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冷静期

离婚冷静期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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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愿意

◎他开口,声音喑哑地问她:“疼吗?”◎

晚上的餐桌上, 尹康和尹迦丞喝的是家里泡的药酒。

尹康退休后一开始精神状态倦怠萎靡,孙慧芹听朱姨说老家有个土方子用来泡酒,特地寻来给尹康调理。

结果尹迦丞晚上在饭桌上接过朱阿姨倒的酒时, 孙慧芹神色都不大对了,拉着朱阿姨在厨房加热个汤的功夫, 一直追问这酒年轻人喝了会不会有危害。

朱阿姨再三保证, 这新婚的小夫妻最是不知节制, 补一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又听见钟婧说他们两个晚上就宿在这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随了尹迦丞陪着他爸喝了两杯。

这酒性热, 尹迦丞刚喝下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 却没有想到后劲儿如此之大。

大冬天的,只是洗个澡的功夫,尹迦丞已经浑身热得难忍。

尹迦丞猜测这药酒当中不乏补肾壮阳的功效, 五六十岁的老人补一补可以改善精神状态, 但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这玩意儿喝下去实在有些要人的命。

钟婧哪里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喝酒的人又不是她,为什么现在她却也有些醉意了。

房间里原本空调开得足,钟婧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也不知道尹迦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隐约听见浴室里响起水声,然后停止。

男人掀了一边的被子, 动作轻缓地钻进被窝,和她紧紧贴着, 那温度简直烫人。

彻底醒过来是因为尹迦丞压在钟婧身上的那条腿, 没有丝毫怜惜, 全部的重量压上来, 让她隐隐不适。

钟婧反应过来就要推人,无奈只是以卵击石,推不动分毫。

于是只能把人摇醒。

尹迦丞却似乎并没有睡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没有预兆的吻上来,倒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依旧是那么惜字如金,但声音却软绵绵的,说自己没醉的那几个字,几乎是磨着她唇在耳边说的。

微弱的空调蓝光下,尹迦丞轻轻一个舔舐动作,放在他这张白天异常严肃的脸上,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魅惑。

钟婧还没理清头绪呢,就被尹迦丞亲得晕乎乎的。

直到男人滚烫的手掌贴着薄薄的睡衣料子往下滑过,钟婧才后知后觉到这个吻的不同寻常。

她按住尹迦丞的手掌,心突然就开始发慌,两个人贴的紧密,她能够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温度,以及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脏。

酒精的确可以让人的心率加速,也让人分外有胆量。

钟婧突然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天,两个人去舅舅家吃饭,他也是喝了些酒,不知醉了几分,在客厅的沙发上差一点恃罪行凶。

那天钟婧表现得有点过激,但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光线太亮。

客厅里灯都开着,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尹迦丞突然贴过来的动作就很具有侵略性,人都有应激反应,钟婧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后知后觉,她有些后悔那天的逃避行为。

不是不愿意和他亲近,既然当初想清楚了自愿嫁给他,心里也是有好感的,她不排斥和他牵手、让他抱她,甚至包括此时此刻的亲吻,不仅不厌恶,她甚至还隐隐感到愉悦。

只是那天客厅里的灯光太亮,面对着面,钟婧很难觉察到自己内心的情绪,她不知道如何反应,当下说的话好像都没有经过大脑,其实现在想来都是些欲盖弥彰的慌乱。

她慌了,所以缩头缩脑。

其实在很多时候看着尹迦丞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她真的也有过想要亲上去的那种冲动,尤其是他靠在床边捧一本书,有时候是医学相关的读物,有时候是本闲书,而钟婧就靠在他边上捧着个手机刷视频。

从前觉得那些纸片人一个赛过一个的帅,但如今她只要偏头去看一眼自己身旁的男人,便不需要再去羡慕别人。

长得好看怎么就不能当饭吃呢?

况且尹迦丞这个人还有点不自知的谦虚在,不管是在镜子前理头发还是去衣帽间里找衣服,他从来没有那种自我陶醉的油腻感,这一点是钟婧最最喜欢的特质。

现在市面上的普信男太多,钟婧从前相亲遇到的几个不外乎都是这种,话是每一个都要比尹迦丞会说,但实际上愿意付出的东西少之又少。

许多男人比女人都要现实,他们赞赏钟婧的外形和工作,却又抨击她的正经和不够有趣,既想着娶回家之后能照顾生活起居,又想带出去有面子,最好是私底下还能放得开,这和玩物有什么区别?哪里能体现得出夫妻双方的平等?

尹迦丞不同,他总是给予钟婧绝对的尊重但却不对她做任何要求,他说这样才是平等。

无论是恋爱关系还是婚姻关系,对双方有要求这本身就不是一种纯粹的感情。

尹迦丞曾经言辞恳切地说过,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钟婧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正是他一直梦寐以求想找的伴侣。

他说他喜欢她的松弛,喜欢她身上的那种乐天派和钝感力。

他说过喜欢她。

虽然只是在父母长辈的面前,但看得出来并不违心。

钟婧安慰自己,也许像他这样习惯沉默的人,就是不善于表达的。

清醒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另有目的,而像现在这样黑着灯,他湿热的呼吸拍打过来,不需要言语她就可以感觉到男人掩盖不住的情绪。

大概是被她按住手的动作提醒了,尹迦丞停下嘴上的动作,但并没有撤回,只是沿着下巴渐渐移到她的耳垂,轻轻含住,就贴在她耳边问她:“钟婧,你之前说的适应的时间,到底还有多久?”

心理学家说男性通常在13到16岁之间开始有性冲动,尹迦丞曾坦言他的性幻想对象是钟婧,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幻想根本不是如今这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许说出来十分不光明,但他的确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他现在问钟婧,毫无疑问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钟婧一愣,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说是说等她适应一段时间再与他同房,但也没有真的去计算过她需要适应他的时间。

而且,她适应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

也别是孙慧芹今天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关心,实在是让钟婧心虚不已。

转念一想,与其两个人都清醒着,谁也不敢先迈出这一步,不如就趁着他现在几分醉意,也许她半推半就,这事儿也能成。

总好过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原本……要等到后天。

到他生日那天。

这原本是她计划好的留给自己准备的时间。

那万一到时候也没有准备好呢?这种事情,钟婧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准备,倒真不如心下一横,豁出去算了。

反正现在黑灯瞎火尹迦丞也看不见她脸上羞死人的表情,未必不是一个好时机。

许是她思考的时间太久,不等她回答,尹迦丞摩挲在衣摆外面的手,已越过扣子渐渐往里探,睡衣薄薄一层几乎没有任何束缚。

她低吟了一声,除了干燥的手掌贴上,她敏锐觉察到还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贴上来。

轻柔地。

钟婧小时候最烦夏天,因为蚊虫叮咬,她常能忍受磕了碰了的疼,却忍不了那种钻心的痒。

就像现在。

钟婧感觉到自己整片背都为之一颤,连带着尾椎骨都瞬间变得酥麻。

什么……情况?

钟婧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那原本心脏跳动的地方,现在忽然间好像连同心跳都不再受制于她。

像是一直以来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某种动荡突然被释放,那心跳也开始被身上的男人捻住了开关。

原本因为尹迦丞的腿压小腿上,钟婧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要与之制衡,无奈小腿拧不过大腿,虽有所作为但并没有任何成效。

现下好了,再硬的骨头也被他捏碎了、含化了,整个人软成一滩。

这下是真的醉了,连意识都涣散了。

钟婧闭上眼睛,想起傅芮乔从前跟她描述此类“人生大事”,男人费不费力气她不知道,但女人总是能陶醉其中获得身心愉悦,傅芮乔笃定只要做好措施这事儿百利而无一害。

强烈建议钟婧尝试。

钟婧每回红着脸骂她流氓,但却也是真的对这事儿好奇。

尝试有风险,因为钟婧听说……一开始会很疼。

但会有多疼,她其实毫无概念。

但钟婧一直都是一个能扛疼的人,这么想着,咬着下唇的力道又更重了一些。

流连于许久之前他看到的那片雪地,那瓣当时未能拾起的花瓣,现在被他烫得无比艳红。

就在这一簇微弱的光下,尹迦丞停下动作抬起身子去看钟婧闭着的眼睛。

她咬唇的动作太过楚楚可怜,让他体内那些躁动不安的因子瞬间醒了三分,他开口,声音喑哑地问她:“疼吗?”

牙齿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偶尔刮过,不知会不会疼。

他其实也想知道。

钟婧摇了摇头,身子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越紧张越是忍不住去咬那瓣原本就被吮得有点发麻的嘴唇。

“不疼。”

钟婧竖起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仅不疼,甚至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

她紧紧咬着嘴唇,并非不适,而是在压抑某种呼之欲出的生理反应。

尹迦丞整个人从她身上移开,突然开始打量起她这一刻的紧张表情。

何止那里是红的,她整张脸都是红的。

好像喝了酒的人那个人是她。

没有察觉到尹迦丞的下一步动作,钟婧抱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放松,听见男人忽然变得清明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今晚的酒后劲有点大,我没控制住自己。”

钟婧愣了愣,不知道接什么话,又听见他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先征求你的意见,听你说……你愿意。”

他说过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说过就一定会做到。

“我没有不愿意。”女人还咬着唇,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嗔怪。

双重否定句,明明三个字更简短,她却偏要说六个字。

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在害羞?

22? 喊疼

◎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艳自口含来。◎

钟婧心里对这事儿的好奇和担忧兵分两路, 等待看哪一种情绪先攻占领地的功夫,被尹迦丞一句话逼着给出答案。

她没有不愿意。

只是今天的时机不大对。

她还没来得及穿那条裙子。

钟婧觉察出尹迦丞身上异常的暖热,伸手触摸他额头的时候又感觉不似那种发热的烫, 她问他:“晚上的酒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草药,喝了上火的那种?”

尹迦丞轻轻“嗯”了一声, 平躺在她边上。

钟婧把胳膊收回来, 侧身去躺着, 面对他。

耳边清晰可闻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是在刻意做调整,还是又在蓄什么力。

“还继续吗?”钟婧觉得今天晚上所做的心理建设太多,如果停在这里, 似乎有点可惜了。

但如此问, 却让听见的人以为是在催促。

尹迦丞原本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的过快的心率,在这一个问句之后,忽然又开始加快。

酒劲儿缓过去一些, 现在唤醒的, 是本能。

黑暗总是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气氛已经到位也得到了她的默许, 等两个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又被裹在他的怀里。

他的吻不再带着试探意味,越来越与他以往那种平和的形象相悖。

潮湿、温热的触碰。

像是起伏的潮水,随着呼吸的节奏拍打岸边的沙滩,一点一点地渗入到泥沙里, 直到彻底浸透,干燥的沙土满溢着浪潮的气息。

钟婧觉得自己浑身沾满了他的味道, 有点像春日午后的青草香。

十指紧扣, 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唇舌黏腻纠缠, 伴随着他的吮吸动作,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吞咽声。

钟婧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袖子被推下去一半,被子鼓起,尹迦丞突然伸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光线太暗,钟婧看不清尹迦丞衣服下的那副身材,但他宽阔的肩和细窄的腰贴上来时,那结结实实的坚硬触感,确实没有辜负她之前那段时间的肖想。

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一件又一件衣服被扯落,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肌肤贴着肌肤,那股燥热便愈加强烈,需要贴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是能紧紧缠在一起,才能有片刻的缓和。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碎裂开的声音,在这静谧夜里尤显得刺耳。

叫停这一室暧昧。

“什么东西碎了?”钟婧宛如一只被惊动的兔子,从他胸前伸出脑袋去查看。

尹迦丞也反应了好几秒,从她身上撤下来,起身要去开床头的灯。

床头只有他随手丢过去的钟婧的睡衣,哪里还有什么台灯。

是台灯摔下来碎了。

两个人正犹豫是先开灯去处理这个小插曲,还是视而不见任由他去的时候,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什么东西摔碎了呀,人有没有受伤?”孙慧芹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半分钟后,楼下朱阿姨听见动静也上来查看。

孙慧芹慌张地问朱阿姨:“你确定这酒年轻人喝了没问题嘛?”

朱阿姨也不知道屋内情况,支支吾吾也不敢再打包票。

钟婧咬着唇抱紧被子,在尹迦丞开了灯之后微微睁开眼睛,对视的一霎,www.youxs.org,沾染大片的红色。

她睁着眼睛,看他抓了衣服胡乱套上去,短短几十秒,钟婧看见他那印着小片红色的胸部肌肉,虽然和自媒体账号上那些专业健身的博主不能比,但训练痕迹明显,非一日两日就能练成。

他工作那么忙,倒是在锻炼这一块儿没见他懈怠过。

钟婧喜欢自律的男人,因为……身材好。

尹迦丞下床去查看地上那盏被打碎的陶瓷玻璃灯,隔着门说:“不小心把床头的灯碰掉了,碎了一地,人没事,你们别紧张。”

“哎呀,吓人的嘞,迦丞你把门开开让朱姨帮忙把玻璃收拾一下,万一半夜上厕所踩到就不好了。”孙慧芹紧张不已,侯在门外,直催着尹迦丞开门。

尹迦丞转头看了眼钟婧,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脸上的红还未褪下去,尹迦丞走近,把床头柜上她的睡衣给她塞进被子里,在她额头轻轻应下一吻。

“我去开门,不让妈进来看一下,恐怕她今天晚上都不能放心去睡觉。”

“嗯。”钟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起那天被玻璃扎在脚心里的痛。

确实要及时处理一下这些玻璃碎片。

每天早上尹迦丞先醒过来,起床去洗漱、运动,买完早餐回来再叫她起床。

而在这之前,他都是不会开灯的。

他怕灯光打扰到她最后一个小时的睡眠。

她也怕这些玻璃会伤害到他。

钟婧没有尹迦丞那么会照顾人,所以她祈祷他永远都不需要她的照顾-

两天后是尹迦丞的生日。

一月十九日,摩羯座的最后一天,是个周二,刚好赶上他休息。

天气预报晴,钟婧一大早心情就极好。

休息天,尹迦丞依旧早起去晨跑,回来时给她带了甜玉米,还耐着性子按照他的配方给钟婧榨了一杯减脂的奶昔。

钟婧赖床的习惯从前被钟雅茹和傅芮乔连番吐槽,亲妈吐槽女儿懒,亲闺蜜吐槽人民医生对待工作不积极,但尹迦丞却说:赖床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布置每一个早上。

他总是准备好一切,然后饶有耐心地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给她把要穿的打底和袜子递到手边。

有时候钟婧迷迷糊糊的,睡衣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她张牙舞爪地醒过来要推人,就会对上尹迦丞拿着衣服正在研究怎么给她穿的困惑表情。

亦或者,直接在洗手间镜子前醒过来,男人拿一只吱吱响的电动牙刷往她嘴里塞,她被动地像个幼儿园小班的孩子一样,从高大的男人手里接过牙刷,然后被强制要求自己站好,不能再像是没长骨头一样地靠在他怀里。

但也不走出去,就这么看着她刷牙、洗脸、往脸上涂抹各种护肤品,等她结束这一切完全清醒着离开这危险的洗手间的时候,尹迦丞再去归置那些被她拿来拿去放乱的物品。

尹迦丞不懂浪漫,但却很细致有耐心。

和他一起生活,钟婧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退化回童年时期。

但好像就算是那时候,钟雅茹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和好脾气给她,每天不在她屁股后面数落她已经算很难得。

所以很多时候,钟婧都会庆幸自己结了这个婚。

爱不爱的先撇开不谈,至少这段关系让她的生活品质有了明显提升。

婚姻里有一个词叫“幸福肥”,钟婧觉得这短短两个月时间,她起码胖了有五六斤。

三天里有两天时间,尹迦丞会自己做早餐。

自那日家里断电开始他便极少再晚归,偶尔自己下厨做两个菜,偶尔下了班接上钟婧去外面吃饭。

再偶尔也有钟婧去找傅芮乔吃饭把他晾在家里的时候。

但那种时候会有水果点心,总之,吃货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断粮。

“尹迦丞,我最近胖了好多,你有感觉到吗?”钟婧早上出门时对着镜子,满面愁容,看着难得休息一天穿着居家服坐在书桌前面读email的男人,瘪着小嘴。

“腰上还是没有肉,脸也只是巴掌大小,要是上称真的胖了,肉也只是长在了她该长的地方。”尹迦丞一本正经,视线未从屏幕前挪开,似乎是在阐述什么学术道理。

极有说服力。

从那晚酒精作祟,尹迦丞试探出钟婧的底线之后,便再没有了需要恪守的底线。

前一晚也是,两个人熄了灯躺下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贴过去吻她,从嘴唇绵延至下巴、耳垂,趁她眼神迷离之时一路往下,最后沉浸在她颤抖的开关处。

用温热包裹她的脆弱,于雪地里匍匐许久,寻见一株红梅。

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艳自口含来。

手掌可以丈量雪地方圆,亦可细细把玩春花烂漫。

但……他们这两天也就只研究到这一步。

第一天晚上是被台灯打断,况且那天在老房子,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都不占,两个人听过孙慧芹一大通的驱寒温暖和叮嘱之后,再没了一开始的兴致。

太清醒了,就很难再进入到先前的那种情绪里。

而昨天,是钟婧半途喊了疼。

虽然那种疼并不剧烈,只是很轻微地刚刚展露,她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喊了声“疼”。

察觉到她在发抖,尹迦丞便立刻停下了全部的动作。

最后。

钟婧提议:“这两天就当是预习功课,起码掌握了一些基本知识,明天你过生日,我们喝点酒壮壮胆子,我不喊疼,你也别心疼,小时候打过预防针的都知道,就护士姐姐把针管扎进去那一下疼,但她一般都会扯些别的话题来帮忙转移注意力,尹博士你学习一下。”

“学以致用,我们就能慢慢感受到舒服。”

尹迦丞:“……”

豪言壮志没有人比钟婧会说,但拧着小脸“嘶嘶嘶”的时候,又不是现在这幅云淡风轻了。

于是很难不心生怜惜-

镜子前。

钟婧叹了叹气,提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她问尹迦丞:“你每天早上几点钟起床,能不能改天带我一起去跑步?”

尹迦丞笑:“你起得来?”

一句话就让皮球泄了气。

算了,先胖着吧,真等到被别人提醒要减肥了再说。

反正尹迦丞从来不会PUA她,他安慰她:“没准是最近的中药效果好,肠胃好了吃东西吸收也好,营养好了长点体重未必不是好事情。”

体重增加并不代表长胖,尹迦丞向她阐述了这个重要观点。

虽然让钟婧早期晨跑不太实际,但他答应她下次休息日可以带她去做个简单体测,就她目前这个身形,在专业体测仪器的衡量标准里,非但和肥胖两个字沾不上边,没准儿还是“偏瘦”的那一类。

腰细、腿也细,冬天穿再厚的衣服也不显臃肿。

所以女孩子的胖,一向都是心理作用。

钟婧数着时间上的这一天班,上次傅芮乔陪着挑的那条裙子一直放在车里,钟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盛装打扮一下。

毕竟俊男要配美女,尹迦丞不出意外肯定要穿西装,她若是打扮得太过随意,和他坐在一起可就不太相配了。

于是下午做完两个治疗之后的空隙就开始捣鼓化妆,为了表示重视,她甚至难得戴了一副日抛美瞳和假睫毛。

臭美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傅芮乔,对方果然十分捧场。

知事大小姐:【美死了!!Have a good night!】

草莓小樱:【不到下班不敢去换衣服,真的很冷,沪城今天最高气温4度。】

知事大小姐:【摩擦生热,你们晚上空调电费都省了。】

草莓小樱:【三句话不离yellow!】

冬季傍晚天黑得早,钟婧踩着下班的点去换上那条三边漏风的裙子,披了件外套进去车里。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尹迦丞给她发消息:【有个病人临时吵着要出院,我去医院看看情况,下班餐厅见。】

钟婧往上滑,是她分享给他的餐厅位置。

为了穿上这条裙子好看,钟婧中午跟周檀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刻意控制了量,现下早就饿了,

可晚高峰的车流一向急不得,今天还拥堵得格外厉害。

钟婧踩着刹车等在红绿灯处,远远地看见旁边一辆被撞毁的出租车。

医院里面生死是常态,钟婧虽然没有在综合医院待过,但心里也清楚生命的脆弱。

疾病和意外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中国每年都发生近20万起交通事故,今天这一桩交通事故有无人员伤亡、又是如何造成的,这些问题自然不需要她来调查。

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还是在心里默默感伤了一把。

车程比预计的长了二十分钟,钟婧到的时候餐厅里已经人满为患,为她预留的那个靠窗带生日灯牌的位子因为没有人来,就连灯都没有开。

钟婧环顾四周,只有角落里的一桌和她一样,还在等人。

钟婧翻出手机给尹迦丞打电话,对面却始终无人应答。

室内空调开得足,加上小范围内人口密集,钟婧不仅不再感觉到冷,反而热得想要脱下外套。

尹迦丞不接电话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在手术室,要么就是在实验室。

但今天他休息,不会临时加塞手术,也没听说安排有实验在今天。

况且,他们约好的给他过生日。

他没有道理突然失联。

脑海中回想起来的路上那辆被撞毁的出租车,钟婧心理升起隐隐不安。

那个十字路口离华山医院很近,大概不超过两个路口。

那么近,近到很容易把他和这件事情联想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我肯定不写主角出车祸这样的狗血,放心。

下章来真的,早点来看吧,每天被锁心好累。

23? 点燃

◎她仿佛被揉成一团,在他的手里,顷刻间,化了。◎

尹迦丞这位闹着要出院的患者褚航, 是一名垂体瘤患者,今年还在读大学,因为病情较为严重所以入院治疗, 经过经蝶手术切除瘤体后,患者出现发烧症状, 术后延长住院时间反复进行腰穿检查, 目前已经退烧, 患者各项身体指标正常,想要提前三天出院。

尹迦丞作为褚航的主治医生,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 原本还想留着他在医院再观察几天, 但对方言语恳切,说什么也要今天就出院。

褚航是附近财大的学生,虽然和尹迦丞既不同校还文理殊途, 但确是他手里这些患者里面相处起来最轻松的。

有时候你不用把他当作病人, 他乐观得就像这不过是场感冒发烧, 做手术也好比只是打个点滴一样的存在。

尽管他的肿瘤位置并不太好, 已经严重影响视力才住院治疗,但他每天依旧和病友、医生谈笑风生。

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甚至反过来叫尹迦丞放宽心,垂体瘤手术时间短,风险一般也不大。

尹迦丞当时也如此以为。

手术是成功的。

只是术后情况不好, 尹迦丞因此连日多费了些心思,每天下班前都还要亲自去查看一下褚航的情况。

而褚航今天突然急着出院, 原来不是为别的, 而是她远在西城的女朋友千里迢迢来找他, 订好了餐厅一起庆祝两个人恋爱三周年, 这样的日子,他不得不去赴约。

尹迦丞在病房里被褚航央求许久,再三确认他目前情况良好,最后拗不过给他开了出院医嘱,成全一段牛郎和织女这种异地恋。

从前,面对这样的儿女情长,尹迦丞一向冷漠不近人情,如今却不知为何开始共情褚航,大概率是自己的心境变化导致。

尹迦丞穿一套银灰色西装,白衬衫配黑白条纹领带,领带末端收进西装里,最外面套深蓝色长款大衣,难得照着洗手间那面镜子还给自己吹了个“不稳重”的发型。

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若不仔细看,实在难和那个蹙着眉查房、动不动就一整天面无表情的尹医生对上号。

人到医院,停好车,往病房走的路上经过护士站,几个正叽叽喳喳的小护士突然就不吱声了。

纷纷侧目朝他看过来。

不禁感叹,神外不愧是华山医院的重点科室,配到的医生除了医术高超,一个两个还都是这样不轻易显山露水,却能偶尔给你视觉暴击的养眼。

难怪说神外有两把斧,尹医生和陆医生不仅治病救人有一套,治人眼睛也很有本事。

周二陆听南当班,尹迦丞处理完褚航的事情到他办公室找他喝茶,平时陆听南侃侃而谈十分钟,都可以不发一言的人,今天却几次三番故意把话往老婆身上引。

“只是吃顿饭,我这样穿会不会用力过猛?”尹迦丞自己拿茶叶泡茶,视线扫过陆听南的穿着,还是第一次审视起这位神外的门面担当,自觉还是比之不及。

“倒不至于用力过猛,就是……像是去拉人开会的。”陆听南盯着他上下打量一帆,玩笑道:“不过穿不是最重要的,脱才是。”

一本正经说孟浪的话。

陆听南这人最先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就因为外形太过抢眼,被田教授以貌取人贴上了“浮躁”的标签,人长得就像有一身反骨,太不适合当医生。

人也不知道低调,每天穿白大褂,里衣和鞋子也要搞一套搭配出来,一张嘴也是能说会道,哄得医院里男女老少都开心。

人人都以为陆听南这种条件前女友起码一打,结果人家就只高中拉过一个女同学的手,然后被班主任活生生拆散,从此再无心情爱跳入学医苦海,和尹迦丞一同打光棍多年。

封棠倒追陆听南的事情当年在神经外科也是一件要闻,小姑娘是沪城戏剧学院毕业的舞蹈演员,脸蛋身材那都跟电影明星似的,给大家看她当年艺考时候的照片,谁不夸一句有气质。

封棠当初因为胶质瘤入院治疗,诊断时已经是二级危险程度,且瘤体位置不好,手术很难做到完整切除,几个专家会诊都表示回天乏术,只能结合其他治疗手段尽量延长病人寿命。

无论如何,手术都是必要的治疗手段。

小姑娘根本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父母学历也都不高,多番打听后知道这种病几乎无法治愈,术后极易容易复发,连手术同意书都没有人敢签。

陆听南那段时间格外反常,性格沉下来许多,下了班也不回家,就待在办公室里查各种胶质瘤的资料。

从前和每一个小护士都打得火热,那段时间却所有的话都只和一个人说,田教授每回找不到人的时候,就知道陆听南又是去了封棠的病房,比他这个主治医师还要上心。

田硕当时当着一众年轻医生的面开他玩笑:“知道的都夸陆医生上进、医者仁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呢。”

结果一句话,跳预言家了。

手术结合术后放疗、化疗,封棠基本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复查结果也比较乐观,田教授推测存活时间可长达十年,极少部分术后情况好的可能不会复发,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

不算噩耗,起码让人有盼头。

而且值得期待的是现在医学不断进步,也许会出现新的治疗方式,后续胶质瘤临床治愈率提升,还是有希望的。

一般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情况之后,可能就从此生活消极,但封棠没有,她手术后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乐观,问起究竟,只有三个字——“陆医生”。

生死面前,总是可以无限放大爱,封棠出院的时候主动向陆听南表白,是那个冬天神经外科人人称颂的一段佳话。

好锅配好盖,每回封棠来医院找陆听南的时候,两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恋爱不到半年,陆听南求婚,两个人关系推进的迅速,让大伙儿一度怀疑是奉子成婚。

算下来,尹迦丞和钟婧这恋爱结婚的速度,在人家面前都只是弟弟。

但感情深浅原本就和时间无关。

有的人,给你再多时间你也不会心动;而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让你甘心画地为牢。

尹迦丞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他要开车去一家花店取花。

人走到医院门口,看到闪着灯的救护车驶进来,尹迦丞避让到一边,看着推下来满脸是血的人,脸虽然看不清晰,但衣服却熟悉得很。

是褚航。

尹迦丞脑子还没有确定,人已经跟着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往急诊走,那人认出尹迦丞,问他:“神外现在还有空的医生吗?脑部受创严重,需要紧急手术。”

“陆医生在,我去叫。”尹迦丞转身又往回跑。

抢救室的灯一直不灭,尹迦丞在门外一直站着,那根弦就一直绷着。

绷着,绷着,直到陆听南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一个轻轻的摇头动作。

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钟婧在餐厅里等了许久,给尹迦丞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她又给陆听南打。

前两个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应答,钟婧一个人在餐厅里又等了会儿,角落里另一桌同样被放了鸽子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女孩儿也很漂亮,而且年纪很小,看上去至多也就二十岁出头,一张脸上全是胶原蛋白。

钟婧注意到她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期待慢慢变得没有耐心、到生气的情绪写在脸上。

或许早几年,或许换一个等的人,钟婧此时会像照镜子。

但现在不会,她除了等得太饿,剩下的情绪也只有一抹隐隐的担忧。

尹迦丞不是那种会无故失约的人,她只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就像路上经过那个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面,钟婧突然会开始祈祷,祈祷出事情的别是他。

原来习惯了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很多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钟婧愣神许久,开始不由自主回忆起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片段。

直到……对方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匆匆离开,神色里的慌乱和恐惧让钟婧又瞬间回过神来。

然后她就接到了陆听南回拨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弟妹你理解一下,饿的话你就先吃,人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陆听南的语气难得严肃,钟婧听他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叫来服务员先上菜。

只是没有想到,钟婧又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尹迦丞来。

可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对方不来那她就自己吃饭咯,反正这么贵的菜,她肚子都快要饿瘪了,先吃为敬。

反正蛋糕等他来了再动就行。

十点半,钟婧吃饱喝足打包完东西,开车回家。

不由地开始抱怨,什么样的急事非要拉着人在医院待到半夜,还非要赶在人家生日那天,而且他今天还休息!

医生治病救人,领导也不能剥削得这么厉害吧?

神经外科一般很少有长时间的手术,钟婧下意识猜测是田教授又给尹迦丞安排了什么为难的活儿。

转念又自己安慰自己,尹迦丞这个人就是一向不懂得拒绝,宁愿自己吃些亏也不会愿意影响自己在医院的“劳模”好口碑,上赶着要留下来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总是对自己最为狠心,钟婧想着,如果今天是给她过生日,他恐怕会比今天要重视得多。

钟婧把生日蛋糕稳稳当当放在副驾座位上,一路上生怕蛋糕出什么差池,特地开得慢。

也不好意思几次三番给陆听南再打过去电话,只能给尹迦丞发微信让他直接回家。

昂贵的餐厅白订了,美丽冻人的裙子也白穿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希望他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许上生日愿望。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请假陪他过这个生日了,也不用一直等到晚上。

意识到这个,钟婧连忙给傅芮乔打电话求骂。

傅芮乔那边安静得很,听见钟婧这样变态的要求,一时间乐得笑出声来,问她:“怎么了祖宗?觉得人生太完美,需要我骂醒你?”

钟婧“呵呵”一声回她:“人生处处是惊喜,尹迦丞这个大忙人,今天休息还去医院帮忙到现在都没结束,我一个人吃完了一顿烛光晚餐,然后给他打包了东西带回家,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傅芮乔仿佛没听见她上面那句,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她也不是尹迦丞,她只关心她帮忙挑的那条裙子。

自顾自问钟婧:“真这么惨?战袍穿了没?餐厅里回头率高不高?”

钟婧无语:“现在你还只关心你挑的战袍?”

“哦,那你现在怎么样,吃饱了没?”

钟婧:“……”确实是在关心她了。

傅芮乔不解:“你要是觉得自己很惨,不是应该向我讨要安慰吗,找骂是什么心理?”

钟婧叹气:“我觉得你有必要骂骂我,因为……我刚才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我在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请假去陪他过生日,浪费掉了最宝贵的白天时间。我这样是典型的恋爱脑心理,真的很需要你骂我两句。”

傅芮乔“扑哧”一声,赞叹道:“可以啊我们尹医生,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成功把你这个铁石心肠拿捏了?不是货都没有验过吗,能有这么上头?”

钟婧:“……”

找骂失败,傅芮乔回以的是真诚安慰。

她说:“白天时间有什么宝贵的,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还是逛街?你觉得男人会喜欢这种活动吗?说不定尹迦丞倒是更宁愿像今天这样在医院帮忙呢。生日当天能救一条人命,这样不是比吃饭喝酒要更有意义?”

“也对。”钟婧这下彻底想开,以一个“么么”结束和傅芮乔的通话-

钟婧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氛围。

玄关处尹迦丞的拖鞋还在,但有双皮鞋歪歪扭扭被丢在门边,沙发上散着件外套,但却并不是早上钟婧出门前临时淘汰的那件。

是一件没见尹迦丞穿过的大衣。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突兀的物品。

客厅空调也没在工作。

钟婧掏出手机又给尹迦丞拨过去电话,手机铃声却响起在沙发上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钟婧摸出来尹迦丞的手机,点亮屏幕,未接电话和短信一个一个跳出来。

他回来了?

钟婧转身进卧室去找人,然而卧室空荡荡,床上被子叠得整齐,也不见他人。

依次去开次卧和书房的门,灯都是灭着的,没有任何声响。

人呢?

钟婧叫了两声尹迦丞的名字,空寂的夜里她的声音清晰可辨,再没有人应她就稍微有点觉得恐怖了。

活人消失术?

“钟婧。”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来不及转身,她肩上传来些许力道,被人自身后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吐在她耳边,是他。

尹迦丞情绪不太对,抱着她的胳膊渐渐收紧,将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又急又凶地吻上来,瞬间掠夺呼吸。

傅芮乔给她挑的这条裙子侧边露肤面积极大,他冰凉的手掌落在那上面让她脊背一僵。

下面的布料推上去,上面的布料扯下来,最后堆叠在一起挂在腰间。

多余。

钟婧被他亲得发懵,眼前的人不斯文也不克制,一点都不像尹迦丞。

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眼神无助地朝她扑过来,钟婧不知道他是在求安慰还是求救。

但她知道,不论他此时此刻想要的是什么,她都想给。

不是因为今天是他过生日,而是因为,那眼神让她一瞬间心疼。

是……今天有手术失败了吗?

钟婧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拍了拍他,伸手想要去指餐桌上的蛋糕,想让他赶在十二点前许下愿望。

可他却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尹迦丞将人推在客厅与卧室之间的墙上,吻自她的薄唇一路下移,所到之处,烙上斑斑印记。

钟婧从最开始的稳稳站立,到后来的绵软无力整个人瘫在尹迦丞手里,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钟婧脑海中还一直想着要让他先点蜡烛,却没想到他选择了先来点燃她。

不是这样的,钟婧努力寻找自己的意识。

她原本设想的重要环节不是这样的。

这太突然了,不给她一点点反应的时间。

钟婧曾经好奇过,像尹迦丞这样沉稳冷静的男人,失控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却原来,真的到这一刻,她竟然连睁开眼睛看他的那一丝力气都被抽尽。

她几乎是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的,世界混沌模糊,再睁眼,已经被重重压向那张平整的床单之上。

床单没有什么褶皱,他拿熨斗熨烫的是她。

不疼,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居然毫无痛意。

她仿佛被揉成一团,在他的手里,顷刻间,化了。

作者有话说:

怕有阅读障碍所以补了个转场,未完待续。

24? 两次

◎只知道夜还长,夜里常有狼。◎

空气安静到每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明明室温很低,外套还挂在她胳膊上,镂空的裙子明明该有凉意, 却在他的抚弄下逐渐升温。

钟婧的裙子被推至腰间,人软软的落在他怀里。

很难想象, 光是接个吻就如此耗费力气。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钟婧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面前的人吸走了。

直到他放开她的唇, 给她呼吸的权利,她却听见那呼吸不是呼吸,是压抑着的某种不像是自她口中发出的细喘。

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救命!

钟婧轻轻扣住他脑后, 对方嘴巴忽然停下来,不知是不是他吮吸的动作绑定了那种奇怪的声音,那动作稍有停顿, 她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得到片刻的安宁。

尹迦丞端起人抱走的动作不费吹灰之力, 钟婧感到一阵晕眩, 再睁眼,人已被压在卧室那张大床上。

飘窗上的窗帘还敞开着,窗外银寒的月光洒进来,如同一层微微细霾,朦朦胧胧, 称不上白,但盖在他身上犹如神圣的加冕。

他的眼神脆弱无比, 佣紧她, 感受她身体渐渐升起的温度, 他胸膛压住的两片雪堆开始融化, 俯身一直往下,贴上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蒙住他这双眼睛的蕾丝。

尹迦丞觉得自己就是《桃花源记》里面的那位渔夫。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溪水是沁甜的。

渴久的人,如遇甘霖。

再没有什么地方的风景能比过这片桃林,尹迦丞流连许久,感觉到溪水漫上岸,芳草被浇灌,整片桃林的土地肥沃潮湿。

此时最适宜犁地耕种。

道阻且长,是他未曾涉足过的地方,理智残存,他想起要带上锦囊。

他要保护她。

桃林之美,非眼见为全,需深入其境,沉浸其中。

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阡陌交通,不是鸡犬相闻,是小猫在嘤咛。

……

怡然自得。

最后关头,尹迦丞伏在钟婧肩头,手指轻柔地拂去她眼角湿意,亲吻她额头细细密密一层薄汗。

她像个羽绒被子,束缚他也温暖他。

直至颤抖平复,钟婧抱着他脖子的手松开垂落,尹迦丞盯着她咬唇的动作,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钟婧深呼吸一口,重新伸手去抱住他,摇头:“不用对不起,虽然意料之外,但却在计划之中,我说过我愿意的。”

“你刚才哭了,但我没有停。”

“没关系。”

“可我是罪人。”

身上的人终于不再僵硬地撑着胳膊,卸下大半力量落到她身侧的床上,钟婧也微微转身,往下挪了挪,吻上他冰冷的唇。

“你做医生这么久了,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控制,手术失败、术后感染、癌症复发,这些都是存在在概率里面的,你不必为了自己没有超能力而感到抱歉。”

“你已经是一个很棒的医生了。”

有热热的湿意落到她唇边,钟婧愣了愣,听见他

铱驊

说:“可是如果我今天没有给他签那个字,他就不会冰冰凉凉地躺在那里了。”

“他从走出医院,到回来,一共不超过十分钟。”

……

钟婧从这三言两语里勾勒完整下午发生的一切。

如果主治医师不签字,患者不能出院,不会上那辆出租车,不会出这场车祸。

是这样吗?

她并不这么认为。

尹迦丞慢慢泄了全部的力气,躺下来不再说话。

却听见刚才一直“呜呜呜”的细嗓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今天不给他签字,凭他对这场约会的重视,他可能会请假外出或者干脆偷溜出去,今天你不当班,无论哪种情况车祸都照样会发生,而且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形,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和医院大概率还要担责。”

“而且……这明明就是一个偶然事件,你不要想太多。”

她用他曾经安慰她的话,回过头来安慰尹迦丞。

不知道对他来说会不会有作用,但当时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想开许多。

“我给他开出院医嘱的时候,他和我说,他上一次见到女朋友还是暑假,因为对方下半年备战考研,两人约好考完试一起庆祝恋爱三周年。”

“我在医院看到他女朋友了……但他没看到。”

钟婧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餐厅角落里那个女孩儿,盛装打扮,年轻漂亮。

真的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来日方长,有明天,有明年,等天气好了,等工作不那么忙了,等来等去,可能就是永远的遗憾。

“所以趁现在有时间,你别浪费在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上面。”

钟婧从这个已经不太暖的怀抱里出来,仰着头,与他对视。

她理解他今天突然的失控,大概也像她一样想到世事无常,凭本能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抓住了她,又或者……是她抓住了他。

人会在精神压力繁重的情况下,更有欲望。

她想,这也是今天尹迦丞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钟婧曾经在研究某个心理论题的时候,看过一部一三年的欧洲老电影《www.youxs.org》,里面女主人公Joe在面对父亲病重的时候,她崩溃了。

Joe应对崩溃的方式是在医院里找了一个护工缠绵。

随后每当她父亲的病情糟糕一点,她就和护工缠绵,同时嚎啕大哭。

Joe以为自己是不正常的,是病态的,但Seligman却说,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有性反应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情。

说起来,国外很多灾难片、动作片,尤其是美国电影,在遇到大灾大难、世界末日的时候,基本都是配角领便当主角忙开车。

比如下饭电影《零号病人》里面的片段——上一秒还在因为病毒感染要死要活,下一秒就脱下裤子高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钟婧查阅过大量的资料,最终得出结论:人在面临重大压力和痛苦的时候,www.youxs.org。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世界上大部分的多细胞生物都是有性繁殖的,而单细胞生物和一些低等多细胞生物则是无性繁殖。

无性繁殖不经过胚胎发育,不需要基因重组,只需要通过细胞分裂完成,非常简单便利,也有非常高的基因稳定性。

那么为什么很多生物会从无性繁殖变成有性繁殖呢?

达尔文在1862年的时候曾说: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性的最终原因——为什么要通过两种性元素的结合来产生新的生物,整个主题仍被隐藏在黑暗中。

1886年,德国进化生物学家August Weismann提出:有性生殖会通过重组基因来造成个体差异,并由此导致了自然选择。

也就是说,性生活加快了生物进化的步伐。

基本上,性是同一物种中两个生物体聚集自身遗传资源的一种方式。

所以有性繁殖的后代将携带父母双方良好的基因,这意味着他们将对环境压力做出更好的反应。

这个理论在现在一些依然保持两种繁殖方式的生物上得到证实,这些生物包括酵母、蜗牛、海星等等。

这些生物在平时依然保持无性繁殖,但遇到环境突变的时候就突然改变,选择有性繁殖。

而另一方面,从心理学层面来分析这个问题。

人体在面临重大压力和死亡恐惧时会产生应激反应。

身体处于极度不安和恐惧的状态,这时身体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和皮质醇,人就会变得极度亢奋。

而在缠绵的过程中人体内会释放多巴胺和催产素,使得具有缓解疼痛、减轻压力、调节情绪的作用。

钟婧知道他今天的精神压力一定大得不行,所以在刚才那漫长的时间里,不见他有半分克制。

可也许正是因为他今天的不克制,一切自然发生,她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楚,只有身心一致的愉悦。

娶一个精神科医生回家的好处就是,她有两种方式帮他调节情绪,一是刚才他做的那种,二是心理疏导。

尹迦丞在听过钟婧一番安抚之后,情绪终于趋于稳定。

意识逐渐恢复,他再次道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情绪不太好,没敢开车,走着走着就到家了,忘了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事情。”

钟婧这才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伸手去摁床头桌上的ipad,北京时间0点12分,已经是1月20日了。

“怎么办啊?”钟婧嘟起嘴来看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生日了,可是生日愿望还没有许呢。”

“不用许了。”因为,它已经实现了。

“可是我真的很用心给你找的蛋糕模型,让师傅做出来的,你真的不想吃一口吗?”钟婧突然撒娇,最后那几个字婉转的调子又让他想起刚才那只小猫。

“吃。”尹迦丞抱起她酥软的身子往浴室走,“先洗洗,你出了好多汗。”

“你难道不是?”又是嘴硬不服输的一天。

钟婧低头,看见尹迦丞开了卧室的灯,光的传播速度太快,她瞬间看到自己皮肤上的印记。

原以为只是胸前那一片,等经过镜子的时候钟婧不经意扫过去一眼,脖子、肩膀也都是。

尹迦丞打开花洒给她试水温,不和她争抢热水,退出淋浴间去给她开暖风的开关。

忽热忽冷,她容易着凉。

钟婧慢慢褪下腰上那条裙子,手持花洒仔细冲洗某些部位,越是仔细,越是又能发现新的记号。

颜色最深的一处在大腿内侧。

不痛不痒,却让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想不到前两天还斯斯文文按部就班预习的男人,今天倒是给出了一套新的解题思路。

所以她才没有任何不适,缓缓地、温柔接纳他。

洗完澡,钟婧看见尹迦丞在厨房,她穿上那件厚的居家服,走过去看他把打包的那份牛肉加热。

“你是不是晚上没有吃东西?”钟婧猜测他情绪这样低落,如果想得起来吃晚饭,也不至于忘了他们的约会。

尹迦丞“嗯”了一声,看着手里小小一盘牛肉,决定还是去吃蛋糕比较容易填饱肚子。

钟婧笑了:“西餐不好打包,不知道你人什么时候到,我没敢点太多东西,怕浪费。”

顿了顿,去看盘子里那一小份牛肉,说:“我点的几道菜里,我觉得这道最像是人家厨师的招牌,口感最好,所以带回来想让你尝尝学习一下,把人家昂贵的配方研究出来,我就可以在家也吃到了。”

绕这么一圈原来不是给他打包的晚餐。

尹迦丞揉了揉她刚吹过的头发,眼神指向那块已经插好蜡烛的生日蛋糕。

心里有一点甜。

因为那上面写着的字是——“老公,生日快乐!”

钟婧拿火柴去点蜡烛,让尹迦丞闭眼许愿。

他思考片刻,拉着她的两只手也合拢,说:“既然我的生日已经错过了,那就当今天是你过生日吧,我把这个生日愿望让给你。”

钟婧愣了愣。

许生日愿望,这事儿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做过呢。

十月十号那天没有什么好庆祝的,但如果真的想要庆祝些什么,那么今天的确也有这样的意义。

结婚两个月,他们终于不再只限于精神交流了。

人们常为爱的诞生设立纪念日,什么恋爱纪念日、结婚纪念日、领证纪念日,为什么她不能纪念一下今天这个破茧成蝶的日子?

“钟婧,”烛光微弱,坚持了几分钟便灭掉,尹迦丞把蛋糕切成几小块,递过去一块给她,柔声说:“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给你过生日,像你昨天那样精心为我准备一样,我也给你准备礼物,帮你实现愿望,好不好?”

她粲然一笑,不在意道:“小时候都不过生日,长大了干嘛还要过?我才不想总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呢。”

说着趁尹迦丞没有防备,抓起一团蛋糕糊到男人干净好看的脸上。

尹迦丞反应了两秒。

皱眉。

钟婧开口闹他,问:“你会不会那种江湖失传许久的武功?”

“什么?”尹迦丞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瞎扯说的有点懵。

钟婧一本正经:“就是——你伸舌头,看能不能舔到你鼻尖上的这一块奶油。”

尹迦丞:“……”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试试看嘛。”钟婧摇他胳膊,说:“你舌头长,这么简单的事情肯定难不倒你。”

尹迦丞:“……”怎么就我舌头长。

尹迦丞拒绝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伸手抽纸巾去擦脸上的奶油,擦完继续吃蛋糕,没有接钟婧的话。

女人梗落在地上,有点不开心,在心里抱怨尹迦丞木头人,一点也不配合她。

钟婧喜欢奶油蛋糕,不饿也吃了挺大一块,尹迦丞把蛋糕上仅有的几瓣草莓叉给她,说:“你微信名字里有草莓,肯定喜欢草莓,都给你吃。”

钟婧反驳人的话信手拈来:“那你微信名字里有水,也不见你在家多能喝水,天天劝我喝水倒是勤。”

尹迦丞这回不服,吞咽的动作停住,深深看她一眼,“谁说我不喜欢水?刚才你那个样子……我很喜欢。”

“……”

原来开窍和不开窍之间,可能仅仅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尹迦丞乘其不备,用蛋糕做武器,抹的哪里还只是她的鼻子?

钟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吃饱没喝足的男人压在餐桌上亲到嘴唇发麻。

麻麻酥酥的感觉从另一处传来,钟婧还来不及总结上一回的感受,便已经被拉着仔仔细细又复习一遍。

所谓温故而知新。

这一回,借着灯光,虽然羞臊,但她还是发现了一个事实。

尹迦丞个子很高,腿长,胳膊也长。

她刚才开玩笑说他舌头长,这是不假。

但何止这些,他好像哪里都长。

咳,咳,脸和他那里一样烫了。

夜深人不静,尹迦丞对这种蛋糕的新吃法颇有研究兴趣。

钟婧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窗外呼呼的风,除此之外,室内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分不清是谁的。

只知道夜还长,夜里常有狼。

尹迦丞半途停下来,看着她脖子上那片红色,柔声说:“草莓小樱——现在才是名副其实。”

被她使坏用了力道,啊呜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这么硬的腱子肉,硌得牙疼!”钟婧扭过脸去,口是心非骂他。

熟悉之后,钟婧就知道尹迦丞这个人心眼并不大,比如上次吃火锅时对待那位“旷野的风”同学的刻薄样子,比如现在忽然加重的这两下。

差一点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引出了一个生物学话题,想提一嘴我专栏预收《情深不知处》那本,男主是傅芮乔的合伙人邵律师,女主的职业就是生物学讲师,在想那本的情节的时候也查阅过很多生物学相关的东西。

而且我当初上学就是理科生,所以写文也喜欢讲逻辑和推理。

关于尹迦丞和婧婧的这一次,我完全赞同婧婧的分析和理解。

25? 依靠

◎老房子着火,突然就烧(骚)起来了是吧?◎

钟婧几乎是在一夕之间改观了对尹迦丞的认识。

大概是前一天已经痛过, 尹迦丞的拓展工作又细致绵长,所以今天钟婧的体验感比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巴里巴斯德研究所曾经有过一个重要发现,在人类的唾液中含有一种天然镇痛物质, 其功效是吗啡的六倍,这种新发现的物质被称为“opiorphin”, 可以说它是一种人体内在的镇痛剂, 由自身肌体产生。

也许就是得益于尹迦丞前期的这项安抚, 给到她最初的麻醉效果,等到他真的抽拉打气筒开始打气的时候,气球只有一个感觉——胀。

像是被灌进来许多许多气体, 后来整个小腹都发胀发酸。

但结束后那些气又能自然排出去。

手机百度推翻了钟婧的“打气”推论, 因为就像胃被过多的食物撑大就会感觉到“胀”一样,那么喂一根手指都能吃饱的地方,吃撑了当然会胀。

但这种感觉居然伴随着强烈的“满足感”, 唤醒她更多渴望。

钟婧一度以为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体质天才, 初次切磋, 没有伤及一兵一卒, 腰不酸腿不疼的。

以至于尹迦丞把她整个人抱着放上餐桌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一点害怕,甚至大着胆子睁眼去看他拆锦囊。

冰凉的木桌,他脱了自己的衣服垫着,怕不够柔软, 又脱了她的去垫。

好在客厅的窗帘都拉了起来,室内开一盏暖光的水晶灯, 将将好照在餐桌这一片地方。

尹迦丞闷声干大事, 他站着, 垂直的角度让她借机丈量了男人的腰围。

宽肩窄腰, 人间理想。

嗯,但第二天醒来的状态就不那么理想了。

她腿快断了!-

尹迦丞一大早的状态和前一日离开时天差地别,陆听南拿着杯热美式在他办公室门口站着,原本是想来看看他的状态,结果被尹迦丞反过来安慰他:“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太多,你也尽力了,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表情依然是凝重的,却不再那么自我怀疑。

陆听南脑子转的也快,问他:“昨天弟妹给你做心理辅导了是不是?”

尹迦丞点头,扣好白大褂的扣子,把笔往口袋里放。

注意到陆听南手里的咖啡。

“不愧是专业干这行的,比我说的顶用多了。”陆听南感叹一句,人要离开。

尹迦丞叫住他,问:“这是医院对面的那家咖啡?外卖送不送?”

“就几步路,要喝你三五分钟不就买回来了?”陆听南觉得诧异,从前一大早喝咖啡,一直是尹医生最不推崇的生活方式,他主张早睡早起运动提神,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他手里的咖啡感兴趣。

像是为了印证陆听南的猜想,尹迦丞捂嘴打了个哈欠,说:“有点困,一会儿我去点一杯。”

没有车,尹迦丞早上是坐老婆的车来的医院,人窝在她的小甲壳虫副驾驶座里面,竟然还眯了十几分钟。

是真的有些缺觉。

“哦,合着不是心理治疗,是生理治疗是吧?”陆听南立刻心领神会,伸手搭上尹迦丞肩膀,劝他:“你这种情况,喝咖啡没有用,你得喝枸杞。”

“我是困,不是虚。”尹迦丞白他一眼,去准备查房的工作。

褚航的家属连夜赶到沪城,意料之中的悲痛,但却意外地通情达理。

查完房,尹迦丞和陆听南在护士站听几个护士聊起褚航的事儿,感伤不可避免。

“人家父母签器官捐献书的时候还一直在说谢谢。”

“我以为这种情况父母才是最痛苦的,可昨天看到他女朋友哭成那个样子,我真的在旁边看着都心疼。”

“他才二十二岁呀,唉。”

……

尹迦丞转身回办公室,今天没有门诊任务,他要去整理部分病例,教实习医生写病例,下午和主任们一起参加一个会诊,他可以用来调节情绪的时间只有这一个晚上。

天亮了,他要关注的是那些还有可能被拯救的病人-

钟婧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病人。

下了班去律所找傅芮乔吃晚饭,两个人在商场里才刚刚溜过一圈,钟婧不愿意走了,“随便吃一口得了,走得累死了。”

傅芮乔斜她一眼,平时从不穿高领毛衣的人,如今哪里都捂的严实。

军师点头:“看来昨晚战袍发挥作用了,我的眼光果然好,今儿这顿你请哦。”

钟婧耸肩:“再好看的衣服,皱了都不好看了。”

“切,这才叫皱得其所你懂不懂啊,这才是它的价值。”

“另外那套睡衣,你知道怎样发挥它的价值吗?”

钟婧捂她的嘴:“人来人往的,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啊。”

傅芮乔小声贴在她耳边说:“给我撕、碎、它。”

钟婧拉着人进了一家粤菜馆,和傅芮乔反馈了她这一天一夜的心路历程。

问她:“如果腿一直这么酸,我要不要去挂号看一下啊?”

被傅芮乔一个“一惊一乍”就给打发了。

“你这是荒地第一次开垦,当然反应大呀,多试几次体力会被拔高的,你加油!”傅芮乔往嘴里夹一块叉烧,气定神闲。

“不过你如果想去你老公医院看看,顺便宣誓主权,也不是不可以。”傅芮乔开她玩笑:“我可听白孟帆描述过,他们医院,起码三分之一的小姑娘都对你老公动过心思呢。”

“我以为起码得有一半吧,居然只有三分之一。”钟婧想起他昨晚淌着汗的肌肉线条,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想不通,现在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不识货呢?

果然是嘴笨的人,连帅都会被人大打折扣。

可是不对啊,他昨天晚上明明一句两句都很会说。

老房子着火,突然就烧(骚)起来了是吧?

傅芮乔站在局外人的位置说句公道话:“要不是人家陆医生结婚早,早几年退出战场,恐怕连这三分之一都要再打个折。”

钟婧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是第一次从傅芮乔口中听到这样的夸赞。

“你见过陆听南医生?”钟婧疑惑。

“之前在他们医院听过对他的讨论,也见过人,帅的一塌糊涂,比你老公高调得多。”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傅芮乔前一秒还不正不经的样子突然收敛下来,顿了顿,终于说起那个严肃的话题。

“原本是早就想和你说的,但当时结果出来之前,我怕你知道了就会和我一起焦虑,当时你一门心思在研究小侯的病上面,我思来想去就决定先不告诉你,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傅芮乔放下筷子,看着钟婧的表情像是犯了错的人在请求原谅。

“你生病的事情?”钟婧在尹迦丞那里被打过预防针,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太多惊讶。

“就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术后情况也都很好,良性的肿瘤,切除完整,对我以后也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且当时左修文在……我突然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你能理解吗?”

钟婧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眼神复杂。

半晌,才忿忿地说:“姓左的也就这件事做的像个人。”

然后郑重其事地问傅芮乔:“你们这次是真的断干净了?说什么都不打算原谅他了?”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婧婧。”傅芮乔端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不是一个大公无私可以为爱牺牲一切的人,如果我是,当年我也不会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和他提分手。现在也是一样的,他前妻要和他生孩子这是人家的权利,左修文外形智商各方面基因都好,说实话就是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也会想要把孩子给生下来。虽然他明确表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心胸不足以大到看着他每个周末去陪和别人生的孩子,也不能接受以后我的孩子还要和其他小孩争宠,去讨要那可能只有一半的父爱。”

“父爱很重要,婧婧,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

是的,钟婧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冯汉清和钟雅茹分开的早,但冯汉清这个父亲起码还算及格,虽在物质上没办法给到她公主般的待遇,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逢年过节该给她买的礼物一个也不少,周末带她去游乐园、去动物园也都是哪怕推掉所有的工作也不能食言的。

钟婧记得小学的时候,徐恬怀过一次孕,那是最长的一段时间冯汉清没有来看她,钟婧等了一个又一个周末都没见到爸爸,吃饭的时候都不乖了。

虽然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工具人一样的爸爸,但实在是见不到的时候,总还是会想念的。

钟雅茹凶得要命,看着她不吃饭又气又恼,说:“等你爸和他那个狐狸精生了孩子,以后都不会再来接你了,你不好好吃饭,妈妈也不会喜欢你。”

钟婧真的被这句话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饭,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不知为何,后来徐恬的那个孩子莫名其妙就没了,冯汉清又恢复了之前来看她接她的频率,对之前那段时间的缺席也毫无解释。

钟婧也没有问过,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她什么都不懂,不懂大人世界的纷繁复杂,不懂父爱母爱其实是一个即便你不吃饭也不会消失的东西。

正说到这呢,曹操的电话打了过来。

冯汉清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情的时候只会发微信祛寒问暖,绝不可能打电话。

钟婧接通,电话那边却不是冯汉清,急慌慌的一个女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徐恬。

“你爸吐血了,现在正在等救护车过来呢,婧婧你是医生,你快过来看看你爸这是个什么情况,突然之间就吐了一滩血,吓死我了。”

钟婧愣了愣,没有和徐恬逞口舌之快,问她:“哪个医院?”

“华山医院。”

虹桥区的华山医院离得不近,钟婧深呼吸一口:“我这边现在过去有点远,这样,我问问尹迦丞这会儿空不空,方不方便先过去看看情况,他是外科医生这方面比我了解。”

“好。”徐恬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人已经是在忍着哭腔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爸现在怎么样?有呼吸吗?”钟婧问出重点。

“有……有的。”那边救护车的声音传入听筒,钟婧深呼吸一口,切了电话去给尹迦丞拨过去。

翻了两遍通讯录,没找到“尹迦丞”这三个字,想起来这是新手机她还没存,于是去翻他的微信名片,找到手机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出来。

—— “老公”。

这谁编辑的备注啊?!

平时叫惯了尹迦丞的名字,这样的称呼她和傅芮乔之间开开玩笑叫一叫还行,怎么备注在通讯录里面就有一种油腻的感觉了呢?

谁……谁要叫他老公啊!

这么想着,电话接通条件反射叫的就是这个“老公。”

啊这,钟婧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烫了嘴,连忙纠正回来,问他:“尹迦丞,你现在空不空,有个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我一下。”

那边被这个称呼惊到的程度显然不比她低,尹迦丞这会儿原本在煲汤,听到手机铃声响,猜到多半会是钟婧,可却没猜到她上来就这么热情地叫他。

这是……做了真夫妻就立马叫顺口了?

还没等他在这个称呼的美梦里醒过来,钟婧改口之快,让男人始料未及。

“尹迦丞现在有点忙,”他回答她,同时关了天然气的火,往客厅走,边走边补充:“但是没关系,你老公现在空,可以去帮你。”

“……”

“没和你开玩笑,真的有急事。”

“你现在开车去虹桥区院区,我爸送急诊了,我这边赶过去时间有点久,你帮我先看下什么情况。”

“虹桥院区?”尹迦丞顿了顿,想起来:“田教授今天在那边坐诊,我师弟也跟着去了,我让他帮忙先去急诊那边看看情况,你发个位置给我,我去接上你一起。”

钟婧刚想说分开走,又听见尹迦丞说:“着急上火的时候开车太危险,我不放心你自己开车,乖,不差这么一会儿,我先给我师弟打电话让他去看看。”

既然这么说,钟婧便再找不到理由说什么。

从前遇到什么时候第一个想要打电话寻求帮助的人总是傅芮乔,她原本以为对方也是一样。

可是她生病的时候知道的人是左修文,陪在她照顾她的人也只有左修文。

如今自己家里有事情,钟婧第一个想到的人也变成了尹迦丞。

不是想要依靠别人,钟婧一直自诩要做一个独立的人,天塌下来最好是自己能顶。

从前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现在无法否认的是,现在,有一个人在背后扶上一把的感觉,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说:

钟婧:老公,你好骚啊~

26? 美味

◎“平时在家里吃我太太做的饭吃习惯了,怕是吃不惯其他口味。”◎

夜里风大, 尹迦丞停车在路边等钟婧,远远看见她和傅芮乔挥手,他摁了摁喇叭, 等钟婧朝他看过来。

走过来的上百米路,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尹迦丞下车去给她拉车门, 挡着点车顶, 避免她撞到头, 先让她放心,尹迦丞说:“我师弟刚才路上给我打电话,爸已经醒过来了, 目前生命迹象平稳, 你不必太着急。”

钟婧点头,看他坐进驾驶座里去系安全带。

他是先给她系的安全带,然后才去给自己系。

大概是想让她心态放轻松些, 车上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钟婧闭眼靠着, 感觉到尹迦丞明显比平时开车要快的速度。

到那边要将近一个小时。

遇红灯停车, 尹迦丞也踩刹车踩得缓慢稳妥,钟婧不觉得颠,只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把自己脖子轻轻转过去,“怎么了?”

尹迦丞没出声,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根皮筋, 修长的手指插入头发,抓了抓, 帮她把头发束成一个低马尾。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她说刚洗完的头发不能再汗湿了。

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去摸了一根皮筋, 帮她这样绑了头发。

应该是第一次绑, 松松的, 却不敢再紧一圈,怕扯得她头皮疼。

然而太松了,他的手按在她肩上,猛烈的撞击之下,那马尾不一会儿便散了。

钟婧摇头,教他:“可以再紧一圈的。”

尹迦丞把脸转过去看路,慢慢松开离合,说了句:“松一点好看,也不会在头发上留下痕迹。”

钟婧冬天洗头发的频率是隔一天一次,她昨晚洗过了,今晚不会再洗,她通常都是长发,她说把头发扎起来脖子和耳朵会更冷一些,也不好搭配她那些衣服。

他现在帮她把头发扎起来,是因为看见风把这些头发吹的凌乱,一时间顺不下来。

但如果留下压痕,明天早起要拿直板烫,费时费力。

钟婧没说话,不由在心里为他的观察力竖起大拇指。

医院这地方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钟婧常年待在精神卫生中心,这种综合性的医院她很少踏足,上一次还是舅舅做肾结石手术,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样一想,的确是连尹迦丞他们医院都没去过一次,光是听说了。

尹迦丞熟门熟路,方向感也好,停了车没走几分钟就到急诊。

钟婧和尹迦丞到的时候,冯汉清躺在病床上气色不好,徐恬在一旁坐着,神情恍惚,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尹迦丞松开钟婧的手,说:“我去问下情况,一会儿就回来。”

田硕今日刚好来虹桥院区坐诊,刚看过诊,听说了尹迦丞这件急事,说什么也要来这边探望一下。

消化内科尹迦丞并不熟悉,这会儿主任副主任的也都下班了,田硕说:“这边的赵主任是我同窗,我明天跟他说说,让他重点关注一下你岳父的情况。”

尹迦丞道谢,带他去和冯汉清打了个招呼。

冯汉清这几年一直做小生意,见过的政府领导不少,医院里的领导却没有接触,但一听说是个主任,就知道不是普通医生。

一旁的主治大夫也过来安慰:“没有反复呕血说明情况不算危急,明天做个肠胃镜看看具体出血原因,一般不是大毛病很快就能出院,你们家属也不必过于恐慌。”

徐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都吐血了,还不算危急吗?”

“患者今天晚饭都吃了些什么?”

……

几个人说了一堆,钟婧才给冯汉清办理完住院手续回来。

见到尹迦丞旁边的两个人,一位看上去年纪尚轻,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位师弟;另一位长者慈眉善目,头发覆盖着银丝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很重,眼睛十分浑浊,钟婧猜测应该就是那位“神外之光”田教授。

还没有退休的年纪,田教授应该比冯汉清年轻,但单从他脸上的苍老来看,又觉得他看上去要更年长一些。

由此可见,医生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忍不住想,二十年之后的尹迦丞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会如此发鬓斑白、长一脸的皱纹吗?

不过……成为田教授这样的医生,应该是尹迦丞的梦想吧?

反正终究都会成为一个老头儿,尹迦丞这么自律,老了一定也会是一个健康聪明的老头儿。

钟婧盯着人看太久,被尹迦丞提醒:“这位是田教授。”

钟婧站在尹迦丞旁边,礼貌问好,然后被夸果然名不虚传。

钟婧仔细听过主管医生的分析之后,对冯汉清的情况已经放心许多,此时又被田教授的气场镇住,注意力已经不全在担心冯汉清身上l了。

待人走远了,钟婧问尹迦丞:“名不虚传?你们医院都是怎么传我的?”

尹迦丞对这些八卦实在不感兴趣,没听过别人私底下的议论,但陆听南在饭桌上夸过钟婧两次,护士长顺势跟他八卦所谓仙女到底是什么模样。

尹迦丞不想她神经太过紧张,故意逗她:“陆听南太太上周来医院给他送午饭,护士长就又没完没了地夸他们恩爱,然后突然想起我们从谈恋爱开始,你一次也没来过我们医院,一个劲地在那里逼问我,我只能说……”

钟婧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了什么?”

“说你对我放心,宣誓主权这种是小孩子才喜欢做的事,陆太太年纪小,所以会吃那些实习医生和小护士们的醋,你不会。”

钟婧:“……”我为什么不会?

谁家老公被别人惦记会不吃醋啊?

钟婧瞪他一眼,煞有其事道:“那我周六就去你们医院给你送饭,我听听她们都说我些什么!”

尹迦丞顺势搂上她的腰,问她:“你来送饭?你会做什么?”

“会……点外卖啊!”

钟婧被搂着转身,往住院部走。

两个人处理完冯汉清入院的事宜,一致决定还是回家去住。

按照距离算,确实是去尹迦丞他们家住更方便,当上回在那个房间里出的洋相,钟婧已经不想再重复一次。

当然,她并没有今天晚上一定要做点什么的想法,只是……万一尹迦丞说想要给她解压呢?

徐恬小冯汉清快十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大学生,不知道冯汉清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小姑娘骗到的被窝里,但事实就是,他们之间这段不健康的男女关系,给钟婧和钟雅茹母女造成了不可忽视的伤害。

钟雅茹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尽管冯汉清再三表示可以和徐恬断了来往,坚决就是要离。

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钟婧其实很佩服。

脏了的男人怎么洗都脏。

优柔寡断的是小女子,一味在感情里面让步最终很难被珍惜,倒不如自己做那个狠心的人,比一比看谁的心更狠。

很显然,钟雅茹女士的心比谁都狠。

钟婧在回程的车上打电话给钟雅茹,提了一嘴冯汉清住院的事儿,钟雅茹正准备睡觉,眼皮子都没抬眼一下:“缺德事儿做多了,他不生病都是老天爷把他给漏了。”

钟婧:“……”

去看一边专心开车的男人。

“我妈说缺德事情做多了会有报应,尹迦丞,你引以为戒哦。”

男人没有反应,淡淡道:“没报应我也不会做的,人贵在自知和知足,我现在很幸福。”

顿了顿:“特别是昨晚。”

钟婧冷不丁被他这么一说,放下的手机又拿了起来,视线落在手机上,不敢再去看这个口出狂言的人。

“夏天的时候,爸和妈都到我们医院做过体检,爸除了有点贫血,肝、肺这些部位都还算健康,所以不会是大问题,我和主管医生聊了下,大概率是消化道溃疡这种,和饮食有关,住几天院就没事了。”尹迦丞终于切回正题。

钟婧刚要发给傅芮乔的消息生生卡在对话框里,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你给他们安排的体检?”钟婧按了按脑袋,想起夏天有一阵子,钟雅琴好像是提到过去过华山医院考察,钟婧那时候问她考察什么,她说考察未来女婿的医德。

原来是去做体检去了。

尹迦丞目不斜视:“我给我爸妈预约的时候想到了,所以顺便就给你爸妈也约了检查,体检结果我都看过,你爸妈身体都没有大的问题,倒是我爸查出了脂肪肝,得注意饮食。”

钟婧不理解:“我爸这个人我是没怎么在意,但我之前让我妈去做体检,她总是推三阻四,说我给她贩卖焦虑,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么听话了?”

“父母说归这么说,你真的给她预约好了她也不会舍得浪费这个钱不去做,妈当时也只和我通过电话,没有见过我人,我猜测她来医院也是想要考察考察我。”

这么说也能说得通,钟婧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夏天的时候她和尹迦丞才刚牵上手的关系。

这男人讨好长辈还真是有一手,怪不得他提结婚也是先从钟雅茹下手。

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她这盘菜了。

刚好话题落在这里,尹迦丞趁机主动问起钟婧家里的情况:“刚才那位陪床的阿姨,我没听见你称呼她什么,是……”

钟婧抢过来话:“你也别叫她阿姨,官方一点称呼一句徐女士就算是给她脸了,我一般都叫她‘喂’,我妈要是提起来张口闭口就是小狐狸精,比这难听多了。”

“……”尹迦丞闭了嘴,还是不该问-

周六下午去给冯汉清办出院,钟婧早上没有睡懒觉,想起来上回说的那句玩笑话,当真点了外卖改装到饭盒里,一本正经要去给尹迦丞送饭。

弄巧成拙,结果上演了一出“我和患者家属同时给你送饭,你选择吃谁的”的戏码。

从前只是听傅芮乔说起过尹迦丞在医院里的讨论度,并没有亲身感受过,如今他已婚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料想也再难有哪个想不开的小姑娘会再往上凑,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手里的病人。

结果可好,尹医生的人格魅力不仅散发到了住院部,就连病人家属都说从他身上看到了“医者仁心”,又碍于医生不能收礼,只好亲自做顿饭以表达谢意。

钟婧在他办公室门口看傻了,刚好贴着窗户的办公桌,穿着私服的女孩子站在他桌子旁,一个劲儿地在谢尹医生。

女孩子手里拿着的饭盒有好几层,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菜式,看样子最下面一层还有汤,这伙食不仅比食堂里的要好上许多,比她今天外卖点的东坡肘子可能都要更胜一筹呢。

钟婧鼓起腮帮子,人都快要走到窗户边上了,也没见里面的人发现她。

正犹豫要怎么才能不尴尬地出现、亦或者是现在转身就走当没来过的时候,就被也端着饭盒经过的陆听南一句“弟妹”给当场定在门口。

原本钟婧今天来这一趟也不是为了秀恩爱、宣示主权,就是想来听听看她在他们医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名不虚传”,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结果出其不意,没有方向感地在他们医院绕了好半天,终于找到尹迦丞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对方女孩子愣在当场,尹迦丞推拒的动作做到一半,抬眼去看门口也愣着的钟婧。

“你怎么来了?”尹迦丞真诚发问,面上带着些许冷意。

钟婧进屋,把手里的餐包放在他桌子上。

才看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拿来的东西上,表情慢慢变得柔和。

“来给尹医生送饭呀。”钟婧朝他眨眨眼睛:“没想到今天你伙食这么好,要不陆医生也一块儿吃点吧。”

陆听南眼神好使,绝不会在这时候来瞎掺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站在一边,说:“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两个医生家属都来送饭,我太太前脚刚走,后脚就吃别人家的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太太的厨艺难以下咽呢。”

尹迦丞瞪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这病人家属的饭不能吃,但……

小姑娘满脸涨红,手还维持着刚才要开饭盒盖子的动作,看了看钟婧,尴尬解释:“我弟昨天下午刚动完的手术,手术很成功,之前打饭的时候就看到食堂伙食不佳,尹医生工作强度这么大需要多吃些好的,我就想着给尹医生做顿饭表达一下感谢,没别的意思……”

话已如此,钟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打算自己把饭拎回去,回头让尹迦丞晚上热了当晚饭吃,就听见刚才还面露难色的男人开了口。

尹迦丞伸手去接钟婧的饭包,十分无奈地说:“平时在家里吃我太太做的饭吃习惯了,怕是吃不惯其他口味。”

“医院食堂也是好几年才吃习惯,我这个人胃口刁钻,实在不好意思,拿回去给你弟弟补充营养吧,他刚做完手术在恢复期,也该吃些好的。”

说着去拆钟婧拿过来崭新的饭包,把里面的两个饭盒拿出来。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连当事人都困惑,我什么时候在家做过饭了?

待人家小姑娘拿着东西走了,尹迦丞拉着钟婧陪他去茶水间热饭,四下里无人,他贴在她耳边说:“你加工过的草莓蛋糕,确实是人家糕点师傅做出来的更美味,怎么不算厨艺高超呢?”

“尹迦丞!”钟婧跳起来捂他嘴,怎么光天化日的就说这些!

一旁经过的陆听南听到这句,不禁露出崇拜表情,说:“弟妹原来还会做蛋糕呢,尹医生好福气哦,改天我去做客也让我尝尝弟妹的手艺。”

钟婧:“……”

尹迦丞:“休想!”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加工,老婆洗完澡就很美味。

27? 研究

◎摩擦不仅能产生火,有时候也能产生水。◎

在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体力不足以与男人的精力匹敌时, 钟婧提出来要和尹迦丞一起锻炼身体。

认输?不可能。

尹迦丞一副“老婆终于开窍了”的表情,主动揽下给老婆制定健身计划的活。

小区的健身房基本器械都有,有泳池和淋浴间, 每晚还有操课,尹迦丞带钟婧去参观环境, 被会籍顾问拉着忽悠了好一通。

钟婧陪着笑:“我们先看看。”

然后附在尹迦丞耳边问他:“你不是常来吗, 怎么人家都不认识你的?”

尹迦丞把包塞进储存柜, 拿了手机去饮料贩卖机买电解质饮料。

两瓶,递一瓶给钟婧。

“我一般早上来,自助锻炼, 教练什么的都还没上班呢, 当初办卡的时候的那个教练好像也离职了,认不出我很正常。”

“我看不太正常。”钟婧看了眼他脱掉卫衣的运动穿搭,一件白色棉T恤, 下面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黑色运动裤。

再简单不过的搭配, 明明从前看上去都是禁欲气质, 偏偏现在怎么看怎么有点不自知的诱惑力。

因为钟婧会想到他身上的白T被完全浸湿显露出里面身材的画面。

很久之前的那个早上钟婧见到过一次, 一个小时之后,她有幸又见到一次。

钟婧的运动细胞几乎完全退化,从前上学的时候体育课就动不动找理由请假,每次考试也都是踩着及格线过,没少给她的成绩拖后腿。

所以钟婧初中被钟雅茹送去学空手道的时候, 老师花费在她身上的心思不少,但最后成效甚微, 学了三年也没考过黑带。

不过好在学武术只是为了防身, 也不是为了去做专业教练, 钟婧在遇到瓶颈的时候果断放弃, 弃武从文,一心开始读起了圣贤书。

练武术三年,休息十六年,尤其在工作以后,钟婧和傅芮乔生活习惯南辕北辙,简直是对方最鲜明的反义词。

傅芮乔生活上可以说是自律到和尹迦丞有的一拼,瑜伽、游泳是常年不曾间断过的习惯,所以她体力好,曾经和钟婧分享过她和某一任两天十三次的王者记录。

当时钟婧对这事儿没有什么概念,总觉得出力的一般是男人,现在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佩服起傅芮乔女士。

别说十三次了,第三次她就累瘫了。

钟婧没有傅芮乔那么早地开窍,这些年她最追求的满足就是零食、网购以及睡懒觉。

工作以外,绝不会再苛责自己去做些累死累活的事情,如无必要,钟婧甚至可以宅在家里一个礼拜,坐实钟雅茹女士口中的“懒货”罪名。

她太喜欢舒适圈了,轻轻松松生活才是精神病最大的敌人,每天舒舒服服的生活难道不好吗?非得在健身房里累得呼呼大喘气。

钟婧踩跟着尹迦丞热身了十分钟,感觉到热,拉开外面速干衣的拉链,露出一截里面的运动背心。

水蓝色,很显白,衬得她露在外面的那部分肌肤白玉一般。

尹迦丞愣了愣,手里给她拉着的弹力带突然松下来,问她:“你出门前让我在黑色和白色两件里面做选择,怎么最后穿了这一件?”

钟婧气息稍稍加重,没放在心上:“总觉得穿一身黑太闷了,出门前问了一下乔乔,她说这件好看。”

是好看……尹迦丞看了眼四周几个闷声举铁的。

但过于好看了是不是也不太好?

倒不是不支持穿衣自由,只是……他突然间就很难再专心教她动作了。

热身完,钟婧去上操课,留尹迦丞自己在机械区锻炼。

尹迦丞去包里拿毛巾,全新的一条灰色毛巾递到她手里,帮她把拉链又往上拉了点,提醒:“你这种运动背心只适合练练瑜伽穿,毫无减震效果,一会儿当心走光。”

健身小白的脸一红,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尹迦丞究竟是在给客观建议,还是在以权谋私。

嗯……操课开始五分钟,钟婧自发地把拉链整个的拉了上去,总算明白尹迦丞这个建议的专业性。

健身初尝试,因为穿错了衣服而陷入尴尬的一个小时,钟婧咬牙切齿,回到家以后就开始给傅芮乔女士差评。

草莓小樱:【你挑的bra好看是好看,就是我今天上操课差点晃出来了。www.youxs.org】

知世大小姐:【什么课?】

草莓小樱:【踏板操。】

知世大小姐:【什么玩法?你们自己发明的?】

草莓小樱:【啊啊啊,你思想纯洁一点!是健身房的团体课!】

知世大小姐:【哦,激烈运动是会这样的,谁让你那里肉多。】

草莓小樱:【……】

知世大小姐:【别凡尔赛了,我这种大小从来没有感受过晃,你认为我会考虑到这一点?】

说着打过来视频,被钟婧当场拒接。

不太方便,因为她现在和尹迦丞在用功学习。

书房长长的桌子,一人占据一半,尹迦丞又看起了上次的那本《神经外科学》,这次快翻到尾页,看的聚精会神,钟婧进进出出又是上厕所又是倒水,也不见他抬眼过哪怕一次。

钟婧手里一本《沈鱼邨精神病学》只看了几章,突然在心里咀嚼起“精神科”和“神经外科”的相关性,然后就开始走神,和傅芮乔聊起天来。

钟婧还不忘给自己诊断一把,怀疑自己注意力难以集中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精神问题。

为了排除这个“注意力缺失症”,钟婧回客厅看了一集韩剧,再进书房时,尹迦丞居然还维持着刚才板板整整的坐姿,已经换了一本新书在看。

好消息是她的精神状态良好,无法专注去看书大概只是被身边的男人影响。

尹迦丞锻炼完没有在健身房洗澡,回来的时候脱了外套便是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的白T。

那天早上的画面又重现,钟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穿着衣服就比不穿衣服的时候还勾引人。

明明这些天她已经对尹迦丞的身材了如指掌,但他刚锻炼完肌肉充血的状态,又和他这几天温柔做局部运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韩剧也只能看一集,因为男主角的身材太好,让她想到刚才还在她面前晃的男人。

哦不,是她在人家面前晃。

书呆子连动都没动一下。

钟婧转身回书房和书呆子周旋,商量过年的安排。

尹迦丞没有放下书本,好像一心可以二用,听见钟婧说:“我爸每年过年都去徐恬娘家过,我们不用管他,回头去拿点东西去拜个年就行了,也就今年新婚去一下,明年过年去都不用去了。”

尹迦丞不解:“为什么明年就不用去了?”

“今年新婚第一次拜年,我爸要给你包红包的,往年过年我都不去,他家里动不动就来些徐恬家的亲戚拜年,那个家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女儿的位置?”

“也不能这么说,爸平时还是挺关心你的。”

“他怎么关心我了?”钟婧一点没看出来。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你之前不是还说婚前的那套房子是他拿的钱吗?”

钟婧顿了顿,想起来那套公寓。

无奈叹气:“可是每次一看到徐恬那个女人,我就莫名来气,也就对他难有好脸色。”

不扯这些,钟婧直接说重点:“我妈说今天她去舅舅家过年,让我们不用折腾,年初二中午回家吃饭,晚上去舅舅家,反正离得也近,其他亲戚一天也能走完,我们晚上还是去你家住。”

这样的安排尹迦丞当然没有意见,说:“上次回家住过才发现那张床实在太窄,我在网上订一张新的吧,过年几天拜年累得很,睡觉总不能再睡不舒服。”

钟婧没怎么经历过春节期间的拜年热潮,因为医院工作性质不一样,过年期间会有排班,她基本上都是加班一天休息一天,没成家也就只去舅舅家和黄主任家里拜个年,剩下几个钟雅茹经常一起打麻将、跳舞的姐妹,买点水果牛奶去一趟就行,不像乔乔那种家里亲戚多的,七天假期都走不完。

今年有点特殊。

因为按照习俗,嫁人了就是一个新的独立的小家,第一年拜年比从前都要注重些。

尹迦丞势必要好好表现一番,给钟雅茹女士长长脸。

沪城本地父母辈的排外的多,尤其家里有女儿的,绝大多数都不能接受女儿远嫁,就算是外地的女婿愿意落户沪城留在这边发展,丈母娘一般也难乐意。

钟雅茹不像孙慧芹那般开明,当初钟婧去北城念书她就不太高兴,说:“我这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闺女拉扯大,结果长大了就开始嫌家贫,要离得远远的寻求自由,看来老了也是指望不上的。”

钟婧汗颜,回她:“难不成北大那么难得的保送名额我不要了?那我明天就去和教授说,以后去哪儿都把您带着,以后也不用结婚咱俩过就行。”

钟雅茹斜她一眼:“说话跟吞了枪子儿一样。”

“ 你猜是随了谁?”钟婧又没脸没皮贴上去,抱着钟雅茹胳膊撒娇:“万一北城发展好,回头大不了把您接过去就是了,又不是不要您了。”

漂亮话中听但不现实,钟雅茹卖起惨来:“反正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毕了业就赶紧给我回来,以后结婚也要找个离得近的,最好过年串门都不用过夜的。”

如今还真叫她老人家也给实现了这一愿望。

当初刚相完亲钟婧说可以试着处一处的时候,钟雅茹已经先一步在她那些老姐妹面前得瑟过了尹迦丞这个女婿。

光是本地人三个字一说出来,就是最好的名片,更不用说尹迦丞还是三甲医院的医生,长得好人又懂礼貌,在医院里那是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都争着抢着想要找的女婿人选,任谁听了不夸一句她有福气。

可嘚瑟归嘚瑟,毕竟口说无凭,等过年的时候钟婧带着尹迦丞一块儿去拜了年,人往那里一坐,看看谁还不说一句郎才女貌。

非要打了这群从前暗自腹诽、觉得钟婧眼光太高的人的脸。

女儿优秀,眼光高一点怎么了?

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她们家钟婧也配得!

钟婧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好面子不服输的性格也是完完全全随了钟雅茹女士。

只不过她不交那些面和心不合的朋友,也从不去做这些面子工程。

不过钟雅茹这五十多年的性格,也不可能到如今还去做改变,反正也无伤大雅,钟婧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由着她去。

特地把这么个情况和尹迦丞提前说明,让他这个i人提前有所心理准备。

尹迦丞放下书,翻出手机去看某官网的床,问钟婧意见。

钟婧终于找到理由把自己的椅子挪过去,贴着他,去看他手里的手机。

尹迦丞并没有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而有什么反应,轻轻打了个哈欠,约莫是看书看得困了。

亦或者是今天的运动量太大,肌体需要休息。

从钟婧提出来要和他一起健身那天开始,尹迦丞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忽悠人的本事,说什么有氧运动可以减脂,早晨的唤醒方式突然就由温柔地换衣服变成只帮脱不帮穿,钟婧这三天里有两天都是被他这种方式唤醒的。

晚上的时间常有变动,钟婧这几天洗完澡在用尹迦丞给她买的那只泡脚桶,喝完中药泡个脚,睡得格外早,尹迦丞有时候在书房折腾一会儿,回卧室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也就不忍心再把人弄醒。

好在早上醒得早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从前每天出门去跑步,如今换一种新的有氧运动方式,时间上刚刚好。

还能顺便帮她把起床气给治了。

但今天这一招没有用,难得过一天周末,钟婧早上冲洗完又回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中午尹迦丞叫她起床吃饭,然后两个人去健身房锻炼,精神满满。

钟婧故意贴得他极近,借着滑弄他手机的机会半个身子都进到他怀里。

书房里没有开空调,尹迦丞睡衣外面套了件针织开衫,钟婧则穿了那件毛毛的长款厚睡衣,甫一贴上,立刻起了静电,电的尹迦丞手一抖,手机都没拿住。

“你对我还挺容易来电的嘛。”钟婧看着他立刻并拢腿去接手机的动作,开玩笑道。

“两种不同的物体在相互摩擦后,一种物体会带正电,另一种物体会带负电,而且其带电量不均衡,因此会产生静电,其实本质是电荷的转移。”

尹迦丞一本正经地说。

钟婧:“……”开个玩笑大哥,怎么还给我上起课来了?

尹迦丞把手机从膝盖缝里拿起来,偏头去看钟婧。

把人腰一揽,托着人坐到自己腿上。

问她:“晚饭时间还早,着会儿睡觉的话晚上该睡不着了,你说我们做点什么好呢?”

钟婧看了眼书桌上的那本新拆封的《神经生物学》,说:“你就继续研究你的学术呗。”

“不想研究学术了,现在想研究你。”

尹迦丞抱着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人贴的更紧,反复摩擦,静电声四起。

钟婧嘟囔热,扯了他的针织开衫扔在地上,手摩挲在他脑后,陪他一起研究“唾液的分泌与神经系统的关系”。

半晌,男人小声贴在她耳边问:“你知道摩擦除了能产生电,产生热量,还能产生什么吗?”

“摩擦……生火?”钟婧灵机一动,抢答。

尹迦丞轻轻把手从某处拿出来,带出些许黏稠,笑道: “摩擦不仅能产生火,有时候也能产生水。”

语出惊人!

尹迦丞低头,用唇堵住钟婧呼之欲出的谩骂,把人抱走。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2024,希望大家都能健康快乐~

28? 领导

◎现在光天化日的,我哪敢顶撞你……晚上再顶撞。◎

除夕当天, 尹迦丞在医院值班,钟婧一大早和他一起起床,收拾打扮完开车去婆婆家。

年夜饭等尹迦丞回来一起, 所以推迟到晚上,中午就简单吃饺子。

钟婧第一次单独面对尹迦丞的家人, 拘束在所难免, 一边陪着孙慧芹在客厅里喝茶聊闲, 一直不停看手机和傅芮乔发消息调节情绪。

傅芮乔年前就回了老家温城,短短几日,就被迫跟着傅景松参加了三个局, 见的各位叔伯的儿子, 一个比一个年纪更小。

傅芮乔夹在一群恨不得把她夸上天的男人之间,苦不堪言。

草莓小樱:【尹迦丞除夕还在上班,他们医院真的逮着他一个人霍霍!】

知世大小姐:【岁月静好, 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你懂不懂?】

草莓小樱:【今天除夕, 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 我坐立难安。】

知世大小姐:【晚点去接你老公下班呀,既能表现恩爱,又能少在家里尴尬一个多小时,一箭双雕。】

钟婧笑着去嗑瓜子,看了钟雅茹一眼, 后者以为她这是饿了,站起身来要去厨房, 说:“我现在去煮饺子, 隔壁阿姨家水管冻住了, 你爸去给人修水管了, 我们不等他了。”

钟婧也连忙站起来,抢着说:“我去煮吧。”

孙慧芹笑:“朱阿姨不在,一年到头我就指着这两天下厨房表现呢,你坐着看会儿电视继续嗑瓜子呗,难得休息两天,医院里上班累的嘞。”

“我还好,不算特别累。”钟婧只好又坐回去,新抓一把瓜子往嘴里放,小声说:“他比较累,最近胃口都不太好了。”

所以胖的人只有她一个!

明明吃的也不算多,运动量也比从前增加了这么多,可还是敌不过冬天养膘的速度。

钟婧昨晚洗了澡上称,结婚两个月她胖了八斤,可想而知,尹迦丞养猪技术实在不错。

孙慧芹不以为意:“他这个人吃东西一直都是做任务一样的,吃什么看着都不香,有时候工作压力大一点、或者病人情况不乐观,几天食欲不佳很正常,你别管他。婧婧啊,我看你现在还是太瘦了,你们医院里工作强度那么大,在吃的上面可不要学人家小姑娘减肥,迦丞说你胃也不好的,千万不要动不动不吃饭哦,平时迦丞要是下班晚,你下了班回家来吃饭也噶方便的,想吃什么就提前和妈妈讲,朱阿姨做的菜很漂亮的。”

钟婧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心理涌起一股暖流。

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实话:“妈,我不爱吃韭菜馅的饺子……”

“啊,没事,各种馅的饺子家里都有。”孙慧芹笑,真的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心思敏感,一句话憋到现在,怪不得她要自己去煮饺子。

客厅里只剩她自己的时候,钟婧才去看墙上的几张照片,有两张尹迦丞单独的照片,幼年和成年之后的模样放在一块儿对比,当真是男大十八变。

其中还有几张全家福,白发老人大概率是他已故的奶奶,爷爷早逝所以没有照片,看上去家庭和睦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生羡慕。

羡慕什么呢?现在她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不是吗?

每一张照片钟婧都细细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尹迦丞这人的五官和他爸妈的相差太大。

孙慧芹是那种温婉的和善面相,五官都小,个子也不高,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尔耳七五二爸以平日里穿衣服都偏素净,喜爱梅兰竹这些图案。

尹康长相偏严厉,哪怕面无表情也看上去有点凶,但也不是不爱说话,总是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特别像是早些年在政府工作的大领导。

偏他们二位年轻的时候都是在教育局工作的,大领导谈不上,但听说在当年也是十分脸上有光的工作。

尹迦丞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长大,所以也有一种与身俱来的闲淡和正直。

气质是相符的,但气质可以后天培养,长相上的差异,倒是让钟婧忍不住猜想:尹迦丞是不是从前整过容?

真的也太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地挑父母的优点长了吧?

明明家里都没有一个高个子,尹迦丞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能长这么高?

皮肤也好,鼻子那么高挺,一点也不随他父母的塌鼻梁。

实在庆幸,钟婧就喜欢看鼻梁高的男人,特别是他在书房里侧面对着她的时候,那鼻梁的高度,完全就是文弱书生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好吗?!

当然了,尹迦丞一点也不文弱,尤其是在她面前驰骋疆场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武器,就能让她连声求饶。

和他比起来,她才文弱。

但文弱的人有福气,她总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什么都不需要她干,钟婧明明没有消耗什么体力,却还是胃口极好,荠菜肉馅的水饺她吃了一大碗,下午陪着尹康一起看往年春晚。

钟婧不会下棋,象棋围棋她都不会,飞行棋在他们老一辈眼里根本不可能算棋,她就不瞎出风头了。

往年过年钟婧要做的事情很多,她得早起给家里贴对联、贴福字,还要帮钟雅茹洗菜,即便是年夜饭去舅舅家里吃,钟雅茹也会在除夕这一天备上许多菜。

今年也不知道家里的对联是谁给帮忙贴的。

大概率是舅舅,也没准儿是邻居帮的忙。

冬日里容易犯困,钟婧午休眯了会儿,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从楼上下来。

新买的床很舒适宽敞,被子应该是在刚被暴晒过,有股新鲜好闻的“太阳味”。

钟婧睡醒了给尹迦丞发微信,问他:【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呀?】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接他。

难得对方回的快。

上善若水:【能。】依旧那么惜字如金。

草莓小嘤:【妈给我们床上的被子晒过,被子有一股太阳味儿,很好闻!】

上善若水发过来一段语音:“我们睡觉盖着的被子,通常里面都有空气,空气里又有氧气,而氧气在一定波长的紫外线的照射下会变成臭氧。臭氧多了是很刺鼻的,但晒过的被子味道并不刺鼻,因为空气是流动的,你现在还可以闻到的味道不是什么‘太阳味儿’,实际上是被子里残存的少部分臭氧的味道。”

钟婧:“……”

草莓小嘤:【好的,老师。】

上善若水:【………………?你想玩角色扮演?】

草莓小嘤:【…………你做梦!】

钟婧咬着后槽牙,突然就不是很想去接某人下班了。

等着她回头来例假的时候给他扮演一个,让他能看不能吃,看他还能不能泰然处之了。

说归说,钟婧还是坐上了去他们医院的地铁,春运期间沪城的流动人口一天比一天少,除夕当天更是一节车厢都没有两个人。

钟婧没有开车,不想回来的时候还一个人开一辆,她想坐他的车。

尹迦丞开车比她稳当。

年末的医院里却白得更加可怖,往来的人穿着都素净,为此钟婧特地出门换了件浅杏色的羽绒服,没穿上午那件砖红色的大衣。

明明是一年当中最欢喜的日子,生病的人却往往不知今夕是何夕。

钟婧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医院,这回找到尹迦丞办公室耗时比之前进步显著,走廊里有护士穿行,她像从前无数次尹迦丞等在她们医院走廊里的一样,等他下班。

走廊深处的窗户开着,透气。

钟婧立在窗边缩着脖子,想起她办公室外的走廊有一侧还是不封闭的,比这还要冷。

下次一定不让他在外面等她了。

尹迦丞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他的围巾,钟婧前不久新给他买的一条,还是托邵律师的福从澳门给带回来的,搭配着给他买的新年衣服,和她早上穿的那一套十分相配。

为的是出门拜年的时候显得登对。

贵是贵了一点,但刷的是他自己的卡。

早上出门时钟婧没注意看他,此时才发现那样长的一件大衣,穿在他身上就跟挂在橱窗里似的。

远远地,尹迦丞看到走廊尽头的钟婧,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过来,意料之外的欣喜。

问她:“这么大老远的,我们家领导怎么来了?”

钟婧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脸冻得有点微微红,新年当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她抬头看他,说:“来接劳模回家,今年的最后一天,尹医生辛苦了。”

“冷不冷,站在风里?”尹迦丞把围巾拿起来,顺了顺,对折叠起,往她空空的脖子上围过去。

钟婧推了推:“男士围巾,我围着太长了,要绕好几圈。”

“没打算给你围。”尹迦丞说。

围巾在她脑袋后面经过,整个一大片裹住她的脑袋,尹迦丞摘下她的口罩,低头亲上去,外面拿围巾挡得严实。

围巾里面,他吻得轻柔,似乎只是在给她暖唇,辗转过后,便松开。

“果然,不会叫‘老公’的嘴,一点都不甜。”

钟婧:“……”不甜你别亲!-

春节期间,钟婧和尹迦丞在工作和应付人情世故之间穿梭,累到洗完澡倒头就睡。

正月初六钟婧随尹迦丞去田教授家里拜年,然后结束这几天的拜年热潮,回去她和尹迦丞的小家里住。

走的时候孙慧芹给带了许多水饺,特地把韭菜馅的和其他馅的分开来放,提醒尹迦丞:“你媳妇儿不喜欢韭菜,回头你中午带到医院里去吃,晚上就别在家里吃了。”

否则回头被赶出去睡,就得不偿失了。

钟婧把车开回去,把冰箱里塞的满满当当,和尹迦丞一块儿提着礼品,步行去田教授家。

田教授就住在隔壁小区,老式的单元楼,走过去不到十分钟,当年尹迦丞买房的时候就是参考的田硕意见。

现在尹迦丞早上跑步,偶尔还会约着田教授一块儿,尹迦丞去他家里喝茶的频率比回尹家吃饭还要勤。

钟婧忍不住吐槽:“我之前在家里看你们的全家福,就觉得你和你爸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五官上到是不如跟田教授相像的多,再看你们平时这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时候早上起床就要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田教授亲儿子呢。”

尹迦丞也不反驳,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说:“田教授太太走得早,父母也都不在了,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唯一的一个女儿比我小两岁,也是医生,但这几年一直在援非,现在遇到疫情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了。田教授有高血压,我住得近,理应帮忙照看着点。”

这么说,钟婧当下为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感到冒犯,低着头不说话了。

尹迦丞想起来什么,问她:“我妈下个月过生日,六十整岁,刚好也是爸妈结婚四十周年的日子,我想着回头给他们重拍一套婚纱照,我们的也一并去拍了吧,你觉得呢?”

钟婧一愣,才想起来他们从结婚到现在也只是领了证,婚纱照酒席这些一概没有考虑,蜜月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去度的。

的确要考虑拍婚纱照的事情。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婚纱,钟婧从前给一个同事当伴娘的时候就憧憬过这么一天,如今要不是碍于疫情,她肯定是要在婚纱、酒店这些事情上多做计划的。

只是没有想到,尹迦丞父母居然已经结婚四十年了。

忍不住感慨:“那你妈妈生你的时候还真是挺晚的,那个时候都流行早婚早育,我妈说她二十五岁生我都算是很晚的了。”

尹迦丞反应有点过激,说:“不管是什么年代,有人结婚生孩子早,就会有人晚,这不是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钟婧撇撇嘴:“你之前说你妈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很小的时候就没了,那她那时候是不是大龄产妇生的二胎呀,你说我们到时候太晚要孩子,是不是孩子免疫力什么的都会差很多?”

“如果你担心这个问题,那我们早一点生?”尹迦丞直接忽略她前面的话,拿这一句来噎她。

“你这什么语气啊,尹迦丞,说好了升副主任之前不生孩子的,你现在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我就这么一说,不是真的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钟婧气的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控诉他:“尹迦丞,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凶了,今天从家里走的时候我说那些水果不要拿,家门口什么买不到?你倒好,一个劲儿地在那里顶撞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凶,态度越来越差了,我看你是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了!”

“哼!”钟婧往旁边移了移,离他远远的。

“别闹,顶撞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那是用于领导和长辈的。”

“你上次不是还说我是你领导?”

尹迦丞有口难辩。

好声好气去拉钟婧的手,无奈道:“别瞎说,现在光天化日的,我哪敢顶撞你……晚上再顶撞。”

钟婧:“……”你无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出现的女主微信id草莓小嘤不是错别字哈,是某人改的备注,毕竟很多时候她轻声的叫唤和哭泣,实在太助兴。

29? 舒服

◎“有些事……我们大可不必一天就做完的。”◎

田教授一个人住一套一百多平的小三居, 养一只猫,闲的时候会在家里种种花、写写书法。

钟婧和尹迦丞把礼品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发现墙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带的学生多, 很多外地的学生年前就送过来了,还有寄快递过来的, 我都吃不完, 早知道就和你们说别拿东西过来了。”田教授摇了摇头, 去说尹迦丞:“年年都是这样,我都说了人来了就行,总是买这么多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受病人家属什么好处呢。”

知道是说笑, 尹迦丞把东西放下,拉钟婧去茶桌边坐着喝茶。

客厅没有摆放电视机,只有一整排放着许多奖杯和锦旗的书架。

钟婧一扭头就看见书架对立着的这面白墙上, 那副裱起来的书法——“上善若水”。

好嘛, 尹迦丞真是像极了田教授的亲儿子。

再看落款, 钟婧低头拿手机搜了搜这个人名。

好家伙, 沪城书法协会主席。

这一幅字估计价值不菲。

钟婧突然就期待起来,等尹迦丞到了田教授这个资历的时候,不知道收入和品味能不能达到这个高度。

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张六人位的茶桌,上面摆着一套煮茶的工具, 素白色茶壶和茶杯外壁是竹叶图案。

竹四季常青,象征君子之道, 外直中通, 襟怀若谷。

看着这套茶具, 钟婧突然就想起岁寒三友, 感叹:“田教授长青不老,比起竹子,其实更像松柏,‘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梅竹以松为首。”

田硕笑一笑,给他们倒茶,看了眼钟婧又去看一眼尹迦丞,推销一般夸起他:“要是这样说的话,尹医生确实更有竹的正直与谦卑,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

钟婧顺着田教授的视线看向身侧的男人,忍不住腹诽:襟怀若谷,她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正走神着,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三个人一致侧目去看,尹迦丞站起身来说:“我去开门,应该是陆听南来了。”

岁寒三友缺一枝梅,钟婧觉得陆医生他们两夫妻来得正好。

陆听南比尹迦丞会来事儿,“浪费钱”的礼品没有带,拎来了一堆菜。

“去年一年厨艺大涨,今天我来给你们露一手。”陆听南进门直奔厨房,笑容的脸上挂都挂不住。

田硕见到陆听南心情也极好,毕竟一群人里他总是那个活跃气氛的,有他在,一会儿屋里绝对热闹。

田硕不是第一次见到封棠,熟络地叫她坐过来喝茶,恰恰好落座在钟婧对面。

钟婧看过去的目光被紧紧锁住,不由感叹:“舞蹈演员气质就是好,陆医生命真好喔。”

陆听南人在厨房里,耳朵却灵光得很,大声回应:“那是自然了,我命天下第一好。”

封棠性格却并没有钟婧猜想的那般活泼,安静坐着喝茶。

反倒是一向话不多的尹迦丞接了话,说:“这个第一,我今天也想和你争一争怎么办?”

说着也进去厨房帮忙,没去看钟婧的反应。

封棠噗嗤一声笑出来,惊讶:“尹医生婚后变化真大。”

钟婧顺着话匣子问:“哪里变化大了,他以前什么样?”

封棠看一眼田教授,征求意见:“田医生的事情,可以说嘛?”

“怎么不能说?也不是什么秘密。”田硕起身去书架里翻找东西,拿过来一个小小的相框摆台放在茶壶边上,看角度是专门向钟婧作展示的。

“三年前的照片,尹迦丞旁边这位是我女儿。”田硕淡淡道。

照片的背景不是医院,是某个空旷的公园,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拍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和女孩儿肆意的笑容放在一起对比鲜明。

该说不说,还真像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如此一想,不由遗憾起来他们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不论是婚前几次约会吃饭,还是婚后,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拍过。

唯一的就是结婚照,只有半身。

拍婚纱照这事儿得赶紧提上日程!到时候尹迦丞不笑可不行,他提出来的事情,演也要给我演得开心!

封棠说:“田医生决定去援外之前,有一阵子追过尹医生,当时我们大家都挺看好他们两个人的,只是尹医生这个人太闷,非但不会主动去推进关系,就连人家女孩子主动他都可以视而不见,把人家小姑娘气得去了那么远的国家。我们当时断言,尹医生这种一个石头砸下去都波澜不惊的死水,谁来了都经不起风浪。”

钟婧心里咯噔一下,哪里听得出来封棠这后半句的话里有话,在意的只有照片里唇红齿白的女孩。

心里话不禁脱口而出:“怪不得我觉得尹迦丞和田教授亲,原来尽的是女婿的心啊。”

“也不是,”封棠摇头:“大家对教授的关心都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孩儿,原来死水也能被盘活了。他刚才暗戳戳跟你表白,换作从前,谁能想象得到尹医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婧愣了愣,没有说话,所谓表白她刚才是一个字也没听出来。

他说的命好,落在她耳朵里只不过是寻常一句争强好胜的话。

尹迦丞一贯喜欢在同性里面争个胜负,上回她在尹迦丞面前夸了某个男明星的腹肌之后,他连着好几次去健身房都只做卷腹,肩膀也不练了,也不知道较的什么劲。

他们婚后生活一直融洽,争吵几乎没有,但要说多暧昧,至多也就是最近这一个月才刚刚露了点头罢了。

肌肤相亲,见过了彼此最毫无保留的样子,自然不可能还是从前那副白开水般的相处模式。

但要是追溯到从前,从相亲到结婚,他们两个人不都是被父母推着走的么?又不是他主观意识里想要去做的事情。

只是两个人都顺着这条路走,没有拐弯,自然走到一个被窝里,谈责任谈义务他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但是要说感情,她目前只能确定自己生理上是喜欢的,但那种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会被对方的一言一行牵动情绪的感觉,钟婧还真的没有感受过。

她觉得自己至多就是被尹迦丞的好身材迷了心窍,短期内有点上头罢了。

他则最多最多就是刚接触深夜劳作的事情,尝到了甜头以后乐此不疲。

两个人就是酒肉夫妻,什么时候真的静下心来说过掏心窝子的话了?

说不了,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那些风花雪月可以追忆,能给予希望的只有当下。

短暂的几次深度交流,也都不是谈论感情,他没主动提过那个初恋,也没说过田教授女儿追过他这件事,更没有对她的过去产生过任何兴趣。

喜欢她什么呢?总体上对她这个妻子满意罢了。

钟婧没有说,但她心里清楚,三年前尹迦丞年龄还不着急,对恋爱结婚不上心也实属正常,也许去年那时候被逼得紧了,换一个人和他相亲,也能走到如今这条路上来。

无所谓是谁,只是她钟婧换了个大便宜。

田硕收起照片,笑说:“我女儿在国外这几年一直都没有拍照,这张照片是之前有一回我们在公园里锻炼,我给他们两个拍的,之前一直放在手机里面,后来女儿出国了就洗出来给放到相框里了,今天提到这个我才想起来,这照片不好再留着了。”

“没事。”钟婧大度,婚前的事情只要不延续到婚后,别说只是和人家女孩子偷偷拍过一张合照,就算是两个人真的谈过恋爱,她也是不介意的。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这老公好像是抢了别人的。

说着低头端起茶杯,咕噜一口干掉杯子里一口滚烫的茶。

根本没注意到这茶是前一秒田硕刚给添满的。

“咳、咳,这茶……还挺热的。”钟婧条件反射去用牙齿刮舌头,烫的她差一点放不稳手下的杯子。

尹迦丞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几根葱,问他们:“聊什么呢,喝个茶也能把自己伤到?”

钟婧瞥了他一眼,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杠。

封棠说:“你太太听说你差一点做了田教授的女婿,急的眼睛都不看一下就把茶端起来往嘴里送,你还吐槽她。”

尹迦丞一愣,随即道歉:“那怪我,这事儿我没放在心上,所以之前没和你提过,不怪你反应激动。”

她反应激动?

钟婧瞪他一眼,怪他添油加醋。

起身跟着进厨房,想偷摸掐他一把,低头看见他因为洗菜而冻得通红的手,两句责备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下去。

回去端了杯茶过来给他。

“想烫我?让我和你一起出糗?”但是他呆站着,没有伸手接。

“暖手,笨蛋!”又是一记白眼-

钟婧婉拒了在田教授家吃晚饭的邀请,和尹迦丞一起先回了家,钟婧研究生时候的导师退休后也随子女一同回了沪城生活,钟婧和尹迦丞商量能不能一下午跑两家,想一天把这些年都给拜完。

偏尹迦丞说下午拜年不吉利,要把没拜的年往后推推。

钟婧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干脆去于是泡了个澡放松,出来躺在沙发上开了许久没时间宠幸的电视机,说:“那改天再去,我这几天累得腿都跑断了,正好休息一个下午。”

使唤尹迦丞:“你帮我把床头柜抽屉里面的红包都给我拿过来,我来数数红票票开心一下。”

拜年拜年,图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尹迦丞晃了晃发酸的脖子,换了身衣服,给她把要的东西拿到她面前。

钟婧边数边念叨着:“乔乔每年正月要拜访的叔叔比咱俩的亲戚加起来都多,收的红包能提一辆车,不怪多的是男人想嫁入豪门,这没事儿就数数钱的日子谁不想过呀。”

年初二的饭桌上,一群人起哄,钟婧才把尹迦丞拉进他们的家庭群聊—— “相亲相爱一家人”,然后被钟澍带节奏发出去好几个二百的红包。

只有在冯汉清那里得了个两千块的红包,尹迦丞上了车就给了钟婧,过个年不仅没有收获,在几个长辈身上还给出去不少。

尹迦丞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低头去帮钟婧按摩腿。

她正月里拜年一直穿着高跟鞋,确实该她得这些红包。

只是捏着捏着故意想逗一逗她,掰过来她的脚挠她脚心。

“尹迦丞!”钟婧刚舒服不到两分钟,没有让她心痒的男人此时正惹得她脚痒。

钟婧用力踢过去,被男人轻轻松松握住拉到自己怀里。

放进毛衣里面捂着。

“脚太凉了,我给你暖暖。”

话音刚落,被女人趁虚而入又补了一脚。

但并不疼,她生生踢在他腹部肌肉上面,如卵击石。

反而像是一种挑逗。

于是休息计划被打乱,钟婧后知后觉地看着沙发变战场,刚才还在给自己捏腿的男人握着她的腿,www.youxs.org。

钟婧被汗水迷了眼睛,睁不开眼瞪他,嘴上哼了几下,骂他:“坏人,按摩不是为了让我舒服,而是给我送‘断腿饭’呢!”

“怎么不是为了让你舒服?”他这段时间出钱,今天又出力,不都是为了让她舒服?

www.youxs.org,逐渐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几天没回这个家,几天没和她有深度交流,于是尹迦丞带着她到处都参观了一遍。

托着她问感想。

钟婧咬着牙,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些事……我们大可不必一天就做完的。”

男人面不改色,低头扶着她腿,问她:“领导的意思是,我们不赶时间,所以可以每天都做一做?”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脚痒了,明天就该心痒了!

酒肉夫妻?不可能!

30? 追尾

◎【老公,我撞车了,你快来救我。】◎

周末下了场雨, 空气潮湿,马路两边有些绿化带被风雨吹打得惨兮兮。

周一是个阴天,乌云依旧不走, 说不好这雨还会不会再下。

钟婧和尹迦丞开两辆车,出了小区以后背道而驰。

他早上给自己的包里塞了几片暖宝宝, 因为她这两天例假要来。

中药疗效慢, 她最近又开始喝起来。

沪城的冬天极少下雪, 即便是天气预报报了有雪,还没落地也便化了。

开工之后总有种雨水冲刷大地,生活也被洗过一回的感觉。

进了办公室, 才看到周檀往窗台上放了一盆水仙, 已经到了花期,白色的花瓣含着明黄色的花蕊,小小的一盆却足以给整间蔫蔫的办公室换上全新的面貌。

周檀今年工作刚稳定, 准备着手考主治医师, 对外都是这么说, 只有钟婧知道她更想逃避的是每逢佳节被催婚的压力。

钟婧以自身情况安慰她:“相亲有时候也未必遇不到好男人, 你要是社交圈实在窄,想谈恋爱的话,真的可以去试一试。”

周檀眨巴着大眼睛,问她:“可是相亲的目的性实在太强了,直接聊的就是婚姻、财产、生孩子、父母养老balabala, 真的在这么严肃正经的堪比商务谈判的会面之后,两个人还能谈得了恋爱吗?”

这一问, 确实把钟婧给问住了。

婚姻是婚姻, 恋爱是恋爱, 确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和尹迦丞在这个冬天步入婚姻, 现在初春渐暖,两个人之间也确实暖得都发烫都要烧起来了,但……恋爱的那大半年确实很没有恋爱的感觉。

钟婧也不知道恋爱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听傅芮乔说呢,她和尹迦丞那会儿是真的不像。

下午的时候去卫生间,姨妈如期而至。

钟婧贴了片暖宝宝,缩着肚子看门诊。

刚来这会儿不是最疼的,晚上才要命。

好在新年刚过,门诊的患者数量只有平日里的三分之一,钟婧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强撑。

最后一个患者是久违的李女士。

今天她是和朋友提起来的,提了个小包,开门进来的时候朋友去了卫生间,她进门时动作迟缓,扶着肚子落座时钟婧站起来帮着扶了把椅子。

因为私底下微信偶有聊天,除夕时还收到了李女士的新年祝福,于是很自然地,钟婧问她:“预产期还有多久呀?”

“六周。”

“那没多长时间了,宝宝长得好吗?”

“比一般同月份的孩子稍微瘦小一点,但也是正常范围内,各方面指标都是正常的。”

“那就好。”

等李女士的朋友也进来,钟婧才开始今天的问诊。

比上次情况好转许多,李女士的朋友几次提及她的婚姻影响,被李女士转移话题糊弄过去。

不知是不是心思敏感,钟婧又想起初诊时,李女士和丈夫之间的微妙气氛,她隐忍却还是露出马脚的恐惧到底是为什么?

钟婧想要问一个清楚。

“这段时间,工作或者生活上面有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钟婧修改了措辞,硬生生吞下了那句对患者丈夫的询问。

因为她是精神科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诱导性提问是大忌。

这样的问题,李女士基本都是摇头,很多问题她都习惯摇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她又说最近睡眠和食欲都有好转。

却原来,和李女士一起来的并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家里请的住家保姆,从李女士怀孕起就在他们家工作,李女士孕期大部分时候都是她陪着的。

李女士的老公做的是跨境贸易生意,父母都在国外,疫情期间公司岌岌可危,他一整个正月都在奔走出差拉投资,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所以老公不在家以后,李女士的精神状态大有好转?

钟婧忍不住在心里做这种假设。

看完诊,钟婧又和李女士闲聊了会儿,想着换一种身份用朋友的口吻和她交流,也许可以获得更多有效的信息,拉着她去自己办公室坐了会儿。

那盆水仙花开得格外起劲儿,李女士还未进门就先被这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盆水仙养得真好,摆在这里正好晒太阳……可惜最近几天都没出太阳。”李女士也在吐槽这新年初的天气,和钟婧想到一块儿去了。

肚子一抽一抽的,更觉得天气阴冷,使人莫名的情绪低落。

距离下班还有一会儿,李女士看出她今天不太有精神,也想换位帮她纾解纾解心情,问她:“钟医生你晚上空不空,我今天刚好约了朋友在这附近吃晚餐,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钟婧开玩笑问:“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啊?”

“两个之前的男下属,很久没见了,凑在一块就说一起吃顿饭,刚好我先生不在,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也没什么意思。”

钟婧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今天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和我先生约好了去婚纱馆签合同。”

李女士微怔,问:“你们才刚结婚不久吗?”

钟婧点头:“年前刚领证,还没办婚礼呢。”

“真可惜。”李女士小声叹息。

钟婧抬起头看过去,“可惜什么?”

“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你,真想把你介绍给我今天晚上见的这位朋友,一表人才,英国留学回来的,沪城有好几套房子,之前出来上班都是来体验生活的,但比谁干活都认真负责,我觉得你们两个性格上真的很合。”李女士摇摇头:“可惜你现在已婚了,他没机会了。”

钟婧灵机一动,问她:“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的?”

“做景观设计的,去年刚自己出来创业,虽然事业刚起步,但他做事情求稳不冒进,人真的不错。”

“好呀,我听着靠谱。”钟婧翻出自己手机,点开傅芮乔的朋友圈照片给她看,推荐说:“我最好的朋友,年轻有为的女律师,家里条件也优渥,要不然改天我问问她时间,你把你这位下属再约上,让他俩相个亲?”

“这种算什么相亲呀,就大家认识一下吃顿饭,感兴趣就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单独约,不感兴趣就算了,不必弄得那么尴尬的。”

“也是。”钟婧点头,到了下班时间,和李女士一起往楼外面走。

钟婧去开她那辆过年刚洗过的小车,去尹迦丞公司等他。

他说下午的手术因为手术室紧缺推迟了两个小时,要晚点出手术室。

好在婚纱馆营业到晚十点,他们今天只是去签合同,趁着情人节的活动还没过,先定下来两对夫妻的套餐和赠送的内容,明天中午十二点人家活动就截止了,所以才这么赶。

精神卫生中心离华山医院很近,钟婧开车有点掉以轻心,周一的晚高峰正堵着呢,她没控制好和前方的车距。

前面的车是本田车标,看车型,像是辆思域。

左修文也开这个车,所以钟婧有点印象。

但这不是他的车,因为是外地牌照。

傅芮乔开的是最新款的保时捷911,之前左修文借口外地车牌经常限行,开走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作祟。

总之,就算不离婚,他也配不上乔乔一根头发丝!

钟婧龟速动着车,边和傅芮乔打着电话,跟她说李女士这位前下属的事儿。

傅芮乔问她:“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帅不帅?”

钟婧是天秤座,她考核过的颜值,傅芮乔一百个放心。

“没看到人家照片,不过据说长得像那谁,大概率不可能丑。”

“谁?”

“李昊栩,今天刚官宣拿下OC全球代言的那位。”

“OK,你帮我约好,时间地址接头暗号告诉我,你人就别去了,我自己搞定。”

钟婧:“?”

“听你说的这种条件,这种长相,我还有什么看不上的?”

“就这点出息?”

“你有出息,当初不也是冲着这些结的婚吗?”

钟婧无话可说,放下手机去跟车。

分神开车,车距就很难控制,钟婧甫一抬头,看见前面的那辆思域离得很近。

钟婧猛地踩一脚刹车,不偏不倚踩到了油门上,“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钟婧惊魂未定,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嗡嗡的,脚从车里下来,踩在地面上失掉一半的知觉。

这知觉很快恢复,钟婧打开车的双跳灯,下车去查看前车情况。

和钟婧懵的程度差不多,前车的司机下车来,晃了晃脑袋,没有出血和明显的受伤,钟婧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去鞠躬道歉。

追尾她负全责,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人没事,该赔多少修理费她都认。

开车马虎,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次被劝诫过,钟婧却一直都没真的意识到这样的安全隐患。

直到事故真的发生了,才知道为时已晚。

钟婧这个歉道得诚恳,对方却一直不发一语,钟婧正疑惑是不是把他撞得怎么了的时候,抬头看过去,又见车后排走下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三个人排成排,那气场就有点吓人了。

钟婧缩了缩脖子,主动去查看车尾被撞的情况。

心里不禁感慨,明明就区区一辆小甲壳虫,怎么给人家的车撞得这么惨?

她刚才那一脚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

人多势众,钟婧怕被人讹诈,拍了照片发给傅芮乔,问她:“本田价格不高的吧,走保险之后我要赔的是不是也不多了?”

知世大小姐:【www.youxs.org,你人没事儿吧?】

草莓小樱:【人没事,车子不太好了。】

知世大小姐:【那我这话说完,你可能人也不会太好了。】

草莓小樱:【?】

知世大小姐:【这是红标思域,不是普通本田,七八十、百来万呢,你这回要破大财了钟婧。】

钟婧的确是人不太好了。

傅芮乔还在等当事人去律所找她,不方便去救钟婧的急,托了一旁无精打采的邵启明去车祸地看看,叮嘱他千万保证好钟婧的人身安全,财产上也不能让她被讹诈。

钟婧蹲在路边等交警,感受到从旁边三个男人那里飘过来的浓烈烟味。

钟婧再三保证不推卸责任,等事故认定出来她照价赔偿,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从“没长眼睛”的谩骂上升到“女司机就是马路杀手,以后得把男女车道划分开”,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把钟婧熏得够呛。

原本歉意十足,还在内疚把人家车给撞了的事儿,这会儿听着这些刺耳的话,钟婧没忍住和人在路边吵起来。

一对三,她吵不过,气得在路边深呼吸。

小腹突然间痛得很,一抽一抽的,钟婧去车里拿暖宝宝,给自己肚子上又贴了个新的。

摸出来手机给尹迦丞打电话。

实在受不了这委屈了!

尹迦丞的手机没有人接听,猜想是手术还没结束,她给他微信上留了言,拍了这条路的路标给他发过去。

言语凄惨可怜,她说:【老公,我撞车了,你快来救我。www.youxs.org】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她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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