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的岛国战记

织田信长的岛国战记

第9话︱1人出手单挑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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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行果然很善良。”土田夫人感动地望向最疼爱的次子,“你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

“但这是关系到整个国家大局的事,信行,你真的不用替信长说好话了。”

“这桩婚事到底有多么不靠谱,我们始终是得去面对的。”

土田夫人温柔地劝慰着信行,满眼俱是母亲对儿子的关爱与疼惜。

然而当她将目光转向信长时,眼神却又瞬间转化为冬雪般的凛冽。

“信长,你就只顾着在那里啃李子,然后让我们这些人为你急着焦头烂额吗?!”

土田夫人终是将正殿里所有爆发的矛盾,全部都往信长身上导了过去。

随着家臣们的视线悉数又重新在信长身上落定,他却镇静自若地嚼完最后一口李子。

然后出乎任何人预料地,他居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谁也没料到他会在火药味如此浓郁的氛围下,这么不合时宜地欢笑,不仅家臣们、就连土田夫人也怔住了。

“少主在笑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林秀贞,立刻将品行不端的帽子往信长头上扣,“在讨论两国结亲这么严肃的场合,如此没头没脑的欢笑适合吗?”

“哈哈哈哈。”信长也没去理会林秀贞的指责,只是径自敞开胸怀地欢笑了一通,然后将手中的李子随意地丢在塌塌米地板上。

政秀的心一惊:信长这随手一抛,不吝又给了家臣们一个轻视他的理由。

少主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争气呢?政秀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信长。

纵然是满心的不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为信长挺身而出。

就在政秀准备发言时,信长却再度出乎所有人预料地开了口。

“林秀贞!”

自从进入正殿后便一副懒散无聊模样的他,忽然霸气地直呼了林秀贞的全名,铿锵洪亮的声音顿时吓了对方一跳。

“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吗?”

“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大家都在为这个国家的利益殚精竭虑,我哪有心思和时间去思考少主您为什么突然莫名发笑?”

“我在笑你们这帮所谓的重臣,只晓得为了自身利益胡乱发飚,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什、什么?少主您说什么?”一旁的权六按捺不住地插话,“在重要的议事场合啃李子的您,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我们这帮为主公、为国家劳心费神的家臣?”

“你们领了织田家的俸禄、受了织田家封赏的领地,为国家劳心费神这不是份内事吗?”

信长转头看向权六。

两人目光对上的刹那,只见信长原先还漫不经心的双眸,居然在顷刻间变得锋锐无比,就像舐血的猛虎亮出闪着寒光的尖牙。

这不可思议的转化,以及在双方视线对上一瞬,信长眼神所呈现的爆发力,竟让勇猛如权六这样的武将也被震慑!

“你们领了这么优渥的待遇,如果还没将心思放在国事上,那要你们何用!”

这是信长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训斥家中的重臣。

与平素面对责难只会嘻嘻哈哈和视而不见不同,此时的他不怒自威,瞪着权六时的表情,居然让权六产生了一种仿佛有猛虎迎面扑来的错觉。

在权六片刻间熄火败退之后,信长重新将目光移回林秀贞身上。

他只专注地望着林秀贞,似乎在场的其它人都不重要,这种无声的专注凝视,却在无形间给了林秀贞很大压力。

老奸巨滑的林秀贞相当讶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全国人民视为“尾张大笨蛋”的少主,这股突然爆发的气场与霸气究竟从何而来?

“林秀贞,如今你们追随和效忠的人是谁?”

“我等誓死效忠的自然是主公!”

“很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么就应该知道‘忠君爱国’的为臣之道。”

“这个,在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明白,现在我们谈论的是和美浓两国结亲的事,少主忽然扯到这些是要干嘛?”

“你都知道‘忽然扯到这些是要干嘛’吗?”

信长忽地一拳重重朝塌塌米地板砸去,继而发出的砰然一声,让在座的家臣们都吓了一跳。

“你们在争论的可是我的婚事!可就算身为当事人的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自己要和那个什么美浓国的公主结婚。”

“知道为什么吗?”信长虽然继续盘腿坐在原位,目光却在逐步向林秀贞逼近,“回答我,林秀贞!”

“因为兹事体大,主公要严格保守秘密,直至一切都确定下来后才能公布。”

“没错!既然你都明白这是关系到两国和平的大事,那为什么还带着家臣们在这里争吵不休?难道你是在质疑老爹的决断吗?”

在林秀贞张口要解释时,信长又再度打断了他,还反手给他扣了一顶犯错的大帽子。

“在这等大事面前,你不但质疑老爹的策略,还带着这些家臣试图影响和改变老爹的决断。”

“莫非你认为和美浓国的提亲是儿戏?你们想提就提、想换人就换人?若是美浓国知道你们今天这般胡闹,他们又该怎么想?”

谁也想不到信长居然有这么清晰的逻辑思维,更料不到他在反击时给这些家臣们扣上过失的言语会这么娴熟流畅。

一时之间,原先还来势汹汹围攻信长的家臣们,看着连举足轻重的林秀贞都在片刻被他压制,在惊诧之下,他们悉数都变得哑口无言。

“林秀贞,这次我对你真是失望得很。”

“如果你评判事物这么轻率武断,今后还怎么能够把城里的事交给你来打理?看来我得和老爹谈谈,你是否适合担任那古野城家老的职位了!”

林秀贞被训得一时无言以对。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蠢钝任性、只会胡闹的信长,居然能在这么关键的议事时刻,一出手就牢牢控制住局势。

而信长一出手就蛇打七寸,每句反击都是招招致命。

最让林秀贞失措的是,信长还巧妙地将他们对自己的围攻,给转化为是对信秀权威的质疑,这就一下子把事情给严重化了。

处事向来很有手腕和心机的林秀贞,这次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狼狈不堪地被动反击:

“少主这说的都是哪儿的话?我等顶着压力谏言,为的可都是主公和国家啊!”

“就因为是两国联姻这种大事,才更应该从长计议。信行公子品行端正、又才貌双全……”

林秀贞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一直安静地观望着局面变化的信秀,终于出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够了,秀贞!信长刚刚说的还不够么?还是连你也觉得他没资格在正殿,当着我这个父亲的面前发言?”

信秀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威严。

他语速可以说是很慢,但正因为那一字字的清晰发音,反而让在场的家臣们悚得都收起了嚣张气焰,皆由于他们全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

“主公恕罪!在下绝无此意。”林秀贞慌张俯身致歉,“与美浓国联姻,乃是主公出于大局考量的智慧结晶,我等必然会合力支持!”

看着原本受到家臣全力围攻的信长,三言两语便逆转了局势、还得到了信秀的公开支持,土田夫人紧紧地攥住手中的折扇。

她必须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当众被气得发抖。

信长却留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李子,起身笑嬉嬉地走到她跟前,弯腰殷勤地将李子递给了她。

“母亲,真的是非常清甜的李子,你也尝尝看吧。”

“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土田夫人不假思索地挥动折扇,一把打掉信长迎面递来的李子。

那李子在地上滚动着,却被信秀快速拾起。

当信秀拾起李子时,信长恰巧就在这时候开了口。

“不知道母亲刚才这个举动,算不算得体呢?”

“你说什么?!”

“如果美浓国的公主嫁过来,母亲还会当着她的面这么做吗?如果这事传到邻国,不晓得他们是会说我笨呢、还是觉得母亲偏执呢?”

“喂,信长!”

土田夫人眉头紧锁,在厉声喝斥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愕然发觉,自己好像钻进了长子的圈套一样。

那个疯疯癫癫,说话做事总不过脑子、不看场合的信长,长期被以她和重臣为首的反对势力所轻蔑和厌恶,他们总觉得信长折腾不出什么大波澜来。

可当他们默契地利用两国联姻这件事向信长集体发难后,土田夫人才惊觉包括她在内的反对势力,全都犯了轻敌的大错。

包括信长会不计较被她训斥、满脸关怀地递上李子,无疑就是要诱使她再度发难,好在信秀面前巧妙表现出自己到底有多么委屈。

在土田夫人察觉到这点时,信秀已将李子送往嘴边,毫不犹豫地张嘴就咬了一口。

“嗯,果然很清甜啊,信长。”

“是吧?很清甜吧!哈哈哈,老爹的喜好有时候和我好相似啊。”

“这是自然的,谁叫你是我儿子呢?”

“唔,我肚子还是有点饿。”信长摸了摸肚子,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李子,“看来还得再吃一个才行。”

他咬了口李子后,大摇大摆地回到原位,又肆无忌惮地盘腿坐在榻榻米地板上。

从霸气横扫在场诸多重臣,到懒散怠慢地啃着李子,信长刹那间又完成了形象上的无缝转换。

现在的他,无论神态还是言行,都又恢复到往常那个“尾张大笨蛋”的印象中。

然而土田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森。

她很清楚信秀去拾这个被打落在地的李子,就是在公开向所有人发出一个强有力的信息。

那就是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不会考虑所有为信长谋划并定立的策略。

不管是将信长立为继承人、或者为他迎娶美浓国的公主,这些策略统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夫人。”

“是。”

“有件事,信长说得很对。虽说做父母的在诸多孩子里难免会有偏爱,但表露得太明显了,恐怕会让那位美浓公主笑话。”

“啊……是,我知道了。”

作为名门之女兼尾张国的主母,土田夫人当然不会做出在重臣面前去反驳丈夫的这种事,纵然内心再不情愿,她也只能强忍怒火垂下眉眼作答。

至此,信长的大获全胜已成定局。

从围攻他的重臣到为难他的土田夫人,反倒统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一齐变成被他击败的小丑。

感到惊诧的不只他们,还有跪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政秀。

一直以来,政秀都充当着信长义不容辞的守护者这个角色,为他遮挡住所有的责难与非议。

他为信长操心得太多、也伤神得太久,这是他第1次见识到信长霸气压制住所有非难的能力。

他非常意外。

作为从信长两岁起便陪伴与守护在他身边的家老,政秀自认但凡信长动动眉毛,他都能马上猜到这个少主在打什么念头。

可信长先前的一系列操作,那种快狠准的反击手法,却有着他未曾接触与发现过的陌生一面。

就在政秀怔怔地看着信长,觉得眼前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少主突然变得陌生时,信长心有灵犀地对他转过头来,痞笑着眨了眨眼睛。

就是这一个俏皮的眨眼,使政秀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这么不羁又肆意的举动,在两人共处的时光里上演过无数遍。

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举手投足仍旧有着政秀熟悉的痕迹,依然是让他大为头疼又无比疼爱的少主信长!

连续吃完两个李子的信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之后,又很不得体地打了个饱嗝。

只是对他再次故态复发的肆无忌惮,那些才刚被他教训过的重臣们多少都收敛了一些。

就连满脸难以掩饰厌恶之情的土田夫人,也不得不变得有些忌惮。

“好饱啊。”打个饱嗝后,信长又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当众伸直双腿,“我说老爹,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溜了。”

“等等!”

信秀伸出手来,并作势往下拍了拍,示意正准备站起来的信长重新回到座位上。

“看你刚刚力驳群臣的样子,就代表是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了,对吧?”

“如果我说‘我才不要娶那个美浓国的什么公主呢!’,老爹你就会改变主意么?”

“婚事都谈妥了,这可是两国之间的战略大事,岂是说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这道理你才刚对秀贞强调过,该不会一下就忘了吧?”

“所以了,既然不管我怎么说,这件事的结果也不会改变。而且老爹你要说的事,我已经全都听完了,那么现在开溜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还不待信秀回答,信长就自作主张地站了起来。

在他直起身体的瞬间,居然童心未泯地对信秀吐了吐舌头,又露出标志性的歪嘴坏笑。

他才刚向前探出右脚,转瞬间居然就脚下生风地朝着廊道疾奔了过去,毫不在乎地抛下所有家臣,就这么风驰电掣地溜出正殿。

信长开溜得实在太过贸然。

那些先前还被他的霸气驳斥唬得一愣一愣的家臣们,在反应过来后又是一片唉声叹气的责备:

“真不像话!主公都还没回话,少主就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哪还有半点继承人的样子呀。”

“要我说,像信行公子这样品行端正的人,倒更有我们尾张国继承人的风范呢。”

“才刚以为他突然间换了个人,没想到是本性难移。不知道美浓国的公主看到他这副样子,该是作何感想?”

家臣们的非议,无疑又给了土田夫人贬斥信长的理由,她立刻凑近信秀,压低声音埋怨道:

“主公,这么不识大体又鲁莽冒失的笨蛋,怎能堪当继承人大任?还请主公仔细思量为好!”

不过信秀显然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低下眼梢浅浅地笑了笑。

这只曾领着织田军进击邻近诸国的尾张之虎,此刻的表情就像一个拿孩子没辄的普通父亲。

美浓国·稻叶山城·黑书院

道三静静地看着庭院的窸窸细雨,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上又开,如此重复多次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侍女长藤泽寄天晴。

“寄天晴,去请公主来,告诉她我有件重大事情要说。”

“是。”

在寄天晴离开后,黑书院里就只剩下道三和家老崛田道空两人。

仍旧陷于思绪万千中的道三缄口不言,随侍在旁的崛田便也不言语,君臣两人只是遥望着那不时被风拂落的树叶。

没过多久,如猫般轻盈的脚步声就从廊道传了过来。

伴随着这阵轻盈脚步声的,还有穿在最外侧的华美打挂,在地面拖行所发出的轻曳声响。

“父亲,听说您有重要的大事要告诉我么?”

一个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从廊道传了进来。

一直静默着望向庭院的道三,严肃的神情因着那声音而发生了变化,眼中噙满笑意地沿着声音传来的拉门处看去。

浓姬就这样嫣然踏入黑书院。

她穿着京都名裁缝亲手缝纫的深红打挂外衣,打挂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锦鲤与莲花,她每走动1步,那些锦鲤便像随着她的莲步而轻轻游动一样。

打挂外衣之下,是洁净如雪的和服,就如同她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

在踏进黑书院之际,庭院吹来的风刚好拂动浓姬那头诗般长发,于是发丝轻扬之下的她,又平添了一股宛若随风轻曳的樱花之美。

“来,坐。”

道三抬起茶壶,为浓姬倒了一碗清香四溢的茶,温和地将碗搁在浓姬面前。

浓姬却不急着喝这碗茶,而是睁着那双明亮的剪水双瞳,仿佛在一心等待着道三的回答。

知女莫如父,熟知浓姬性情的道三,索性选择对她开宗明义地直奔主题。

“浓姬,为父已经作了决定,将你许配给尾张国的少主织田信长了。”

这个被严密封锁的消息,就连奉命请来浓姬的侍女长寄天晴也是第1次听到,跪坐一旁的她眼里也不禁闪过意外之色。

但对牵涉到终身大事的浓姬而言,却没显露出半点慌乱与不安的反应,反倒从容自如地迎向道三端详着她的目光。

“信长?父亲是说要将我嫁给那个号称‘尾张大笨蛋’的织田家少主信长么?”

“没错,这是我和织田家当主信秀的约定。”

浓姬不置可否地偏过脸颊,挑衅般地问:“如果我拒绝呢?”

“我蝮蛇的女儿,自然也是蝮蛇。”道三严肃地回应道,“如此冰雪聪明的你,应该知道身为一国公主,有些与生俱来的责任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尾张第一大笨蛋,父亲也要将心爱的女儿嫁过去么?”

“浓姬。”道三轻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两个家庭的婚约了,而代表着国与国之间的约定。”

“看来这场婚事是怎么也躲不掉了。”浓姬对于个中轻重,自然能衡量得清楚,“那么父亲让我嫁过去的用意是什么?”

“用意?”道三一脸愕然,“若非说用意的话,为父只希望通过这场联姻,能促进美浓和尾张两国和睦,让百姓免受战争之苦。”

这番大公无私的话,却让浓姬听得嫣然一笑。

当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的时候,就犹如春风吹过满花遍野的大地一样让人心醉。

“父亲在我面前还要演戏么?您会忍痛让我嫁到尾张国去,恐怕就因为信长是个笨蛋吧?”

“喔?这又是什么道理?浓姬,说来为父听听。”

道三似是被浓姬这番话引发了兴趣,将整个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女儿身上。

“倘若信长真是个笨蛋,那么在他继位之后,织田家的势力便会削弱,届时恐怕会有不少暗藏祸心的家臣趁势作乱。”

“那时候,只要身为岳父的你毅然出兵支持,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尾张国收入囊中。”

道三听得心头一凛,既惊叹女儿那洞悉世事的眼力,又感慨浓姬为什么会生为女儿身。

若她生为男子,道三一定毫不犹豫将她立为继承人,只可惜她生而为女子,无论道三多么宠爱赏识她,最终却只能迎来父女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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