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泉吃了一碗饭就不吃了。春生妈说：“能吃多少算多少，饿了出声咱再弄吃的。”阿泉嗯的一声，去烧水洗澡。村长说：“这倒是不认生。”春生妈说：“人好着呢。”村长说：“也不知她家里人急成咋样了？按说她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怎么派出所那边没有消息呢？”春生说：“这我想过了，看她的穿着，口音，怕不是我们县的。”
村长哟的一声，说：“若是这般，那可麻烦。就怕这失人的报告到不了咱这边来。我上次去县城开会，碰见了收容所的樊院长，问起上次走失到村来的那女的家人找了回去否，樊院长说进了收容所的，就没见几个有家人来领了回家。这有些个看上次衣着新的，还是家里人……特意送了过来的。”
春生妈回头望了一眼厨房，说：“不，不会吧？”村长说：“米养百种人，心思有百种。樊院长也说了来，这家人都是血脉相连，若非是不得已，谁又想骨肉分离？”春生妈说：“不呢，小红肯定不是她家人……。”村长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肚子，说：“她是这样，又是这样，还真是保不齐呢。”
春生妈说：“咱留下她。”村长说：“想留下她，还得要走极多的手续，不是说想留就能留。”春生妈说：“那咱就去办手续。”村长说：“你真想要留着？”春生妈说：“真留。”村长说：“成，下次去县城我专去找樊院长看要怎办手续。不过……。”
春生妈说：“咋的呢？”村长说：“是不是就等春生把媳妇说下了再论呢？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张口，却挣不来工分，论起来免不了风言风语。”春生妈说：“不用等。手续咋办就咋办。我恨不能明日个就办下来。”村长笑说：“这个急样。”
春生妈放下碗去了伙房，阿泉坐在灶台前烧火，火光把她的脸映得通红。春生妈拿了张矮凳与阿泉并排坐，抚着阿泉的背，说：“这挂起了油瓶的嘴，想甚么来？”阿泉把头靠在了春生妈的肩上。春生妈估着阿泉是听了刚才和村长论的话，说：“小红，干妈把你当了亲闺女，别忧心，凡事有干妈杵着断不会让你为难。”
阿泉洗了澡出来，村长和春生还在喝酒。春生妈把床弄好和阿泉一起上了床，说：“小红看你还疲来着，睡吧。”阿泉点了点头。
这一睡又睡到大天亮。吃了粥，春生妈说：“今天看着是精神不少。”阿泉说：“不觉得累了。”春生妈说：“那成，去摘些素菜。”
村里大人上了地，小孩子上了学，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春生妈拄着拐，阿泉扶着她俩人向村边的菜地行去。这是一个缓坡，每家每户都分了一小块的菜地。一条小路弯曲着通上山顶。春生妈指令着阿泉摘青菜，望着山顶说：“小红，有时日没上过山顶了，扶我上山顶去。”阿泉说：“好。”
虽是上到山顶也只百多米，中途春生妈还是停下休息了一次。站在山顶，春生妈望着南方，木雕了一般。阿泉拉扯了下她的衣服，说：“干妈，咋了？”春生妈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那山，叫燕荡山。春生他爸是在那摔没了，我的腿也是在那摔残了。”
春生妈坐在一块石头上，说：“娇妹子都几岁了，那年去了外婆家就发烧，那小身子烫哦连着好几天就没见好。村长那时还是个后生，咱村人就数他出门多见识也多，他就说这样不成的，得要送去医院，且是县城的医院。那当时我夫妻和村长就连夜把娇妹给送往去县城。唉，追悔莫及呀。人家医生说已经这般严重了咋才送来？便是神医也返春不来。
春生爸是爱极了娇妹，娇妹变了傻子，他疚得不行整日整日就没个舒展的脸色。渐渐的，娇妹也长大了，若只是后背看着她是那样的可爱人儿。娇妹都是被锁着在家，这一日也不知是哪个忘了锁门或者是别的，娇妹儿不见了。
她爸和我疯了一般周遭去寻，一日两日哪都寻了就是不见娇妹，那日，从燕荡山回来天色已晚，上天又下着小雨，我是一个不小心从山道上滑下，她爸见机伸手要扯住我，哪里扯得住，俩人就甩下山去。
半山里我让一山柴挂住，就是娇妹她爸直坠深底……我在那挂了两日才被人救了上来。这两条腿也废了，走走还行，干个轻活儿也还行。春生也是甚爱他的妹子，便是到了此时他也不认他妹子人是走了的。
稍一有空，他就会去寻他妹子，周遭的村寨就不说了，就是那县这县也是一趟趟的走。单车的铁链子也断了好几根。春生是到公社上过初中的人，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原本有个心怡的人，后来阿凤他爸找着我们家，说是换亲，言道亲家两近往后便宜照应。也是因为这个，春生就和他那同学断了，专心的和阿凤好起来。”擦了一把脸，说：“回吧。”
才下到山脚，春生就迎了过来，说：“我就估着你们在这。”春生妈说：“这般急的是有事么？”春生看了一眼阿泉，过来扶他妈，说：“派出所的人来了，要把小红接走。”春生妈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阿泉却立地不动。
春生妈说：“小红，走呀。”阿泉没有出声。春生妈回转身来，抚阿泉的脸，说：“小红，你是不是不想跟公家的人走呀？这也是没法的事，要寻着你亲人，就要靠这些公家的人。过些时日，若还是寻不来你亲人，我已经拜托村长让他打听手续，看怎么样把你接回来。”
阿泉的眼泪就下来了。到了傍晚，她已经进到了凤山县收容所。
……
“五四”青年节黄志伟他们有表演，鉴于群众对且歌且舞的形式更为喜闻乐见，这一次的表演节目都倾向于此。黄志伟懒洋洋的靠在长条椅上看同事们在排舞，守门大叔来在窗口冲他嗨的一声，说：“你有个电话，方便接吗？是个女的打来的。”黄志伟说：“我马上去接。”
电话是江欣打来的。说：“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黄志伟说：“没。练完舞我正在休息。有事？”江欣说：“怎么，没事不能打呀？”黄志伟说：“行了，你不会那么无聊。有什么事说吧。”江欣说：“怎么听你的口气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黄志伟说：“没什么。有事说事。”江欣说：“我刚从省城回来。然后……。”
黄志伟说：“是真的。我之前就有跟你说要教训他的话，听说他的事后你是不是也认为揭发他的事是我干的？现在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江欣说：“我没有。”黄志伟说：“没有？江欣，我知道我给人的印象是轻躁不安，可是事真不是我干的。当然，如果我知道他藏着东西的话，我也会揭发。更可笑的是，现在有传言说我裁脏。”
江欣说：“你肯定是误会我了。我既不怀疑你揭发，也不怀疑你裁脏。”黄志伟说：“可你的口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江欣说：“黄志伟，你怎么变得这么多疑了？我的口气……根本就没那么回事。”
黄志伟哼的一声，说：“那你什么意思？你巴巴的打电话来不就是想向我确认，然后要怎么给我指路吗？”江欣说：“你说的都是狗屁话。现在所有的报社，准备推出围绕年青人如何交友，鉴友的文章，都有些什么深刻的教训。比如我们和姓陶的，还有姓姜的，我是觉得我们自己就迷在当中，正好可以拿来写写。”
黄志伟说：“江欣，你的文章里写谁都好，这里我郑重的告诉你，千万不要写我。听清楚了？不要写我。”把电话挂了。
听着话筒里响着的嘟嘟声，是守门大叔提醒她才把话筒放回机架上。谢过守门大叔她来到了阿主任的办公室。陈主任笑说：“哟，最年轻有为的大记者回来了。”江欣说：“陈主任你又来笑话我。”陈主任说：“我这哪是笑话，事实如此。快坐，我给你倒水。”
江欣拦住陈主任说：“主任，您别客气了。我这次回来，您也知道上下各报社都接到了精神，就是要写年轻人如何交友、鉴友的文章。我觉得我在陶碧萍这件事上的教训还是很深刻的，还有那个姜去军……。”
陈主任说：“姜志军的事你也知道了？”指了指自己脑袋，说：“老糊涂了。你在齐县的朋友那么多，当然知道。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江欣看着陈主任好一会，说：“难不成是……。”陈主任摇着手说：“不不不，你想错了。弄他的人可不是我们，是另有其人。”
江欣说：“这……不是，您不是说为了人事的安全，不再有所行动了吗？免得……。”陈主任说：“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怀疑这家伙对那些唱片做了手脚。”江欣说：“您是说他还保留着那些唱片。”陈主任说：“人员联络的事情在唱片里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四个黄金的收藏点，现在只有老白面一个点，其它三个点……所以，我还是不能放弃，就让我们的人稍加对他注意一点。有一天晚上，我们的人发现有一个家伙溜进了他的房间，随后第二天，姜志军上班不久就被人押回去搜查，这一搜查，他就被关起来了。后面事情就有些搂不住了。”
江欣说：“怎么搂不住？”陈主任说：“那家伙惹了不该惹的人，让他一夜之间就身败名裂不说，他妈不相信她儿子会做这样的事，拖着病体给她儿子喊冤叫屈，结果在路上病发身亡；他老子呢，匆匆把老伴埋了，也走上了为儿子喊冤路，先是公社再是县里市里连省里也去了，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了。江欣，你怎么啦？”
江欣哦地一声，说：“没什么。那他本人的情况呢？”陈主任看了看门外，说：“揭发他藏匿的东西是上面空投过来的东西，收藏这些东西就算不死也得要了半条命。他呀还算是条汉子，这腿都断了一截还硬是说东西绝对不是他的。陷害他的人，你认识。”江欣说：“我认识？”陈主任说：“不但是认识，还很熟呢。嘿嘿。等我们用得上他的时候就把他收过来。这小子，狠啊。”
江欣说：“陶碧萍呢？”陈主任说：“已经从街道办弄到五七干校去了。说是干校，其时就是缩在荒郊野岭的地方改造。对我们没有用的家伙就不用对他客气了。”
……
黄志伟挂断江欣的电话，回到练功房不一会就到了下班时间，也不去食堂吃饭直接的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宿友帮他把饭打回来，说：“志伟，吃饭吧。这段时间你老是无精打彩的样子，不会是身体……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黄志伟从床上坐起来，接过饭碗，说：“我没事。过一段就好了。”宿友说：“没事就好。有事说一声。”黄志伟说：“嗯，谢谢。”闷不作声的把饭吃完，饭碗往窗台上一扔，复躺在床上。不一会，稀里糊涂的竟是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揉揉眼睛，对面床上竟然坐着江欣，一下坐了起来，说：“你……。”江欣微笑说：“你不是在做梦。我也就刚到十多分钟，但你这一个午觉睡得可是够长的，算起来差不多六个小时。”给黄志伟倒了杯水，说：“这呼噜打得不大不小。什么时候有这毛病了？”黄志伟还真的是口干了，接过水一气儿喝完。
江欣说：“还要？”黄志伟说：“不了。”活动了一下脖颈和双肩，说：“想不到睡这么长。”江欣笑说：“你今晚苦了，要睁眼到天亮了。”黄志伟说：“你怎么来了？”江欣说：“真没礼貌，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问我肚子饿不饿，然后请我去填肚子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