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把我表姐拐哪里去了？”
坐在卧室灯下的书桌旁，一脸认真地对着书本的陈明亮，看见无用推门进来，却并未听见刀斯皓推门进来的声响。
“你应该问她想把我拐到哪里去。”
无用插科打诨。
“哦——”
陈明亮拖长了声音，眼珠子在无用早已恢复疤痕面具的脸上转了一圈，拖长了声音。
“师父，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陈明亮依旧目光溜转。
“说吧。”
无用不置可否。
“我帮你在我表姐面前说好话，你带我再去看看，嗯，那个，那个她。”
“这会没空。”
“哪会才有空？”
陈明亮不乐意地嘟起嘴。
“阿宝，你已经十五岁了，该去了解这个世界了。”
无用淡淡地说。
“难道她就不属于我要了解的世界么？”
陈明亮嘟着嘴反驳。
他的确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少年的风采，跟他，似乎不沾边。
“如果她是你的世界，你们就会相互了解。然而，你需要有能与她相融的世界，飘渺的思恋没什么用处。”
无用的声音有些微寒。
“我不管，总之，我就要见她！”
陈明亮其实本没这么迫切，但被无用这么一激，便觉得自己想要看见那个身影的心情无比迫切起来。
“来不及了。”
无用从不知纵容为何物，拽起跳脚的陈明亮便进了他的微型飞船。
陈明亮沉浸在他的意志不被看重的气恼中，心思里清晰地浮现关于她的一连串场景，飞船的影壁上便出现了她此刻在卧室中微黄的灯光下伏案读书的恬静情景，窗台上，那盆苍翠的墨兰静静地陪伴着自己的小主人。
陈明亮深深地望着她。即使在家里，她也是一身白色衬衫套天蓝色长裤。大概是刚洗完头，一头长发飘落肩背，刘海终于不再规整地被黑色的发夹压在头顶，而是蓬松地散落前额。
总是似曾相识，却又无从回忆。
“麒麟村？老屋？怎么飞了这么久才回来？”
陈明亮好奇飞去阳光之城那么遥远的地方也不过个把时辰，何以回近在咫尺的麒麟村老屋却飞了快一个小时。
“不同的时空通道，弯曲度不同，纵深度不同，实际的空间距离不同，时间当然就不同了。”
无用难得如此耐心地解释。
“他们在干什么？”
陈明亮看见老屋外面的院子里的蕉林却宛如白昼。或者说，他们进入了蕉林的白昼。
“哼，他们的智商也太低了。”
无用鄙夷得不屑。
“不过，战火即将点燃。”
无用玩味地隐去一丝笑。
当一群人摸进这片蕉林时，陈明亮惊呼：
“陈叔！”
“他已经不是你的陈叔村长了，他现在已经是空间敢死队的领队了。”
无用揣在兜里的手摸了摸一直装在兜里的小瓶子。当时莫名生起的诸多不忍心，只怕已经成了更悲惨的惨剧发生的祸根了。他咬了咬唇，但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在思索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意思？什么叫空间敢死队？”
陈明亮不解。
“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无用一双长眼平时都是眯缝着覆盖温情的光膜，此刻晶亮而幽深。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陈明亮已经感觉到空间里斗转星移，不再是往日藏驻着童年温馨记忆的那片蕉林，而是一个广袤的战场。
是一个村庄承载着的一片战场，只有人在厮杀，却并没有厮杀的声音，倒下的人并没有躺到在地，而是消失在躯体滑落的地面。
“陈叔究竟在干什么，他不怕别人伤到他们吗？”
陈明亮看着陈叔一小队人在用铁锨挖着什么，似乎是一个洞，却又不见泥土抛出。
陈叔的确对陈明亮和无用所见的厮杀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他们头顶的，却是一片深蓝当中的星光。
“他们相隔甚远，彼此无法看见对方。我们之所以能对他们尽收眼底，是因为，我们此刻站的地方，就是一个空间枢纽。”
无用一笑，眺望远方，却并不看脚下，继续说：
“确切地说，在一个灯塔之上。”
“灯塔？”
陈明亮的脑海里划亮了一根火柴般，倏忽地钻过一座石碑，石碑上模糊的阴雕纹上的字也在脑海里划过的亮光中清晰：
“时间之境？”
“这是一个旋转的世界，多个，也许是无数个空间，在并不循环中旋转，各自运行。一旦进入其中一个空间，就看不见别的空间了。我们现在能看得见的不只一个的空间，就是因为空间运行中的空间相遇。我们，站在一个中轴点上。”
无用此刻看起来也不像一个老师，但的确是在开始教陈明亮真正深入到岭城日常世界边缘外的空间。
那位陈叔此刻已然停止挖土，而是拉出一根长尺子在丈量。
“师父，陈叔，他究竟在干什么？”
陈明亮还是不能够相信陈叔会做不好的事情。自从陈叔当上麒麟村村长，村子里就一片和睦，哪户人家争吵了，调节人都必定少不了陈叔。这样耐心又宽容善良的陈叔，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明亮不觉得自己所接触的这些有什么匪夷所思，因为有师父嘛，但陈叔就不同了，一介凡俗耕夫，能有什么谋略，居然能成为师父口中的空间敢死队队长，并且用师父的话说，即将点燃着火的始作俑者。这太不可思议了。
陈明亮在惊诧中，看着陈叔将一个圆盒子放入铁锨挖过的地方，而后，像掩盖土一样，似乎是抹平了他脚下的地面。
“我要去看他埋下了什么。”
陈明亮抬脚就要过去。
“说过不能去，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无用拽住了他。
“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陈明亮急问。
“我说过，他不是你的村长陈叔。”
无用强调。
“我不相信，明明就是他嘛！不管他是什么队长，我都要救他。”
陈明亮挣扎。
“他不需要你救，他正在伤害真正需要救的人。不过，没人能救得了。因为现在没人能改变此刻的时空度。”
无用一理性起来，语气就跟冰凉的拉丝钢一样，没有丝毫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