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东升见邹少龙说得直接和恳切，又见蓉蓉低头抿笑不做声，便笑道：“你说的是实情，倒也有些道理。我本想答应你，但是，又觉有些不妥。”

少龙问：“杨支书，这有什么不妥的？”

老杨道：“你想啊，这结婚是男女两人双方的事。而你现在说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人家还没有表态呢，我怎么好做介绍、当媒人？”

少龙笑道：“杨支书，蓉蓉她也是情愿和我结婚的，并且决心非我不嫁！”

老杨道：“你代替人家说的不算，我要听人家亲口对我说！”

少龙知道杨东升是在和蓉蓉开玩笑，便用眼神看着她笑，又用肘拐轻轻碰她道：“蓉蓉，你快向杨支书说说你的心里话吧！”

蓉蓉稍稍扭妮了一下，低头笑道：“杨支书，我、我，少龙哥说的是真的。要不，我也不会与爹娘闹翻，跑到玉龙洞里去。如今，我们是、是真心想请您帮忙。”

老杨又问：“那，李公港那个李有才的事，你们又如何交待呢？”

少龙笑道：“杨支书，这件事情，已经交待清白了！”

老杨问：“如何交待的？”

少龙道：“他弄清情况后，已经认输，明确表示不再找蓉蓉了。而且，他走的时候还提醒我：应当尽早和蓉蓉结婚，不该拖拖拉拉！”

老杨道：“这么说，他人也走了？”

少龙道：“是的，他一清早就走了！”

老杨特地又问：“蓉蓉，你呢？他们两个，你到底中意哪一个？”

蓉蓉道：“杨支书，刚才，少龙哥不是说了吗，我非他不嫁？”

老杨笑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蓉蓉道：“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老杨笑道：“到底是女儿家，说话就爱转过弯儿。”又道：“罢了，你们两个，如果不能成双成对的话，只怕老天都会要流眼雨呢。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他接着又道：“只是，你们为什么挨到今天才请我？要是早个一月半月的，不就没有这个西瓜叉打了吗？只怕，喜酒都喝过了呢！”

少龙笑道：“您批评得对，我该早些请您的。”又道：“这事也是我太、太岩板了，见蓉蓉还不满十八岁，就、就、、、、、、”

老杨笑道：“这话我本来不应该说的。可是，这两年来，农村经济大有好转，年轻人结婚的多起来。在我们山丘边远地区，女孩儿十六、七岁结婚的不在少数。我们二龙口，就有两、三对。如今，你们两个都好到这个程度了，还拘谨什么？”

他又提醒道：“本来俗话就说，一家养女百家求。蓉蓉是多么好的女孩儿，喜欢的，求婚的人还少得了吗？你看这回，努险好险啊！后生儿，你仗着你很标，蓉蓉又喜欢你，就以为你能荞麦田里捉乌龟，稳捉其拿吗？告诉你，这种事儿复杂得很呢！你还想再弄几回险？”

少龙一听他这话，与李有才说的几乎一样，便笑道：“谢谢杨支书关心指点，我晓得了。所以，我们正要去代销店买烟酒，到你家去请你帮忙呢！”

老杨笑道：“买什么烟酒？婚事办成了，还怕你小子不请我喝一杯？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正替你们着急，要上山去找你们，看如何快刀斩乱麻，把事情抓紧办了。因为我好担忧，不想二龙口的金凤凰，落到李公港的梧桐树上去！”

邹、杜两人笑道：“那，我们两个先谢谢杨支书了！”

老杨笑道：“别张口也谢、闭口也谢了。我问你们两个，到底打算几时结婚？”

少龙看了看蓉蓉，笑道：“我们打算马上就结婚，越快越好。”又补充道：“要不然，蓉蓉回不了家，老住在山洞里，也不是个长法啊！”

老杨笑道：“好啊，这还差不多。我呀，一贯主张，应当果断时，就要果断。”又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听我的：我们兵分两路，蓉蓉爹娘那里的问题，就交给我了。你们两个呀，今天下午就去公社民政办袁会计那里，抓紧时间打结婚证。证一裁到手，就算你们结了婚。这样，就有了法律保障。”

少龙担心道：“蓉蓉的年龄问题，袁会计那里不会卡壳吧？”

老杨笑道：“放心吧，刚才上午我去公社有事，顺便落袁会计那里，把你们两人的情况，已经和他通过气了，他不会卡壳的。”

说时，他从身上拿出纸、笔来，递给少龙道：“现在就写结婚申请吧。你自己的年龄不成问题，至于蓉蓉的，也写成年满十八周岁就是。写好后，我给你们签字。你们立刻拿到大队杜会计那里盖上公章，然后麻麻利利去公社就行了。”

少龙一面嘴里说谢谢，一面接过纸、笔，立刻蹲下来，把纸铺在大腿上，想了想，一挥而就地写好了结婚申请书，交给杨东升签了字。

老杨签字后，把申请书交还少龙时，又交待他：“别忘了，到公社袁会计那里去领证时，要称斤把糖果去。”

说完，他们便分头各自去了。

话说杨东升来到杜蓉蓉家，果如邹少龙所料。

首先，他以严肃的态度，批评了她爹娘包办女儿婚姻的行为，是违返婚姻法的违法行为，必须要立即纠正。否则，就要受到处罚。这样，先从法规上，给了两老以教育。

接下来，他又从三个方面开导他们：

他说：李有才和邹少龙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儿郎，何以见得李有才就比邹少龙强？不错，姓李的已经是国家干部了，姓邹的还只是个社员。但是，他们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嘛。

你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歌谣吗：有女莫嫁干部郎，朝朝暮暮守空房；有之一日回来了，背回一堆嗅衣裳。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蓉蓉若是嫁了那姓李的，就不能过上双宿双飞的甜蜜生活，而是要常年夫妻分居呢？再说，我们看人，也不要鼠目寸光。邹少龙也是个前程无限的好男儿，何以见得他日后只是个社员？

他又说：不错，就目前而言，邹家的家景的确不如李家。但俗话说得好：会选的选儿郎，不会选的选田庄。又道是：好男不插爷田地，好女不穿嫁时衣。这都是教人择婿要择人，不要择财产的好言好语啊！

何况，据我了解，邹家目前的家景，也并不比李家差多少。而且，何以见得邹家的家景就会永远比李家差一点？依我看，过不了几年，兴许邹家比李家还要强，也未可知。

他还说：蓉蓉和少龙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又互相爱慕。特别是近年来，更是爱得刻骨铭心：一个是非蓉蓉不娶，一个是非少龙不嫁。你们做大人的，为什么就不顾青年人的感受，一定要依照你们的眼光择婿嫁女呢？

我问你们，将来是女儿和女婿一起过日子，还是你们和女婿在一起过日子？要是前者的话，那就请你们多给女儿一些婚姻自由，多顾及一些女儿的感受好不好？

杨东升的批评和开导，给了蓉蓉家人很大的震动、感动和启发。

杜守信夫妇对父母包办、干涉妹妹的婚姻自由，本来就很不赞成；如今听了杨东升的话，越发地觉得老人家不对；本意虽然是关心儿女，但实际上却侵害了蓉蓉的自由。因此，他们一面听，一面不断地点头说：“杨支书说得是。”并不时地装烟、倒茶。

为此，他夫妇没少挨他爹的白眼。

杜母虽然不像儿媳一样思想开通，但觉得杨东升的话还是说得很有理，因此也听得进去。只是，她老觉得舍弃李有才，对蓉蓉来说实在是可惜。所以，她虽然表面上苦笑着应付人家，心底里却是半通半不通，很是矛盾。

唯有杜父一人，的确是个“老顽固”。他对杨东升的话，虽然没有句句顶嘴反驳，但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屑于的样子和神态。直到后来，他才一语不发，一面不断地抽着旱烟袋，一面不断地咳嗽，叫人摸不着他的头脑，不知他是默认了人家的话，还是根本听不去。

但是，杨东升能把准他的脉，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知道，他虽然是个“老顽固”，但他的本性是善良的，依然脱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总的源头水。他还知道，他虽然“顽固不化”，但心底里还是从根本上动摇了的；只是在“顽固”下，怕丢失颜面，因而一时难以转弯，所以不肯低头认错。

把准了杜父的脉，看透了杜父的心思之后，杨东升笑道：“叔、婶，我知道，你们对蓉蓉和少龙的相爱，原本是很满意的。少龙在你们面前，也是有情有理的。你们不是还夸过他吗？要不是近来打了个西瓜叉，只怕邹家一提亲事，你们是不会说‘不’字的。这原本是一场大好事啊！”

他见他们不做声，又道“你们想，这样多好：女儿虽然嫁出了门，但只相隔三、四里，朝不见晚能见的。你们身体又不是十分的好，要是有个三病两痛的，只要搭个信，他们一杯烟时间就到了。你们要是想他们了，门都不用锁，出门抬腿就到了女儿家，要歇就歇，要回就回，这是多么好的事。”

末了，他又正颜道：“叔、婶，你们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吃了一世的亏，也该歇歇了。儿女们的事，得放手时且放手，何必要坚持己见？我就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硬要拆散蓉蓉和少龙的美好姻缘呢？”

要知杜父、杜母是否被杨东升说服，请看下一回：顽故父母默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