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川说需要一个解释，颜叙还不知道该找谁给他一个解释。

颜叙将被赵南川扯乱的衣领整理好，抬眸郑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作战计划不是我泄露的，我也没有跟任何虫族接触或者通讯过。”

“证据呢？”

“没有。”

赵南川：……

这坦然的爱信不信的态度——他们将军总是这么沉得住气。

杯子落在地上，侍者又揪着贵宾的衣服领子要动手，周围的侍者和宾客，却没有一人上前，像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瞎子。

“这里说话不方便，”颜叙拨开车轮锁，驱动着轮椅滑向宴会厅一侧的私人休息室，“跟我来。”

赵南川心绪难平，却听话地跟在颜叙后面，目光落在颜叙身下的轮椅上，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忍不住在意，“您的腿受伤了吗？”

“还好，不严重。”颜叙用邀请函刷开了他的那间休息室，“进来吧。”

休息室的门正要关，一只精致的宴会手包伸进来，重新挡开了门，曳地长裙的裙角随之飘然而入。

“中了TN-92号神经毒素还不算严重，我很好奇，在你眼里，什么才叫严重？”

尾随而入的不速之客语气轻佻，嘲讽全开，“非得人都火化了才叫严重吗？”

这么嘚瑟又嘴欠的女A，除了乔楚，颜叙没见过第二个。

这会儿一进门就跟吃了枪药似的，也不知道谁惹着她了。

颜叙无奈地轻叹一声，“你怎么又跟过来了？卡特琳娜那边呢？你这样她没意见？”

“我老公都让人欺负了，我不能过来看看吗？”休息室的门一关，乔楚干脆连面具都摘了，随手丢在一边。

老实孩子赵南川一看到乔楚的脸，眼睛都瞪圆了，“乔楚上尉？你不是申请伤退复员回家了吗？”

乔楚不走心地“嗯”了一声，“怎么了，看着不像吗？”

赵南川着实没看出她哪儿像“重病缠身，很遗憾无法继续为联邦效力，不得已申请退伍，恳请领导批准”的模样，倒是像个装病退伍的逃兵。

关键那退伍申请，他也是审批人之一。

元帅助理直接找到他让他同意，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第一，我单恋颜叙少将多年，相思成疾，缠绵病榻，不得已申请病退，现在终于和颜叙少将双宿双飞，药到病除，腰不酸腿不疼，走路也有劲儿，所以我现在活蹦乱跳并不是我装病，而是我好了。”

“第二，颜少将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所以我现在跟着他就是回家了。”

“其他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乔楚骚话功底一向深厚，理直气壮且非常洗脑。

颜叙初见这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深刻体会，连他一上来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别提老实孩子赵南川。

必然顶不住。

所以赵南川在被噎得沉默了几秒之后才一脸懵地回了一句：“没了。”

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不对，将军您怎么会中了TN-92号神经毒素呢？”

乔楚推着颜叙到休息室的洗手台那边，拉过颜叙刚刚沾到那杯“温水”的手，仔仔细细地洗了好久，生怕有一点儿不好地东西残留在他手上，一边还不忘抢了颜叙的活，给赵南川答疑解惑。

“含有TN-92号神经毒素的粒子炮试点推行，贝洛克那孙子的部队是第一批试点，第一炮就往你们将军身上开。”

“真是出息了，新武器不在虫族身上试，先拿自己人开刀。”

洗手洗到后来，乔楚柔软的手指在颜叙修长指节间摩挲穿插，摸得颜叙毛都要炸了，忍无可忍地关掉了水龙头，压低嗓音警告了一句，“你别太过分了，还有别人在呢。”

乔楚被颜叙“别人”两个字取悦到，心里憋着的无名火总算消下去一点。

天知道刚刚她用自己那半副耳钉偷窥——啊不——暗中保护颜叙的时候，看见他举着杯加了料的白水要喝，那心态有多炸。

虽说她相信颜叙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栽在一杯水上，可她关心则乱，还是体验了一把心肌梗塞的感觉。

贝洛克中将安排机甲和星舰部队追捕颜叙少将的事，赵南川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他直接用上了最新武器。

不知道的还以为贝洛克面对的是虫族的千军万马。

“将军，我跟军研所的里德挺熟的……”赵南川只说了半句就卡住。

他也知道，就算私人关系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把绝密级别的TN-92解毒剂给他。

“你不用想太多。”颜叙安抚地拍了拍赵南川的手臂，“神经毒素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真正的泄密者。这次虫族攻破黑天鹅要塞，还不知道是不是有泄密者的手笔在里面。”

军部虽然不干人事儿，但他们编瞎话儿的时候也一向喜欢半真半假，这样才能更有说服力。

那么贝洛克声称的黑天鹅要塞失守，很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之前临时被调去黑天鹅的卡尔少将是个棒槌。

“十六军现在怎么样？”

“暂时是以师为单位编到其他军里面，但是到目前为止，改组之后的原十六军还没有被分派过战斗任务，一直是在常规训练和修整。军部那边统一口径的回复是因为十六军刚刚遭受重创，不宜太快重新投入战斗，但有传言说，军部可能还想进一步对原十六军士兵进行改组，拆散到连、排的层级。”

赵南川说着说着，身板儿就越站越直，随时可以打个立正，敬个军礼，再喊一嗓子“报告将军”，就齐活了。

“还有人说——”

“说什么？”

赵南川越说越气，扣在脸上的面具，被他烦躁地一把扯下来，“说军部要把十六军解散。因为投敌叛变的虫族将军，训出的兵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颜叙身为“投敌叛变的虫族将军”本军，想问问是什么血统的畜生能说出这混账话，敢不敢当着十六军所有英烈的墓，再说一遍。

“将军，如果您真的没有叛变，就回去吧。您再不回去，十六军就真的要没了。”

赵南川眼圈一红，泪珠子从纤长的睫毛边缘滚落，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孩子明明杀起虫族来像个地狱恶鬼，心狠手辣，偏偏在自己人面前总是眼窝子浅，动不动就掉眼泪。

前段时间十六军牺牲士兵集体葬礼的时候，也数他哭的最凶，好多记者觉得他的表情最能传达幸存军士的悲痛之情，镜头都爱往他脸上扫。

元帅讲两句——拍一下赵南川，元帅再讲两句——再拍一下赵南川，都用不着雇群众演员烘托气氛，就已经很煽情了。

颜叙也想回去，但是眼下这情况，除非军部集体失了智，否则明显不能同意。

“等一下。”颜叙刚要说话，乔楚出声拦了一下，随后弯腰伸手就摸上了他的腰侧。

颜叙即便坐在轮椅上，背也依旧像以前在军队里一样挺得笔直。

乔楚柔软却有力的修长手指，从轮椅一侧的扶手下面伸进去，又在颜叙劲瘦的腰背处拨弄了两下。

鉴于乔楚一向流氓成性，颜叙很难不往歪了想，皱着眉捉住乔楚光裸在外的白皙手臂，“你做什么？”

乔楚对颜叙笑了笑，手指飞快一收，能看到她指尖似乎夹着一只和颜叙衣料同色的圆片，随着所处环境的变化，圆片的黑色褪去，与乔楚的手指肤色渐渐趋同。

看似随意拈着圆片的指尖，恰好将圆片中央的监视镜头遮住，又将圆片贴在唇边，大喊一声：“敢监控老娘的男人，不想活了你！”

正在宴会厅里监听的麦克，耳膜差点没让她给喊破。

颜叙见到那只微型监控器，立刻想到刚刚麦克那个憨憨，曾经蹭着椅子靠到他旁边，抬起手肘拱了拱他。

估计就是那会儿被他偷偷贴上去的。

麦克啊麦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麦克。

没等颜叙动手，乔楚跟赵南川俩人把面具一扣，一前一后直奔宴会厅，一左一右架住了企图溜走的麦克，热情洋溢地将人请进了颜叙的休息室。

乔楚从空间纽里掏出一根驾驶舱里顺出来的，捆机甲的粗绳，三下两下把麦克捆成一头待宰的猪样，随手丢在兽毛地毯上，正好就落在颜叙脚边。

也不知乔楚以前家里是不是开山头儿的，绑架勒索、刑讯逼供等土匪的相关业务特别熟练。

乔楚力能扛鼎的纤纤玉指往精致的宴会手包里一掏，就掏出把匕首来。

漫不经心地在指间掌心挽了个花，再一甩，刚好擦着麦克的太阳穴飞过去，砰地一声插进兽毛地毯下面的金属地面。

“主动点儿，自己说。”

随着脑袋上被削掉的几缕金毛缓缓落地，麦克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两眼一翻险些尿撒当场。

“那什么，这位大姐——”

“谁是你姐？”

“妈——”

“没你那么大儿子。”

“爸爸！”麦克蔚蓝色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挤出两滴眼泪，对着屋子里三位惹不起的杀神告饶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乔楚往沙发上懒懒散散地一瘫，下巴点了点麦克，“嗯，接着编。”

麦克长叹一声，“其实我从小就仰慕颜少将，把颜少将视为我的人生偶像，自从听说卡特琳娜夫人这次拍卖会把您请了过来，我就一心想着，一定要来见一见您本人，亲身领略一番您的风采。”

“没想到见到您本人之后，发现您腿伤未愈，正好我家里开了几家不值一提的小诊所，就想着略进绵薄之力，帮您治疗一下腿伤。”

“刚刚我已经用光脑把这件事跟家兄说过了，他也十分支持我的决定。”

麦克这一番话说的，除了遣词用句做作了一些，稍显欠打之外，无论是甩锅方面——“是卡特琳娜泄露的颜叙的身份，不是我”，还是狐假虎威方面——“我已经告诉我哥了，你们别对我乱来”，都做得不错。

唯独有一点——

“既然如此，不如把阁下的哥哥也请过来当面谈一谈吧。”颜叙主动邀请道。

“这个可能不太好办，”被捆成检疫猪的麦克露出一个合格品的矜持假笑，“我哥哥现在还在首都星，就算立刻动身往这边赶，也得花上将近一天一夜。”

颜叙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不会不知道吧？”

麦克眼神略带迷茫：“什么？”

“拍卖会场内，任何通讯仪器的信号是无法和外界沟通的，只有同在会场内的与会者，才能互相之间发通讯。”

麦克：……

所以。

什么抖机灵都是昙花一现。

你憨憨还是你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