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镇。

晴推着本出门晒太阳，佐佐留在木屋给他们准备午餐。

止水湖波光粼粼，湖面像撒满了细碎的钻石，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辉。

晴推着本走在湖边的林荫道上，清风拂来，各色花瓣飘落，仿佛下起了一场色彩缤纷的细雨。晴把本推到了花瓣雨下，拉起轮椅手闸，她坐到地上，靠在本腿上蹭了蹭。

风中带着醉人的花香，混合了青草、阳光的气息，晴闭上眼，静静享受这一刻的舒适和宁静。

“大叔，你怎么每天睡得像头猪一样啊？猪都知道醒来吃东西，你呢，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晴咕哝着，忽然睁开了眼，支起身子跪在地上，从发髻里拔出一把类似饰品的小梳子，把本的胡子仔细地梳了一遍。

拍掉他身上的花瓣，她双手托起他的脸仔细端详，自言自语般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帅气的大叔，连胡子都这么有型。”

接着，她又从发髻中拔出一条细小的皮筋，把本下巴的胡子扎了起来，胡子前端被弄得高高翘起，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她“咯咯”地笑起来：“果然是最英俊的大叔，就你这造型，去参加暴风城选美大赛估计还能拿个名次。”她眨了眨眼，补充了一句：“中老年组的。”

看着本浓密的鬓发和长长的睫毛，晴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她咽了咽唾沫，微微起身，噘起嘴对准大叔的睫毛想要亲下去。

啪嗒——

远处橡树掉了一块树皮，落在地上发出响动，阳光穿过木屑和尘埃，像无数小精灵在翩翩起舞，淡淡的木质清香在空气中浮动。

独特的木质气息混着花香，一缕缕、一丝丝飘来，沁人心脾。但是，这味道不是湖畔镇的树木有的，在湿地，她闻到过相同的气味。

是他！

上次调戏小朋友被他发现，这次调戏大叔又被他撞见，还真是有缘。

她太大意了，自从回到湖畔镇后，她以为进入了安全的领域，完全放松了戒备，连亡灵到了眼前她都没发现。晴面色一沉，站起身，单手剑和魔典在掌中闪现，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喊了一声：“胖子。”

一个胖嘟嘟的虚空生物——虚空行者出现，足足比晴高了一个头，体积大约是晴的三倍，浑身呈现虚幻的墨蓝色，每只手上有三根指头，指甲又黑又长，像钢刀般闪着寒光，仿佛可以瞬间将敌人的骨髓刺穿。

“胖子，贼消失的时候必须把他抓出来，不然我就送你回虚空。”该死的亡灵贼，居然敢跑到湖畔镇闹事，简直不把联盟放在眼里，不就是打架么，这可是她最擅长的事，这次让他有来无回。

胖子点头，发出“咕隆”的声音，表示听懂了晴的意思。

晴对着那颗橡树下起了低等级的“火焰之雨”，没有任何反应，反倒点燃了橡树，她衣袖一挥，一道狂风扑向前方，熄灭了火焰。

他跑了？

她思索着，握紧单手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橡树。走到树下时，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晴脑中警铃大作，不对，不是消失，而是去了远方。

等她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远处时，发现本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闪着紫光的匕首架在本的脖子上，而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居然又中了他的计，原来，他把她故意引到树下是为了抓本，晴还从来没看到过他如此轻松惬意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狡猾的家伙，把她耍得团团转，心中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如果不是大叔在他手上，她真想把他剁成肉泥。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暴风城管辖的领地，你别乱来。”她出声提醒他，他的境况不算好，如果打起来他也别想占到便宜，湖畔镇的守卫不会坐视不理。

“好。”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请你留在原地，如果你乱动，我不保证匕首不会伤到他。”他低头看了一眼本。

她马上收起了武器，举起双手示意：“好，好，我不动。”她承诺着，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很好。”休唇角微扬，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现在，我来问问题，你回答，如果答错了，他就可能受伤，明白了吗？”休的目光锁定晴，手中的匕首贴上了本的脸。

看到匕首在本脸上滑动，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明白。”急忙点头。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上次在湿地，他们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一下，你怎么判断我的答案是对是错？”他不相信她的话怎么办？

“你没资格提问。”休毫不犹豫指出他们的主客关系，眼神深沉了几分：“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晴哑然，感觉有股闷气在胸中乱窜，让她呼吸紊乱，她捏紧拳头，努力调整呼吸，说：“好吧，只要你不伤害他。”她指了指轮椅上的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休点头，提问开始。

第一个问题——

“楠在哪里？”

晴冷笑，这个亡灵果然是来找他的“小情人”的。“她早死了，死在东瘟疫之地，这个消息是别人告诉我的。”接着，她又加了一句：“我没见过楠。”

一个亡灵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联盟的领地，就是为了找寻心中那个美丽的身影，为了救她，他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最终得到的只是她的死讯，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而发狂？

晴盯着休，身体微弓，呈高度警戒状态，如果他敢伤害大叔，她要在第一时间阻止他。

“放心，我没动手的打算。”休察觉到她的恐慌，出声安抚她。

晴不解地皱眉，为什么他如此冷静？似乎早就接受了楠已逝去的事实，莫非，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那个暗夜精灵？

第二个问题——

“你是谁？”

他的这个问题在晴意料之外，还以为他已知道了她的来历。

“我叫晴丽·布莱克，暴风城狼族的后代，我父母在第二次大战中死在兽人手里，狼族的布莱克家族收留了我。现在，我有一个战士哥哥和一个牧师姐姐，家族里还有十几号人，都是暴风城的贵族。我曾在温德索尔元帅旗下效力，刚升为少校时，因为犯错被驱逐出了暴风城。后来我一直住在湖畔镇，然后，在黑海岸遇到了你，接下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晴边说边观察休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看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第三个问题——

“你为什么知道我和楠的对话？”

这是让晴最头疼也最苦恼的事，她真地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楠和休的对话，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没掺和过他们的世界。晴想起上次在湿地看见的那些幻象，明明是楠的记忆，却让她痛苦万分，像是要把她的心硬生生掰成两半，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她不想体会第二次。

“这件事我不确定。我猜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我能看到楠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仅限于一年半前到她死去的这段时间，全是关于你和幽暗城的事，再早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休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第四个问题——

“你是楠吗？”

什么？

他问了什么？

他疯了吗？

晴错愕地看着他，惊讶程度不亚于上次亲眼见证自己死而复生。

他为什么这么问，太让人费解了，她看上去像楠吗？晴忽然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这亡灵估计是魔怔了。

“我不......”

“想清楚再回答。”休忽然打断她，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寡淡，声音也没有太大起伏。

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的压力让晴几乎喘不过气来，无论是他的表情还是他的声音，都让晴惧怕。不是上战场杀敌的那种恐惧，对阵部落时她从没怕过，她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回答不是，他会崩溃，把她和大叔拖进地狱。

这人是想“楠”想疯了吧，一个亡灵，居然对一个暗夜精灵如此情深义重，她对他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不知道。”犹豫了半天，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想清楚再回答。”他重复了一遍，手腕微动，紫光一闪，本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鲜红的颜色让晴呼吸一滞，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她不是楠，他为什么要逼她承认？

她根本就不是楠啊。

他傻了是不是？

她不是楠。

不是，不是！

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出现了，又酸又涩，还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连带着内脏都开始抽搐，她仿佛在经受被人缓缓拔去指甲盖的酷刑，疼得失去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

看见晴的目光游移，休的手腕微微抬起，阳光照在匕首上，光线正好折射入晴的眼中，让她刹那间失去了视线。

在失去视线前，她看清了休的动作，她记得，当初他给她的那一刀就是这样的姿势，他想要大叔的命。

“我是，我是楠！”她咬牙承认。

脑袋嗡嗡作响，眼里明晃晃的一片，她已无法思考，脸白得像一张纸，按住疼得失去知觉的心，咬紧牙关承认了她是楠。

休放下匕首，冷冷地看着她，浑身涌动起阴沉的气息：“证明给我看。”他一字一字地吐露，语调淡漠得让人心惊。

肃杀的气息包围了两人，仿佛回到了几天前他们对决的湿地，那时她占上风，而现在，她却无计可施。

证明？怎么证明......

晴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唇瓣开裂，淌出了鲜血，她才清醒了几分。

“我记得在幽暗城发生的所有事。那个叫‘凯’的战士来抓楠时，是我让她跑的；还有，在去圣光之愿礼拜堂的路上，楠碰到了石像鬼，如果不是我，以暗夜精灵那么弱的能力，早就死在石像鬼手上了；你们抓银色黎明巡逻队那次，也是我指挥楠躲在树上，不，不是我指挥她，我就是她。”

“我喜欢去摘石南草，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石南草，布瑞尔附近只有那种草，其他的都被你们亡灵毒死了，不是，是被瘟疫搞死了。”

“我画了很多画，每张画上都有你，一个红色眼睛的骷髅人，我用画画的形式讲述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我还记得你喜欢摸我的脸，特别喜欢揪我的耳朵，你的手很冷，但我从来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为了你，我喝了诺格弗格药剂，因为我想和你无拘无束的在一起，即使只有两小时也足够我回忆一生了。”

她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倒出来，到最后，她快把自己说服了。

休看向她的眼变得无比柔和，那双眼，她在楠的记忆里见过无数次，那是一片可以埋葬她的红色海洋。时而深邃犀利，时而冰冷忧郁，看向楠的时候，温柔得可以荡出水来；而第一次和她交锋时，也透出了骇人的锋芒。

他的眼，泄露了他的内心世界。他真的是亡灵么？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亡灵啊，为什么有如此丰富的情感？

她忽然有些羡慕楠，楠得到了一个亡灵真真正正的关心和爱慕。

心动来得突兀又迅猛，她有种预感，从今以后，恐怕再也无法对这个亡灵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