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凉为午睡媒。梁高屋阔配上空调，更是勾着人卧北窗下。
严浊衣抱着手枕，趴在铺着牛角席的罗汉床上睡得正酣。压在腋下的手机一阵颤动，抬手关掉转身换了个姿势，没一会又挣扎着坐起，拿起手机眼睛聚焦半天，才看清来电。
“安叔。”
“睡的可好？”
“我没。”
“还不知道你？”
对面开启嘲讽，严浊衣伸懒腰，挠了挠后背，
“啥事？”
“那边还好？”
“嗯。”
“回头发你个电话，是找来的园丁和家政。”
“您费心。”
“六号院也收拾好了，老周后天过去把钥匙给你。”
“知道了，有个事还得问你。”严浊衣这才清醒点，
“房子要办继承，资料都在你那吧？”
“在。”
“正好让周师傅一起带过来，这边再安排个律师，手续太麻烦。”
“行吧，你等电话。”安叔作势要挂，
“等等。”严浊衣开了免提，走进餐厅拉开冰箱找了瓶果汁，边喝边说，
“我记得您那前几年有个线上外卖的投资？”
“怎么想起问这个？”
“有些想法”
“有，很少。属于帮人捧个场，这种不是实业的，不是重点。”
“资料呢？没春秋笔法的那种。”
“可以有，不过应该不太好看。再说在国内没有我们的客服，要深入的恐怕......”
“够用就行，先期了解一下情况。还有那个电池公司，到哪一步了？”
“下周约了承销商，顺利的话再下周就能收到《认购邀请书》和《申购报价单》”
严浊衣听后，心里盘算一下，
“认购价格定在75吧。”
“你上次不是定的65么？”
“此一时彼一时，原先有些低了。”
“和你那个想法有关？”
“有一点，主要还是大趋势的原因。”
“你心里有数就行。”
————
自觉已经超标完成工作的严浊衣，捡起昨天买的白蜡杆，伸出一臂量了下，又加了一肘的长度做个记号，寻了柄短锯，嗤嗤两下弄断。蹲在廊檐下，使着菜刀一下下削着，弄成一头粗一头细的样子，攥着砂纸包上，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刺刺拉拉打磨的声音。
再抬头时，日头已落了西山。
“小严，小严！”
隔壁沈伯大嗓门，门都不用敲，
“沈伯，萨体啦？”
“啊切叻？”
“还没。”
“过来吃，你韩姨今日搞了风扇凉面。”
“哎。”
风扇凉面，吴城百姓家里夏日的一道家常。加了鸭蛋和重碱水的小阔面，颜色微黄，煮熟过水后，拌上菜籽油，风扇前吹凉，使得面条润滑而不粘腻。
菜码用烫好的新鲜豆芽，切成细丝的黄瓜、胡萝卜或者金针菜，口味重点的加些小葱，最地道的用糟油配着菜码搅拌。红楼梦里，凤姐给刘姥姥介绍茄鲞做法时，就提过糟油，太仓产的最好；浇头用的是焖肉之后的原汤，浓郁咸香。
唏哩呼噜吃碗面条，严浊衣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韩姨，麻烦乃哉。”
“弗碍个。倷个小活孙会做什么饭，又没有媳妇。”韩姨嗔道，
“这您可说错了，我还是会做的。今天就买了不少东西，等明日去我家，我来搞。”
傍晚小院里有凉风，沈元和严浊衣坐在小桌前边喝茶边闲话。韩姨把一盘蚊香放在俩人身旁，
“我去切个西瓜，小严盯着点你沈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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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
沈元瞧自家老婆转身，低声说道，
“酒还能喝点，香烟是越来越不让咯。”
“酒喝一点还有好处，香烟您还是慢慢戒了吧。”严浊衣说着，从沙滩裤边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从桌子下递过去。沈元低头看了眼，一盒软中，
“哟，哪来的？”
“上午去社区办事，原想着打点用的，没用上。收好哈！”
“那是那是。”沈元悄悄收好，“社区怎么说？”
“登记个信息，又租了个车位。”
“你租那个干嘛，这边老户就没几个租的，就哄你们这些年轻人。”
“唔倒觉得弄个停车场老好的，乱停的能少好多。”韩姨切了西瓜过来，递给严浊衣一块，“倷忘了去年巷中丁家老太婆发病，120被堵的事情？要不是几个租房的小年轻帮忙抬人出来，估计早就烧了两回纸咯！”
严浊衣咬了口西瓜，
“还是规范点好。对了，沈伯，咱们这里公证处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图书馆那里。问这个干嘛？”
“张主任说了房子过户的事情，准备这几天去办。”
“那倒是，房产处知道吧，就在十梓街那边。”
“知道，张主任还给了一张佟荻的名片，说办过户可以找她。”
“佟荻在房管处？”沈元问，
“你们不知道？”
“嗯，只知道佟荻考上了公务员，不过还真不知道具体在哪个衙门口。”
看到严浊衣有些疑惑，韩姨在一旁解释，
“以前你们都是些小孩，邻里大人的事情知晓得少。佟荻妈记得吧？”
“记得，那个平时穿着打扮挺入时的，我们都叫宋姨。”
“宋秋。”沈元插话，确认道。
“以前是电子元器件厂的厂花，有人捧心气就高，总想着攀高枝。与厂里领导的儿子不清不楚的，后来人家里没看上她，只好嫁了老佟。住到这里，又不甘心，嫌这嫌那的，傲气的狠。要不是看在老佟的面子上，真没人理会她。佟荻结婚，男方家里是开连锁药店的。宋秋要了女婿的好处，没几天就搬去独墅那边住了。这边房子租了出去，除了换房客见过老佟几次。”
“要我说，宋秋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小姐身子丫鬟命。”沈元道，
严浊衣一旁听着，啃完块西瓜擦擦手，
“找佟荻又不是找她妈。”
“这倒是，佟荻是好孩子。不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要是手续齐全，直接就能办理，要不然找谁都没用。尤其是房子这种，弄不好还担责任的。”
“好歹有个认识的人，不过手续太多；还是找个律师跑跑腿。”
“专业的人省事。”沈元掂了块瓜塞到严浊衣手里，“吃！”
回到家洗漱完，严浊衣拎了本从东花厅书房里找到的《寻访雅集》上了楼，靠在床头翻了几页，又合上扔到一旁。说了句，明日艳阳依旧悬，倒头便睡。
————
司机老周原本以为明珠的小街巷很复杂，行起车来极不方便。不过现在看来，吴城的老城区里，巷子更窄、岔道更多，即便有了手机导航，也是开的小心翼翼。倘若错过哪个该拐弯的路口，倒车都不得行。
而且在这里，开快开慢还会引来路人叫嚷。明珠吴城言语相通，一些在明珠快听不到的，关于下三路的词汇，让老周又体验了儿时的乐趣。转头看了眼副驾的斯文中年男人，
“张律师，你们吴城人很那个的哈。”
“哪都有这样的人，呵呵。”张律师解释道。手机响起，
“周师傅，来了么？”
“已经快到了。”
“巷子西头有个停车场，你把车停在那里走进来就行了，11号车位哈，不要钱。”
“知道了严先生。”
————
老周进了院子，四下打量。
如果说安总那处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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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气派沉稳和内敛的严谨，这处房子显出的则是一种带着古韵的文雅精巧，就好像眼前穿着居家服的严浊衣，透着轻松舒适。
正堂里，严浊衣招呼两人，
“喝什么？茶还是饮料？”
“白水就好。”
“行，你们先坐。”严浊衣点头去了西花厅。
“严先生，这是安总让我带过来的资料。”老周接过茶杯，轻轻放下，将一个封了口的资料袋恭敬的递给严浊衣，
“周师傅，随便点。”
“唉唉。”
严浊衣把资料袋拆开，取出里面一沓纸张和证件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张律师是吧。”
“是，严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天诚（吴城）律所？那怪不得。”严浊衣看了眼名片，资深律师张瑞，
“老关系了。”
“是，我们和pt、安总这边合作许多年了。不过一直都是总部那边来往业务比较多，吴城这边少一点。”
“都一样，这是这套房子的一些资料，张律看一下，办理继承，还缺什么我去准备。”
“我核对一下。”
张瑞这边核对资料，严浊衣又和周正搭上了话，
“周师傅，麻烦你还跑过来一趟。”
“都是工作嘛。哦，对了，还有这个差点忘了。”周正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这是六号院的钥匙。”
“谢了啊。”
看到严浊衣将钥匙随手扔到茶几的抽屉里，周正眼角抽了抽，这位还真是不当回事。六号院其实是吴城这里一个叫观致小区的门牌号。独湖和金湖的交界，前院花园后院有小码头直通金湖，出门就是李堤景区，还有高球场和各种会所。虽比不得明珠京城动辄一两个小目标的宅子，但大几千的价格，也是让太多人望而却步的地方。老周去过几次，帮忙收拾出来，原觉得是安叔搞得什么金屋藏娇的去处，现在来看，在这位爷眼里，还不如这小院来的重视。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张律师说道，
“严先生，资料没什么缺的。近几天我就去跑跑手续，不过到时还需要本人亲自去签字鉴证。”
“您安排，我基本上都有时间。还没问，张律平时主要办理什么业务？”
“都是些企业的破产重组和债务清算的事情。”
“呀，有些杀鸡用牛刀了。”严浊衣开着玩笑，
“哪有，您过奖了。其实这些都是以前做熟了的实务。”
又扯了几句闲白，张瑞便提出告辞，
“周师傅，还得辛苦你送一下张律。”
“呵呵，应该的。”
随着身后黑色大门关闭的响动，张瑞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看。总部大主任，接连给自己这个分所的律师发信息，询问事情办到哪一步。张瑞忽然觉得，手里这份资料，兴许对自己就是个机会，
“周师傅，等会儿你把我放公证处吧。”
“不去律所了？”
“先做事。”
“也好，不过我认识路。”
“有我呢。”
“那倒是。走啦。”
两人走了没多久，换了身浅色碎花衬衫蓝色七分裤，带着墨镜，雅痞味道的严浊衣推着刚买的电动车出了门。
到沈元门口，唤了几声，
“韩姨，韩姨！”
却看到沈元从屋里出来，
“萨体啦？”
“沈伯，韩姨不在家？”
“打牌去了。”
“几时回来？”
“快了吧，有事？”
“唔去买个蹄髈，想吃韩姨烧的蹄髈饭，还能陪你喝几杯。”
“那还不赶紧去？”
“得令！”
严浊衣一抬腿，跨上车，一溜烟出了巷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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