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提到过,疯刀和痴枪有一个女儿。
所以你觉得,她就是那位失去王冠,被程氏放逐了的公主?胡十八稍稍坐直身子,秀眸异彩涟涟。
他对程氏的掌故轶事向来都很上心,也可以说是格外痴迷,就像醉鬼在追逐酒精的刺激,吸血鬼在渴望鲜血的召唤。
令人难以忍受的阵痛不断袭来,张谦抚摸着再度开裂的伤口,高高眯起眼睛,任由血渍染红自己的指尖。
虽不中亦不远矣。就算咱们的丝丝小姐不姓程,想来也与那位夫人关系匪浅,毕竟那样出神入化的枪法,可不是随便就能学到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射击高手?
我不清楚她的枪法到底高明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知道,她肯定是个惯于用枪的老把式。张谦用心打量着丝丝的双手,坦言相告。
哦?
一起吃早点的时候,我向她「借」过一个豆包。
借来的,早晚是要还的……小胡喃喃地道。
不属于你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得到,终究是要还回去的。然而许多人又总是认为,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于是烦恼、妒忌、仇恨和罪恶便诞生了。
张谦仰望天花板,歪着脑袋回忆起几天前的场景。
当时我赔给她一个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豆包,可是她没要。
她不想要?
她不敢要,因为她怕我注意到她手上的老茧……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了她为什么要摆摊卖烧烤。
烧烤师傅要经常搓捻竹签,时间久了,手掌便会生出膙子。
张谦将目光移向近在眉睫的轮椅,迎上小胡那双顾盼生辉、潋滟旖旎的笑眼。
用繁重工作带来的厚膙,掩饰长期练习射击留下的老茧,听上去是个相当完美的计划。胡十八捏住光滑如玉的下巴,微微颔首。
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出现纰漏。
比如说?
咱们的丝丝小姐是一个很懂得欣赏自己的人,穿衣打扮十分讲究,但是唯独双手欠缺保养……这么跟你说吧,她的手简直比砂纸还要粗糙。张谦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发言权。
这感觉就像是在金光闪闪的王冠上,镶嵌了一颗粗劣的石头。
完全正确。
所以说啊,演戏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过,轻掩朱唇一抹红,胡十八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声音含糊地道,她暴露出的破绽,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子……
听说你们还一同钓过鱼,遭遇过袭击?
先说清楚,我可没放一枪一炮,你的人都是她打伤的。张谦赶紧举手投降,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唯恐小胡杀回马枪,来个秋后算账,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胡十八确实准备狠狠「敲诈」一笔。
众所周知,胡大老板是位杰出的商人。逐利是商人的天性,精打细算是商人的本分,无利而不往,无往而不利。
因此人们经常会说,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作为用枪的老手,你俩的枪法实在算不上高明。
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哈!张谦不耐烦地搔搔后脑勺,像只被人抓住尾巴的猴子,既可悲又可笑,既可怜又可恶。
回头我让老金把账单寄给你。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我这样的穷光蛋来说,钱只是一个数字,也只能是个数字。
清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还钱。胡大老板的笑意愈来愈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想要我做什么?千般细语,万般无奈,张谦如今能做的,唯有一声长叹。
做你最擅长的事。
你应该知道,那也是我最讨厌的事。
在这个世界上,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工作。你我都是这种人,注定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给我一个名字。
用不着那么麻烦,这人就在你的眼前,胡十八向上一扬下巴,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丝丝,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就知道……
她差点要了我朋友的命,你说我该不该放过她?
当然不该。张谦想都不想地答道。
可你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我好像说过,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你不想伤害一头落入陷阱的老虎,可它却在思索如何咬断你的喉咙,撕烂你的骨头,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早在孩童时期,胡十八就明白了这个残酷的道理,所以他从不会同情任何一个敌人,施舍他们任何一点机会。
犯错最少的人,通常能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张谦在思考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你觉得现在的我对上老金,有几成的把握能活下来?在小胡的面前,他很难能藏住自己的心事。
十成。有我在,她最多会打断你的腿,卸掉你的胳膊,顺便再让你流点儿血,但是绝对不会要了你的命。
够朋友。张谦挑起大拇哥,脸上堆满疲惫的笑容。
把你弄成残废,总好过亲眼看着你铸成大错,丢掉性命。
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认为你有与我谈判的资本,胡十八敛起多余的笑意,端正坐姿,无比认真地道,如果你不愿出手,我可以代劳;如果你明知故犯,执意要保全我们的敌人,我也不会手软。
张谦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来,就这么软瘫在了地上。
他确实没有与小胡讨价还价的资格。
能不能允许我把故事讲完?
拖延时间可不是个好主意。胡十八一眼看穿挚友的谋划。
速则乘机,迟则生变……拖上一时半会,事情说不定会迎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