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抖落一地风尘，岁月于我们终是一把杀猪刀，刀刀见血，狠，真特娘的狠。

嗯？江南挠挠头，觉得这句话对但又好像不全对……

现在是2003年八月，距离高三开学还有十天，江南蹲在青州二院的树荫下，刚刚目送一辆救护车从急救中心驶出。

救护车一响，一年猪白养，住上一次院，一年活白干。也不知谁编的顺口溜，在坊间广泛流传。不过这也恰恰反映了一些社会问题。

当然在这闷热的中午，江南蹲在路边不是为了悲天悯人，而是待会他可能会捡到钱。

为什么是可能而不是肯定？

拜托！都十几年前的记忆了，他早就忘了具体的时间。

不过在江南的印象里，就在老爸住院的这几天，二院门诊楼的楼顶上有人莫名洒下一麻袋的钞票。

红红绿绿的票子如落叶般在空中飞舞，那场面相当的震撼，随后一个男人也随着钞票一跃而下。

所有人都一窝蜂的蹲在地上捡钱，一麻袋钱到底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好像也没人去关心坠楼男子的死活。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死人的便宜都占，鄙视你们！”

江南悠悠叹了口气，撅着屁股往阴凉处挪了挪，顺势往楼顶又瞄了一眼。

这里是江南的家乡，一个人口不足60万的西南小城。

在他的斜对面是一座烂尾楼盘，当年号称要建青州第一高楼，连市领导都来亲自奠基剪彩。

可谁想到楼没建一半，开发商就卷了一大笔预售资金和贷款，消失的无影无踪。至此青州第一高楼成了笑话，只剩下烂尾楼盘孤零零的耸立在那儿，成了青州城建的耻辱柱。

不过他记得08年新领导班子成立，第一把火就是把烂尾楼变成了综合性的商场，当时还一跃成了青州第一大型的商业楼盘，尤其是商场前门开了一水的大药店，从开业那天，生意就异常火爆。

嗯！医院门口开药店，生意还这么好，咱也不知人家是怎么卖的？

不过眼下烂尾楼还是烂尾楼，四周已经被铁皮挡死，上面挂着一红一白两道横幅。

红的：众志成城抗击非典！

白的：恒泽城投丧尽天良还老子血汗钱！

眼前的一切亦如十几年前的模样，不同的是这座城多了一位时代的见证者……

“青年，亲属病了？在二院住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见江南坐在路边长吁短叹，拎着马扎上前，低声说：“别在二院看啊，二院大夫最缺德了，又黑又势利，割个包皮都得塞红包，没一个好东西。大姨给你介绍家医院，医术高明，设备先进，最主要疗效好还便宜，什么牛皮癣、癌症、心脏病、艾滋病都治……”

江南翻了半天白眼，听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不用猜也知道这娘们肯定是医托。

这年头网络不发达，很多灰色产业还没被揭露出来。尤其是像这种游走于各大医院挂号处，大门口和火车站的医托们，专门引诱患者家属，给他们推介无医疗资格的小诊所，然后敲诈、勒索甚至抢夺财物。

所以对这种没道德、没底线、没良心的娘们，江南只回一个字：“滚！”

“切，小小年纪，没得礼貌，活该被坑！”那娘们撇撇嘴，自讨无趣的拎着马扎悻悻的走了。

事实上作为青州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备的一所医院，青州二院的名声确实也够烂的。

坊间流传已久的赚钱四大快：卖白粉，抢银行，二院的大夫，丈母娘，可见二院出手之黑已经到了桃花过后寸草不生的地步。

“滴杜滴杜……”

一辆救护车又从二院开走了，高音一秒，平音一秒，间隔一秒，循环反复，紧迫急切。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人拎着东西往二院走，没有低头族，私家车都很少。

江南的目光随着救护车进到拐弯处，不免又哀叹一声。

遥想自己上辈子刚从魔都抗疫归来，在隔离酒店正吃着火锅唱着歌嗨皮，谁能料到咔嚓一下就重生了……离谱！真是离离原上谱啊！

悠悠叹了口气，习惯性摸摸兜，除了几个钢镚啥也没有，这才意识到这时候自己还不会抽烟。

“唉，不会抽烟好啊，还能攒辆车！”

“木意思，不等了，不等了！”

江南拍拍屁股站起身，往楼顶又瞥了一眼，翻过栅栏去了马路对面的报摊。

这年头还没有微博、微信和智能机，人们习惯从报纸和电视上获取咨询。像这种报摊大街上随处可见，除了卖报刊、杂志以外，还会捎带手卖点烟、酒、糖、茶的副食品。

当然如果你跟老板混的熟，说不定还能私底下搞几本龙虎豹开开眼。

不过对于江南这种纯情小少男，压根就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报摊上，老板正悠哉的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听广播，站在报摊前，江南开口问：“老板，有龙虎……啊呸，打个电话多少钱？”

“市内一毛五，长途两毛五，别忘了拨区号。”老板头也不抬，继续听国药壮阳春。

江南先拨通了110，直接说：“我要报警，今天可能有人会在二院跳楼。”

接线员先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无聊，有病！”那边接线员直接挂了电话。

江南耸耸肩，心说哥们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接着又拨通了老妈的黑白屏诺基亚，嘟嘟两声之后，直接说：“妈，我到二院门口了，我爸住几楼来？”

“三楼，308，护士站右边第三间。你小子睡傻了吧！”

咔嚓一声，言简意赅挂了电话。江南从裤兜里掏出五毛钱硬币拍在桌上，顺手拿了根冰棍，嗦一口，说：“老板，不用找了。”

老板瞥了眼桌上的钱，嘀咕一声，正好，我找个屁啊！

江南汗了一下，有本事找一个试试，冰棍两毛钱一个，真他妈的黑！

青州市第二医院，这是目前省里排名前三也是青州市唯一的一所三甲医院。一年四季生意火爆，尤其是江南现在要去的住院部，是医院最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

等他赶到病房，一个护士MM正弯着腰给房里的病号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