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密码之血色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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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孟氏双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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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黄狗沿着山道跑了过来,在离人一丈远的地方狂吠起来,众人向前,黄狗吠叫着后退,始终和人保持丈余的距离。一行人还没走多远,山谷里传来一片狗吠声,除了山道中的黄狗,旱谷丛中探出了几十只狗头,全都冲着孟干一行人吠叫。

这时,山谷林子里传来梆子鼓声,伴着鼓点,两边悬崖垂下几十根树藤,每根藤上溜下一名腰挂镰刀,身背竹弓,皮甲护肩,赤膊冼足的夷兵。梆子鼓停,悬藤的夷兵拉弓搭箭,对准了孟干一行;两边的悬崖顶上不知何时也站了一片夷兵,装束与藤上的无二,只是有的手上抱着圆木,有的拿着梭镖,还有巫师模样的黑袍夷人举着牛角木杖。见到眼前阵势,孟干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双手握拳,抱在胸前,先一委身,随后张开双臂高声道:“建宁孟干,无意中踏入圣地,不知惊扰了哪方鬼神?”

悬在藤上的夷兵降到山道上,与孟干一行对峙起来。随后走来一队人,中间四个夷兵抬着竹椅,上面坐着一位虬髯黑面,浑身乌亮泛光,腰着虎皮裙的夷人,孟干移步迎了上去。竹椅上的黑面人拉拢身上的黑袍,走到孟干跟前,与孟干一样行礼后,说道:“僚子和田部,牛卧台,谷悬梁,头领普浪只祭镰刀不迎蹄铁。”孟干一听会意,抱拳回道:“同是滇王子孙,拾路而来,误入圣地,只求路过,不曾牵马。”普浪稍一迟疑,随后摆手道:“请!”

孟干一行随着普浪穿过山洞,来到一片层层叠叠的稻田,最后见到一群依山而建的干栏楼。孟干心中称奇,这个僚子部落几乎与世隔绝,藏在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中,不是碰巧遇到,恐怕外人极难发现。普浪带着孟干在主楼内堂坐定,堂前火盆上铜铫子里的水已沸开,旁边的夷人给孟干递上了竹筒茶,孟干呷了一口道:“好茶!”普浪这才开口道:“孟家是南中的豪门望族,为何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孟干放下竹筒道:“一言难尽,以前只听说僚子有建宁的苴冲部,兴古的鳩僚部,五苓部,还有永昌的光头僚子,从没听说和田部,今日孟干大开眼界了。”

普浪抓了抓脸上虬髯,说道:“孟干兄弟,酒足饭饱后,请立刻离去,千万不可向外人说起到过此处。”

孟干心中奇怪,回道:“孟干还有要事在身,只要头领指一条绕过峡湾,走出山谷的路,我以滇王子孙名义发誓,绝不向外人说起。”

普浪继而问道:“为何你们不走水路,反而涉险爬峰顶?”

孟干回道:“本想顺江而下,哪知半途遭遇鳩僚部鬼主朴义,为了免中埋伏,所以与舍弟兵分两路,我便上了峰顶。”

普浪听完,猛的站起身问道:“朴义到这里作甚?”

孟干正要解释,门口跑进一个夷兵报道:“头领,山道上有昆明蛮子抢割崖谷,还跟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孟干一听,明白了事由,忙对普浪说道:“一定是误会,待我去看看。”

普浪根本不理会,大叫一声:“拿下!”几个夷兵冲进门,用梭镖抵住了孟干喉头。随后,孟干被夷兵用竹鞭绑到堂前的柱子上。

成片的旱谷突然躁动起来,谷穗子抖擞着往山洞方向挤了过去。刚才还打将在一起的两个夷兵看到眼前的一切,暂且歇了手中兵刃。山岭上的夷兵纷纷退了去,树藤上的在空中几个荡跳,最后落在了山洞口。和田部的两个兵士用梭镖抵住已目瞪口呆的孟家部曲,其中一人扶起受伤倒地的同伴,三人缓缓退到洞口,与其他人一起闪进了山洞中。

孟家部曲跟着孟干留下的标记,一路追到金色悬崖,兵士好奇割下了几穗旱谷,没想到和田夷兵从天而降,双方在狭窄的山道上交上了手。眼前的一切让孟家部曲莫名其妙,回过神的兵将纷纷跪地磕起头来,前面的头领口中祷告着:“山神息怒,山神息怒!”峡谷里一阵躁动,山洞口像张开嘴的饕餮,一下子将所有的谷穗子吸进口中。地上的孟家部曲一阵拍地捣磕后,胆大的几个人抬起头,峡谷崖壁上除了一排排竹竿外,刚才馋人的金穗子一颗没剩,全进了山洞,只在山道上留下了些许碎谷。

孟干被押着到了一处木台,三面都是干栏楼的房顶,谷中的作物田一览无余。孟干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正对着进谷的山洞。突然,洞口飞出两条金龙,鱼鳞倒刮的声音响彻山谷。金龙环绕着山谷四周的崖壁飞进了寨子最前面的两个巨大的圆形谷仓。龙头倒着进了仓门,孟干才看清,原来是旱谷穗子,了然的同时,又惊讶的吊起了下巴,不由得问了句:“何方山神能驱五谷?”

金龙消失在谷仓里。这时,普浪上到木台上,对孟干呵斥道:“我与你们孟家无冤无仇,为何闯我山寨?你们这些贩马的最是狡诈。”

孟干挣扎着站直身体,高声回道:“胡说,我们孟家忠信之名,南中夷汉,谁人不知,今日只是迷路到此,部曲寻踪而来,根本无心闯你山寨。”

这时,木台后面的屋顶传来一声大笑。一个身罩黑披风、头戴金箍、脸阔腮满、双目清朗、唇红齿皓的夷人后生站在房顶栏杆旁,正瞪眼挑眉地望着孟干。没等后生开口,普浪先道:“彦辛苦,旱谷都归了仓。”随后,普浪转身吩咐:“男丁到洞口,把孟家的人抓来祭牛神。”后生眼珠子一通乱转后叫道:“头领不必兴师动众,这些人跑不了。”说完对房顶上的一排夷兵挥了挥手,一声镝啸过后,山谷后面传来了惨叫。

整个山道被一个巨大的竹笼罩住,笼中兵士躲闪不及,都被竹签扎伤。外面的兵士正用刀猛砍竹笼,想救出被困的兵士,这时,山崖顶上又聚集了和田部夷兵,个个拉弓撘箭对准了山道。无奈,孟家部曲只得放下了砍刀。

飞檐斗拱、木梁墨瓦的屋顶托起一轮满月,远看像是手捧明珠慢慢升起。月光之下,彦手里拿着宝剑和甲马,口中念念有词。孟干看着平台上的彦,心中不禁疑惑起来,这一套法事熟悉又陌生。这时,平台四周突然腾起火苗,彦眼珠乱转一通后一声呵叫,十几支火把同时燃起,平台一下子变得通明,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头黑皮弯角的卧牛。

一阵风吹过,轻雾遮了些满月的皎洁,雾幔绕到平台上,火把慢慢变成阴森的暗蓝色。彦口中喷出一阵浓烟,烟雾在牛头上弹开,黑牛缓缓站起身,从烟雾中穿行过来。一双火眼穿透烟雾,向孟干逼了过去,渐渐的,孟干已能听到牛厚重的鼻息。

彦拿起一只甲马,修长的手指飞快转动。突然,他两指刺出,将甲马定在了牛背上,另一只手中的宝剑在甲马上轻轻一划,甲马被点着。黑牛停住四蹄,一动不动。

普浪走上平台,给彦拱手让礼,然后来到孟干身边逼问道:“山鬼牛神就位,你的生死已判,还有什么话?”

孟干瞪眼哼哧一声道:“别说你个野僚子,就是鳩僚朴义见我孟家人都要退避三分,我若在此处遭劫,他日孟家一定将你和田部灭族。”

彦在一旁愣了一下,对普浪道:“头领,不能误了时辰,牛神降罪,寨子要遭殃。”说完,将宝剑立在面前,两指顺着剑身向上划出,手指刚刚离剑,山谷里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普浪和身边的僚子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定在当场,四周的僚子夷兵声音颤抖着跪倒在平台上,普浪紧张地叫道:“彦,快作法。”

彦又开始念念有词,身后晃出一个力士,单手抡起皮鞭,在空中扯出一记响鞭。“啪”的一声,台子上的鬼雾散开,全都聚到屋顶,遮了半边圆月,火把的火苗腾的往上蹿。黑牛鼓起火眼,牛鼻子“哞”的两声,抵角向孟干冲了过去。

木台被牛蹄跺的“咚咚”作响,孟干刚看见牛角上的刻纹,一扭头,便闭上了眼睛。突然,台子上一声闷响,孟干感觉自己被震的五脏挪位,睁眼一瞧,彦双手压住牛角,刚才狂奔的黑牛横躺在地上,四脚挣扎。恍惚之间,孟干发现台子上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分明彦还站在台子中央念咒。

一模一样两个彦在台子上相对而立。念咒的彦正要发难,另一个腾空而起,跃到对方的头顶,眼看双脚要落到他肩上的时候,凭空翻身,头脚换位,整个人倒立着双手压住念咒彦的脖项。头上的彦双掌用劲,念咒彦身体屈膝下沉。同时头上的彦身体向上微微上蹿,等身体下坠时,双掌打开,手腕内翻,双手四指插到念咒彦脖子后面。

彦脖子后面一瞬间银光闪闪,再看他的脸,已无活人气色。脸皮不停抽搐,做出各种奇怪表情,嘴唇已经乌青。另一个彦再次双手插向他脖子后面,双手收回时已握拳,指缝中各多了两根银针。孟干瞪大双眼看着跪地的彦,只见刚才还活灵活现的人突然七窍流血,脸皮僵硬的如面具一般。彦一掌压到他的天灵盖上,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跪地彦的眼珠突然迸出,挂在双颊,彦用力一转,已血肉模糊的脸皮从头上滑落下来,直接摔在地上,后面是另一张面孔,眼窝里淌着血,嘴唇微张,喉咙里呼噜作响。

十几个赤膊的和田僚子几乎趴在木棍上,就像河运纤夫一样。三个木轮同时转动起来,僚子精壮的胳膊上青筋鼓凸,汗珠顺着脊背往下淌。木台上的卫兵换了一次火把,木台中央陷下去一个大洞,陷下去的木台四分五裂,旋转着收进了木台边缘的地板底下。

孟家是南中夷人中的贵族,孟干见识贯穿汉人和夷人,少时还在建宁见识过诸葛留下的木牛流马和连弩,但还是被眼前的机巧木台镇住了。本就一脑子疑惑,现在更加疑窦重重,他看着房顶上的普浪和彦,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还啰嗦什么,你们的山神呢?”

梆子鼓响了起来,堂屋的火堆烧的很旺,旁边围站了两排和田卫兵,彦和普浪坐在上首,孟干端坐在火堂旁最大的树兜椅上。鼓声停了,几名女僚端着木薯和大骨头棒子走进来,旁边的侍者为孟干斟满了面前的陶碗。孟干端起碗一饮而尽,叫了声:“好酒!”随后拿起刚刚摆好的飨食,大快朵颐起来。

彦看着孟干,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拱手道:“孟头领果然豪爽,和田部与孟家本无冤仇,普浪头领只是受奸人误导,才有了误会,如今普浪头领答应孟头领的要求,给孟家带路。”

孟干没急着回话,而是一边啃着一根大骨一边仔细打量着彦。一根大骨啃完才笑着回道:“想不到我南中藏龙卧虎,彦鬼师少年英雄,孟干佩服。”

彦回道:“孟头领客气,和田部人少势弱,只想在这深山之中繁衍生息,不想与其它部落争斗,所以还请孟头领不要向外人说起和田部。”

孟干一摆头,问道:“既然与世无争,为何有奸人大费周章跑到此处冒充彦英雄加害于我?”

这时,座上的普浪说道:“看此人面上纹身,应该是僰人,僚、僰鬼神不同路,世代冲突不假,但此人好像不是针对和田部而来,更何况此人不是一般的僰人。”

孟干眉头一皱,问道:“僰人,难道是谢家在搞鬼?”

普浪回道:“谢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僰人应该不是他控制的部落派出的。此人是黑僰濮。”

已回到座位的彦补充道:“僰人、濮越人还有僚子都不待见黑僰濮,视他们为野种。所以南中七郡几乎没有他们的栖身之所,只能在山林之中游荡。但黑僰濮巫师众多,而且法术高明,邪崇巫蛊最是狠毒,几乎人人懂得易容诱幻之术,所以黑僰濮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或扮作他人,或扮作猛兽。”

孟干稍作思忖道:“南中的刺客部落,专干间谍刺杀的勾当,他们如何料定我会到和田部?”

二人不作回答,孟干自顾自喝酒吃肉,普浪抓着虬髯,一脸茫然,只有彦双眉紧锁,盯着火塘一动不动。孟干又喝了两碗酒,正要起身,彦开口道:“我入关不到一月,此人应该在部落潜伏多时,否则不会扮的如此逼真。要想将孟头领引入和田部其实不难,只要孟头领进山,就可办到,关键是此人应该对孟家行踪了如指掌。”

孟干听完,猛的放下酒碗道:“果真如此,我弟必有危险。”随后,孟干将前事概述了一遍。

普浪听闻孟干与朴义遭遇,情绪激动起来,他猛拍大腿道:“朴义算什么僚子,迟早有一天山神会收了他。”

孟干不明就里,由于心里放不下孟通,所以也没细问,只急切的说道:“无意中到了和田部,请普浪头领指一条路,他日若抓了朴义,一定替头领好好教训他。”

一旁的彦突然问道:“孟头领,此去可是要到郁林?”

孟干答道:“孟家有要事在身,确要赴郁林。”

彦转身对普浪道:“头领,让我带路吧。”

普浪犹豫的回道:“和田部虽小,但丰衣足食,你的本领可护佑和田部,但外人奸诈,不一定能保你平安。”

彦拱手说道:“头领放心,山神会保佑我的,山谷之外再凶险也比不过林子里的野猪,彦要让和田部走出深山,让汉人、夷人都看得起和田僚子。”

孟干本就觉得彦不是凡人,听说他愿意带路,再合心意不过,于是对普浪道:“彦英雄一身本领,埋在深山之中,可惜了。普浪头领可放心,彦与孟家一起前往郁林,可保他周全。”

彦一听孟干愿接纳他,兴奋的叫道:“出山有一条近道,可直通郁水,我能带路。”

普浪思量许久,点头说道:“那条密道多年无人往来,我本想请部落一位长老带路,你自幼随前任鬼师进出,就依你吧。”

彦见普浪答应自己出谷,兴奋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孟干盯着跟自己一样黑脸的彦,好奇地问道:“彦英雄额前的红发是天生还是血染?”

彦一捋额头的一撮红毛,笑答道:“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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