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昼认为自己应该是不会再睁开眼才对，结果匪夷所思的是，他睁眼看到了一片惹眼的绿色。

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盆放在办公桌上的绿植，欣欣向荣地在清风里摇了摇叶子。

……这是哪？

陆方昼迟钝地转头看向那阵风吹来的方向，原来是窗户敞开了个口子，温暖的阳光打在窗台上，旁边散开的窗帘随风轻轻拍打着窗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帘挡住在阳光下变成琥珀色的眼珠。

人死后原来会这么安静啊。

陆方昼感受到久违的安心，他静静凝视着那层轻纱一样的窗帘似云雾般飘动着。

“陆方昼，怎么是你？”

一句毫不客气的问话打破静谧。

陆方昼受惊地看去声源地，才发觉这里是个不大的房间，有个男人正站在门口边上，刚才发问的应该就是他了。

“你……”

你是谁？

陆方昼对现在情况一无所知，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喊着他的名字。

猛然间，陆方昼感受到冲击，像是过山车垂直面对地面冲，又像是毫无防备地摔进水里，呼吸不上来，心跳加速，眼前一片昏花。

花了好一阵时间消化完突然塞进脑子里的东西，陆方昼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进入到了一本书里面，就是生前网络上十分流行的升级逆袭流书里。

主角洛远觉醒奇怪的力量，被特殊部门带到了一个新学校，初来乍到的他，考核笔试屡屡失误，被周围同学排挤，全校一时都知道他废物的名声。

然而随时间发展，洛远增强实力的过程中有了奇遇顿悟，最终在比试上大放光彩。从此开启主角被人惊叹的传奇一生。

而他的身份，就是主角在学校被排挤时，鄙夷欺凌他的炮灰。

一时之间，他感到几分好笑。

被生活和命运戏耍，这算是倒霉透顶还是幸运至极？

陆方昼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世界的时间依旧在流动，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走到身边，犹豫后弯腰去捡地上的钢笔。

那支笔，根据他刚刚零碎能辨别的画面里，是他自己伸手碰到地面上的吧。

眼前男人的手刚碰到钢笔，陆方昼就十分粗鲁地抬脚踩了上去。

紧接着，陆方昼看着搭在扶手上的手自主地动起来，伸过去捏住男人的下巴，“我最看不起你这清高模样，你觉得有谁看得起你……”

眼前这个书中的主角，被迫仰起头来露出全貌。

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对上他的视线后，卷翘的睫毛轻颤一下。深深的眼眸不服气地瞪着他，不肯先一步移开视线。

仿佛美人面具握在手里，翩飞的蝴蝶暂时歇息在眼睛上。

他原先的判断错了，现在的主角还不能说是男人，傲气留在眉宇间，有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陆方昼一时语塞，对着这幅画面，很难不管不顾地吐出恶言。

【崩坏预警】

脑海里连同信息一起塞进来的世界意识作出警告。

陆方昼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蹦出来，“长得真令人恶心。”

“啪”

洛远用力拍开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要扯回自己被踩住的手。

陆方昼脚底用力碾压，却见洛远出拳对准面门打过来，他往后一躲，脚移了位置。

“比不上你。”洛远收回来的手沾了灰尘泥土，皮肤通红，他冷冷瞪着陆方昼，“你骗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陆方昼照着脑海里的文字念出来，“徐老师要我告诉你的可是好消息。”

面对洛远的视线，陆方昼想着角色在原书中的设定，勉强勾起唇角，做出温柔的样子。

这个和他同名的炮灰平日里惯会伪装，在大众面前都是一副温柔有礼的模样，风评优秀。而在他嫉妒痛恨的主角面前，完全暴露出另一副嘴脸，心胸狭小，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陆方昼不理解炮灰的想法，也不理解主角的追求，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不同，所以不深究什么。

“下个星期，你作为队长之一带队去消除D级歧物。”陆方昼不想再等洛远反应，两人像原书那样来来回回再说些什么，直接揭晓答案。

洛远嘴巴微张，像是正准备说话，听到陆方昼的话后，眼眸闪烁，沉默听着。

陆方昼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抽了张纸细细擦掉上面的灰尘，“徐老师也是看你可怜，给你一个带队的机会。但是想想也知道，一个废物。”

按照描述，陆方昼应该嗤笑一声，但他不会，想了想，“切”了一声。

“你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失望了，祝你照常发挥。”陆方昼将钢笔放回笔筒，说：“滚吧。”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确认四下无人后，陆方昼放下心来问脑子里自称是世界意识的家伙，“我成了这本书里的炮灰角色？”

【是的】

“崩坏预警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感觉到有时候身体不受控制了？”陆方昼问。

【崩坏指的你的行为和角色原先表现出来的有了较大差别，为了防止世界出现异样，我暂时接管了你的身体，所以出现不受控的情况。】

陆方昼若有所思，问道：“所以我崩坏了会给世界带来坏影响？”

【呃……应该是吧。】

原先十分平静的声音突然迟疑起来。

“应该？”

【按照理论推测来是这样。】

“什么给了你理论外的猜测？”陆方昼问，“既然会出现坏影响，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个书中世界呢？”

【世界出现了问题，根据我传送给你的原书，你也应该知道了现在你身处在书故事的前篇。问题是，现在这本书没办法发展到后期和结局。】

世界意识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陆方昼发问，只好又主动讲了下去。

【原因未知，在你进来之前我试过了很多种方法检测异常，但都失败了。主角洛远依旧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无法拥有未来。】

【把你拉进书中世界后，你能主动参与剧情，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原因，完整世界。】

陆方昼瘫坐在办公椅上，盯着天花板上反射的光斑出神。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陆方昼说，“我为什么要按你的安排做呢？”

【如果最后这个世界面临崩溃，你也会真正地死亡。】世界意识早有预料地回复。

“无所谓。”陆方昼干脆地说。

【？】

世界意识不相信，查看陆方昼的精神状态后，发现谈话前后竟然没有什么波动。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世界是出现了点问题，但还有救。你和我一起积极努力，找出问题解决，相当于拯救世界啊。】

“成年人已经不想拯救世界了。”陆方昼说。

【你看这个世界多好玩，有神秘力量，还能升级打怪，比起原本的主世界，丰富多彩，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这个世界还要上班。”陆方昼说。

世界意识一噎，说了这么多，这个人类想怎么半点不心动呢。

【那你想要什么？】世界意识学着人类准备去谈判。

“我想要无欲无求。”陆方昼应付一句，不再管脑子里叨叨书中世界有多好的世界意识，站起身来和刚进来的人打招呼。

“徐老师。”

捧着一摞书进来的中年女人闻声才发现办公室有人，随意点了点头。她夹杂着银灰色的头发略显凌乱，戴着副老式黑框眼镜，眼底微微发青，一副累到灵魂出窍的模样。

陆方昼让出位置，熟练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杯子在旁边接了杯温水递到徐意的手里。

“昂，谢谢啊。”徐意接过温水喝了口后，眉间舒展开来，叹出了口浊气。

“刚刚和定下的五位队长说了下个星期带队的事情了。”陆方昼说。

“嗯，出任务的事是吧，没问题的话我等下就打电话让监察处那边准备五位辅导员。”徐意说，伸手写了个待办的便利贴粘在那摞书最上面封面上，“你随便选个小队一起吧，按流程写的那份报告递到我这边看看。”

“好的。”陆方昼应下，“徐老师最近多多注意休息，我看比起上次瘦了不少。”

“好，我知道了。”徐意绷着的脸柔和了些，挥挥手，“你忙去吧。”

陆方昼出了办公室，犹豫一二，选择按照原来的轨迹，回到家里。

背景设定里，陆方昼有着不幸的家庭，父母在幼时离异，跟父亲一起生活。最初几年生活还不错，虽然亲情淡漠，但父亲的工作是“守明人”，级别不低，工资完全够他们随意花销。

后来在出任务中，父亲身受重伤，精神受损，出院后住在家里，不出门不社交不劳动，对陆方昼羞辱谩骂，偶尔还会动手打人。

“陆方昼”一边怨恨嫌弃这个血缘上的父亲，一边不得不在压力下照顾他。回到家的他，像是个哑巴佣人，买菜、做饭、缴费、打扫等等都学会独立解决。

陆方昼站在楼下，往上看，亮着灯的三楼就是家了。

陆方昼转身去来时路旁边的路边摊上买了份煎饼，带着热腾腾的煎饼开了屋子的门。

“去做贼了啊，天都黑了饭没到手。狗娘养的，要饿死老子啊。”听见了动静，亮着灯的卧室房间里传来男人粗粝的嗓音。

陆方昼打开卧室门，地上凌乱不堪，烟头、啤酒瓶、叠在一起脏兮兮的盘子、不知道来自什么东西的食物残渣，混在一起有了一股让人想立马扭头就走的气味。

那张床上躺着一个胡子头发乱得像个流浪汉的男人，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手里夹了根烟，面前电视机开着，他两眼盯着电视机，嘴里的话冲着他来。

陆方昼多看了两眼男人被子下明显短一截的腿，这是一米七削成一米三了吧。

想着，陆方昼把手里的煎饼扔到床上，关门。

“什么东西烫死老子了……”

陆方昼忽略门后的吵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身体没有任何异样，问世界意识：“我对他的父亲态度完全不一样，没有崩坏预警吗？”

世界意识欣喜这个异世界人类终于搭理自己了，欣然解释。

【我进行崩坏预警是以防万一，怕你冲动下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打乱所有事情。现在你理清楚了情况，而且原角色的父亲无足轻重，是世界形成过程中自动生成的，根本没有这个顾虑。】

陆方昼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来到属于他的房间。人已经很疲惫了，但坚持将床上用具都换了一遍。

在洗漱台前刷牙时，陆方昼对着镜子才想起来确认一番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子里的青年头发略长，到了耳后，眉毛颜色稍浅，眉骨深，单眼皮，半耷拉着眼皮看镜子，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阴郁感，看上去不好惹。

嗯……年轻了点。

陆方昼凑近镜子，闭上左眼，看见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确实是自己的脸。

拿块新毛巾擦擦脸，陆方昼收拾完了关灯睡觉。

正兴奋的世界意识不需要休息。

【你跟我说说嘛，说说嘛，做事可以商量……】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现在起床跑去找洛远睡觉。”

【……】

陆方昼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