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昀今日来此, 是想进鸿胪寺衙署来调些藩王卷宗，按说这调卷宗事, 是无须他来亲自跑趟。

但兹事体大，自唐禹霖被尉迟靖带到燕国藩后，细作也很快就往京中递了消息。

陆之昀亦得知，唐禹霖虽是在醉中被燕王世子带到了燕国，到了那处后，也没有再存要进京参加殿考、或是回扬州老家心思, 反是安安分分由尉迟靖给他封了个王府属官做，所任职衔则为仪宾。

唐禹霖『性』情或多或少带些文人敏感和矫情，不肯回扬州原因应是怕会触景伤情, 左右他也适应了在燕国活, 知道沈沅嫁为人『妇』后, 就尽量收敛了对她倾慕和情意。

陆之昀虽有直派人盯唐禹霖举，但对他这个人, 还算放心。

倒是尉迟靖其人行止，属实有些怪异。

那细作递消息还说, 尉迟靖总会同唐禹霖问起首辅夫人事，且但凡与她有关事, 尉迟靖都会事无巨细盘问。

好端端，这燕王世子尉迟靖非要无诏入京事, 本身就很是蹊跷。

陆之昀对此事起了疑虑，再想到三世以来, 沈弘量对沈沅这个长淡漠态度，心中蓦便多了个极为荒唐猜想。

说尉迟靖正值加冠之龄，他同沈沅年纪也是相近，可尉迟靖具体出之日, 只有鸿胪寺礼官清楚。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他不知道这件事果被沈沅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击，在事情真相未被确认之，陆之昀自是会选择对她缄口不提。

思及此，陆之昀振了振带江崖海水纹宽袖，刚要抬步往鸿胪寺衙署走去，江卓小声唤住了他，并示意他往后。

临近午时，初夏煦阳日光有些头。

故而陆之昀凤目微微觑起，在向模与沈沅略有几分像沈渝往他方向缓缓行来时，面容亦沉了几分。

沈渝与沈沅最像方是那双眉眼。

只沈沅眸子轮廓要更精致些，其余五官亦是要比沈渝得更为出『色』。

但是这两个姐妹，只有沈渝得同沈弘量有几分像。

而沈渝同沈沅肖像缘由，则是因为二人母亲都是扬州唐家人。

想起沈沅那次问他，她和沈渝之间到底像不像，神情还显『露』了几分低落，陆之昀心中对沈渝厌恶多了几分。

“她怎么来了？”

陆之昀冷声问罢，江卓亦费解摇了摇首。

他有要务在身，故而纵是出了沈渝是冲他来，陆之昀也没再将视线过多浪费在她身上，刚要转身离去，沈渝扬声唤住了他：“姐夫…关于我长姐…我有些事想同您说。”

沈渝说罢，还有些胆战心惊。

见到陆之昀，她就深切体会到了何为官威二字，就同见到了皇帝似，让人心中陡畏惧。

到了“长姐”二字后，陆之昀还是蹙眉停住了步子，仍负单手，背对沈渝，冷声命道：“说。”

单这个冷沉字掷了，沈渝心中就是咯噔。

心中也蓦有些同情起沈沅来，每日伺候个这么严肃霸道主，她是怎么忍？

沈渝调整了不匀气息，很快就将事先编排好那些话说了出来。

“姐夫…这几日我在接继子从书院学途中，总能见长姐穿身男装，在宣武门那处街道上同几个陌青年男子有说有笑……”

话说到半，沈渝见陆之昀转过了身子，亦用那双威冷凤目瞥了她眼。

沈渝略有些心慌，有些庆幸。

瞧瞧，沈沅惹出这些有伤风化祸事，还是让老男人气了。

沈渝暗暗忖陆之昀责罚沈沅方式，估计这番就能夺了她出府自由，还会将她禁足在院子里。

见沈渝眸『色』微闪，陆之昀沉眉问：“怎么不接说？”

被他迫问后，沈渝身子悚，立即回道：“还有…长姐她还开了家书院，那家梅花书院袁掌院，就是她另重身份。书院那种界姐夫您也知道，长姐终日接触人，也都是些男子…我也是无意间见了这些事，也怕长姐会做出什么逾矩事情来，今日见了姐夫您……”

沈渝说话语气是愈发矫作，陆之昀心中不耐也愈来愈胜。

他抬起手，制止道：“不用再往说了，你走罢。”

沈渝面『色』蓦僵。

随即见，陆之昀身侧随侍江卓唇角竟是往上扬了，亦戏似，好笑般了她眼。

沈渝不解其意，眼见陆之昀即将走远，她忙小跑追了上去，急切问道：“姐夫…姐夫，您难道不长姐气吗？”

江卓刚要将沈渝轰远，陆之昀再度停住了步子，冷冷命道：“你长姐开书院事，你若敢透给其余人等，你要担得后果，可要想清楚。”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但字字都蕴浓重威慑意味。

沈渝面庞登时变得霎，磕巴回道：“知…知道了。”

陆之昀转了拇指上玉扳指，没再往后沈渝半眼，鸿胪寺主官在得知首辅即将到来消息后，便亲自出了衙署来迎。

沈渝愣在了原，亦仔细忖了忖陆之昀话意。

沈沅这事若被传出去，是不大好，陆之昀想要封她嘴，也是正常。

沈渝清楚陆之昀收拾人那些手段，也庆幸自己多亏留了个心眼，再告诉钟冶派人往书院燕巢处做手脚时，也没敢同他道出这家主人真实身份。

她原本是怕钟冶知道了沈沅真实身份后，会不敢对她开这家书院手，没成想她这举，也保住了她条小命。

不然这事果真得传开了，陆之昀全得将这事算到她头上来。

思及此，沈渝亦长长松了口气。

***

永安侯府。

工部在六部之中，虽是行，但每年所要开支银两在六部之中居于首位。

祈朝先六部是有独立财政之权，可自陆之昀成为这个国家实际掌权者后，便让户部这个大部统代之。

近日工部刚将所需采买物料和力役单子交给户部侍郎胡纶，被胡纶质疑了工部四司料银数额。

故而沈弘量直到酉时都未归家，还往侯府递了消息，说今夜就不归家用夕食了。

沈渝没等到父亲，也不欲在侯府多留，怕回钟府晚了，钟凌那处会有微词。

刘氏贯是个会逢场作戏，还假意挽留了沈渝番。

沈渝对继母也算态度客气，只温声回道：“母亲，孩儿就不在府中多留了，兴哥儿年岁还小，最是离不开我，我得赶紧回去陪他了。”

罢沈渝这话，沈涵是嗤笑声，语气微讽道：“二姐，你都回府了，就别再装了。阵子我去宜春侯府家参宴，同席面上世家小姐们可没少拿你在钟家事当做谈资来讲。都说你这个继母过得艰难，官人不疼，继子还对你百般设防。日子既是过得艰难，就别在我们娘俩面继续装那富贵官太太了。你今日回府，不还是想同父亲哭诉番吗？”

刘氏觑眼假意制止沈涵继续说去，也有心想沈渝窘态。

沈渝倒也不知道沈涵在她面，有什么好得意。

沈弘量这几个月也曾为沈涵择过几桩不错婚事，可都被刘氏退掉了。

过了今年，沈涵岁数也快到十七了。

这个年岁，放在京中待嫁世家中，算是很大了。

沈渝毕竟和沈涵住在同个侯府里十几年，对于这个妹妹存得心思，也是知晓个二。

沈涵在几年，就对首辅陆之昀有了倾慕心思。

沈渝冷笑了声，回道：“涵姐儿，我也不是个傻子，你存得那些心思，我也能出来。只是镇国公是真宠爱咱们这位长姐，人家平安顺遂了嫡子，今身子也康健呢。镇国公不喜长姐同咱们沈家人走，人家呢，也不必秉尽孝名头归宁探望父亲和母亲。你连接触到长姐和镇国公机会都没有，还在这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你……”

沈涵年岁小了些，到底是个沉不住气，刚从圆凳处站起身，想要同沈渝好好争论番。

但今沈渝好歹嫁为人『妇』，也懒得同她计较，转而拢了拢鬓发，便同刘氏告了辞，离开了荷香堂处。

见沈涵那副气得瑟瑟发抖，咬牙切齿模，刘氏恨铁不成钢拽起了儿手，劝道：“你同她置什么气？你瞧瞧她嫁，那是个什么人。咱们涵姐儿程好呢，莫要同你庶姐置气。”

沈涵娇气跺了脚，咬牙回道：“可母亲，沈渝说也然没错。咱们都往国公府那处送过多少厚礼了，也派人往管事那处递了拜帖。可是那处每次都能给出各式各借口，就是不让我见她……”

沈涵越说越急，怕自己熬成像沈沅老姑娘后，还是嫁不出去，最后只能同沈渝，退而求其次嫁给钟凌那般平庸郡公庶子做填房。

刘氏见沈涵哭，便有些慌了阵脚，她起身边为沈涵抚背脊，为她理顺气，边宽慰她道：“傻涵姐儿，你急什么？娘早就为你想好应对策略了。只是这回，你可能就要牺牲自己些了。”

沈涵渐渐止住了哭泣，亦探寻似向了母亲。

刘氏冲她颔了颔首后，随即便附耳同沈涵嘀咕了几句话。

沈涵罢，略有些抗拒回道：“啊？那…那若是真伤到我了，可怎么办啊？”

刘氏这番，也没了适慈蔼，斥向沈沅道：“你若连这点决心都不了，往后就别再想去做公府主母了。个没出息东西，就这么点儿能水，我还不应了你父亲提议，就将你嫁给那个太常寺少卿嫡子得了。”

沈涵见刘氏展『露』了对她失望，连忙应诺道：“娘～您别气了，儿做，儿全都按照您说做。”

***

沈渝归钟府后，便见小叔子钟冶恰巧登府，正和他同胞所出兄长在偏厅八仙桌上对饮攀谈。

钟冶人都来了，沈渝终归也得同他个照面，便来这儿同钟冶说了几句客套话。

钟凌冷淡了沈渝眼，问道：“你最近怎么总归宁？”

见钟凌当钟冶面，也丝毫都不给她留面子，沈渝便用淡哂来掩饰尴尬，讷声回道：“我嫡母身子近来不大好，总犯头疾，这总回侯府。”

钟凌装模作嗯了声，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沈渝退出偏厅。

临走，钟冶唤做了沈渝，问道：“大嫂，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认识那从扬州来袁掌院。那你清不清楚，他兄长袁提举到底是个怎人？”

沈渝于这时想起了陆之昀在上午对她威胁，并没有将沈沅和陆之昀真实身份透给钟冶，只摇了摇首。

瞧见了她这副模，钟凌不耐催促道：“赶紧去，别耽误我和我弟弟喝酒。”

沈渝暗自咬牙，也没当钟冶面，就同钟凌起什么冲突，最终只得悻悻离开了此处。

等她走后，钟凌握手中酒盏，还语气微讽道：“她们沈家今在京中位大不，我肯娶她，也全是因为她长姐嫁给了陆之昀缘故。可这个蠢『妇』非但攀不上这么好层关系，还在公府世子满月宴上，高鹤洲夫人得罪了。这么个没用『妇』人，此还同康平伯陆谌传出过那么多风言风语，我肯容她至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钟冶颔了颔首，虽说他对沈渝这个大嫂持了些同情态度，可毕竟他要仰仗和依靠那个人，是他同母所出兄长钟凌，所以也只能对大哥说每句话，都表示赞许。

见钟凌手旁酒盏将空，钟冶很快殷勤为他斟了杯酒，问：“对了兄长，您认不认识户部宝钞提举司那个袁姓提举？”

钟凌微作沉『吟』，想起户部然有个袁姓提举，年纪比他略大些，便回道：“识得，怎么了？”

钟冶兴奋用手拍了大腿，忙将那日发事同钟凌讲了遍。

“我就没见过那么会摆官架子人，不过就是个八品小官，不知道，还以为是朝中什么要臣呢。”

钟凌钟冶抱怨，也在脑海中飞快搜寻了这袁提举貌，可他对此人并无多少印象，便问钟冶：“那人模你记得吗？”

钟冶依稀记得，那个姓袁其实是个挺英俊成熟男子，但那气质属实强势威冷，便同钟凌描述了遍：“这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可气质极其老成，跟个老头似，拿棍子要我时，可凶神恶煞了。他那个子得倒是挺高，就不是什么好人。”

气质老成？

还凶神恶煞？

钟凌复仔细忖了忖，暗觉朝中三品以官员，应是没有这人。

他印象中，气质老成，凌厉强势官员，也只有内阁那位了。

不过钟凌觉得，在朝堂上做官是级压级，可哪怕是个七八品小官，行在坊间，百姓都要对其心畏惧。

那个袁姓提举在钟冶面摆了架子，也是有可能。

思及此，钟凌掀眸向了钟冶，乘酒意，信誓旦旦向他承诺道：“你放心，你兄长我近来和户部侍郎胡纶走得很近，那个小小提举既是惹到了你，为兄总得替你好好敲敲他。”

钟冶罢，即刻就换了副喜笑颜开嘴脸，感激道：“那弟弟我就在此多谢兄长了。”

***

歧松馆。

近来陆之昀手头上公务变得繁冗了许多，沈沅怕他会没空同朔哥儿相处，便经常会趁男人中途休息时当，命人将摇床搬到了他书房，与他共同逗弄逗弄朔哥儿。

还会在这时同男人说些书院里趣事，陆之昀虽然不怎么说话，总会很认真。

沈沅同他说话方式，也很有技巧，丝毫都不会令人乏味，便同讲故事，还会时常同男人卖个关子，吊吊他胃口。

陆之昀虽未直言，每次神情也是淡淡，但沈沅也能觉出来，他其实也是很享受她和朔哥儿每日短暂陪伴。

自陆朔熙上次徒手砸死了只雀鸟后，沈沅就亲自给他编了个竹鸟，只要得空，就会耐心教他到底该何对待这种弱小命。

陆朔熙开始还乐呵呵攥小胖拳头，誓要将这竹鸟砸扁，可当沈沅板脸儿训斥了他几次后，他也便能懵懂依她言语，用小手轻轻去『摸』那竹鸟脑袋。

等『乳』娘将朔哥儿抱离了歧松馆后，陆之昀见，沈沅仍没有要离开这处算，便不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沈沅讷讷问他：“官人，您今夜公务，繁忙吗？”

罢这话，陆之昀伸出了佩玉扳指左手，示意妻子走到他身侧。

沈沅款款走了过去后，陆之昀方回道：“没什么要事。”

见，沈沅柔美唇角竟是往上扬了几分，盈盈水眸中，竟还显『露』了狡黠。

男人英隽眉宇亦蹙了起来。

现在他，并不能知晓沈沅都存了什么小心思。

她走到他身旁，陆之昀登时觉得，这周遭氛感都变得温软了不少。

见沈沅没立即再开口同他讲话，反是亭亭站在了他太师椅旁。

离他距离，也只有两步之遥。

沈沅用纤手在书案上铺了张宣纸，亦在笔架上择了只长短适中狼毫笔，她今日穿了袭束腰淡绀『色』长襦，衬得那杨柳腰不盈握。

陆之昀直缄默，从他这个角度，恰能见沈沅玉骨小腰，和那圆挺桃尻之间形成腰窝，正呈现极为诱/人凹型弧度。

偏她发上那根蝴蝶颤簪还在随她作上轻颤，那只宝蓝『色』蝴蝶亦即将翩跹起飞般，正栩栩振那对薄薄双翅。

实则在陆之昀记忆中，他和沈沅在歧松馆书案后，也是行过那种事。

只是沈沅并不喜欢在这儿行此事，因她是背对他，所以当她以手掩唇，无声落眼泪时候，陆之昀并没有立即就发现她异。

等他发现沈沅并不愉悦后，也就再没同她在这种界行过此事。

沈沅没有见，陆之昀线条冷硬喉骨，竟在这时，微微上滚了。

等她做完了这些事宜后，方话音柔柔同他道：“官人，妾身往后，想同您字迹。从今日起，您能不能每日都抽出些空子来，教教妾身该何运笔，该何顿笔？”

沈沅向陆之昀时，男人已经恢复了寻常冷峻神情，淡声回道：“我字是颜体，太过刚劲浑重，不适合你。”

云先给她那几封回信，都被舅母罗氏焚毁殆尽，但沈沅犹记得，陆之昀那时书字体，是均匀瘦硬，骨力遒劲柳体。

故而沈沅故意微垂了眼睫，装出了副失落模，软声问：“那官人可还会书旁字体，妾身往后，就是想同您书笔迹。”

陆之昀锋眉微挑，亦觉察出了沈沅存目。

等他从太师椅处站起后，便蓦伸出了长臂，圈她那纤细腰身，往怀中带。

沈沅芙蓉面渐变得慌『乱』。

当男人清冽气息拂过她耳侧时，沈沅软小耳廓霎时便红了，陆之昀在牢牢圈住了她后，亦不许她再『乱』，只低声问道：“就这么想与我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