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最里面一张床，老爸江振钢半吊着膀子正在看报纸。

说起来老爷子也没啥毛病，就是中午跟人一块喝酒，回来路上没把稳，连人带摩托车栽沟里去。

好在昨晚刚下了场大雨，沟里积了水，只是摔伤了胳膊。

环顾四周，老旧的病床，斑驳的墙壁，头顶上悬着三叶扇嗡嗡的转圈，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属正看报打盹或者低声闲聊。眼前的一切跟记忆中一毛一样，就这医疗条件放二十年后都算医疗事故！

“爸，怎么就你一人？我妈呢？”江南嗦完最后一口，把冰糕棒扔进垃圾桶。

“下去打饭了。都说不用你来，我又没啥大事，你妈还非得把你也招来。”江振钢身材偏瘦，小平头，半吊着胳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缠着绷带，整个包的跟葫芦似的。

再次见到老爸，江南本以为自己就算不嚎啕大哭一场，最起码也得掉几滴思念的眼泪。

可真瞧见老爷子时，他心里除了心疼以外，居然还有点想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以后少喝酒吧，我妈都说了你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这次得亏有好心人帮着打电话，要不然指不定出啥事。”江南舒了口气，一边弯腰把床往上摇了摇，一边问：“除了胳膊，其他地方还疼不疼？腹部B超还有头部CT做了吗？医生怎么说？”

江振钢看着报纸，大咧道：“花那冤枉钱干啥，一个CT三十多，不如留着买肉吃。放心吧，就这点伤不算啥，过几天没事了。”

江南见老爸满不在乎，把床固定好，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悠着点吧。我一个同学他爸，上个月刚出的车祸。八点钟送进来还有说有笑，跟没事人似的。结果十点不到人就不行了，连抢救都没来得及，直接拉殡仪馆了。要我说你那酒早该戒了，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再这么喝下去早晚胃穿孔。”

“臭小子，咒你爹呢！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说话阴阳怪气的，还一套一套的，你要考研啊！”江振钢没好气的把报纸丢到一边，撇嘴说：“你小孩子懂个屁，酒桌上好谈事。五千块钱回款就压在酒瓶子底下，你说我喝不喝？不喝拿啥给你交学费？”

如果江南只有十八岁，肯定会回怼老爸两句，但他现在心理年龄至少三十开外，早就受过社会的毒打，知道生活的残酷。

以前自己一直不理解老爸为什么不能赚大钱，为什么一家人过得这么清贫。直到他工作了才发现，能够养活一家人已经是他最大的能力了。

“待会吃完饭把B超和CT做了，不是钱的事，该做检查还是得做，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养活呢。”江南瞥过头，把枕头塞到江振钢后背，尽量调整到老爷子舒服的位置。

“再说吧，回头记得把我那摩托车推去修修，过几天进货得用。”江振钢开口说道。

江南没有再劝，他知道老爸的脾气，要强了一辈子，只要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边爷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听临床的病号突然‘哎呦’一声，发飙道：“我说你们二院的护士都他妈什么素质啊？扎了十多针都扎不上，是不是想把我扎成蜂窝煤啊！”

病房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一阵哄笑，那护士MM又羞又气，又不敢大声反驳，哭丧着脸说：“哪有十多针，一共才三针……”

“什么三针？明明五六针好吧！”光头气急败坏说：“把你们护士长叫来，我要投诉！”

“别别，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这次一定扎上。”小护士连忙低头道歉。

“我靠，还扎！再扎我手都特妈成花洒了！”光头拿手指着护士MM，吼道：“赶紧的，把你护士长叫来，什么他妈破医院！”

医院护士给病号打针，一般三针扎不上就得赶紧叫同事帮忙灭火。可眼前这小护士明显经验不足，一看就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生。

江南最见不得刁难别人，见护士MM站在那手足无措，急的都要哭了，光头依旧不依不饶的破口大骂，走过去微微一笑说：“我帮你吧。”

“啊？你……”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针头就已经被江南拿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光头也吓得半坐起来，瞪大眼睛道：“怎么个意思？你也是二院的？”

“别说话，拳头握紧。”江南弯腰给他系好压脉带，拍两下手背，一边飞快的给他扎上针头，调好滴速，一边说：“不好意思哈，我是来陪床的。”

“我靠，你一个陪床的也敢拿针扎我！我要投诉！”光头气得大声嚷嚷。

“你维权意识咋这么强呢，你就说扎没扎上？疼不疼吧？”江南撇嘴说道。

光头先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背，嘀咕一句：“咦？好像是没觉着疼哈。”

“那不就完了嘛，大家出来工作都不容易，何必为难人家一小姑娘。”江南说着，瞥了一眼光头的床头卡，郑文远，右腿开放性骨折。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郑光头是包二奶被媳妇娘家人打断腿进医院的。

江南之所以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这货包二奶，而是这牲口明明左腿骨折，结果二院的傻逼大夫给他右腿打了石膏，为这事两家还差点打了官司。

当然这都是后话，本来江南还犹豫要不要好心提醒一下，可瞧着这厮趾高气昂的模样，心说活该被打！

“刚才谢谢你啊。我真是笨死了，明明练得好好的，一实操起来就紧张。要不是你帮忙，我肯定又要被投诉了。”病房外护士MM端着托盘满脸郁闷说道。

瞧这妞满脸沮丧的模样，指定不是第一次被投诉。江南笑了笑也没在意，开口说：“不怨你，病号的血管太细，不好找。记得以后三针扎不上别硬扎，赶紧找同事来帮忙。你现在在骨科还好，等转到儿科两针打不上，那些家长都心疼的能打人。”

“是啊，愁死人了。”小护士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他，娇声道：“你这么厉害，也是学护理的吧？现在在哪家医院上班？”

江南汗了一下，上下打量自己，讪笑道：“呵呵，我有那么老吗？开学之后我才高三好不好。”

“啊，你是高中生？不是吧！”护士MM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诧异望着他，说：“看你刚才手法这么熟练，我还以为你是医院的男护，你真才上高中？”

“这有啥好骗人的，要不要我把学生证掏出来给你瞅一眼？”江南摊摊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