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伟穿好鞋，领江欣到食堂，师傅还给他留着饭，黄志伟让师傅再煎几个鸡蛋，要了个小碗，把一份饭绝大多数都给了江欣，自己只吃一小碗。江欣说:“你是不是病了呀，一个大男人就吃这么少？”
黄志伟说:“中午我吃了饭就睡下了，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你干嘛来了？为我？”江欣说:“对，为你。你在电话里的状态让人担心。我就过来了。”黄志伟说:“江欣，从某方面来说，你已经超越了我妈。”江欣嚼着饭笑说:“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觉得我来对了，你的状态确实是让人担心。中午睡的这一觉就很说明问题，这是应该你有日子没好好睡觉了。”
黄志伟说:“我怎么不觉得？”江欣说:“旁观者清。”黄志伟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也没吃。江欣说:“你吃点呀，这煎鸡蛋挺香的。”黄志伟挟了一块煎鸡蛋，然后几大口把饭吃完，将碗放在桌上。
江欣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说:“拿碗撒气，以前你可从来没有过的。到底是怎么了？还在为你周老师的事……呕气？我倒是觉得，你周老师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做什么事之前，一定会考虑成熟了才会行动。想想吧，如果我是她的样子，也许我也会和她一样。所以，你就不必对她太过思虑了。假以时日，我们大家一定会相见的。走吧，我也吃饱了。上街走走。”
俩人来到了街上。江欣说:“这齐县还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改变。”黄志伟说:“现在，哪儿也没什么改变。”江欣说:“也是。”黄志伟说:“干嘛来了？”江欣说:“放心吧，不是为了你而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念人情。还是为了文章的事。我想过来申请一下，能不能采访那家伙。干嘛这么看我？”
黄志伟说:“你们干记者为了某件事，真的是这么死心的？”江欣说:“什么死心？说得这么难听。我们这是找素材。我们的文章写出来是要感染人的，当然是掌握越多的材料就越好。我们这是专业精神，不是什么死心。”黄志伟说:“我听说他现在已经被单独关着，你想采访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
江欣说:“事在人为。”黄志伟说:“知青的心路。你这篇文章挺火的，我们团都用了一整天来学习。”江欣说:“是吗？那你有没有说写文章的人是你的朋友？”黄志伟说:“我干嘛要说？”江欣笑说:“脸上增光啊。”黄志伟说:“去，这也要沾光？”江欣说:“我到了。”
前面就是齐县招待所。黄志伟说:“你住这？”江欣说:“对呀。我现在可是小报的大记者了，不应该住得好一些呀？说笑的啦。其实是记者站没地方睡了，不得已到这来了。那个……。”黄志伟说:“什么？”江欣说:“要是睡不着，可以过来找我聊天。”黄志伟说:“不可能睡不着的。我现在就想睡。”
江欣说:“行啊，睡得着就好。”突然上前两步在黄志伟的脸颊亲了一下，快步向前，一直也没敢回过头来。黄志伟嘀咕了说:“这搞得什么？”看江欣没影了才回转身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欣的这一吻却让他的心理有了提升，也就是轻松了些。
次日一早黄志伟到招待所想叫江欣一起去吃早餐，工作人员告诉他，江欣一早就搭车回市里去了。黄志伟听说江欣走了，心想:难道那家伙不是来找什么素材，真的就是在电话里听到我无精打彩的样子，特意过来看我的情况，如果是这样样，再加上那个吻，看来那家伙对自己是真的……站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
班车向前飞驶。江欣坐在靠窗的座位向车外望着。她对黄志伟还没脱稚气的大男孩早已心许，但她把这份欺期许隐压着，让外界看起来他和黄志伟只是情若兄妹，不涉及两性欢爱，有时候黄志伟说出做出一些举动，她都一笑带过，终于让黄志伟也认为他们的关系就是止于礼，情缘无份。看到黄志伟对阿泉的举动，她的心中大倒苦水却无可奈何。
昨天和黄志伟打电话时，她从话筒里听出黄志伟语气的异样，这预示着他的心情糟糕透顶了，自己最熟的异性除了黄志伟别无其他，陈主任的话更是让她心惊肉跳，思绪慌乱，促使她脑海里泛起要去齐县，要看看黄志伟才心安，至于到了齐县见了黄志伟说什么，一路上都在酝酿，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却是下了决心，这以后要多加关注黄志伟了。心想:你这家伙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做事前都不想想后果的吗？
从陈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她就飞奔齐县而来。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此刻在她的右手心握着一个纸团，纸团上写的是我喜欢你，本来是想交给黄志伟的，但最后是以一个偷袭的吻代替了。
……
江欣回到市里，把事办完，要离开时，陈主任告诉他:“姜志军过几天就要被押去劳改场了。”江欣说:“他不是刑事案吗，怎么去劳改场？”陈主任笑说:“谁知道呀，现在办事好多都没谱。我们的人曾给他递过纸条，让他把唱片拿出来就可以保他回到正常的生活，但是他不为所动。”
江欣说:“也告诉了他父母的事？”陈主任说:“没有。官方这边也对他瞒着。他大概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应该被冲击得很厉害，一开始他还申辩，后来干脆死猪一条，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的腿伤得很重，估计就算是好了也会落下终身残疾。以后，哈哈，我看他有没有以后都难说，现在估计他半条命是没有了。”
江欣说:“您还真以为他没有把唱片毁了？”陈主任说:“对。我就是有这个奇怪的感觉且越来越强烈。前有陶碧萍，后有姜志军。你说，把自己弄得凄惨兮兮，他们这是图的什么？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江欣说:“您说过，现在的公安加大了对我们人员的侦察力度，没有确凿证据却枉加行动……。”陈主任说:“打住打住。小江啊，你是不是以为我想染指那些唱片啊，我要是想染指我会告诉你吗？再者说我们的人隐蔽很深，我要他行事前一定要酌量再三再行动，不会让公安探出一丝丝的蛛丝马迹。”江欣说:“陈主任，我只是提醒您一下。”
坐在回省城的班车，江欣想着和阿泉军哥的往事，不禁是叹了口气。
……
我是在粮所领粮时听到别人议论军哥的事。我听到后大吃一惊，但是却很快就坚定这些人是在糊说八道，军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抓起来呢？到了街上时，一拨拨的人都在谈论军哥，甚至有人说军哥这是遭了报应，说什么抓得好抓得妙抓得呱呱叫，我恨不得冲上去照那人的脸颊就是一拳。
这时，我坚定军哥没有被抓的心有了些动摇，如果被抓，那就是说军哥是坏人，可是，无论如何军哥怎么是坏人呢？那天的事，一直萦绕在我心间久久不能抹去。我想去看看军哥的居屋，挑着粮刚拐进街口，一辆吉普车从我身边驶过，在军哥的居屋前停住了，让我心碎的一幕出现。军哥鼻青脸肿，右腿不能着地，让人搀拖着从吉普车上弄下来。
我呆愣住了，浑不觉天地，以至吉普车什么时候从我身边再经过都不知道。吉普车是奔小兴仁村而去，当着全村的人面搜查了村长家和军哥的木工房。村长老婆大吵大闹，最终和村长一起被带到公社来调查。
村长和村长老婆被关了一天放回村子，村长老婆想不通，这天晚上留下一个字条，说是要上县城去为军哥申冤，却在往公社的半道上心脏病发，脸紫黑，直挺挺的躺在乡路上。几年以后，我和五子聊天说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我们都坚信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军哥不可能是坏人，一定不是！
那天的我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庙宇的。躺在床上，两眼只是空洞的望着，眼里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在我的床头，放着用报纸包着的十颗糖，这是秦老师前些天给我的。秦老师嫁人了，把盈盈一并带走。这庙宇里又是我一个人了。
我努力坚持着军哥要我好好读书的话，早出晚归过着机械般的生活，整日里一付无精打彩的样子。我在上课时打盹看课外书，老师都不会管我，发展到后来我迟到早退。有一次的打盹半梦半醒，听到有同学说老师为什么都不管我？范琳琳说:“你字写得好，每次作业考试都能考一百分，老师也不会管你。”
放学时，同学们一般都是噢叫着争先恐后的往外跑。我慢腾腾的收拾好书包才往走出学校。出了校门，范琳琳在一个屋角把我叫住了。我暼了她一眼，说:“干嘛？”范琳琳说:“山子同学，你干嘛这样？就不能正眼看人吗？”我说:“那你们谁又正眼看过我？”范琳琳说:“谁没正眼看你啦？”
我转身就走。范琳琳说:“站住。我有话跟你说。”我说:“有什么好说的，说呀。”范琳琳说:“我……我要回东北老家了，要离开学校了。”这时，我不得不正视范琳琳了，说:“你要离开？”范琳琳说:“我爸要回东北工作了，我当然是离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盒，说:“这是我送给你的。”
我没伸手接。范琳琳说:“拿着呀。这是我爸给我的零花钱买的。”见我还是没伸手，范琳琳把笔盒硬是塞在我的手里。范琳琳说:“好了，我走了。”转过身时又加了两字:“真逊。”我望着范琳琳的身影，愣在了当地。
我赶了个早来到公社，范琳琳家门前聚集了一大堆的人。范琳琳看到我笑着过来，说:“谢谢你来送我。”尽管是万分不舍，但我还是把军哥做的那把木手枪拿了出来，说:“送给你。”老师曾问过我们长大后的理想，范琳琳志愿让大家有些意外，她说她想当兵。我想想当兵的人，对兵器一定会喜欢。
果然不出所料，范琳琳对木手枪爱不惜手，拿木手枪指着我的额头说:“小子，我是当兵的人，以后你可别做坏事，不然，叭。嘿嘿，这枪真好。”范琳琳的爸爸过来说:“琳琳，这是谁呀。”范琳琳说:“爸，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山子同学。”琳琳爸哦的一声，说:“就是经常惹你哭的那家伙吗？”
范琳琳扯他爸的衣服，说:“爸！”琳琳爸哈哈笑了几声，说:“好好好。山子同学，谢谢你一大早过来送琳琳。琳琳，我们要赶路了。”范琳琳和我挥手告别:“山子同学，再见。”我也挥起了手，但再见两字我却说不出口，这一别，相隔河千条山万座，我们怎么可能还会期许再相见呢？还有，我怎么惹她哭了，我可是一次也没有惹她呀。莫名其妙。
从一年级起，范琳琳都是我们班的班长。她这一走，选出的班长根本压不住刘一鸣，李进才几个调皮捣蛋鬼，教室里下课后就不说了，就是有女老师上课时，有时也是乱轰轰的。刘一鸣和李进才几个合成一股势力，总是欺负人，上学就没有哪一天不把人弄哭的。却很少来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把木手枪送给范琳琳让我后悔过一阵子，因为我入睡前总要把玩一下，这已经习惯了，这一下要改变习惯没那么容易。范琳琳送我的笔盒对我基本没什么用，我就是一支铅笔，商店里最便宜没带胶擦的，就夹在作业本里，稳稳的也不晃来动去。因为我做作业都是一气呵成，错的很少。别人用铅笔都是把铅笔削尖了用，我却是转着圈用，用着用着铅笔就尖了。这样，铅笔很少断的，用得也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