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后,陈昂惬意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这就是病人的福利吗?
不用做饭,不用刷碗。
看着陈芷汀忙碌地背影,陈昂突然问道:“阿姊,家里的奴婢呢?”
陈昂记得家里以前有两个女婢,一个厨娘,一个杂役。
陈芷汀一边刷碗,一边说道:“前几日契期已满,我就没再续约。”
大雍的奴婢相较于前朝,人身地位大大提高,从以前的贱口变成了良人,与雇主之间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个终生契,就实如奴仆。
但还是不爽利。想要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奴婢,只能找妖族。
可是,想要找一个妖奴,谈何容易?经历过八百年来的诛妖令,妖在大雍境内已经濒临绝迹。
陈昂记得当年他在凤翔府求学的时候,亲眼见到,一只二手猫妖,价格被炒到了千贯以上,何其豪奢!
陈昂张张嘴,不再说话。为了给他治病,家中已经没有余财雇佣奴婢。
那么,做什么发财呢?
陈昂脑袋里思索着发财大计。
“二郎,喝药了。”陈芷汀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昂面前。
陈昂接过药碗,突然心神一动。
药是自己能喝,但陈芷汀不喝的东西,会不会毒就下在药里呢?
随即,陈昂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若汞就在药中,那加热途中,自然会变成汞蒸气,第一受害人,反而是陈芷汀。不可能她没事而自己有事。
所以毒源应该是凉的,独属于自己的,范围已经很小了。
想到这儿,陈昂放下药碗,看着身着淡黄色裙子的陈芷汀。
脑子里突然想到,蛋黄的裙子,蓬松的头发……
咳咳,言归正传。
“阿姊,前几个大夫开的药方还在?我想看看。”
陈芷汀突然有些不忿,她嘟囔道:“我花百贯买的三副方子,怎么可能不留着?”
不是,这方子是用金子做的吗?怎么这么贵?
西河县斗米一百二十文,一百贯可以买八百三十三斗米。
可惜不知道大雍的斗约等于现在的多少斤。
“姐,我在县中求学的时候,塾师曾教过我一些药理,我比对一下这三副药方治的是什么病,对比一下,自己也可以开方子。”陈昂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陈芷汀也不怀疑,她转身进了右侧正房,那是她住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三张纸,递给陈昂。
陈昂接过宣纸,咦了一声。
这三张纸上的字体颇为清秀,而且笔迹出于一人之手。
陈昂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他姐姐写的。
他不动声色地称赞道:“没想到江湖郎中的字写的意外好看,颇有李大家的风采。如此字迹用来行医,却是有些可惜。”
陈芷汀心中窃喜,李大家的名字谁不知道,那可是闻名天下的才女。
在大雍王朝,字迹比作李大家,就好比后世有人夸赞你长得比帅气都帅,游戏打的比faker好。
陈芷汀顿时有种三伏天喝了冰水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她按耐不住兴奋地心情,嘴角弯起好看的弦勾,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二郎,这是姐姐写的呢。”
陈昂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拱手道:
“失敬失敬,居然是陈大家当面,小生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原谅则个。”
陈芷汀笑吟吟地摆摆手,道:“本姑娘就原谅你了。”
陈昂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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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闹过后,陈昂静下心来,仔细比对三副药方。
第一副,柴胡、木香、白芍、丹参、檀香、五味子、玉竹、熟枣仁、夜交藤、生龙骨、牡蛎、栀子、黄芩、琥珀粉。水煎服。
这是安眠的方子,看着里面有些熟悉的药材,陈昂下定决断。
汞中毒,确实是有失眠的表现,药方中加了栀子、黄芩,主治心烦口苦。
以表现出的症状来开药,未触及病根,看来是个庸医。
陈昂心中评价。
第二副,朱砂、炙甘草、黄连、生地黄、当归。
陈昂眉头紧锁。
这是要治病,还是要害命?
此方主治的是心火亢盛,阴血不足证。失眠多梦,惊悸怔忡,胸中烦热,舌红,脉细数。
虽然此药可以安神,也与陈昂汞中毒的表现大多契合,但朱砂本就是汞化合物,炙甘草较之甘草,药性偏热,服用此药,反而是刺激毒性。
陈昂有理由怀疑,第二副药的开药大夫,与下毒者是一伙的。
他继续浏览第三副药,这下他是彻底懵逼了。
第三副药中,甘草、土茯苓、番薯叶赫然列于其中!
番薯叶通便,甘草、土茯苓排毒,这反而是救命的药!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陈芷汀求证道:“阿姊,这三副药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陈芷汀接过药方,想了想,药方的顺序并未改动,交还到陈昂手中,道:“二郎,第一张是第一副药,第二张是第二副,第三张是第三副。”
陈昂追问道:“你确定?”
陈芷汀接过药方,指着纸张说道:“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清清楚楚记得,抄第一副药方用的是西河纸,纸质偏黄;第二副是西蕃纸,纸张毛边比较严重;第三副是宣纸,纸张细腻。”
她还得意的说道:“第一副花了十六贯,所以用的纸便宜;第二副花了三十贯,纸张就用中等的;第三副最贵,花了六十二贯,所以就用最贵的宣纸。这叫……”
说到这儿,她卡顿了一会儿,想了想道:“这叫好马配好鞍。”
说完,她得意的问道:“二郎,姐聪明不?”
神似某主播在问他的至尊喷位。
陈昂竖起大拇指,道:“阿姊,你就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大聪明!”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十三亩沿河上田,忙问道:“姐,那田你最后卖了没?”
她骄傲地抬起头,道:“没有,爹爹曾经说过,家中所有的家产加起来等于沿河上田。七十二亩田我卖了一百一十贯,沿河上田少说得有一百二十贯。
“混天张想要八十贯买下来,没门!”
她吐吐舌头:“得加钱!”
“那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听进去?”陈昂问道。
陈芷汀理直气壮:“你重病中的胡话,谁信谁是傻子。”
陈昂心中泪流满面,恨不得再给爹娘的灵位上三柱香,感谢老爹的在天之灵。
要不然家产非得被地主家的傻女儿败光,从富农沦落为贫下中农。
陈芷汀看着药方,一脸紧张:“二郎,你说大姐买的药方值不值这个价?”
陈昂心说,最多值十贯就不错了。
不过,他仔细想想,又有一些不确定,毕竟前身没怎么得过病,只是听闻医药颇贵。
他不确定地说道:“应该吧?”
陈芷汀庆幸地拍拍胸脯,道:“没亏了就好。”
陈昂瞥了一眼,呸,真罪恶。
他指着之前被他放在藤桌上的药方,道:“阿姊,这三副药可是出自同一个大夫之手?”
陈芷汀回忆着三个大夫的样貌,道:
“第一副我托厨娘去县里请的卢大夫,第二副是混天张听闻后,去府城里请的张大夫。
“张大夫开药后,我还不放心地让厨娘把卢大夫叫上门来,请卢大夫看了看药方,卢大夫说没问题,我才给你煎的药。
“第三副是你喝药不见效后,混天张又去西京请的李大夫。”
陈昂听闻之后,仔细思索。
卢大夫本事不济,是全县城都知道的事,所以他能开出第一副方子,不足为奇。庸医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第二副方子,在卢大夫看来,自然是可行的药方了。但这副方子,可是杀人的方子。
那么问题就在第三副方子,混天张为什么在请人开了杀人的方子之后,又开了救人的方子呢?
他救人的动机是什么?
是财产吗?陈昂隐隐感觉不只是这个原因。
因为只要他死了,陈家就相当于绝户。陈芷汀一个女子,如何可能保得住家产?只要他死了,混天张谋夺财产反而更为便利。
他沉吟着顺起手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这是他前世的习惯,思考时总喜欢喝点东西。
不过,呸呸呸,真苦!
他吐着舌头,像小狗一样,含糊不清道:“大姐,水!”
陈芷汀端过一杯凉水,递给陈昂。笑道:“你小子平时最喜欢喝茶,酷厌清水,没想到居然有要喝水的一天!”
陈昂接过凉水,刚要调侃几句,突然心神一颤!
他想到毒源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