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在阮青妩还没来之前,赵无延就已经决定了。
她不嫁,也得嫁!
甚至,早在昨晚上,他就已经和夫人商量好了。
若是她不愿意替嫁,那便在大婚那日绑了她打晕,塞到喜轿里抬出去。
原本心里还有些愧疚。
但此刻阮青妩的态度,让他感到威严受损,仿佛自己在被一个小辈指责打脸。
面对赵无延的恼羞成怒,阮青妩气定神闲,指出其间利害。
“京城是龙池贵地,三妹妹聪颖灵敏,日后到了京城定能寻到上好的亲事,也能助舅舅在官途上平步青云。”
“而我替嫁离开了赵府,舅母想必喜不自胜,您就不会再感到左右为难。
这皆大欢喜的事,对舅舅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都是实话,说的没错。
赵无延胸腔里的怒气慢慢散去,连着眼里的凌厉也淡了些。
“那你也不必搞什么断绝书这一出。”
瞧见他面色和缓下来,态度开始松动。
阮青妩趁热打铁,适当示弱:“青妩幼年失孤,多亏了舅舅的慷慨照拂,才能平安至此。”
她恭敬的福身行礼,“对此,青妩感激不尽。”
“可……”明明眼里盈满了泪,她却紧抿着唇忍着,委屈泫然欲泣。
“舅舅是知道的,舅母不喜欢青妩,青妩始终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罢了。”
赵无延一噎,忍不住心软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阮青妩垂下的眸子里闪过暗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
更咽的嗓音里字字恳切:“在青妩眼里,舅舅永远都是亲人。”
“可既然要离开赵府了,那就让这断绝书彻底断了青妩的念想吧。”
她捡起掉落到地上的断绝书,将其再次放到了他的面前,倔强请求:“求舅舅成全。”
赵无延看着半蹲到地上,低头行大礼的身影。
瘦弱的身子弱柳扶风,是那样的纤细。
脊背却如铮铮傲骨般挺得笔直,倔强又自尊。
羽睫小扇微垂着,水眸里泪光点点。
美若天仙的脸蛋白得透明,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
眉间藏着一抹淡淡的悲戚,缓轻咳几声,虚弱又无力。
与前一刻还凌厉的人大不相同,如同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仿佛先前的顶撞,只是因为气急败坏。
此时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去怜爱叹息。
这样出众的美貌,就是在京城想必也找不出几人能够与之匹敌的。
可惜了,只是个没有福气的病秧子。
赵无延叹了口气,终是心怀愧疚。
他起身将阮青妩扶起来:“罢了,苏州与京城天高路远,此一分离,这生恐也再无相见之时。”
左右不过是颗弃子而已,到底没几分差别。
随即他绕回案几后,再次提起毛笔,墨尖落到断绝书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成全你。”
“青妩谢过舅舅成全,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赵无延靠在椅背上,闭眼捏捏眉心,心烦的摆摆手,“去吧。”
阮青妩福礼后退几步,转身的那一刻,狭眸里眼神骤变。
绯红的眼尾带笑,完全没有一丝伤心或不舍。
随手抹去眼角挤出来的泪,她将拿到的断绝书塞进衣袖里。
脚下不紧不慢,缓缓离开了书房。
脚刚迈出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唤管家进去的声音。
走了几步,隐约听到了“银两”“嫁妆”等字样。
阮青妩眸色未动,唇角浮现嘲讽。
接过绯色抱着的斗篷,轻抖了下披到身上,紧跟着抬脚离开了前院。
只要拿到了她想要的,嫁妆什么的并不重要。
况且有孔云萝在,她的嫁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银钱俗物罢了。
凭她在二十一世纪学到的本事,若是想要,不过是费点时间的事情。
此刻时辰接近巳时,不多久就是到饭厅用早饭的时间。
阮青妩懒得再回清霜院,索性带着两个丫鬟往饭厅方向去。
路过花园中庭时,望见院里的红梅迎霜吐蕊。
冰天雪地里,火红得似烽火燎原的烈焰,美得耀眼夺目。
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放慢了些,恰好听到了假山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要是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
这声音——
是孔氏那个不学无术的宝贝儿子赵承锦,和着跟在他身边的书童啊。
“哎呀,少爷!出大事儿了!”
“小的刚才去给老爷送您的字帖,哪料竟然偷听到了老爷和表小姐的谈话。”
“青妩表妹?”
听到事情跟阮青妩有关,赵承锦连忙追问:“青妩表妹怎么了,可是母亲又为难她了?”
否则,父亲大人怎么会找青妩表妹谈话呢。
指定是母亲又看不惯表妹了!
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怎么母亲和三妹妹就不喜欢呢?
“是是是……也不是,就是表小姐要替三小姐嫁人了。”小厮摸着脑袋,觉得有些复杂。
“什么——嫁人?表妹要替嫁给裴家那小子!”
“那怎么行,青妩表妹怎么能嫁给这么个穷酸的农夫猎户呢?”赵承锦有些急躁。
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哪是裴家那个粗鄙的贱民能够觊觎的。
要知道,他可是惦记这个美人儿表妹好久了。
就想着什么时候找到机会,纳她为妾呢。
眼看就要到嘴的鸭子突然就要飞了,他能不着急吗!
可他也知道,这定是为了自己那个刁蛮娇纵的三妹妹。
他这时候,总不能跑去阻止吧?
平日里,他就总是被严厉的父亲骂不学无术,不求上进。
此时若是贸然捣乱,说不定除了被训诫,还会挨一顿板子!
“这可如何是好?”赵承锦一时间纠结不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书童见状,细小的鼠眼滴溜溜一转。
赶忙讨好地凑上去献计:“少爷别着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赵承锦愣住,就知道这小子一向鬼点子多。
“那你废什么话,有何法子快说啊!”
“少爷,您想想看……”
书童笑得猥琐,凑上前贴耳道:“你对表小姐的心思,不就是看上了她那张脸吗?”
“若是想睡了她,那还不容易!”
“待到表小姐要出门前夜,咱给她的吃食里下点好东西,那她还不随意任您摆布?”
“你既能得到她达成所愿,也不用为了娶她而让夫人不满。
那裴家贱民不过娶了个破鞋,也不算便宜了他。”
“啧,有道理啊!”赵承锦猛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此计甚好,甚好,一箭三雕啊——”
他脸上露出意淫的坏笑,摩挲着下巴点点头:“就这么办!”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得好,爷大大有赏!”
“多谢少爷,小的一定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铁定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哈哈哈,好!爷今晚就带你去倚春楼见见世面,赏你个漂亮姑娘!”
“哎,好嘞!小的多谢少爷赏赐!”
说完,书童屁颠屁颠地跟上赵承锦,一路虚溜拍马的离开。
仅余一假山之隔。
主仆三人安静立在后头,皆是一脸凝重。
绯色压不住脾气,气得跺脚:“小姐——”
碧珠眼里也露出愤怒恨意。
好在她比较稳重,抬头望着主子,等小姐发话。
阮青妩面色如霜,轻垂下浓睫鸦羽,遮住满眼的凌冽冷意。
淡淡的嗓音里藏匿着嗜血:“不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会。
想害她,那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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