个青砖砌成的大火炉,灶口满是烟熏火烤的痕迹,里面的火堆里,尚有暗红的亮光。
一根根长长扁扁的金属条斜靠着墙壁,排得整整齐齐。
墙角有张案板,上面摆着两个大木盆,里面是混浊的积水,盆口架着方方正正的石头,磨得平直光亮,同围杂乱扔着乌黑发亮的凿子、锉子、铁錾子、夹钳等等。
比较吸引眼球的,是靠墙壁有一个长方形大石槽,里面盛满了浓黑混浊的水,散发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木槽后面铺满了草堆柴禾,里面夹杂着一股酒精混杂的怪味……
华歌耸耸鼻翼,感到有点恶心,转了一圈,屋里空无一人。
师父呢?在哪里?
他走回去,壮汉抡着斧子在门口劈柴,他小心的问:“请问大哥,师父在哪里?”
壮汉停下斧子,奇怪的看着华歌,嘴角一撇,带他走进去,手指那堆柴草,然后扭头就走了,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柴禾丛横七竖八拥挤着一颗脑袋,上面散乱蓬松的挽着发髻……这里居然睡着一个人。
华歌走过去看,这是一个衣衫零乱的糟老头子,一头脏兮兮而又浓密的花白头发,缠卷在柴禾丛中,脸上胡须拉碴的,几乎看不清面孔,旁边丢弃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华歌有点迟疑,叫了几声,老头子睡得就像死猪一样。他无所适从,又走出来,又问那壮汉:“那是师父吗?”
壮汉点点头,抡起斧头劈柴禾。
“师父何时醒来?”
壮汉摇摇头,抡起斧头继续劈柴禾。
就在这里,华歌一直坐到天黑,也没人理他,温暖的炉火烘培着背脊,好舒服啊,不知不觉中,他斜靠着墙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