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饭的时间到来。
饭厅里，赵无延作为一家之主坐在主位。
在他宣布了阮青妩替嫁的事后，空气里一片安静。
“因为后日便要启程赴京，所以青妩的婚事只能从简，明日一早便出阁吧。”
“午后我会传话让裴家长子过来一趟，告诉他苏灵重病难愈，所以由青妩履行婚约。”
赵苏灵得意的瞥了阮青妩一眼，捏起手帕遮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爹爹果然最疼自己了。
哼，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病秧子罢了，也配跟她比？
长得这样招摇有何用，还不是只能嫁给个山野村夫！
这辈子呀，呵呵，也就这样了。
大夫人孔云萝也心情大好。
不过还没等她高兴太久，老爷的话让她脸色一僵。
“时间仓促，嫁妆这些也来不及只置办。”
“但好歹是我们赵府的表小姐，也不好太过简单。
稍后我会让管家送三千两银子到清霜院，也算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心意。”
大夫人脸色难看，指甲掐进掌心里，手上的锦帕快要被扯烂了。
一两银子，就够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二十多天了。
赵府富裕，三千两银子对于府里来说，不算太多，却也是不小的数目。
就这么给这个小贱蹄子，她不甘心啊！
稍微收敛点脸上的神色，她笑着正要开口。
准备劝说老爷不用给这三千两银子，由她准备嫁妆就好了。
却被阮青妩抢先，温笑柔声打断了她：“那青妩谢谢舅舅了。”
赵无延摆摆手，拿起筷子：“都用饭吧。”
大夫人一梗，愤愤瞪了阮青妩几眼，只能作罢。
赵承锦没想到时间竟然这么紧。
他一边低头扒饭思考，一边时不时偷瞄下对面的阮青妩。
还自认为自己行事隐蔽。
却没有注意到大夫人扭头看到，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
气得她冷哼着瞪了阮青妩一眼，心里暗骂狐媚子！
阮青妩面不改色，安静吃着饭，毫不在意。
她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不慌……好戏还在后头呢。
用完早饭后，时间已经接近午时。
刚放下碗筷，下人来传话。
说裴家长子已经到府外了，询问老爷在哪儿接见。
“把他带到书房来吧。”
赵无延起身离开后，赵承锦又偷偷望了阮青妩好几眼，转身往外跑去。
孔氏阴阳怪气的嘲讽了阮青妩几句。
见她淡笑着不做声，自觉没趣儿，索性甩着手帕带着赵苏灵离开了。
阮青妩端坐在凳子上半响，望着赵承锦离开的方向目光分明，脸上柔和平静。
“碧珠，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办。”
赵承锦不是想要睡女人吗？那就让他睡个够！
……
交代完碧珠后，绯色扶着阮青妩离开了饭厅。
路过侧厅时，恰巧见到赵无延身边的小厮领着个高大男子进来。
阮青妩停下脚步，安静立在廊下，隔着半个园子远远望过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漫天落下，雪光刺眼，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
一米八的大个儿有些清瘦，大冬天的寒风里，身上就穿着薄薄一层。
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小了，手腕和脚脖子都露出来大半截。
深灰色粗布短褐洗得抽丝发白，肩上有好几处补丁。
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萦绕着凌冽的气场。
倒不像是普通猎户村夫应有的气质。
绯色已经打听过了他的消息，倒也知道些情况：“小姐，听说这裴家长子名唤裴南烨。”
“听说裴提督遭贬后，抑郁而终，没多久裴夫人也跟着去了。”
“家破人亡后，裴家从京城回到苏州老家。”
“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传闻他那五岁的弟弟得了一种闻所未闻的疾病，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绯色说完，不禁忧心忡忡。
小姐若是嫁去，岂不是刚出了狼穴又入虎窝？
本就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了。
又拖着个病弱的幼弟，这婚后日子可怎么过？
“闻所未闻的疾病？”阮青妩皱眉。
她对这些都不担心，倒是对这传说中新奇的病症感到好奇。
要知道，她在二十一世纪除了是个叱咤商场的总裁外，同时还是个出色的医生。
大学时她念的就是临床医学，家里也是中医世家，因此她中西医术都还不错。
“是的，据说那孩子总是剧烈咳嗽吐血，发热时如同火烧，瘦得都不成人样儿了。”
“裴家败落后，原先也是有些家底的，但为了给他弟弟治病才沦落到这般的。
为了他那个弟弟，裴公子至今双十了也未曾娶亲。”
“喔……”听完这些话，阮青妩心里有了个底，对于未来小叔子的病也大概有了猜测。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病自己应该能治。
望着那个男人远远走近了些。
阮青妩眸子幽沉似水，低声继续询问：“那他们如今以何为生呢？”
“据说裴公子拜有位师父，是以他一身功夫了得，身手不凡，主要以打猎为生。”
“平日里种得有些蔬菜，将猎来的野味蔬菜供给酒楼，从而换来报酬，还有些皮毛也比较值钱。”
只不过，都抵不过昂贵的药材，病来如山倒，花钱如流水。
阮青妩缓缓点头，半垂下浓睫鸦羽，若有所思……
家境清贫但人口简单，家里就他和弟弟，没有那些个繁琐复杂的人情世故。
勤劳能干，疼爱弟弟，重情重义。
或许……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就在阮青妩和身后的绯色低声说话时，远处跟在小厮身后的裴南烨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弱柳扶风的人儿拥着狐裘立在廊下，红色灯笼映着落雪纷纷，凉风勾画着素净精致的眉眼。
她眸色黑深平淡，如同画一般，明艳清雅，极为恬静淡然。
比起四年前，她长开了不少，变得更加漂亮了。
注意到裴南烨的视线，为他领路的小厮好心介绍：“那位便是我们赵府的表小姐。”
“若是你同意换人的话，那她就即将嫁给你的人了。”
阮青妩平日里对下人们都不错，这小厮也是其中一人。
他碎碎念道:“你可别看我们表小姐只是个孤女，可表小姐不仅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和善。”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
见四周没有其他人，才附耳到裴南野身边，悄声道“可比那娇奢刁蛮的三小姐，不知好了多少倍。”
“表小姐心底善良，平日里也总是行善呢。”
听到小厮这么说，裴南烨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四年前的寒冬腊月里，凌冽的寒风呼啸，刺骨冰冷中带来疾病。
他抱着病情恶化，疼得哭到哑声的一岁弟弟，跪在医馆紧闭的大门外。
苦苦哀求大夫先救救弟弟，日后一定会补上银两。
医馆不是收容所，大夫也不是活菩萨，若是没钱他是不会救人的。
怀里的奶娃烧到全身通红，连呼吸几乎都快要没了，医馆的门也没打开。
阮青妩恰巧带着丫鬟出府，需要到药材铺买着药材，路上目睹了这一幕。
兄弟间真挚的亲情，触动了她的心弦。
让她想到了幼时疼爱自己，如今却生死未卜的哥哥。
看着气息奄奄的小奶娃，再不及时医治，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这世俗礼法甚重的古代，若是她直接抛头露面出手诊治，未免落人口舌。
阮青妩身上带着的银两给了丫鬟，让丫鬟将那三两银子递给了裴南烨。
丫鬟将银两交与他时，转达了阮青妩的话。
“公子，这银子是我们小姐给你的。”
“我们小姐说人生坎坷，希望小公子活下来，也希望你也好好活下来。”
家道中落，旁支亲人都冷眼旁观，陌生路人却能施予大恩！
裴南烨猩红着眼眶，郑重接过弟弟的救命钱。
转身向着远处的阮青妩，重重跪下磕头致谢。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恩人比跪天地更值得。
自此，那如同天边皎洁月光的仙儿女，如同落叶生根，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往事记忆从脑海里不断闪过。
裴南烨听明白小厮的话，只觉得自己好似在云里梦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裴家落败后，他已经看淡了世态炎凉。
却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还没有彻底地抛弃他。
天大的馅儿饼，突然就砸了下来。
原本他拿着婚书来赵府重提亲事，只不过因为弟弟重病加剧，急需银钱。
他料定了赵府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只是为了在赵府拒绝嫁女时，提出用银两补偿罢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将她推出来，让她替嫁。
一时间，裴南烨心里不知是该悲，还是应欢喜。
这么美好的人儿，是他心底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如今，竟然真的要嫁给他了？
裴南烨反复向小厮求证：“你说……她是主动提出愿意嫁给我的？”
就连听着，他脸上的喜色都遮不住。
“当然了，是表小姐亲自去的书房，找老爷说的。”
小厮被问得有些烦了，忍不住翻白眼。
不过想想也是。
换做是他，要是这么个大美人愿意嫁给自己，谁不欣喜若狂啊。
小厮也有些酸了，忍不住瞥他：“咋滴？”
“我们表小姐这么个大美人儿，她愿意嫁，你还不乐意娶？”
裴南烨立在原地，目光追寻着廊下逐渐走远的背影。
偏狭长的桃花眼里温柔缱绻，低声喃喃：“若是她，自然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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