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要让宁王和临王跟自己一起到外面去巡查，是皇上准备确立继承人了，他喜欢宁王的不择手段，宁王年轻气盛，在很多事的看法和做法上和当年那踔厉风发的自己不谋而合。
但皇上也喜欢临王，在他弹压之下，临王养成了一种胆大心细的性格，这多年来皇上并没有停止对两人的观察和比照，但想要二选一，皇上却不能拿定主意。
这一次的巡游，看来不过是天子威风八面的一次政治活动，但实际上皇上的确准备出宫去看看。
这消息下达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都不知道皇上的车架会经过哪里，哪里的老百姓需要迎接，哪里的地方官需要注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皇上并没制定任何目标和计划，这更让大家感觉奇怪。
秦王倒开心极了。
他和叶赫嫣并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所以即便是这等大喜事从天而降，但秦王却不能和叶赫嫣分享。
至于秦王的僚属，如今开始提醒他注意安全。
“今上聪明绝顶，这可能是今上最后一个计划。”
皇族的内斗，从九年前就暴露了。
这多年来皇上冷眼旁观，宁王和临王斗的乐此不疲，他拭目以待多年也没看到归根结底的结果，而这两人都是名符其实的演技派。
两人见面后表现出那一份兄友弟恭，真可作一代楷模。
“父皇巡游这一段时间，我负责安保，就劳烦望都负责饮食起居了，如今要分工明确也好进行下去。”
在是宁王的建议。
“皇兄放心就好，我们各行其是。”
马车内，皇上病恹恹的，状态很不好，一天除一日三餐之前会宣召两人进来一起用膳，其余时候皇上都在呼呼大睡，从皇上的精神状态两人已推理出一个真相，皇上病入膏肓，且命不久矣。
看病的太医络绎不绝， 临王发现皇上的药也很多，他需要提醒他按时按量吃。
出启夏门后，某一个午餐时，皇上看着外面熠熠生辉的太阳，问了几个问题，其中之一让两人印象深刻，“天下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
“唯有德者居。”这是临王的回答，言简意赅，放之四海而皆准。
但宁王却不同，“那一套仁义礼智信害人不浅，只有在国家真正稳定下来，海晏河清以后，这些儒学才能发扬光大并起作用，倘国家战乱，这些百无一用。”
“是，是啊。”皇上很赞许宁王的回答。
在他们马车后，大约一公里的位置，有辆其貌不扬的绿呢马车，这马车有点破败，残旧到随时可能寿终正寝。
在这马车内，坐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神采奕奕，但黑色的发丝内隐隐约约有荧光闪烁，“不知不觉之间，”老人感慨系之，他看了看自己那细腻的手，那双手每一个早晨都会浸润在牛奶之中，但饶是如此，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朕已是五十三岁了。”
年过半百之后，皇上疾病缠身，但正因为生病，皇上开始胡思乱想。
那些曾几何时并没有思忖过的东西，如今已被翻来覆去考量过多次。
这些事包罗万象。
他想更易帝京的政令，修改漏洞百出的律法，他开始注自己的羽毛，唯恐行将就木后会遗臭万年，皇上的计划很多，可谓百端待举。
他还要认真思考将皇位究竟留给谁。
“皇上春秋鼎盛，才不会老呢。”伺候皇上的始终是御前的大总管福生。
这么多年来，福生兢兢业业，看来是上下级，但实际上在皇上这里早模糊了层级的观念。
“当年你是如何保护朕的，老东西，朕想要听你讲故事了。”皇上笑着看了看福生，福生已是六十五岁的人了，比皇上大了十三岁还要多。
但作为一个被人奴隶的人，福生并不敢老，没资格老。
如今他在为人处世上更圆润老辣了，被皇上这么一问，福生点点头，“那一年，南王到帝京，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他将先帝身边的皇子都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老奴点了一把火，带了您从狗洞里出来，那时老奴为您去乞讨，人家羞辱老奴，说让老奴喝尿才会给老奴烧饼吃，皇上您猜，老奴喝了没有呢？”
往事历历在目。
再回首却如梦似幻。
“那时朕还是个皇子，”皇上并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朕其实从未真正放心过你，但那时朕亲眼看到你为了朕喝了尿，从那以后朕明白，你是真心实意对朕，所以朕暗暗发誓，一旦将来出人头地，你就是朕的身边人。”
后来，皇上卧薪尝胆九死一生，杀了南王后登基为帝。
皇上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他言出必践，问福生想要什么，福生并没有要金银珠宝也没有要高官厚禄，而依旧选择伺候在皇上枕边，一眨眼二十五六年弹指一挥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当年的事，两人都记忆犹新。
但福生从未提说过一次。
“朕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皇上看看福生，福生还以为皇上会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但皇上的问题却是福生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总以为自己日日伺候皇上，以至于已对他有所了解，但逐渐发现自己对皇上何止是一知半解，甚而是琢磨不透。
他不敢揣摩，只能认真聆听，皇上吸口气，“朕在思考，究竟为什么各地总有人揭竿而起。”
“他们作乱乃十恶不赦的事，皇上，”福生声激动，“历朝历代总有不计其数的作乱之人，您作如是观就好，此事找个将军去处理，杀了就是。”
皇上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你和朕前几年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最近这两年朕生病了，日日在考虑这些事，朕发现，兴许是朕的错。”
“皇上，您是天选之人，您不会有错的，不会啊！”福生给皇上磕头，皇上将福生搀了起来。
“朕的错误很多，如今就连忠心耿耿的谢景玉都作乱了，朕再不检查一下自己的过失，将来问题更大。”皇上喟叹。
“那皇上究竟准备将皇位传给谁呢？”这是最大逆不道的问题，但福生却问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