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站在门口，保姆阿姨迎上来，看到她身后带了一个女生，有点儿惊讶，但还是很快接过女生的行李，说道：“您是顾小姐的朋友吧，行李给我就好。”
保姆阿姨其实没想到顾长安会带朋友回家，顾长安对这个家似乎有抵触情绪，鲜少邀请朋友来。不管是什么聚会，通常都在外面选个地方聚。所以当黄阿姨看到这个家里出现新面孔是有些惊诧的，甚至还有点惊喜的情绪在。
“嗯，你把行李给黄阿姨就行。”顾长安换上拖鞋说，“阿姨，这是我朋友石瑶。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在我们家住下，麻烦你给她安排一个客房。”
“好的好的，石小姐，跟我来吧。”
顾长安看着石瑶脸上的表情，想必石瑶也是没想到她家是个豪宅。
这些表情看得多了，顾长安也见怪不怪。只是每当有人流露出这种羡慕和惊讶交织的表情，她都会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总感觉更加愧疚，还有不安，大抵是因为这偌大的房子也是依仗了顾泉心巨额的赔偿金和保险才有的。
顾长安脸上一时黯然。
她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黄阿姨，我爸妈呢？”
“先生太太应该还在书房谈事情。”
“好。”顾长安起身，“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顾长安经过楼梯，转了个弯。书房的门锁着，隐约传来两个人激烈的争吵：“那房子不能卖！长安会同意我们卖了老房子吗？”
“那房子我们早晚得卖出去，留着那房子有什么用？在那放着，只会让你们时时惦念着之前的事情，永远也走不出去。”
“老房子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回忆啊……”
“你们总是放不下对死去的人，还怎么继续生活？”
“‘死去的人’？顾海东，你以为死的是谁？死的是咱们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长安伸手拉开书房的门，两个人的争吵戛然而止。
“长安……你回来啦。”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顾长安冷笑着，“卖房子，卖就是了，考虑什么呢？”
“长安，爸妈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当然同意了。”顾长安眼睛看向窗外，“你们决定了就行，我没什么想说的。”
“顾长安，爸爸跟你说，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别总是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你要向前看，不是说你要完全忘记，但你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要带着你妹妹的那一份更好地活下去，知道吗？老房子它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住处，现在卖掉，也是为你好……”
“你告诉我怎么做得到？我怎么忘记？”顾长安说，“我是机器人么？一键删除？”
“顾长安，我跟你好好讲，你不要惹我，阴阳怪气的，和谁说话呢？”
“我可不敢惹您啊，您可是个大人物。”
“你又要开始了？不把这个家搅得乌烟瘴气不罢休是吧？”
“长安，少说几句，你爸的决定也是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我看不是吧，顾海东先生是要卖了房子赚钱，然后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吧？”顾长安从喉咙里呵出一口气，“妈，你现在又站在他那边了？你们刚刚不是吵得挺欢？你到今天还看不清我爸这人吗？”
“顾长安，你给老子闭嘴！”
“怎么，顾先生这就听不下去了？
“现在我们的吃的穿的不是用顾泉心的命换的？我的哪句话戳到你心窝子了？你要不去顾泉心墓地看看，是不是坟头草都让我们给薅了！”顾长安咬牙，“当初要是我和泉心一起死了，现在顾先生估计快活得很吧？”
“啪！”
响亮的巴掌把顾长安的眼泪打了出来。
“我是你爸！他妈的像话吗？你说的他妈的什么东西？你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家里呆着！”
顾长安捂着自己红了半边的脸，沉默几秒，说：“行，我很快就走。”
“你们都少说点。”裴青在一旁出声劝架，“顾海东你也是，最近脾气那么大？上次在警局也是，火气上了头就下不来了是吧？长安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你就非要跟她吵架？”
顾海东不再说话，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长安平静了自己的心情，然后用一种带着冷笑意味的语气说道：“可以啊，卖吧，我没意见。
“不过在卖之前，让我先回去看看，我要带一些东西走。”
“长安，诶，长安……”
顾长安关上门，背靠着门，闭眼深吸一口气。
走出几步，想起来刚刚没有和他们说石瑶要暂住几天的事情。
算了，反正连自己也呆不了几天，明天干脆和石瑶说明一下情况吧。
顾长安的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感觉倒是比开始更加清晰。
……
顾长安洗完澡倒在床上。
她的脸上敷了毛巾，但愿明天早上起来不肿。
床侧就是书桌，书桌上杂乱着放着书籍，在众多书籍的前面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顾长安和妹妹的合影。
妹妹去世那年她才高二，两个人的合影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照片保存得很好，妹妹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顾长安当时还跟顾泉心说过这件事，说是自己一个酒窝没有，为什么她有，还有两个，实在是不公平。
顾泉心就说她们俩出生之前，都有一个选择器。顾长安选择不要酒窝，然后过了几年，轮到顾泉心选择的时候，顾泉心本来也不想要这个酒窝。但是神明说不行，妈妈有酒窝，你姐姐也不要，现在还有一个。如果顾泉心不选，那她只能带着一个酒窝出世了。顾泉心想了想，为了对称，就选两个。
顾长安回的是，顾泉心这想象力，以后可以去当个童话作家。
“那姐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我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
“人都要有梦想的，不然没有追求啊。”
“那好吧，我的梦想就是完成你的梦想。”
“你这个太赖了吧！”
“我是你姐，不允许质疑。”
顾长安仰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旋转着，像是那年的蓝天白云和草地空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了，没有顾泉心的日子也一样能过，就是少了点乐趣。
……
“顾长安，明天有空吗？”
“咋？”
为什么她就回一个“咋”？夏恪辗转反侧，盯着屏幕上面那个“咋”，目光炯炯，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盯出一个洞。
他今天回来，发现自己很不对劲。
他浑身洋溢着一种快乐的气氛，但是不知道这种气氛从何而来，连他家两个长辈都察觉到，问他是不是买了彩票中了奖，怎么这么高兴。
他仔仔细细地思索，发觉自己这份高兴可能是源自顾长安。
这个结论一出，他也觉得离谱。
难道自己是网恋？
最开始顾长安用个男号在自己面前乱晃，他只是觉得这兄弟实在是有毅力得很，除了钦佩别无其他。
但是后来这份淳朴的情谊怎么就变质了呢？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喜欢上顾长安的，但是就在今天，他和顾长安站在江边的时候，就好想和她每一天都来吹风。
他回到家，也总是满脑子想着江边的风，感觉自己魔怔了似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出顾长安在风里恣意飘舞的头发。
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好像只要想到和她在一起的任何一个时刻，都会特别开心。
感觉有些不对，他想，他现在这个状态和室友有时候说的那种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年一样——虽然现在自己还只是单相思，但是他以前从未感觉到过这种情绪——只要回忆起来和她一起的片段，就很想笑。
夏恪在房间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坐到桌前，开始分析这个“咋”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为什么感觉和顾长安聊天这么费脑子？
顾长安来了新消息，他很快点开。
“有事说事，你回复好慢，我想睡觉了。”
“明天新上映一部恐怖片，想拉你去看。之前你不是没找到那个香港电影吗？看一下别的电影说不定会有启发。”
他巴拉巴拉打了一堆话，很快发了出去，又在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立马后悔：歪七倒八什么借口都用上了，看起来实在是居心叵测——怎么办？但是假如现在撤回可能会更尴尬。
他手指在键盘上虚虚地放着，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再补点别的。此时，对方好像知晓了他的窘境，发来一条消息结束了他的自我表演：
“行，明天我没课，随便什么时间都可以。”
“好，晚安。”
“嗯。”
夏恪看着对话框里发来的那一个字，嘴角带笑，躺在床上蹬腿。
晚安，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