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余桃枝挑着担儿，大步从土场走出来，走到金玉龙面前时，先是信号似的咳了一声，并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又说了几句有些异样的话，还对他向后面把头偏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玉龙见了，心中疑惑不解，自问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回想：“她为什么要信号似地咳一声？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吗？”

他又想：“她为什么要对我使眼色？是在暗示我吗？”

他还想：“她为什么要我别查了，还说这里没问题？是真没问题，还是说的反话？难道，是要我认真地查一查吗？”

他尤其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合常理——我们在这里意外地见面了，她心中一定是非常高兴的。按理，她只有一搭两便，借口叫我仔细查一查问题，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至少等她打个转身，重见一面再走的，哪有催我走开的道理？”

他对她把头向后一偏，更是疑惑不解，暗暗猜想道：“难道，她是在暗示我：其实，他们土场里面有问题吗？”

玉龙想去想来，不免对自己的猜解又有些持怀疑态度，暗想：“不会是这样吧？若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对我明说，而要采取这种暗示的方法呢？难道，她有不便明言的苦衷吗？”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愣，忽然感觉不妙，顿生疑惑道：“难道他们这里，为了抢进度，图省力，集体商议了一些什么违返施工安全规则的做法，不许说出去吗？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肯定会要出大事故的！”

他这样一想，感到事态非常严重，就像一场安全大事故，即刻就会发生似的。因此，他急忙分咐杜小鹃：“小鹃，你就在这路傍等一等，我要立刻去他们土场里看看！”话未落音，人早已小跑着去了好远。

他跑到土场里面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里的民兵们，正在高高兴兴地挖着“神仙土”；而且，挖的是一方罕见的特大方“神仙土”！

这方“神仙土”，宽约七、八米，厚约五、六米，高约十来米；若是挖下来之后，一下便会崩下四、五百方土。

这种挖法的工效，比一锄一锄地挖土，要快捷得多，也省力得多。因此，人们往往涉险违禁。

但是，事故也就常常因此而发生。小方的“神仙土”，危险还小一点。像挖燕儿营这样罕见的特大方“神仙土”，其危险性也就会罕见的特大了！

因为，挖“神仙土”最大的危险在于：大墩的土方崩塌下来的时机，极其难以准确地预测和掌握。这对在上、下、左、右开槽的人们来说，存在着被一坑活埋的极大危险——四周的土槽开浅了，土墩不会崩塌；土槽开深了，往往又会跑人不脱。所以，常常因此造成惨痛的伤亡事故！

玉龙进入燕儿窝土场，一见这罕见的、吓人的危险场面，被惊得目瞪口呆，肚肠都颤抖起来。

突然，他一把拉住一个挑着空担，正好转回土场去的民兵，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个民兵被他拉了一个趋列，又被喝令“站住”，先是一顿，接着发火了，骂他：“你疯了！”

玉龙也不与他计较，说：“我是指挥部督察员金玉龙，令你火速去找你们营长和教导员来！”

那人问：“你要干什么？”

玉龙道：“问什么，快去！”

那人听得呆了，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

玉龙见他如此，严肃地命令道：“傻了？还不快去！误了事，我只找你算账！”

那人这才知道事关重大，将肩上的扁担撮箕，往路旁空地上一摔，拔腿就跑。

略过一会儿，燕儿窝民兵营的营长燕得胜和教导员赵新福，双双跑步而来，一面喘着气，一面问：“小金，什么事，这样着急？”

原来，燕、赵二人都是燕儿窝公社两委的副职。金玉龙在县委工作队燕儿窝工作组工作的时候，他们就互相认识。先前，他们一直叫他“小金”；所以，如今仍然叫他“小金”。

玉龙着急道：“还问呢，二位干的好事啊！”

燕、赵二人明白他的所指，笑道：“你说的是我们挖‘神仙土’的事吧？”

玉龙越发着急道：“二位既然知道，还有笑的时候？还不赶快下令，立刻停止下来？”

燕、赵二人仍然笑道：“小金，这方‘神仙土’，眼看就要挖成功了；要不了三、五、十分钟，就会挪下来。这要节省我们好多人力，加快我们好多进度啊！你看这样好不好？等这墩土挖下来之后，我们再也不挖神仙土了！”

玉龙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必须立即停止下来！”

燕、赵二人笑道：“小金同志，我们晓得，你是一个最能体贴人的人，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们已经挖到这个、、、、、、”

玉龙严肃地说：“别的事，我们可以打商量。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在我面前没有商量可打！二位，必须立即停止下来！”

燕、赵二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悻悻地说：“那我们问你，已经挖到这个程度了，怎么办？”

玉龙毫不示弱，也问道：“那我问你们两个，要是发生了伤亡事故，又怎么办？”

燕、赵二人道：“小金啦，我们参加过几多大大小小的工程建设，也算见得不少了吧？这挖‘神仙土’，虽然非常危险，但它快当又省力；而且，百回中也出不了一回事故。难道说，我们挖完这最后一回，就单单出事了？”

玉龙严肃地说：“我晓得，二位是我们仙源县水利工程建设的老前辈了，见多识广，工熏卓著，值得我金玉龙好好学习。但是，你们刚才这话，我不能同意。休说百回中不能有一回失误；就是一万回中，我们也要防止出一回事故。这就叫做以防万一！”

他加重语气道：“我要问二位的是：如果坚持挖完这墩‘神仙土’，要是万一造成了惨痛的伤亡事故，作为父母官，你们后悔得转来吗？”

燕、赵二人不做声了、

玉龙越发着急道：“二位，还犹豫什么？日夜与之共同奋斗的民兵们，他们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是最为宝贵的啊！”

燕、赵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说话。

玉龙大声道：“两位父母官！我们不能举棋不定了，赶快下令住手，把民兵们全都撤出来吧！”

此时此刻的金玉龙，感到片刻也不能耽搁，应当分秒必争。因此，他急得有些火冒三丈了。素以随和温善出名的他，一反常态，严厉地说：“老燕、老李，你们两个猪油蒙了心了？！”

他一面说，一面注视着那墩“神仙土”下方的沟槽部位，看是否有即刻崩塌的迹象。同时，他心中暗暗道：“要是此刻突然崩塌，这土地场中上百名挖土的、上土的、挑土进进出出的，除了外围的人，包括我们自己几个，有谁能幸免予大难？”

就在这时，他见土墩底部沟槽的上边沿处，脱落落饭碗大几坨土块来，心中大吃一惊道：“呀！莫非马上就要崩塌了？”

情急之中，他连眼睛都红了，再也不敢往下想。

恰好，他见赵新福项上挂着一个口哨，在那里随着他的晃动而摇摆，便想也没想，反射性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其扯了过去。他这一扯，把穿哨子的绳子扯断了，也把赵新福的颈项扯痛了。

赵新福生气道：“你要干什么？”

玉龙愤然道：“你们不下令，我来帮你们下！”

说话间，他奋力吹响了口哨，大声叫喊道：“同志们！快，赶快撤出土场！神仙土马上就要崩塌了！赶快撤，大家赶快撤离！”

正在低头专心挖土、上土和挑土的民兵们，忽然听到这紧急的哨声和呼喊声，一个个反射性地丢下手中的锄头或铁锹，甩掉肩上的扁担和撮箕，全都慌慌忙忙，撒腿就往两边和外面跑。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回：真假游离众与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