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冷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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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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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逆光

◎低声说:“老公,我好像遇到救星了……”◎

下午的这台手术, 难度不算大,满打满算不过三个小时。

尹迦丞下了手术台去换衣服,比平时积极。

往常总是要不放心地在里面再盯着会儿后半程。

尹迦丞从柜子里拿衣服往身上套, 手机恰好就在这时亮起。

在医院的时间,连解锁点进应用的这一两秒都珍贵无比, 尹迦丞设置的锁屏时直接预览消息。

上面还有一个钟婧的未接来电。

只有一个。

电话未接, 她就会知道他还在手术中, 改成微信留言。

她很少电话轰炸,除了他生日那天她连着打了两个电话,平时最多只有一个。

尹迦丞点进微信去看那张照片, 他知道大概位置在哪, 就在直线距离几百米外的一个路口,跑过去就几分钟的时间。

今天连着做了两台手术,饭都是掐着点吃的, 空隙时间尹迦丞一直和婚纱店的顾问在沟通套餐内容, 坐下来喝水的功夫都在看网友对几个婚纱店的评价。

原本是看样准时下班的, 如果没有下午临时加塞过来的两个抢救手术。

不过幸好耽搁的时间不久, 手术前半部分完成他就可以把后续交给副刀去完成。

手术快结束的最后关头,尹迦丞眉心就突突跳过两下,当时以为是疲劳。

现在看到钟婧发过来的这条消息,穿衣服的动作都开了倍速。

于是围巾都没有顾上系,尹迦丞拔腿往事发地跑去。

用时不过五分来钟。

远远地, 尹迦丞就能看见被几个路人围观的那一处焦点。

女人在几个男人的对比之下显得更为瘦小,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 钟婧逆着光站在路灯下面, 和几个男人争执不下。

尹迦丞没有停下来去注意听他们在争论什么, 只觉得那几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轻浮无礼, 六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钟婧的胸部看,猥琐又下流。

钟婧冬天喜欢在外套里面穿一件紧身毛衣,最里层是成套的秋衣秋裤,偶尔需要搭配时才会穿细软面料的衬衫。

此时大衣敞着,钟婧气愤的情绪影响胸口的剧烈起伏,让她原本就很难低调的女性第二性征更加的惹眼。

尹迦丞深呼吸一口,为自己和这几个男人相同的关注点而感到羞愧。

当局者迷,钟婧从来不知道自己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风情。

她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只是不刻意去做撩拨别人的事情,尹迦丞不清楚她倘若自发地要去做那种事,会有什么样的成效,但他知道,她常常什么都没有做,一些无心之举,就撩拨得他心里像毛毛虫爬过的痒。

从前那种痒需要克制,他无数次闭上眼睛压抑自己那些快要到沸点的情绪,掀开情绪的盖子,要拧开浴室的花洒,往里灌很多很多的凉水,才能勉强不让那种冲动烧开。

后来他们突破了最后一层阻隔,她开始接纳他的这种情绪,甚至鼓动、回应、也回以同样的热切。

痒便到极限再无法克制,唯有占有才能止痒。

而尹迦丞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只有手痒。

三个大男人对一个女人言语羞辱和气势施压,一个一个路人停下来看戏,却无一人上前说一句公道话。

尹迦丞走过去把钟婧往自己身边拉,背对着那几个人,气还未匀,问她:“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句末轻轻的四个字,他是吐着气说的。

她说自己撞车了,让他来救她,他吓得以为车祸严重,她被压在车里动弹不得。

她发过来的那张照片角度奇怪,画质不清,他真以为她是躺在地上给他拍的。

跑过来的一路上脑海里都是褚航从救护车里被抬下来血淋淋的样子。

叫他怎么不害怕?

钟婧未骂出去的后半句话还卡在喉咙里,此时面前的人,突然从先前那几个丑陋无比的男人,变成了这张皱着眉头都好看的脸,一时间有些懵。

半晌才回他:“我人没事,把人家车屁股撞得挺严重的。”

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尹迦丞,主动认错:“是我没仔细开车,分心所以追的尾,我应当负全责。”

尹迦丞又问:“那前车有人受伤吗?”

钟婧摇头:“没听他们几个说哪里不舒服,应该问题不大。”

尹迦丞不解:“你认错态度这么良好,大家相安无事等交警来不就好了,他们到底在咄咄逼人些什么?”

说完转身去瞪了正对面的男人一眼,抬高音量问道:“我们按交规走,该赔多少赔多少,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婧小声说:“他说这车要送去什么车行里去修,我觉得不妥,怕他们和人家车行的人联合起来讹我,就坚持要送去4S店修,他们不同意。”

男人轻抬眼皮:“原来是在等人英雄救美啊,女人果然都只会这么一套,遇到事情了就知道找男人出头,回头钱有人帮你出,人只需要在床上叫几句就能哄得人开心,不就是这么一点事么?”

“瞧瞧刚才那悍妇的样儿,现在开始装柔弱了,刚才怎么不柔弱?但凡你刚才跟哥哥们这样娇滴滴地说话,这点修理费,我们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为这么点事儿,哥哥们也不是不通人情的那种人。”

“你们刚才羞辱的不是我一个人,女人怎么了?你们不是女人生的?”钟婧从尹迦丞怀里出来,眼里的冷箭已在弦上。

此前的委屈在给尹迦丞发完那条微信之后便被暂时搁置,换上的只有愤怒和更加愤怒。

先前没有注意到副驾驶上还有一位女性,此时才刚下车,弯腰在其中一个男人身边要吐。

尹迦丞眸色一沉,开口问道:“是不是头晕、恶心?眼睛能看得清事物吗?”

对方点头:“就是稍微有点头晕,没事的。”

声音有点抖。

钟婧心里愧疚:“我一直以为车里只有三个人,没想到……”

拉尹迦丞的衣服,提议:“我们先送人去医院吧?”

对面的男人一把把女人拉到身边,凶道:“怎么没事?我们要去医院做检查,今天这一下撞得可不轻,这位先生不是愿意替女人出头吗?来,医药费误工费这些都算到他头上。”

女人被强大的力量拽过去有些不适,开口说:“我真没事,都是打工人谁都不容易,我们就别讹人家了。”

“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那男人把女人又推到一边,看过去的眼神比刚才看钟婧的还要更凶一点。

钟婧恼了:“你们三个大男人一点事儿都没有,蹲在路边嬉皮笑脸的时候,有没有一个人在意过车里还有一位女士?女人的命不是命吗?”

男人轻笑一声:“女人的命就是要贱一些,她自己不是都说没事吗?现在是我有事了,我要去医院做检查,什么CT、核磁共振我都要检查一遍,我怀疑刚才你给我撞得那一下撞出了内伤,我现在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女人上前戳了戳男人的胳膊,被男人狠狠甩开,踉跄了一下。

男人斜过去一眼:“别插嘴,再说话我打你了。”

“咱们别……”

“啪”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响起,众人都为之一愣。

“你怎么打女人呢?”钟婧气不过,上去要推人。

被尹迦丞拉了一把。

男人鼻孔瞪得老大,冲她吼道:“老子打我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多管闲事我连你也打!”

说着上手就扯上钟婧的毛衣领子。

尹迦丞深呼吸一口,把钟婧从男人手里拉过来,手机递到钟婧手里,揽着她往后撤了几步。

然后上前,用尽力气的一拳打在男人脸上,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

对方没有还手。

旁边的两个壮汉既没有来劝架,也没有帮着人反击回来。

饶有兴趣地站在那里看戏,扯着嗓子喊:“打人了!打人了!马路杀手唯恐没把人撞死,这下好了,下了车还要补刀,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一片混乱中,只有钟婧和刚才那个被打的女人在拉架。

钟婧拉着尹迦丞的胳膊,也吓了一大跳,喘着气说他:“生气归生气,你干嘛打人呀,我刚才忍了那么半天好几次想把人撂倒在路边都忍住了,你怎么比我还冲动呢?”

尹迦丞把人松开,站在原地任由钟婧拉着他,额头青筋突起,刚放下手术刀摘了手套在清水下冲洗得冒白的手还捏着拳头,上面沾着血。

不是他的血。

钟婧要上去查看被打的那人的伤势,被尹迦丞拉着护在怀里,他说:“这下好了,你开车走神,我冲动打人,今天我们两个扯平了,谁也不责怪谁。”

说话的男人面无表情,钟婧愣愣地看着他,却只觉得他这一句话说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境,他挥拳打的不是人,只是健身房里那块大大的沙包。

他表情平淡,仿佛没有什么前因后果,这人该打———因为沙包就是用来被打的。

明明是她犯了错,惹了一连串的麻烦,他刚才却说他们现在扯平。

怎么扯?怎么平?

钟婧眼睛突然就红了,先前被压回去的那股委屈再一次冒出来,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把酸涩的液体强制憋回去,用力抱住面前的男人。

拳头从她抱上来的那一刻慢慢舒展,尹迦丞伸手把人往怀里按,问她:“怎么了?”

钟婧摇了很多遍头,才说:“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你现在动了手,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吐了口痰在地上。

恰巧这时候交警到了,男人顺势靠过去,控诉:“他们杀人未遂,我怀疑这起交通事故不是意外,分明是这个女人想撞死我们!我要告他们!”

“别搞笑了好吗,她一个甲壳虫故意撞你的破思域?”

钟婧和尹迦丞听到这声音回头看过去,邵启明套着件深黑色的大衣,走过来逆着光,钟婧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

“你眼瞎吗?我这是破思域?”男人怒不可遏。

“改装痕迹这么明显,糊弄糊弄单纯的女孩子或许可以,我是律师,你觉得我有这么好糊弄吗?”邵启明站在交警旁边,将钟婧他们与这几个男人隔开些距离,从口袋里拿出来几张名片递过去,说:“刚才听你们说要告故意伤人?这种属于刑事案件,是我最擅长的领域,不如我大义灭亲一回帮你们打这个官司,你们有什么证据尽管现在拿出来,交警也都在这里,有的是人给你们做主。”

尹迦丞嘴角扯了扯,全然没听这后面的对话,隐约察觉到怀里的人神色不对,只犹豫几秒,就见钟婧扶着他蹲了下去。

手捂在肚子上,“嘶嘶”地扯了两声。

尹迦丞脱下外套折了折,垫在花坛边的石阶上,拉她身子往后坐。

她没往下坐,说:“刚下过雨地上脏死了,你干嘛把衣服垫地上啊,我裤子都比你外套颜色浅一些。”

他半蹲着,扶住她两边肩膀,往下按着她去坐,说:“地上凉。”

钟婧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尹迦丞半蹲着的姿势使得他整片坚实的胸膛就全全挡着外面的一切,他俯身看她,她抬头与他对视,心脏忽然之间停滞了那么十几秒钟。

临近元宵,天上月亮已经渐圆,但阴天云层略厚,人们看到的月光比它原本的要淡。

路灯比月光更亮。

射过来的光线里晃荡着些许空气里的粉尘。

他明明背对着光,却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睛里。

钟婧伸手去摸了摸男人下巴,委屈瘪嘴,要哭了。

低声说:“老公,我好像遇到救星了……”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那我比你幸运,我十五岁那年就遇到我的救星了。

32? 性感

◎“可不可以像你昨天晚上那样,帮我把血液循环不畅的地方给揉开呀……老公?”◎

车祸认定很清晰, 后车追尾负全责,尹迦丞在路边和邵启明打过招呼,听邵启明皱眉说自己来得多余。

“我是先给乔乔打的电话, 她说她在忙,我也没想到她会把你支使过来。”钟婧左看一眼尹迦丞, 又看一眼邵启明, 虽然自知尹迦丞绝不会误会, 但还是申明自己没有找过其他异性来救场。

尹迦丞点头,问她:“你是先给傅律师打的电话,还是先给我打的?”

“你在手术室呀, 我当然是先给乔乔打的。”钟婧说的理所应当。

尹迦丞冲邵启明笑了笑, 然后眼神落到钟婧脸上,严肃道:“那如果我没在做手术呢,你会先给谁打电话?”

邵启明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女人的醋尹医生也要吃啊, 祖上是山西的吧?”

钟婧瞪过去一眼, 问他:“那几个人怎么说呀?”

“对方承认是改装车, 其实就是普通思域改的,撞成这个样子修一修大几千块也是要的,加上刚才尹医生打人的医药费,主张要两万块钱私了,不过……要尹医生当面去跟他道个歉。”

“凭什么让我老公去道歉啊?辱骂女性殴打老婆, 他这种人不该打吗?”钟婧气急:“追尾我可以道歉,而且实际上我也已经反复道过歉了, 但是刚才给他那几拳, 医药费我们可以出, 但道歉不可能。”

尹迦丞眸子里的冷意逐渐散尽, 看了会儿钟婧慢慢松弛的神情,她说姨妈痛是一阵一阵的,刚才被气着了,牵扯到所以肚子痛得明显,缓了缓已经没那么痛了。

他和邵启明一块儿去商量赔偿,让钟婧坐在一边拿着他的手机和婚纱店工作人员沟通能不能线上签合同。

尹迦丞没有和刚才起冲突的那人直接对话,而是冲着一旁也坐在路边上的女人说:“我刚才那几下没少用力,可能会脑震荡,你带你先生去我们医院挂个急诊看一下吧。”

对方抬头,与他视线对上:“你是医生啊?”

“嗯,我们医院就在旁边,走路过去很近的,看你刚才的症状也像是脑震荡,一起去看下吧,别不当回事硬扛。”

“你是哪方面的医生啊,脑震荡严不严重啊要挂急诊的啊?”

“这个点门诊下班了,只有急诊还有医生在,如果现在是白天,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检查,不过……”

被打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边上,抢话道:“隔壁医院的医生?怪不得刚才往死里揍我呢,合着给你们医院招揽生意呢是吧?刚打完我,现在就让我去挂你们医院的号,你这做医生的医德去哪里了我想知道。”

邵启明拦着人,说:“人家是好心建议你们去做下检查,并且这个费用我们都是愿意承担的。”

“先道歉吧,道了歉再说赔偿不赔偿的事情。”对方趾高气昂的,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如果打人需要道歉,我可以向你道歉,但你必须先给你太太道歉,你刚才那一巴掌,下手也不轻呢。”尹迦丞视线扫过女人的脸颊,红红的一个巴掌印记,让他不禁想起刚才那道清脆响亮的掌掴声。

如果刚才他人没有赶到,钟婧那样打抱不平的性格,是不是也要冲上去和他起冲突。

下手那样重,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动得了手,会不会这样的巴掌印记也落到钟婧的脸上?

畜生。

他在心里无声骂了两句,听见交警让他们撤离现场之后,转身就要走。

人被拉住,对方依依不饶:“你道完歉,我就让你走,不然咱们没完,我今天这顿打不能白受。”

尹迦丞淡淡道:“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尹迦丞医生,以后你少不了被打,到时候可以来挂我的号,我给你好好治治脑子。”

转身就走。

邵启明也摆摆手:“我的名片已经给过你们了,考虑好了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们签赔偿协议。”-

邵启明开车把人送到医院,等尹迦丞开了车出来,三个人去律所附近吃晚饭。

尹迦丞原本还抗拒,想说她既然今天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她却也坚持要吃这个饭,说:“我今天不把他们那些羞辱女性的言论状告到傅大律师那里去,我痛死都不会瞑目。”

傅芮乔本来是高高兴兴地要点菜,看见钟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邵启明:“她怎么了,撞出什么毛病了?”

钟婧还有力气抓她胳膊,瞪她:“我例假哪天你不知道啊?”

傅芮乔:?

她为什么会知道?

傅芮乔看了眼邵启明,然后顺着邵启明的视线去看另一侧的尹迦丞。

笑道:“这么私密的事情,除了你老公,还会有人替你记着。”

说着去叉了刚才点的那两个偏辣的菜,让尹迦丞点菜。

钟婧的口味,除了钟雅茹了如指掌,不知道尹迦丞这个丈夫会不会比她这个闺蜜要更了解一些。

整顿饭,就听见钟婧在滔滔不绝地复述她今天晚上听到的一句更比一句让人恼火的话。

气得傅芮乔也拍桌子。

“不是,这样的男人居然也能娶得到老婆?”傅芮乔不解:“现在的小姑娘都什么眼神儿啊,你们两个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www.youxs.org,一个三十岁靠相亲才娶到老婆,还有一个三十一岁还单身的,搞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说到这个,尹迦丞纳闷了,第一次八卦起来,问:“既然在你眼里邵律这么优秀,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和人家好?我看你们两个就挺般配的。”

“别瞎说。”钟婧一把捂住尹迦丞的嘴巴:“他俩不合适的。”

邵启明和傅芮乔面面相觑,顿了顿,傅芮乔开口:“你手干净吗?就上去捂人家嘴。”

钟婧起身贴过去的动作一气呵成,手捂着他的嘴都是次要的,主要攻击点在他的脚上。

她是连人带椅子一块儿靠过去的,椅子一只脚翘了翘,将将好落在他脚上,她捂着尹迦丞的嘴,让他“嘶”的那一声没有发出来。

但钟婧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连忙把椅子挪开,脸上立刻换上歉疚的表情,低头去查看情况。

钟婧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这双鞋子好脏。

鞋底侧面都沾着泥点,连带着鞋面上也有。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双鞋。

他晚上跑过来的时候一定急死了,急得眼睛都没注意看路,踩到什么脏水洼里面都不不自知,也不知道袜子也没有打湿。

大冬天的鞋子要是潮了,是很容易感冒的。

可眼下她更为担心的是他的脚,刚才那一下虽没整个的压下去,但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腿颤了颤。

钟婧问他:“要不要紧,没压实吧?”伸手要去帮他脱鞋子查看。

尹迦丞按住她手,阻止:“没伤到筋骨,缓一缓就没事了,你别……”

“这里是餐厅。”他提醒她,这么有味道的举动,实在太不文明。

钟婧叹气,把椅子挪回去,整个人瘫下来靠在椅背上,说:“今天我就不该出门,刚才就该听你的话我们回家去的,非要来吃这个饭干嘛!”

傅芮乔点头:“你今天挺能闯祸的,我看呐,你这两天可能水逆,注意一点吧。”

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

回家的路上,尹迦丞脚已经没事了,可以照常开车。

但钟婧在接连的闯祸之后变得异常沉默,又或许是疼痛又开始发作,一路上窝在座椅里,眼睛都没睁开。

但尹迦丞知道她没有睡着,想起来问她婚纱照的事情。

“今天什么事情我都办不好,销售说其他附加产品都可以送给我们,但就是送的那一组全家福真的申请不下来,如果我们能接受,就先付三千定金锁定名额,如果还想再考虑考虑,那后面送的精修和产品就都没有了。”钟婧没睁眼,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她非要来吃的这顿饭,明明他点的两个菜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也没见她吃多少。

尹迦丞深吸一口气,叫她:“钟婧。”

钟婧“嗯”了一声,说:“你能不能批评我几句?不是凶,是批评。”

“你今天开车的时候太大意了,幸好今天追尾不算特别严重,如果是在十字路口,如果是和大型车辆撞上,你有没有想过……”

“我想过,我也怕死的,我魂都吓没了。”钟婧回答得诚恳。

但他明显不满意她这个回答他动了动唇,问她:“钟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遇到那样凶多吉少的意外,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想过么钟婧?”

一连三问,把她问住了。

她没有想过。

因为今天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她意识清醒,除了脑袋被安全气囊震得有点麻,当下头有那么一点点晕,还真就没有出血骨折这些吓人的反应。

她真的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她还是先给傅芮乔打的电话。

事发紧急,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乔乔。

只有当前车那三个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下车,三言两语尽显粗鄙和轻浮以后,她在寡不敌众的劣势下又肚子痛,最后才想到的尹迦丞。

明明,他该是她第一个就想到的人。

钟婧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侧着身子去看尹迦丞开车的侧脸,他今天一整晚都面无表情,就连他挥着拳头打人的时候,都没有狰狞的一面展露出来。

但他明明就是失控了。

从前钟婧一直想要看他失控的样子,他生日的那晚,他虽然情绪异常但动作总是轻柔的,他顾虑到她是初次,总是缓了又缓,总不忍心像后来那些时候一样的大起大落,害怕在她身上追了尾,撞坏些什么。

傅芮乔说过尹迦丞在高中的时候

依譁

就低调至极,很少很少说话,更是从来不可能和人打架,烟酒不碰就连网吧都没有去过一次,他是真的骨子里就纯良的那种人。

可他今天却当街打了人。

是真真正正的失控了。

钟婧觉得他那一刻帅极了!

青筋暴起,喉结滚动。

比她曾经想象过的还要性感。

他何止是为她出了头,她觉得他为所有那些在言语上曾被歧视辱骂过的女性都出了一口气。

不一样了。

钟婧晃了晃脑袋,看向他的眼睛里再也不是从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清晰地记得他今天挡在她面前,做了一件她忍了好久差一点就要做的事情。

英雄所见略同,她也觉得那个人该打。

他们是一路人,一辆车上的同伴,一张床上的夫妻。

没有人比他更懂她了。

尹迦丞轻而易举就能看得透她的想法,先她一步做出反应,这样的举动和言语,不是第一次了。

钟婧无力反驳尹迦丞刚才那句话,因为彼时她确实是那么想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就想到她的丈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当她后来坐在马路边上,坐在他给她垫着的衣服上面,看着他又回去和那些人掰扯,看着他只穿一件毛衣站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影,她想的是:他怎么办?

如果对方依依不饶要报警怎么办?

如果对方胡搅蛮缠去医院找他事情该怎么办?

如果……

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一刻,钟婧甚至想过如果时光倒流,她可能都不会给他发那条容易误导人的信息。

她突然就不想看到他失控了,如果那失控可能会让他完美的人设裂一条缝的话。

她希望他不会有任何把柄和惭愧,在往后每一次被褒奖和夸赞的时候。

她好像……开始会为他着想了。

不是从前那种看他想吃一颗糖、她就递给他一颗糖的着想,而是,她愿意放弃一些东西、咽下一些委屈只为了不影响他的那种着想。

可她不知道怎么去说这种微妙的情感变化。

尹迦丞只当她是默认。

“算了。”男人叹了口气,重申一遍:“以后遇到其他紧急的事情,我希望你都可以第一时间想到我,联系我,我希望我不仅仅是你名义上的丈夫,还是你潜意识里的‘紧急联系人’,甚至监护人。”

钟婧被他突然的这一句转折逗笑了,指正他:“我又不是未成年人,还监护人,尹迦丞你怎么现在控制欲这么强啊?”

男人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干脆利落,说话的语气却全世界最温柔:“还疼不疼?一会儿回家我给你揉一揉。”

钟婧摇头,明知他专心开车看不到她这个动作……以及脸上微微泛起的红。

她咬着唇说:“今天生了一肚子气,医学上说生气容易导致乳腺增生,我刚才从上车开始就胸疼,你一会儿可不可以顺便帮我也揉一揉?”

“可不可以像你昨天晚上那样,帮我把血液循环不畅的地方给揉开呀……老公?”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你故意的是吧?

33? 榨干

◎“你怎么像孙悟空掏耳朵似的,说变大就变大。”◎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 钟婧这样夹着嗓子说话,尹迦丞还是头一回听到。

从前在父母面前她有过几回,但都太刻意, 尹迦丞虽然听见的时候也会心里咯噔一下,但都没有这一刻的头皮发麻。

特别是她最后叫的那个“老公”, 尾音婉转, 带着些请求的意味, 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心脏一起发颤。

停好车,钟婧先尹迦丞一步下的车,绕到驾驶座这边来等他下车。

两个人一起往电梯厅走, 她伸手去挎他的胳膊, “你没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尹迦丞没有去接她这句话,知她的注意力好分散, 他故意去问饭桌上那个问题。

“所以邵律师和傅律两个人之前有什么过往吗?为什么不能凑一对?”

钟婧“嗯”了一声, 问他:“你会排斥同性恋吗?”

“啊?”尹迦丞懵住:“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之后, 你别在邵律师面前表现出来哦, 我看他是极不愿意承认的,但我和乔乔都猜到了……他可能不喜欢女人。”

“……”尹迦丞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么荒诞,他提出质疑:“邵律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你们从哪里看出来的他不喜欢女人?”

“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三十一岁还单身, 不谈恋爱也不相亲。”

尹迦丞按电梯的手迟疑,看向钟婧的眼睛:“我三十岁的时候也单身, 取向不是也很正常?”

是哦。

钟婧嘬了嘬下唇, 很难再去论证她前面的那个论点。

尹迦丞的眼睛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下垂眼, 通常看过去的时候在这双眼里看到的都是单纯和清澈。

他不太爱做表情, 偶尔的笑也都是转瞬即逝,她好几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那些时候,他眼里会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情。

从前钟婧没有注意过他看着她的时候,这种区别于其他人的眼神,但今天,她在尹迦丞的眼里看到好多复杂的情绪。

马路边,他半蹲在她面前,那眼神里分明有担忧,还有心疼。

而现在,他也是这样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那样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

她竟不知,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滚烫了?

钟婧心里被尹迦丞这目光烧起了火来,电梯里窄小的密闭空间,突然减速的失重感让她移开了目光。

她听见他说:“钟婧,这么多年一直不谈恋爱,有没有可能,是人家心里一直就住着一个人呢?”

“当然。”钟婧还以为他是在说邵启明的事儿,继续道:“我们也都八卦过邵律师这个问题,他说……他喜欢一个人,但这种喜欢并不会被大家所理解、也不可能被道德所接受。”

“违背道德的感情,不是同性恋是什么?”

“邵律有个非常好的朋友,乔乔说当年上学的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人家本来有个女朋友,但每次约会都是三个人一起,后来那个女生出国了,邵律更是和他这个朋友同吃同住,有一回乔乔去他家里找他商量事情都震惊了,邵律家里又不缺钱的,平白无故怎么就要和同性一起合租啊,八成是同居的关系。”

“而且……2017年的时候邵律去欧洲旅行,就是和他这个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去的,你知道他们去的是哪个国家吗?”

尹迦丞摇头,看钟婧开了家门却不进去,在那里捣鼓密码锁。

她说:“德国。”

尹迦丞没有看懂钟婧在操作什么,问她:“德国怎么了吗?”

“2017年!那一年德国承认同性婚姻合法!乔乔说,那次德国回来,再见邵律师那位朋友的时候,人家手上是戴着婚戒的!”

钟婧停住手上的动作,问尹迦丞:“咱们家这个门锁,管理员密码是多少呀?我想换个新密码。”

尹迦丞凑到她身后来,弯腰去输密码,一只手挡住不让她看。

钟婧这下不乐意了,扭过脸来阴阳:“哪个梦中情人的生日是吧,不敢让我看到?”

尹迦丞无奈:“我哪里有什么梦中情人?”说完自己也不自信了,因为仔细想想,还真的有。

尹迦丞打岔,问她:“你要把密码改成什么?”

“改成……结婚纪念日。”她挤开他的手,去触屏上输入那几个数字。

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原来也是记得那一天的。

“开锁密码不能和管理员密码一样。”尹迦丞笑着叹了口气,说:“要么改成你生日吧。”

钟婧不同意:“我生日不是什么好日子,还不如设成你的生日呢,就算作……结合纪念日吧。”

“咳,咳。”尹迦丞干咳两声,把人拉近门内。

用力拉门把手,带上门。

“你今天,酒驾了?”说话像醉鬼。

他审视的目光在钟婧脸上不断打转,好像真的在看一个不清醒的人。

电梯里的时候,钟婧在他那灼热的眼神中扭过去了脸。

她当时真的没有把握,怕他下一秒钟就敢把她按在那冰凉的铁壁上,立刻就给她揉起来。

但现在是在家里,她要的就是他帮她揉。

从前她就是心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才任谁都走不进来。

须得他给她好好揉一通,揉到发软,软得一塌糊涂才行。

钟婧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今天没喝酒,就是多看了你几眼。”

说话的气息就贴着他脖颈,问他:“管理员密码你是什么时候设置的?”

尹迦丞脖子往上伸了伸,回答:“那天领完证,我送完你去机场,回家的时候设置的。”

“怎么明明挺有心的,非要藏着掖着呀,不如直接设成开锁密码,非要让我去记什么医生节,显得你比我多爱岗敬业似的。”

“都说了开锁密码不能和管理员密码一样,不是我不愿意设。”

换做从前,这时候钟婧肯定就不往下接话了,她不会把事情往深了去想,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现在,她是真的好奇。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尹迦丞又补了一句。

他说:“为了财产和人身安全,我一般隔一段时间会换一次密码,也不是真的在你面前展现爱岗敬业的品质,就是换密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设置的。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她仰头看他。

“开锁密码是我随便设的,它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但管理员密码不一样,如果忘了,我就回不了家了。”

“哈哈哈。”钟婧笑:“那是的,如果结婚纪念日你都能忘的话,那可能就不是你回不了家了,而是想去别人家了。”

“别瞎说。”尹迦丞低头去啄了啄她的嘴巴。

本意是轻轻地碰一下,却被女人勾着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她踮着脚,和他站着接吻的次数并不多,灯光晃眼睛,她闭上眼睛,拿舌头去撬他的牙关。

长久以来,这是她清醒着的时候,第一次这么主动来吻他。

尹迦丞被她勾着脖子推到沙发上去,站立的吻渐渐变成坐着吻,她整个人压在他腿上,吻到呼吸都乱了,才松开。

却没有就此收手。

她又去吻他刚咽过口水滑动了两下的喉结。

被他抓着翻了个身,压在身下。

“别以为你现在不方便,就可以这么肆意招惹我,做事情要先想清楚后果,宝-贝。”

最后那两个字,他好似是在咬牙切齿。

因为……她突然把爪子伸向了不该去碰的地方。

我国南边许多城市生长有一种植物叫作含羞草,受到外力触碰会立即害羞得将叶片都聚拢,从先前放松的状态一下子进入戒备模式,会自发地聚成一根长长的形状。

触动的力量越大,聚合的速度越快,那变化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钟婧自满,因为她知道他每次只要稍微吻一吻她,有时候她还未曾感觉到热意,就会被他硌到。

她有时候半梦半醒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贴过来的时候就带着火棍。

她有一回吐槽尹迦丞:“你怎么像孙悟空掏耳朵似的,说变大就变大。”

尹迦丞下巴磕在她发顶,仰着头呼气吸气,哑着嗓子说:“我没有孙悟空那本事,不能说变小就变小,你帮帮我?”

“怎么帮?”

钟婧傻乎乎地碰了碰,捏不住,她扭头换个方向侧躺着去睡,说:“我也和你一样没有本事,只能变大……”

变……不……小。

没说出口的话被全部吞了下去。

是驾驭不了定海神针的假齐天大圣在偷吃蟠桃。

还挑嘴,只吃最粉最甜的桃尖儿。

桃又称仙桃,果皮上一层细细的绒毛,果皮有白色有粉色,成熟时多为粉红色,桃尖儿颜色最深。

吃桃子要一口咬下去,不能拖泥带水,不能光含着果肉吮吸果汁,只顾着咽口水;也不能拿手去揉捏,桃肉会在受到外力的挤压下变软变形,那样就不好吃了。

软了的桃子他不会负责,他从来不管浪不浪费,不好吃了就放到一边不再理,目标又放到更大的仙桃上。

孙悟空当年应邀去王母娘娘寿诞,偷吃了那么许多的仙果,尹迦丞也有样学样。

桃子里有一个品种叫水蜜桃,一般果农采摘果子都是在还未成熟的时候,把水蜜桃从树上摘下来平铺在地上,不要用手按桃,捏桃,尽量托着桃子,因为水蜜桃桃汁充沛容易留下手印子。

如果急着吃桃子,未熟透的桃子会被催熟。

水果里,有一些品种可以产生乙烯,所以可以将水蜜桃与这些水果放置在一起,这样就可以达到催熟的效果。

聪明的果农习惯拿香蕉催熟,贴的越近,催熟效果越好。

等到桃子成熟熟透变得很软,已经流汁的水蜜桃,是最甜最好吃的。

尹迦丞吃桃子的习惯是先把桃子从中间掰开,果汁丰富会流出来,他习惯先嘬两口甜汁,再慢慢把桃子掰开,等露出桃核掰不动了的时候,他就不吃了。

他可能就是不太喜欢吃桃肉,他喜欢喝桃汁,所以喜欢拿捣汁器一个劲儿地榨果汁,把缝隙里的果肉全部榨干才罢休。

www.youxs.org,不一会儿便让尹迦丞额头冒出细汗,他按住她乱动的手,深呼吸再深呼吸,说:“肚子不疼了是吧?那我今天不给你揉了。”

钟婧噘嘴:“疼着呢,所以刚才转移一下注意力,要揉的。”

说着去给他也揉一揉,以德报德。

“哪里都要揉,手累了,我明天上午的手术刀就拿不稳了。”

“你瞎说,往常你揉一晚上,大清早给我做手术的时候可没见你拿不稳刀……”

“钟婧……”他用唇去堵住她的嘴,说:“你再闹,明天就该是你手拿不稳刀了。”

说着吻去别的地方,突然又笑道:“没事,反正你上班也不用拿手术刀……”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等会儿别说我不心疼你,小嘴怪能说的今天?

ps:钟婧和傅芮乔怀疑邵启明是同性恋的时候是2017年,那时候大家还都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很多人觉得同性恋是背德的。

作者包括文中人物都支持性向自由,钟婧和乔乔在误以为邵启明喜欢同性的时候,并没有戴有色眼镜去看他,依然正常交朋友正常相处。

婧婧在饭桌上捂尹迦丞的嘴,不让他乱牵红线,是因为乔乔性取向非常正,没有歧视意味哈。

当然啦,都是误会,邵启明非常直!!

34? 练功

◎所谓谈恋爱,谈要用嘴,爱也可以用嘴。◎

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负责。

钟婧这一负责, 差一点把自己给逼疯。

倒不是真的半个小时就累得不行。

是她看着尹迦丞在灯光下半张着嘴一下又一下地调整张口的弧度,时不时长长地舒一口气。

她知道那是舒服。

而他忽然间肌肉绷紧的样子,大概率是格外舒服, 就像她连带着整根尾椎骨都酥酥麻麻的时候,也会缩紧小腹。

那是条件反射, 是本能。

而钟婧在看清楚这些之后, 仿佛看着他就像在照镜子。

尹迦丞也在每一回合都清楚地了解她的感受, 所以有时决定继续乘胜追击,有时见好就收。

还好她现在不方便,钟婧暗自庆幸, 否则她今天人和心都要软成一滩水, 那水能把他淹没。

他咬了下唇,看得出来力道不轻,一向钢筋铁骨的人在这种时候居然有种脆弱感, 让她忽然想抱抱他。

“怎么还不好啊?”她可怜巴巴地靠在尹迦丞怀里, 被他一只胳膊搂着, 头就枕在她当初垂涎不已的腹肌上, 手头工作停下来,扭过身子去抱他脖子。

在他刚咬过的唇上又补了一口。

“你太温柔了。”他拿手指点了点她额头:“累了就休息吧,去洗个澡躺着吧,肚子痛不痛?”

“有一点。”

“能自己洗澡吗?”

“……能。”

如果说不能,他是要帮她洗吗?

还是别了, 会帮出事情来的。

就安安份份让他给她揉肚子吧-

第二天痛感最强,钟婧耐不住, 请了半天假, 接到邵启明的电话, 说对方已经签了车祸赔偿协议, 给钟婧发来打款账户。

钟婧气若游丝,被邵启明在电话里笑话:“新婚燕尔,夜夜笙歌?累得上班都没精神是不是?”

“你别被乔乔带坏了!我这是……身体抱恙请病假卧床休息,没力气和你贫嘴。”

邵启明“哼”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下回遇到问题先找你老公,别太依赖傅芮乔。”

“我依赖乔乔你也管?”

“我的意思是,傅大小姐最近比较忙,无暇顾及你,昨天那种场子我去了还有发挥之处,再有别的事情,还真就不方便。”

钟婧自动忽略他后半句,问他:“乔乔最近这么忙?很棘手的案子?”

“不棘手。”

“那她忙什么?”

“忙着和委托人儿子约会。”

“!!!可真行。”

钟婧咕噜噜灌下去半杯热水,去换衣服准备上班。

门锁转动,钟婧看见尹迦丞开门进来。

“刷牙了吗?”他看她还穿着那身睡衣,满脸倦意。

“嗯。”她跑过去接他脱下来的大衣,被他抢过去自己挂。

尹迦丞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们医院食堂的饭菜,吃完饭我送你去上班。”

钟婧拉开拉链,从里面依次拿出来好几个沉甸甸的饭盒:“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呀。”

“我也还没吃呢,陪你。”

尹迦丞送钟婧上班,一连送了好几日。

周三,车祸责任认定书出来,钟婧和尹迦丞一起去交警部门提车。

车子是尹迦丞开去4s店的,钟婧被男人先送回家里休息,躺在沙发上和傅芮乔八卦她这个新结交的异性朋友。

坐等老公打包好吃的回家来投喂。

傅芮乔第一次用词简短,只给关键词:“英俊、浪漫、弟弟。”

“年少不知弟弟好?”

“弟弟真的特别好!”

“哪里好?”

“反正就……不是你说你老公很好的那种好。”

钟婧:“……”身体养好了现在又可以了是吧?

傅芮乔耸肩,一个人在家里和钟婧打着视频喝红酒吃牛排,说:“以前总是很排斥年纪小的男生,觉得年纪就是衡量成不成熟的唯一标准,结果真的是我错了。”

“怎么说?”

“我觉得弟弟都比咱俩成熟。”

“说自己就说自己,干嘛扯上我啊?”

“就你上回在浴室里面受伤,前几天油门当刹车踩,我真的好怕你哪天睡觉把自己给闷死。”

“……”钟婧反驳她:“我只是生活上粗心大意了一点,和成不成熟有什么呀?大事情你看我什么时候含糊过?”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尹迦丞拿着钟婧最喜欢的那家饭店的打包袋出现在了摄像头里。

“得,你‘很好’的男人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什么‘很好’?”尹迦丞难得去听她们姐妹淘说话,一问就问到重点。

钟婧连忙挂掉视频,糊弄他:“我们说你车技好呢,你开车特别稳当,以后你早上绕一下送我去上班吧?”

“那你要早点起。”

“你不折腾我就能早点起。”

“我不折腾你能睡到中午起。”

“……”

周五是元宵节,尹迦丞陪钟婧去舅舅家过,周六又回尹家去吃晚饭,只开一辆车,钟婧乐得给尹迦丞车上添置了许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从前尹迦丞没有用车载香薰的习惯,钟婧给买了一个放在车里,他下班晚的那两天,她不自己回家,蹭周檀的车到他们医院去等他,拿了他的车钥匙在车里等,累了在里面睡一觉,等他带自己去随便哪家饭店吃顿好的。

也不是说在家里吃尹迦丞做的饭不好,只是太寻常的日子里,少了很多浪漫。

一起在外面的餐厅吃饭,点一份双人套餐,则意味不同。

钟婧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有点像小年轻谈恋爱。

钟婧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他们一起实地考察完一家婚纱工作室的晚上。

来不及先吃饭,两个人看过店里的婚纱款式以后,钟婧眼里的星星都亮了,嘴上虽然还想起来问他:“你觉得男士男士服装区那些西装怎么样呀,会不会款式稍微有点少,没有我们之前看的那家丰富诶,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再看看?”

“就这家吧,你刚去上卫生间的时候,我去翻了一下他们的客片,你猜我看到谁了?”卖了个关子,尹迦丞看钟婧饿得伸手去抓盘子里的饼干吃,站起身来去前台给她接了杯水。

“你有熟人在这里拍过婚纱照?”她半块饼干塞在嘴里,立刻猜到答案:“是陆医生。”

“你怎么猜到的?”

“你又没其他朋友的。”她端起杯子喝水,故意道:“我除了乔乔、邵律师、我同事周檀,还有挺多关系不错的朋友,大学舍友、另一个北大毕业来沪工作的学姐,我还有患者痊愈之后和我做起朋友的,怎么尹医生你人缘这么不好呢?”

“你别觉得我不合群,我以前也是有朋友的,”尹迦丞话未说完,被钟婧打断,她说:“乔乔说你上高中的时候就孤僻没朋友,所以你说的以前到底是多久以前?”

“大概四五岁?”尹迦丞说:“我记不大清了,但小时候我应该人缘很好,一直到上小学,我都有关系不错可以一起写作业、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的朋友。”

“那你的那些朋友呢?”

“不知道。”尹迦丞没再往下延伸话题,等销售拿着合同来和他确认条款。

付了定金,预约好拍婚纱照的时间,两个人进了路边一家烤肉店补充能量。

尹迦丞烤,钟婧吃,他的烤速赶不上她的食速。

换个烤盘的功夫,店里一下子走了好几桌,服务员来询问要不要帮烤,钟婧忙不迭地点头,被尹迦丞一句“不需要”给打发走了人。

钟婧不解:“怎么不需要了?有人烤你也可以放开手好好吃肉了。”

“刚才的服务员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

“他问你不问我,没安好心”

钟婧:“……”你想的真多。

钟婧知道尹迦丞的心眼不大,还没有她手里的一片生菜叶子大,什么东西都包不下。

但突然就觉得心里甜甜的,看着他酸。

但这甜只有两秒,因为两秒钟之后,尹迦丞说:“宝贝,你现在吃东西张嘴的弧度比以前大了,吃东西也快了,看来你这两天已经自学成才了,怪不得今天早上那么主动。”

“……”救命!

钟婧嘴里的菜包肉,差一点没咽下去。

什么虎狼之词啊!

“我就是……饿了而已。”

“怪我前两天都有事忙,忘了喂你。”他满目都是柔情,用最正经的表情说最下流的话,谁也淡定不过他。

下一秒拿筷子去把滋滋冒油的小香肠夹起来,拿到嘴边吹了吹,递到钟婧嘴边,“张嘴。”

和今天早上的时候一样下流!

早上的时候钟婧醒得很早,原因说出来羞耻,是她做了个难以言喻的梦。

怪就怪前一天晚上她趁尹迦丞在书房写论文的时候,点开了傅芮乔女士发过来的不明链接。

然后……她就出不去了。

一开始没敢开声音,钟婧无声看了一会儿,按了暂停键去摸她抽屉里的那本日记本。

用日记本写日记,钟婧秉承了当年语文老师的那一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几个动作要领全记在了本子上。

傅芮乔发来这种玉女心经的武功秘籍,还不忘催促她学习,她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同理,放得开的人先看到白光,你懂不懂?”

啊啊啊啊啊,傅芮乔女士这一套一套的都是哪里学来的,不愧是十三次姐!

不能在被窝里和闺蜜聊男人,因为这种时候她就会开始质疑你的男人。

“大晚上的不睡觉也不调情,你确定你们家尹医生‘很好’?”

“人不能满脑子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吧,乔乔,你要是实在渴望,要不然对弟弟主动出击一下吧?”

“女人要矜持!姐姐的诱惑是要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撒网的,不能拿捕兽夹去捉,会把人家吓跑的。”

钟婧:“……”

怎么诱惑弟弟钟婧没有研究,但她研究了一会儿傅芮乔给她的武功秘籍,想要拉尹迦丞一同修炼,无奈对方太忙,她自己先睡着了。

早上天还未亮,开始做梦。

梦里真的在练武功。

《玉女心经》须得二人同练,互为辅助。练功时全身热气蒸腾,须拣空旷无人之处,全身衣服畅开而修习,使得热气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

《玉女心经》单数行功是「阴进」,双数为「阳退」。

「阳退」功夫,随时可以休止;「阴进」却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微有顿挫。应该有内应,外引之说,道家主要指女子修炼的专门功夫。

这武功毕竟具有高难度,他们只习得「阴进」,一气呵成,永无休止。

醒来时钟婧出了一额头的汗,原是被他搂在怀里被子捂得严实。

他贴的那样近,好似不需要做任何准备工作,随时就可以和她一起真的练功。

但他睡得熟。

钟婧战战兢兢从他怀里钻出来,转了个身,下行。

春天了,她在他胸口种了许多应季的水果。

大的是草莓,小的是樱桃。

然后他人还不醒。

钟婧百无聊赖,自己去研究那玉女心经里面的招式。

练功须得全身衣服敞开。

钟婧去扒拉他,也不怕把人弄醒。

从前都是尹迦丞把她折腾醒,必须一报还一报!

脸贴过去的时候钟婧再三犹豫,想着反正他还没醒,浅浅尝试也不会怎样,于是剥了椰子糖的糖果纸,轻轻舔了一下那外面的糯米纸,根本还没尝到味儿,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来,他说的也是这句:“张嘴。”

钟婧整个人愣住:“啊……你装睡。”

“刚才不是胆子挺大,怎么现在让你张嘴,又不敢了呢?”

说着尹迦丞从被子里出来,像给这块五花肉翻面一样,把身上的人也给翻了一面。

尹迦丞继续面无表情烤着肉,看钟婧鼓鼓囊囊不停咀嚼的嘴,看得出神。

是真TM的想现在就把她抱进车里。

所谓谈恋爱,谈要用嘴,爱也可以用嘴。

说爱要用嘴,做同样也可以。

钟婧知道尹迦丞又开始在做什么时间规划了,伸手去抓过他手里的夹子替他去烤,提醒他:“你手机响了,快、点、接!”

尹迦丞这才回过神来,去接陆听南的电话。

一贯说话欢脱不着调的陆医生,今天语气里只有震惊和不解,他长叹一口气,说:“你小子这回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日记本如果不每天一记的话可能就变成了周记本、月记本。

不过钟婧的日记本,可以每次一记,名副其实地写“日记”。

《玉女心经》有关介绍来自网络。

35? 做题(小修)

◎“你这何止是惩罚,简直就是在体罚我!”◎

尹迦丞点开陆听南给他发的那条链接, 用微博打开,是一段文字和视频搭配的长博文。

ip地址在沪城的一个账号,以路人的名义发了一段在路边拍摄的视频, 记录了尹迦丞打人的部分经过——部分经过剪辑处理的片段,配上他那句自报家门让人家去挂他号的宣言, 简直能上法制新文。

但这篇博文并不是批判, 而是另辟蹊径, 以一个大学女生的口吻,通篇都在夸赞这位“男医生”的帅气,顺藤摸瓜扒出尹迦丞的履历, 特别提到尹迦丞是2020年度沪城“行业先锋”里的医生代表, 评论区还有人截图评论贴出了尹迦丞当初被采访的照片。

没有诽谤和编排,只有几句无脑夸讲,让这条视频自发出后便引发讨论。

疫情期间, 网友们是最喜欢在网上当法官当老师的, 对发文的女生各种批判教育只是顺带, 重点就是把视频里这位打人的男医生的详细资料给扒了个遍。

“这事儿现在还在发酵, 话题讨论量一直在涨,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劝你,希望你这几天暂时先请假,怕有患者刷到这条视频的会对你有意见,到时候如果在医院闹事, 不好收场。”陆听南转达主任的话,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事业心重, 但你站在医院的角度理解一下, 先请假吧。我记得你好像有两年多没休过假了, 不如就趁着这段时间把婚假先休了, 在家里好好陪陪弟妹。”

尹迦丞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钟婧没问他电话内容,两个人继续烤肉吃。

室内温度高,加上木炭火旺,钟婧脱了外套还嫌弃热,要把袖子也往上卷。

尹迦丞拦住她:“别现在吃得挺开心的,一会儿着凉了回家闹着肚子疼,我还想说今天晚上回去给你放松放松的。”

“放松?”钟婧来了精神,问他:“怎么个放松法?”

“那会儿在车上不是说颈椎不舒服,晚上泡个澡,我给你松一松肌肉。”他看向她的表情坦坦荡荡,仿佛真的只是要给她按按肩膀,没有其他目的。

钟婧半信半疑:“你还会这个呢?”

“以前跟着健身教练研究过人体肌肉组织,肩颈是一个肌肉群体,因为坐姿不规范导致肩颈的肌肉出现痉挛,从而引起酸痛感,这种情况下肌肉通过拉伸可以得到放松,晚上给你拉一拉。”

钟婧似懂非懂地点头,缓了一会儿,擦了嘴,才想起来不对。

“我泡澡,你给我按?”她好像中了什么圈套。

“泡澡的时候你身体自然而然就会放松,效果好。”

钟婧白他一眼,才不信他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尹迦丞开车,钟婧坐在副驾上刷手机,几乎就是一前一后的几秒钟,钟婧收到傅芮乔和邵启明分别发过来的链接网址。

是同一个网址。

钟婧抱着好奇心点进去,手机外放的声音足够尹迦丞听得清清楚楚。

视频里尹迦丞的那句话刚一出声,钟婧就连忙摁灭了手机,朝旁边的人看过去。

尹迦丞不比钟婧散漫,看车就专心看路看红绿灯,极少扭头看她。

除非是红灯停,他有时候会看她两眼,问她今天工作怎么样之类的,或者嘘寒问暖。

其实那天他拳头挥出去的瞬间,钟婧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一个人民医生,和人民警察、人民教师一样,在人们心里的地位非同寻常,为人民服务,受人民爱戴,同时也要接受人民的检验和审判。

他那天不该为她出那个头的。

尹迦丞专心开车,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钟婧知道他听到了。

他看过了这个视频,应该就是刚才在饭桌上。

她那会儿专心吃肉,既没有关心尹迦丞是和谁在哪通话,也没有去注意他划弄手机是在做什么。

“刚才是田教授给你打的电话吗?”钟婧问他。

“是陆医生。”

“他也是来和你说这个事情的?”

“嗯。”

钟婧惊讶于他为何还能做到如此淡定从容,问他:“这条博文转发评论这么高,你刚才怎么还有心情和我说什么按摩泡澡的事情?”

“两年没有休过假了,我明天开始休婚假,主任已经批准了,所以和你一起放松放松。”

一起放松……什么意思?

“这样剪辑明显的一段视频,前因后果尚且都看不出来,网友却都一边倒地骂我,可见没有几个人在意事情的真相,大概很多都是水军。”

“主任让我先休假在家里歇着,没有训斥和责备,也说明了科里对我的信任和爱护,我不该趁着假期给自己放松放松吗?”

钟婧第一次这样久久地盯着尹迦丞看,一直看到他把车子停下来,熄了火,弯下腰来给她解安全带。

钟婧给尹迦丞车上买的是小帕狗的护肩,驾驶座上的是眼镜帕恰狗头,副驾驶上是蝴蝶结帕恰狗头。

尹迦丞最初的时候蹙着眉说她幼稚,这会儿却看着笑了,他说:“钟婧,我发现这个小狗也很像你。”

“哪里像我了?”钟婧觉察不出来任何一点相像的地方,看着他的目光还是不算放心。

他推她下车:“和你脸红的时候一样可爱。”

钟婧还坐在位子上不动,尹迦丞拿她没有办法,终于又靠回去,清了清嗓子,说:“难受嘛肯定是有一点的,毕竟不是我自己主观意愿想要放假,明天本来约好了一个病人家属沟通病情,考虑定下手术日期的,现在出了这一遭事情,只能是暂时把手头的病人交出去了,希望别耽误他们的病情才好。”

钟婧有点自责,忽然侧着身子伸手去抱他。

尹迦丞穿着粗针织的毛衣,原本面朝着后座要去拿他们两个人的外套,此时被她没有预兆的这么一抱,身子明显一僵。

尹迦丞听见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她说:“都怪我,那天就不应该和那些胡搅蛮缠的人硬碰硬,我太莽撞了。”

“可是不硬碰硬,不就是助纣为虐了么?难道你要由着他们羞辱,他们上来要多少钱你都给?”

钟婧不作声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想要动那个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在那种情况下置之不理,如果这件事情会给我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如果就因为我这双手打过人,有的患者就拒绝我的这双手去给他做手术,那我只能轻松一点少做两台手术,自然还会有别的医生去诊治他。”

“如果当时我没有打他,对我来说,就是在打你。”

“所有让你感觉到痛的事情,都是在对你的心脏拳打脚踢。你那时候给我发信息,不可能只是希望我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你吧?如果我那么做了,和他打老婆的行为又有什么两样?”

钟婧愣愣地听着,抱着他的手一直不撒。

尹迦丞这一次挪了挪身子,低头找到她已腾起水雾的眼睛,拿手给她擦了擦,手没有湿,低头吻上去,然后整个人腾空转了一转,人就换到了副驾驶位上。

座椅往后倒,他人也跟着往后压。

“尹迦丞……”她忽然被堵住呼吸,脑子里刚才还翻涌的情绪被吸走二分之一,他裹着她的舌头,双手移到她腰间,侵略意图明显,问她:“是不是今天就不想下车?抱着我不撒手是急于想要修正错题?”

错题……

他指的是早上她没有含住的那一道题。

昨天傅芮乔发过来的那段视频,钟婧刻意调小了音量看了个完整,总结的要点也都记在了本子上,但早上做题时还是出了错。

她不听老师的建议,不敢张嘴,只敢用唇去碰,不小心磕到牙齿上,被他翻过身来好一通体罚。

他问她:“从哪里学来的简便方法,以为光是这样就能把题做到满分,其实连公式都套不对。”

她笨笨的,连公式的正反都辨别不出,怎么往上套?

做再久也是错误答案,只能勉强给她打个辛苦分。

“下次重做这一题。”尹迦丞五指摁在桃肉上,夜里看不见红不红,只听着她低泣着叫了两声,好似魂都被撞散了。

说到底,做题得分的高低并不是只与时间长短有关,虽然绝大多数人认为时间长就是在认真做题,时间短就是敷衍了事,但实际上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也可能写不出个答案,未必是一次高分体验。

最关键的还是答题技巧。

通常答题步骤开始于一个“解”字,她帮他解开束缚,预示着她接下来要做题了,如果草稿纸上面推论已经差不多,辅助线已经画好,前期的步骤都写完,她演算之前就该先套公式,套好了,才能开始进入下一步。

钟婧不是个聪明人,前面的步骤只做到开头,被老师发现她根本不会做,于是中间的步骤全部省略,手忙脚乱就要先去套公式,套也套不对,被老师按着拿棍子烫手。

“不做了!”钟婧求饶:“这题太难了,我不做了……”

声音细碎,泣声随着他搅着舌头的手指节奏也一抽一抽的。

“不做题不是好学生,要有惩罚的。”老师逼着她做了一早上的题,她不会做要休息,他就慢条斯理地教她,手把首地教。

“你这何止是惩罚,简直就是在体罚我!”钟婧没有开心,因为他只简单教了她怎么套公式,怎么做模拟题,却没有把所有的步骤都帮她做完,就连答案也没给她写出来。

这一题答得唾液一塌糊涂,简直零分!

白白做了那么久的模拟题,还帮他做着手头工作,只最后得到一枚深吻作为安慰,根本安慰不到她!

尹迦丞夸她:“乖学生,我怎么教你就怎么做,下次我们一定能把题做对、做好、做得完美。”

“你才是乖学生,为什么你不需要做题?”她不想做题了,她刚才都想把他的手指咬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让她做真题。

咬牙切齿,钟婧手里的工作也不做了。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今天谁也别想吃饱!

“今天你是学生。”

“我怎么就是学生了?”

“学生才写日记。”

“我什么时候写日记了?”

“昨晚我中途开了房门,本来准备给你端杯水送进去的,看你在写日记,我就没进去打扰。”

“我才不是在写日记……”钟婧含含糊糊。

“那你在干嘛?”

“我在……做笔记。”

“我看看你记的什么。”尹迦丞说着下床去找她的小蓝本。

外面是蓝色,里面是黄色,钟婧当然不敢叫他翻出来那东西。

太尴尬了好嘛?

谁能接受自己被写成——

第一次

先天条件:很好。

硬性条件:很硬。

自控能力:一般。

口技:不知道怎么评价,良好?

时间:适中,有待进步。

改进建议:提高自控能力,延长时间。

救命,尹迦丞的领悟能力肯定秒懂的吧?

一般、良好、有待进步,钟婧不敢想象这样轻飘飘的八个字会对一个成年男性造成多大的伤害。

嗯,千万不能被他看到!

钟婧瞪着他,控诉:“日记日记,记的都是隐私,老师也不能偷看学生的日记,你懂不懂啊?”

只好满足他这一大早的恶趣味。

打归打闹归闹,车库里每天来往人车那么多,尹迦丞不会当真在这里胡来,故意逗了她一会儿,把人哄下车了。

今天的主战场不是早上是晚上,地点不是车里而是浴缸。

他要帮她好好放松放松肩颈,让她感受感受他这双手除了能拿手术刀,还有别的用处。

休假时间,手也不能不用。

作者有话说:

体罚:对身体的惩罚。

有点担心会不会太腻了,我明天真的好好写情节!

(ps:修改了一点,不补充点说明你们都以为是k了,他们是在用手指模拟教学,虽然他很想,但不会强迫她真的做题,他很尊重婧婧意愿的)我喜欢先说结论,再描述过程,结论一开始就说了——早上没含住的那一题,没含!

36? 操心

◎钟婧的极限是高频率下七十八个来回。◎

不知道尹迦丞是什么时候买的泡澡球, 一整盒,标注着不同的香味。

不是花香是果香。

天秤座是选择困难症,钟婧一时间没选好要先用哪个, 尹迦丞帮她做主,挑了个青柠味的放进去。

钟婧问他为什么选这个香型。

他答:“青柠香味让人感到活力和生机勃勃, 你会喜欢的。”

尹迦丞没有骗人, 这香味儿果然让他……生机勃勃。

坦诚相待的次数不少, 但像这样同处一间浴室,钟婧没由来想起那一回她洗澡断电时的窘迫。

玻璃扎在脚心的疼痛早已不在,如今只有痒。

钟婧一只脚踢在他肚子上, 被他捉过去捏脚。

脚软了, 人就跑不掉了。

泡澡的确是一个很放松的活动。

浴缸是嵌入式的,圆形,像个小型的温泉汤池, 与淋浴间隔开, 出水口两边都有。

尹迦丞偶尔也有泡澡的习惯, 钟婧猜测是工作实在太累的时候, 他喜欢泡在里面闭目养神一会儿。

钟婧印象中有两回都是,他洗澡洗了很久,她憋尿憋得不行,她窜进洗手间方便的时候,淋浴间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一定就是泡在浴缸里, 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倒是她上厕所的声音在洗手间里格外清晰。

钟婧极少泡浴缸, 因为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构造不一样, 她认为坐浴不够卫生。

但只是偶尔的话, 也没什么关系。

尹迦丞很认真地帮她松了肩颈的肌肉, 捏得她吱哇乱叫,像是进了某个按摩店,然后不小心选到了店里手劲最厉害的技师。

不算系统性的健身,尹迦丞从大学时期开始就有空下来就锻炼身体的习惯,他话不多,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所以运动对他来说也是一件解压的事情。

他说他喜欢那种大汗淋漓、心脏砰砰砰的状态。

不断去试探身体极限。

以前是试探他自己的身体极限。

现在是试探她的。

浴缸里水温本就热,他给她放松了快半个小时。

肩颈部的肌肉得以放松,由黏膜、肌层和大量弹力纤维组织组成的地方也要开始得到放松。

泡澡泡得太久,水凉了,尹迦丞又换了一遍热水,泡沫都被冲走,浴缸里的水清澈干净,她背对着他趴在浴缸壁上,水花四溅。

池水一会儿涨潮一会儿退潮,不停拍打岸边的礁石。

饭桌上的时候她说自己太饿了,现在该让她好好吃个痛快。

尹迦丞平板支撑的极限是四分四十秒,水中憋气的极限是三分零七秒,连续做俯卧撑可以坚持整整三分钟。

钟婧的极限是高频率下七十八个来回。

他们在进行一场往返跑的比赛,却没有一个特定的终点,他一来一回跑了七十八趟,到达她的极限。

她全程充当气氛组,呐喊、欢呼、给他鼓舞士气。

最后她也是裁判,等着她到,他才算终于能停下来歇息,去感受她那持续十多下强烈有力的鼓掌。

她鼓掌了三次。

因为他竭尽全力地往返冲刺,再累也不曾停下。

尹迦丞这套房子卫生间只有一个,但面积不小,洗手台前有一整片大镜子,照出两个人脸上的红和她皮肤的白。

每边白里本是一点红,现在有好几处红。

颜色深的深,浅的浅。

他也深入浅出。

尹迦丞把人转过来,镜子里的画面就变成一片光洁的背,如玉如璧,不像他的背上满是抓痕。

“尹迦丞……你明天不上班,我还要上呢。”钟婧还在抓他,脸埋在他胸口,刚洗过澡又出一身汗。

言语上是想休战的意思,人却根本还有得是力气-

尹迦丞以为的因祸得福,其实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心态好。

陆听南第二天下了班就冲过来质问他:“打人?这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尹医生做得出来的事吗?”

尹迦丞去给他泡茶,问他是喝红茶还是喝普洱。

陆听南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不担心你的饭碗会丢?等这件事情再发酵几天,我估计你这休假还没结束,院里的处分就该下来了。”

尹迦丞不慌不乱,倒是钟婧在沙发上坐不住了,她叫陆听南也坐下,问他:“他这事情挺严重的吧,你知道上面打算怎么处理他吗?”

“我看了对方的伤势,不算严重,应该够不成轻伤,所以这件事情尚且上升不到违法犯罪的层面,原本如果只是投诉举报这样的问题,可能会在科里开会的时候进行批评教育,但现在事态在往更大的方向发展,我怕到时候他人人喊打,医院能让他这个假永无止境地休下去。”陆听南叹一口气,瞥了眼尹迦丞端过来的茶。

电视机里的画面定格,钟婧又是一副歉疚的表情看着尹迦丞,替他忿忿不平:“事情根本不是那几十秒视频所看到的样子,那个男的他有暴力倾向,前一秒钟他还打了自己妻子一巴掌,那名‘路人’也是厉害,就刚好没有拍到那一段。”

陆听南倒是不惊讶事情有隐情,但局外人看事情总归要理智许多,他把视线落到两个人身上,又转了一遭,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若是就打了一巴掌,人民警察都不好上来问责,‘家庭纠纷’一般不好多管闲事的,难不成你是觉得你比警察还厉害是吗?”

钟婧听得懂陆听南的意思,也没从他言语里挑出什么毛病,但就是替尹迦丞觉得委屈。

她声音低低地,吐槽:“就是因为有这些总想着息事宁人的人们在助纣为虐,所以现在家庭暴力那么多,打一巴掌不管,踢两脚也不管,真等到出了大事情追悔莫及。要是人人都当一个冷漠的看客,这年头女孩子谁还敢结婚啊?”

钟婧说得语气里都有怒意,陆听南听得一愣一愣的,反而让他后面的话都没有了底气。

他说:“见义勇为不是不可以,但他这下手稍微有点狠了吧?”

“我都避开了他的重要器官,分寸没有忘。”尹迦丞学医这么多年,脑袋上的神经在哪血管在哪,这些是他想不注意都不可能的。

陆听南下完手术在食堂扒了两口饭就往他这里赶,尹迦丞开门的时候穿的居家的睡衣,鞋子都没穿完全,不用看刚才就是陪着钟婧窝在沙发上看剧,他人过来开门,连带着钟婧身上的毯子都被掀开了一半。

合着他在那边担心得要死,尹迦丞在家里悠哉悠哉地当好好先生,竟然真的一点儿也不焦虑。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陆听南一杯茶一口喝干,要起身去添水。

尹迦丞缓缓开口,问他:“饭吃了没有?冰箱里有饺子,手工包的,我们晚饭也还没吃呢,你要不要也来几个?”

陆听南瞥了这两人一眼:“你休息在家不做饭?就让我弟妹跟着你一块儿吃饺子啊?”

“昨天吃好的吃撑了,腻,她自己说今天想吃饺子。”

钟婧也才刚回来半个小时,开了门就意外瞧见尹迦丞靠在沙发上在看剧,是她前几天追的那部韩剧,已经追平,他看到第六集,也不知道是随意选的一集,还是真的看了一整天。

她中午吃得多,还不太饿,换了衣服陪他又看了会儿,刚说想要吃饺子,陆听南就不请自来。

“那我陪一碗吧,吃饱了去机场接小祖宗。”他肚子不饿,但一会儿要去机场接封棠,晚上要费些力气,是要再吃点东西的。

右眼皮突突突地跳,陆听南抱怨:“昨晚上一直在给你刷评论,我觉都没有睡好,你自己不上心,后面这事儿我也不管了,主任要是再让我传达什么指示,我让他自己跟你说。”

沙发上的手机震了震,看来电显示的备注,竟然是邵启明。

尹迦丞接起电话,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就见钟婧披着毯子凑上来要一起听。

尹迦丞无奈开了外放,不仅仅只给一个人钟婧听,也为了让陆听南放心。

“听见了吧,邵律师已经在帮忙找更完整的视频了,不是我不上心,是这种事情取证需要时间,这方面我没有人家那么专业,只能在家里等消息,总不好做贼心虚地买东西去人家‘受害者’家里赔礼道歉求原谅吧?”

陆听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赔礼道歉求原谅——这原本确实是他今天带着主任的话想要来游说他的。

陆听南还是保留意见,直言:“就算找到揭露对方没品的证据,你也要被扣上一个以暴制暴的罪名,还是一样要被通报批评受给处分的。”

尹迦丞放下手机,去开冰箱门拿饺子,问钟婧要吃几个,她说:“你分配多少任务,我就吃多少,今天我都听你的。”

说着冲他眨眨眼睛,意思在说:我在你兄弟面前给你面子,贤惠吧?

尹迦丞笑笑,回头问陆听南:“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少操一点我的心,不是说嫂子这趟去北城巡演要持续一两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拿主意,听着像是十万火急,我今天右眼皮跳了许多下,真是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是她自己做不了决定的,还需要问我意见。”

封棠这个人一贯有主意,不论是当初追他陆听南,还是后面在父母的反对声中和他结婚,所有的决定都做得果断。

就连婚后,也常是她一个人拿一个家的主意。

钟婧抢话,问她:“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假如嫂子在舞蹈团里受人欺负,受了委屈,你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谁欺负她?怎么欺负了?”

钟婧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尹迦丞接上:“你之前好像说过她们团里有个男演员心思不纯,总是喜欢打女同事的主意,他要是真敢把主意打到嫂子头上,你忍得下吗?”

“那我还忍个屁,我去废了他,保准他下半身再也跳不了舞!”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废了他,我去蹲局子都不怕,还在乎工作?医院就我一个医生吗?病人离了我就治不好了?我不信。”

“所以你看,我也是和你一样想的。”尹迦丞拿着一整格饺子去厨房,等着陆听南跟过来。

钟婧就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开火煮水,抱着胳膊盯着窜起的蓝色火焰,对陆听南说:“他那天是在保护我,就算是警察来了,我们也是正当防卫,他当时没敢报警,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没理,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搞这些小动作,错误引导网友的判断,我不信白的这能被说成是黑的。”

陆听南摇头:“正当防卫必须是在不法侵害正在进行的时候,弟妹你朋友是学法律的,这一点你不应该不清楚的,他这种上去就给人一顿拳头的,就是故意伤害!”

“我们谁也不是圣人。”尹迦丞说:“我能够及时收手没把人打出什么问题,已经是收着了。”

“大家总说不能以暴制暴,那还能用什么治呢?他就是仗着他那些行为不算违法犯罪,所以他肆无忌惮,当着路人的面都敢对自己妻子动手,差一点还要对钟婧动手,我忍不下。”

“……”陆听南不说话了,这也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不好评价,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所有人都一样。

一连休息了好几天,尹迦丞打人这事儿终于传到了尹康和孙慧芹的耳朵里。

月底是他们老两口的结婚纪念日,前不久尹迦丞才打电话来说约了过段时间给他们补拍婚纱照,孙慧芹在几个老姐妹面前还没嘚瑟过瘾,这就被打了脸了。

旁人惹事都不稀奇,可尹迦丞不是旁人,是他们夫妻从小夸大的全世界最善良懂事的儿子。

初中时被人在学校里欺负了都不会还手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主动打人?

孙慧芹打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你的病人家属对你不满意,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我听说现在的视频都是可以合成的,你没有真的打人吧?”

怎么都不肯相信的语气。

尹迦丞顿了顿,承认得干脆:“视频里是我,是我打的人。”

“那肯定是对方先动手的!”孙慧芹笃定:“那这样的人你打了也是属于正当防卫,对方报警了没有?没有嘛肯定就说明对方心虚嘛,肯定讲得清的。”

“你们不要过于为我操心,婧婧最近一直在帮我找事情经过完整的视频,她的律师朋友当时也在现场,事发经过他都清楚,已经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了,你们放心吧。”

钟婧就在一旁听着他说这番话,语气里竟然多出几分得意。

是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催促邵启明,两个人一起分析想办法,才终于找到一段足以还原事情真相的完整版视频。

有位阿姨当天路过无聊拍了视频发在朋友圈里,没有惊起一点水花,后面没几天便删除了。

钟雅茹说自己好像隐约看到过这段视频,但没点进去看,也不记得是哪个打过交道但不熟的塑料朋友,于是这几天里和钟婧一直在挨着个儿地问。

熟的人都知道华山医院神外的尹医生是她女婿,除非是故意想看她们家笑话,不然有这样的视频不会不来找她邀功。

好在人找到了,视频也还在手机里,邵启明那边已经在想办法提高视频的清晰度,在准备即将发布的公关稿了。

“邵律师说你这事情本来就不算严重,都是被网友夸大其词,搞得现在医院里怕受影响,都不敢叫你回去上班,也不知道风头什么时候能过去,你还真是心态好。”果然还是那个情绪稳定的木头人,钟婧实在佩服。

要换成她,肯定抱着傅芮乔哭好几宿了,没准儿还会抱怨院里不明察秋毫,以此感到寒心呢。

尹迦丞开了水龙头在洗苹果,原本是自己要吃的,这会儿看见钟婧在跟前,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她,还是去给她洗冰箱里的草莓

钟婧盯着他手里的苹果,轻声唤他:“老公。”

“嗯?”

“我饿了。”

“冰箱里还有草莓,我给你洗一点?”

“不要……就想吃你手里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自责道:“结婚以来,我真的事事都在让你操心,吃要你做好了端上桌,喝水要你催着喝,受伤了要你给我包扎,出事情了还要拉着你一起倒霉……”

“这算哪门子操心,我就一双手不用动脑子就能做到的事情,你觉得很困难?”

“但是……你现在好不容易休个假,面上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想早点回医院去,我现在还让你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不是让你操心是什么?”

钟婧话还没说完,被一枚大苹果堵住嘴。

“好好好,你总是让我操心,操茉莉花的花芯。”

作者有话说:

作者绝没有支持以暴制暴,本文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设,男主打人确实不对,会承担相应的惩罚。

37? 从前

◎“你是讲台和教室第二扇窗户之间,我多看的每一眼。”◎

陆听南右眼皮跳了许久的那件事情, 原本该是一件喜事。

封棠从北城匆匆回来,带来的是她怀孕的消息。

但没有人高兴得起来,除了梁老师。

“我说我妈怎么这段时间没提抱孙子的事情呢, 你猜怎么着?”陆听南一杯酒喝得痛快,心里有气又不能冲梁老师撒, 只能来找尹迦丞喝酒顺便倒苦水。

“www.youxs.org, 如果不是我在已知我每次都全程保护得好好的, 就这种情况下还能怀孕的结果反推,我还真做梦都想不到要去查包装袋,想不到我母亲能做出来在这东西上面扎孔的事儿来。”陆听南看着尹迦丞杯子里的酒喝的比钟婧都慢, 若有所思, 问他:“明明自己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为什么还总是把‘传宗接代’四个字挂在嘴边?断后就断呗,又不是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

“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今年一共就没痛快过几次, 那玩意漏一滴就能弄出人命, 你们最好平时也检查检查。”陆听南喝酒上脸, 只稍稍喝一点就十分明显,但其实丝毫没有醉。

尹迦丞给钟婧做的三菜一汤,等到陆听南下了班发消息过来时,又给他添了两个凉菜。

最近几天,尹迦丞和钟婧无声中达成一种默契, 早上如果他给她上了课,那她就自己开车去上班, 晚上他准备好食材, 等她下班的点开始炒菜, 一起吃一顿不是烛光晚餐但却充满烟火气的家常便饭。

偶尔早上尹迦丞要送她上班呢, 那晚上接她的任务自然也是他的,两个人去明乔律所请大家吃了顿烤肉,毕竟每一个人都在评论区帮尹迦丞说过话。

最应当谢的自然还是两位老板,虽然现在事情还并未完全解决,以暴制暴的批判声一直不减,但原本只是受害人的杨某,现在也已经开始被网友人肉,引火自焚地暴露了自己碰瓷的前科,舆论反转只是时间问题。

最重要的是邵启明利用关系网,找到了视频中车牌号为XXXXX的这辆车,将这辆车改装的前后作了对比,又借了一位网上知名度很高的汽车博主的嘴把这辆车分析了一通。

原本就以为只是一桩打人的社会新闻,但在邵律师敏锐的判断力之下,一桩诈骗案即将浮出水面。

新的一年才刚过两个月,杨某已经被追尾三次,前两次都是磕碰,都是私了,都是按照红标思域的价格赔的。

巧合的是,前两个车主也都为女性。

“女人相对于男人来说可能不会特别懂车,尤其开mini、甲壳虫这种小车的女司机,大部分买车也就是图外观,对改装车更不熟悉,好骗。”邵启明根本不用多想,说:“不信你问钟婧,她买车的时候就只认颜值不认配置,还是我带她去4S店选的参配。”

尹迦丞闷声没有说话,为邵启明突然这一个“钟婧”,随意得似乎比他和钟婧还要更亲近。

回家的路上他就不高兴了,原本这两天刚学会做了些表情,忽然又板着个脸开车。

钟婧以为他终于是对网上的脏水愤怒了,安慰他:“我们就听邵律师的再等几天,等事情发酵,现在已经有两个受害者站出来指认了,到时候法院提起公诉,对方要进去坐牢的,没有人还会再揪着你那几拳说事,没准儿还会感谢你一拳头抓住了一个诈骗惯犯呢。”

尹迦丞“嗯”了一声,忽然问钟婧:“傅律师之前撮合过你和邵律?”

钟婧愣住,怎么两个人交流还有偏差了呢,他问这个干什么?

“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我和他不合适。”钟婧没放在心上,答得极其随意。

“是相处了之后觉得不合适,还是一开始就觉得不合适?”

“那肯定要相处之后呀,一开始我和他不认识的呀,都是因为乔乔我才认识人家的。”

“那在觉得他不合适之前,你们……他抱过你吗?”

“什么?”钟婧懵了会儿,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忽然懂了些什么。

他虽然不曾说出过什么肉麻情话,但……他心里应当也是很在意她的。

为了她生平第一次对人动手,就连陆听南都说他是被感情支配了大脑。

尹迦丞应当也是很喜欢她的。

所以吃醋。

谁的醋他都能捡着吃。

钟婧抿嘴这样想着,故作生气道 :“我和他那会儿又不是相亲,就是通过乔乔介绍认识,乔乔经常创造我们一起见面的机会,而且这些时候乔乔她人也是在的,我和他又不是单独约会咯,他抱我他现在胳膊都没有了好不好!”

尹迦丞眉头这才真的放松下来,问她:“那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牵你的手,我的手现在还好好的实在难得。”

钟婧也跟着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他牵过来的手的确唐突,但她没有松开,因为她确实害怕一个人过马路。

钟婧曾经有一位关系极好一起长大的好友,与她同岁又住在隔壁,叫林冬晓。

初一的时候,原本钟婧也是走读,每天和林冬晓一起上学下学,连作业都要一起写,形影不能离。

而林冬晓发生意外的那个秋日傍晚,钟婧也和她就走在一起,那天的绿灯还有二十几秒,斑马线也只剩下三分之一,明明前面就是要往巷子里走了,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会窜出来一辆大卡车。

那天林冬晓的书包拉链敞开着,纸张在血泊里被浸透,钟婧眼里只有漫天的红。

她最好的朋友,永远没走到马路对面。

但她还要一直走很多个十字路口。

尹迦丞找的这个占便宜的时机好,就像他这个人出现的时机一样,总是刚好。

刚好在她被之前的相亲对象磨灭了耐心的时候,尹迦丞这么一个优质股出现,长得帅又温柔,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合适”理论,至今想来都是缘分。

刚刚好的缘分。

钟婧还能怎么说,只好开玩笑应付过去,说:“是呀,你这种外科医生的手多么金贵,我才不敢反抗呢?”

再说了,他手那么好看,不牵实在是可惜。

“嗯,你喜欢我的手,我知道。”答案昭然若揭,尹迦丞终于笑了笑,趁等绿灯的时间竖起三个手指在钟婧面前晃了晃,被她红着脸又骂了一回流氓。

是以这两天尹迦丞都在家修身养息,被勒令把那篇论文给写完,戒骄戒躁。

最主要的还是让他缓一缓,恢复元气。

从前一直以为尹迦丞这人正经到连句玩笑也开不得,谁知道私底下对着她开的玩笑数都数不过来,且不看时间、场合,灵感说来就来。

在遣词用句上,尹迦丞好像格外有天赋。

但他从不在第三个人面前说这些。

譬如现在陆听南问出来这句,尹迦丞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样,面不改色地提醒陆听南:“你也不必把你们夫妻生活这点隐私也拿出来到处说,我太太脸皮薄,你再多说一句她没准儿就不愿和你一道坐在这喝酒了。”

陆听南这才想起来,现如今尹迦丞已经结婚了,不是那时候他拉着他一喝喝一宿都没人管的孤家寡人了。

连连向钟婧赔不是。

“你们两个就没有这种困扰吗?就没人催你们?”陆听南言归正传,问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钟婧抢答:“我们约好了评上副主任之前先不生孩子,爸妈都没有意见,让我们自己决定。”

“也是,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就行,叔叔阿姨只在意你这个儿子把日子过好,将来有没有后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自然是无所谓的。”陆听南叹气,仿佛全世界就他一个人的日子难过。

看着钟婧和尹迦丞心里只有羡慕。

封棠这次只请假回来一天一晚,和陆听南一块儿去做了检查,然后两个人在家里争执了一天。

原本约定好的不要孩子,封棠却突然犹豫了,明知道把这事儿告诉陆听南结果也是一样的,只可能是尽快安排手术去做流产,他不会留这个孩子。

“没法留。”他也是哭着说的这句。

争执不下,不仅仅是因为她长期服药可能导致孩子胚胎发育先天缺陷,更多的是因为怀孕期间全身的激素水平和代谢水平变化,会大大增加她病情复发的风险,他没法去冒这个险。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是灭顶的。

“我们不要孩子,哪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陆听南斩钉截铁。

可封棠却迟疑了,她说:“这病复不复发、什么时候复发,都是说不好的事情,不怀孕不生孩子没准该发生也还是会发生,万一我以后出什么意外陪不了你,起码有个孩子替我陪在你身边……”

明明从前不想要孩子的话总是她在说,明明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年纪小不想要孩子,实际上都是他的胆怯。

陆听南沉默许久,前所未有的理智,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去冒这种风险,我爱的人是你,如果没有你,我以后看见这个孩子也只有恨。”

陆听南难得对这件事坚持,约了下周的妇产科主任帮着做流产手术,不出意外一周之后尹迦丞可以恢复工作,封棠从北城再回来,她去做人流手术,他去做结扎手术,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这件事情还必须瞒着梁老师和封棠的父母,否则事情闹得更大会更难处理。

梁老师知道要闹翻天。

几番琢磨,陆听南喝得不省人事。

家里没人照顾,尹迦丞不能再像上回那样把人送回去,只能留他在次卧休息-

有人忧却也有人欢喜。

尹迦丞回医院上班之前,先是和钟婧回了一趟七宝中学,借着周六学生都放假的空档,他们回母校拍婚纱照。

当年的教室已经翻了几次新,教室里有空调有饮水机,不止前方和背后有黑板,就连侧面的墙上都另外装了黑板。

尹迦丞踏进这间教室的瞬间,虽感受到诸多变化,思绪却还是瞬间被拉回到过去。

那段只有他一个人有记忆的过去。

她不会知道他曾经送过他一份很严肃的生日礼物,从一岁到十五岁,每一年都是精心准备的不同的礼物:

一岁是奶瓶。

两岁是袜子。

三岁是儿童牙刷。

四岁是橡皮泥。

五岁是水彩笔。

六岁是红领巾。

七岁是带锁的日记本。

八岁是英雄牌钢笔。

九岁是保温杯。

十岁是一柄木梳。

十一岁是新华字典。

十二岁是条白裙子。

十三岁是一首诗。

十四岁是钟婧最爱的周杰伦的《叶惠美》那张专辑。

十五岁是毛主席的《论持久战》。

他曾经在151个晚上拨打过七宝中学心理站的咨询电话,和钟婧通过151次话。

得知她从小到大一直没有过过生日,于是弥补上她从小到大每一年的遗憾。

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十五个人暗恋她。

只有一个记住了她的前十五年、后来又记了她十五年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

只可惜那时候家里的座机突然被孙慧芹停了机,唯恐他小小年纪就早恋,和尹康加强了对尹迦丞的管制。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因此止步于那第151通电话。

而第152通,是在十六年之后。

那一年孙慧芹说尹迦丞早恋是冤枉了他,但说他小小年纪就动了歪心思却并不假。

就像他送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那首诗里写的那样——

“你是讲台和教室第二扇窗户之间,我多看的每一眼。”

此后的那些年,他震耳欲聋的喜欢,践行一场十六年的持久战。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你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钟婧:我听得到什么?

(他以为她都已经知道他的暗恋了,毕竟看过他的同学录,好家伙原来都是他以为。)

本章表白周杰伦叶惠美这张专辑,尤其是《晴天》和《你听得到》,后文还会有呼应,是很重要的信息。

38? 救赎

◎他表达谢意的方式是以身相许◎

二十一世纪初, 周杰伦凭借他第一张专辑《JAY》出道即走红,2002年《双节棍》大爆,周杰伦从台湾火至大陆。

2004年, 高一,无数个下完课还未到晚自习时间的傍晚, 校园里都循环播放着周杰伦那首火得一塌糊涂的《七里香》。

那时候没有一个女生会不喜欢周杰伦的歌。

钟婧曾经和傅芮乔一起, 在那一年的元旦晚会上演唱过《七里香》。

小学毕业就意味着从此失去过儿童节的机会, 元旦是属于中学生的唯一节日。

元旦当天是放假的,所以班级庆祝都是提前,跨年夜, 把班上所有的桌子围城一个长方形, 长方形里面是舞台,外面是观众席。

尹迦丞不说话,坐在角落里看完小品和舞蹈表演, 一直也没在围坐着的人里看到钟婧的身影, 原本已经打算先回家去了, 屁股刚从椅子上起来, 钟婧清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比起她的脸,尹迦丞其实印象更深的是她的声音。

从高一入学开始,尹迦丞曾经一度在班里不发一言,因为孙慧芹提前和班主任打过招呼,所以他从不会被任课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钟婧对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世纪初的沪城颁布了我国大陆首部地方性精神卫生法规, 但那一年国民对精神类的疾病还没有一个普遍认知, 孙慧芹和尹康虽然也察觉到尹迦丞这几年性格上的变化, 但始终不愿将他归类为一个“精神病人”, 言行举止除了不爱说话其他都很正常,只当他是孤僻惯了,也不愿去强迫他。

他没有说过、不愿意说的那些话,在心里缠成无数个疙瘩,直到有一天,钟婧在心理课上自告奋勇举手报名去心理站给老师当小助理,她在讲台上叽里呱啦说了快一节课心灵鸡汤。

那是尹迦丞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如此短的时间内说那么多的话,她甚至比任何一门课的任课老师都要能说,而且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讲述了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一个“拖油瓶”的自我和解过程。

统计学调查表明,同龄的男性和女性相比,总是女性要更成熟一些。

而在那一年,十四岁的钟婧,是尹迦丞心里最初的榜样。

尹迦丞从来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是因为分离的时候他还太小,并不记事,连自己的姓名、家庭住址尚且都记不清,更何况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在记忆中变模糊的人呢?

但和钟婧不同的是,尹迦丞一直自以为他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孩子。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尹迦丞并不算内向,小孩子懂什么呢,总是依照本性去相处、玩耍,孙慧芹那会儿常去孤儿院做志愿者,因为自己难以生育,一直想要收养一个乖巧的孩子。

但孤儿院里大多数孩子年纪都已经不算小,也记事,怕养不熟。

尹迦丞当时孤儿院只待了三个多月,刚和小伙伴们熟悉起来,院里的护工们甚至都还未琢磨透他的脾气秉性,就受到了孙慧芹的另眼相待,很快办理完收养手续,将他带回了家。

可能是在孤儿院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也可能是在去到孤儿院之前他在人贩子那边不好的记忆,尹迦丞自到尹家开始,就一直被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于是感恩的心理深种,久而久之就真把尹康和孙慧芹当成了亲生父母。

整个小学时期,是尹迦丞最天真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尹家的经济条件虽然只是小康水平,但尹康和孙慧芹给予他能力之内最好的教育条件和衣食住行,孙慧芹每天给他辅导作业、尹康更是随时随地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以说,没有那些年尹康和孙慧芹对他的悉心教养,尹迦丞不会成为现在的“行业先锋”尹医生。

这段故事,除了在那些通电话里向十四岁的钟婧讲述过,再有知情的人,也就是陆听南了。

所以陆听南应该清楚,他和钟婧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尹家的血脉也早就断了。

尹康和孙慧芹希望尹迦丞可以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当初不断催促他相亲,为人父母是希望儿子往后的人生有人陪伴,毕竟他单身时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废寝忘食,有了家庭有了责任以后,他连同自己的身体也会爱惜一些,也能有个互相照顾的人。

他们是希望尹迦丞可以把日子过好,所以在知道这个人是钟婧时格外满意放心。

同行之间肯定比外行人要有默契一些,至于孙子不孙子的,他们有所期待但却并不会横加干涉。

尹康和孙慧芹都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孩子痛苦之上的人。

和独断专行的梁老师并不是同一类父母。

哪怕不是亲生父母,陆听南也没少在尹迦丞面前表达过对他的羡慕。

父母开明,这就是终生受益的一件事儿,不像他从小被梁老师不停鞭策,抽着鞭子逼他往前走。

可陆听南并不知道,2000年新世纪初,孙慧芹在寻医问药的第十年终于成功怀上,那一年是龙年,生肖上说龙年出生的宝宝运道好,可以为家里带来祥瑞,所以岁岁还未出生,一众亲戚都前来祝贺。

作为大龄孕妇的孙慧芹,怀岁岁时自然分外小心,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坐卧着休息,和尹迦丞的交流也日益减少,这曾经一度让尹迦丞怀疑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在慢慢开始失去。

原来再怎么坚固的关系、再怎么浓烈的感情,都是有条件的,给的人有赠予的权利,同样也拥有收回的权利。

他再怎么努力做一个优秀的儿子也比不上血缘这个东西。

直到某天隔着扇门,尹迦丞清清楚楚听到孙慧芹和奶奶说的那句“等岁岁出生,找个机会和迦丞说一说,把他送回去”时,他的心里已经不震撼了。

总归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从这个家里的主角不再是他,而是这个还未出生的妹妹的时候,他在心里就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开导,但终究还是委屈和难过。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他们亲手给他打造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家,然后又把他从这个家里推出去。

如果一直待在孤儿院里,一直不记得父母,过着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生活,也许他也能像钟婧一样,一点一点慢慢修补自己在人贩子手里那段日子的恐惧。

可人性就是这样,体验过家庭温暖的感觉,尹迦丞就再也不想回到那种一群人手里抢关注博同情的生活了。

而尹迦丞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给他开的这扇窗户并没有关上,它关上的是岁岁的窗户,是尹家原本可备受期待等着要打开的那一扇窗户。

岁岁出生时便查出先天性的脑肿瘤,且为恶性病变,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医院,快三岁的时候夭折。

那时候尹迦丞在读初三,整个初中三年,他几乎都是在医院病房里写完的作业。

尹迦丞就读的初中离岁岁住院的医院很近,走路十来分钟,因为医院里常需要人守着,尹康白天要工作所以夜里也不能在医院一直待着,孙慧芹因为岁岁的病月子里就没有调养好,白天一守守一天本就吃不消,每次都是尹迦丞下了学去病房里趴在病床旁写作业,孙慧芹才好趁着这几个小时在旁边睡一觉。

尹迦丞因此从小就对医院熟悉,那些穿着白大卦穿梭于各个病房的医护人员,是尹迦丞最最敬佩的人。

尽管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去救治岁岁,可是疾病却没有放过她,等她终于会背出那首《静夜思》,明亮的月光却再也照不到她的床前。

她变成一个小小的木盒,被永远尘封在地下,没有一束光能够再照亮她。

从第一年的时候,岁岁还未出生,尹迦丞终日担心自己要被送走的那种恐惧,到后来对疾病的恐惧,他变得越来越少说话,除了陪着岁岁的时候教她说一些简单的话。

从孙慧芹知道岁岁的存在开始,以前那种和尹康面对面交谈、听孙慧芹温声细语说话的场景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本以为这种失去是永恒的,但却没想到这一切在岁岁离开以后,会再一次失而复得。

大人们的时间好像随着岁岁一道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在长大。

从初中到上高中,他依然享受着这个家里唯一的爱和照顾,甚至就连一向对他不咸不淡的奶奶都逐渐对他好了起来,可越是这样,尹迦丞反而越是感到难过。

他难过于他曾经非常自私地想过,如果没有岁岁,就好了……

他难过于岁岁离开以后,那些无处宣泄的父爱母爱居然变本加厉地被还了回来……

一切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但他又清醒地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后来享受的那些爱,其实从来就不属于他。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理,尹迦丞曾经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和尹康、孙慧芹相处,继续当成亲生父母他做不到,但如果怨恨他们他更加没有资格,他好像不下心走进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往前走不对,往后退也是错的,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直到遇见钟婧,她每一次的开解,每一个假设和安慰,牵引尹迦丞走出那座迷宫。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妹妹的出现、她的离开、这是任何人都无需自责和愧疚的事情,大家都只是救不了她,并没有谁害了她。”

“而且假使不是他们生了妹妹,而是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你呢?你没有可能跟他们回去?即便你不跟他们走,他们会不会经常来看你或者带你出去玩,那你又怎么能保证不会把从前的那些爱分出去一部分呢?”

“所以人性都是自私的。我小学的时候我爸那个小三也怀过一次孕,当时我爸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有来接过我出去玩,也不来我们家和我争着抢着比谁对我好了,我知道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流产,可能我爸从那时候开始就不会再管我了。可是后来孩子没了,他又像从前一样,隔一段时间就来看我一次,带我出去玩,给我买好吃的好玩儿的,那时候我其实也挺失望的,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他以后有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可我却永远都只有一个爸爸。”

“所以是我需要他、远远大过于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大大方方享受他那也许并不纯粹的爱。”

大过许多许多次电话之后,尹迦丞终于从钟婧那里看清了这个道理——对比之下,是他更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家,所以哪怕有委屈、又难过,终究比失去要好受一些。

所以与其耿耿于怀,倒不如替岁岁好好看一看这个她没有机会欣赏的世界。

也正是因为那一年钟婧对他的“心理治疗”,让尹迦丞逐渐明确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他要学理科、考医科大学,长大以后做一名厉害的医生,那样他就可以救治无数个像岁岁一样的生命,也成为别人生命里的光-

对于十四岁的尹迦丞来说,钟婧就是那个打开笼子放他出来的人。

她的声音,就是一把钥匙,把被锁着的那个少年释放出来。

所以她只需要开口说话,他就可以对她俯首称臣。

喜欢一个人,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谢谢她。

因为想要表达感谢,所以默默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想要去了解她的喜好,想要看见她脸上开心的笑。

可没有人想得到,就连尹迦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他表达谢意的方式竟然会是以身相许,还是在一个人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以为是的画了个圈圈坐在里面等她。

一等这么多年,比唐僧都有耐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尹老师开大课,都要记得来听课!课代表看到评论区通知一下大家!我看看谁明天旷课!

39? 爱你

◎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碰瓷惯犯杨某在网络上引起新一番讨论, 多个受害者报案,欺诈骗金额累计可达数十万,已经属于刑法上的数额巨大, 一般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尹迦丞三月中旬才回医院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接受通报批评写检讨, 然后读检讨录制视频在大会上公开播放, 杀鸡儆猴。

念检讨的视频私下里被转发到各个小群里, 护士们诸多为他鸣不平的,说:“尹医生一拳头为公安抓住一个诈骗犯,还要写检讨, 罚奖金, 真是有点憋屈。”

说及人品,医院里还真没有一个人对他尹医生有微辞的。

第一周只排了一天尹迦丞的门诊,让他主要待在手术室里。

田硕原本以为尹迦丞是这群主治里面性格最稳当的, 出了这件事, 网上的正面和负面评价他都看了, 别人不清楚他却不会不了解, 尹迦丞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难过的是情关。

所以任何人都不是圣人,总会有自己的软肋。

陆听南也难过情关。

请了一周的假去北城找老婆,神外一时间两张王牌总是二缺一。

不过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没回医院,医院里多了许多新面孔。

二三月份总是护士大量招聘的时节, 护士站里坐着好几个新来的年轻护士,身材个头都差不多, 尹迦丞好几天了也没分清楚谁是谁。

钟婧周六的时候和傅芮乔逛街到一半, 眼睁睁看着傅芮乔重色轻友撇下她去找情郎共进晚餐, 钟婧再三询问:“真的不能带上我一起吗?我就想看看这弟弟到底何方神圣, 你从前可是打死不谈姐弟恋的,我实在太好奇。”

傅芮乔摇头摇得坚决:“好东西要私藏,你去找你的老公吃饭去吧,我听白医生说他们医院新招了一大批小护士,又年轻又漂亮,一来就开始打听你们家那位被通报批评的‘反面典型’。”

“尹迦丞怎么就成了‘反面典型’?检讨检讨也写了,那么i的一个人让他在视频里面诚心悔过也悔了,他们医院就因为一件事情否定他之前所有的成绩?”钟婧为他打抱不平。

傅芮乔见怪不怪:“那些小护士私底下也是这么说的,个个都为尹医生鸣不平呢,但上面肯定有上面的考量,小错严惩,以后就不至于犯下大错了。”

钟婧这下不乐意了:“怎么新来的护士都不把心思放在熟悉工作上面吗?尹迦丞已婚,她们就不能把目光放在别的医生身上?”

“得了吧,医院里女多男少,结了婚的男医生,她们有些拎不清的小姑娘也不放过,我听说医院里面男医生出轨很多都是找女护士,虽然你们现在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自己的老公要看住,时不时要去他们医院视察一下的,否则么他在医院里立的什么人设你都不知道,没准儿传到别人耳朵里面还以为你们就是表面夫妻、各玩各的。”

傅芮乔一席话把钟婧听得热血沸腾,立刻买了啥水果和糕点去华山医院接尹迦丞下班。

人到的时候,尹迦丞刚好在手术室里,护士们刚开完会在交接班,早班的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打算下班。

钟婧不是第一次来,虽然许多面孔她都没见过,但护士长却记得她。

于是几句客套话一说,尹迦丞从手术室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围在一团八卦他们的恋爱故事。

护士长带头问:“听你说你和尹医生是高中同学,肯定那时候就互相有好感了吧?”

钟婧才不会傻愣愣地说实话,别说有好感了,彼时尹迦丞低调成那个样子,怕是没几个女生知道班级里有他这一号人物。

若不是拍婚纱照的时候尹迦丞特地给她讲解了一遍当年的座位情况,她可能穿越回去都认不出他来。

三年,钟婧一直坐在最右列第四排的里面,右手边是教室的第二扇窗户,上面常年放着她的水杯。

但该秀的恩爱要秀到位,钟婧信口雌黄:“他上学的时候就总是喜欢盯着我看,我那时候一心读书没有关注过这些,现在想想确实像是早有预谋。”

不知东扯西扯了多久,直至尹迦丞出现在身后,众人渐渐散开,钟婧看到他满脸笑意地抱着胳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自己才开始不好意思。

任何人都喜欢在讲述爱情故事的时候说是对方先动的心,钟婧也不例外。

虽然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心。

只知道她最开始想法简单,觉得夫妻无爱也能有性,她欣赏他美好的皮囊和身材,想要去亲他薄薄的嘴唇、抱一抱他疲惫的身躯、安慰他低落的情绪……

她跟着他一起步入一个未知的世界,探索、享受他们的每一次摩擦和碰撞,从身到心,完全沉沦……

钟婧不知道那些男人是怎么把爱和性分开的,总之她是分不开的。

日久生情,夜久也生情,他们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她怎么可能会铁石心肠呢?

当然会爱上啊,毕竟他好得这样无可挑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仅仅做好了自己配偶的工作,他甚至常常在弥补她生命中缺失的至少50%的那部分家人的爱。

甚至……他差一点为了她影响自己一直放在生命首位的工作。

钟婧曾经搓着手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明知那些人胡搅蛮缠会把舆论引至网上,他还会不会挥出那天的拳头。

他的回答是点头。

他说:“虽然如果可以重来,理智会告诉我不能那么做,但是我很清楚,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理智。”

“那不是一时冲动,那只是我的本能。”

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所以她很难不回以同样珍视的感情-

钟婧跟着尹迦丞去食堂吃饭,不坐对面,她要坐在他边上。

她不给尹迦丞夹菜,她给他喂汤。

人多眼杂,尹迦丞脸皮薄,不肯张嘴。

钟婧停下筷子,娇嗔道:“你们食堂里这么多漂亮的护士小妹妹,也不知道哪些还单着,哪些偷偷瞄过我们,我知道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可能性的确是太可惜,既然你不愿意喝我喂的汤……”

话还未说完,尹迦丞抓着她的胳膊把汤勺含进嘴里。

“喝,你什么汤汤水水我没喝过……”他凑在她耳边,www.youxs.org。

尹迦丞不是傻子,钟婧这样直白地宣示主权,他当然知道目的,心里自然是打定主意以后更加要和女同事们拉开距离,最好从明天开始就在她们面前树立起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

女人吃醋,往往受益的都是男人。

钟婧不是那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回了家,洗完澡,钟婧难得放弃她的韩剧,跑去衣帽间里收拾衣服打扫卫生。

尹迦丞不明所以,等洗完澡出来时她人已经不在衣帽间里了。

尹迦丞开了房门去找人,然后被眼前的景象点了穴。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倒是钟婧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摸不清头脑。

粉色的一套,护士帽、小坎肩、白色蕾丝、短裙、白色丝袜、她手里拿着听诊器,小兔子一样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尹医生,我是今天新来的护士小钟,很高兴和你一起学习,请多多指教。”

指……教?

他果真用手指教学,多……多……很多下。

然后旧事重提晚上他只喝了两口的汤,说自己意犹未尽,于是她补偿给他更鲜更多的一碗汤。

而他怎么都喝不完这碗汤,越吸越多,越吞咽口越渴。

汤越熬越多,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嘴上,他今天得给钟婧上一堂大课,这才是正事。

尹医生给护士小钟上课,上的是音乐课,和语文课结合在一起的一节音乐课。

钟婧记起来初中时学过一篇课文——《安塞腰鼓》。

一群茂腾腾的后生。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们朴实得就像那片高粱。

咝溜溜的南风吹动了高粱叶子,也吹动了他们的衣衫。

他们的神情沉稳而安静。紧贴在他们身体一侧的腰鼓,呆呆的,似乎从来不曾响过。

身下是米黄色的床单,像不像黄土高原?

尹迦丞一个人就能抵过千军万马。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通风,此时窗帘被拉上,风钻进来把窗帘吹得飘起来。

他两只手托举着她的腿,把她环上来作他的腰鼓。

神色平静且温柔。

就如同今天白天窗外那一片生动的春。

但是:

看!——

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

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

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

这腰鼓,使冰冷的空气立即变得燥热了,使恬静的阳光立即变得飞溅了,使困倦的世界立即变得亢奋了。

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使人想起: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使人想起: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尔后最终永远明晰了的大彻大悟!

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好一个安塞腰鼓!

鼓声愈来愈响,尹迦丞打鼓的节奏是七下重、六下更重,钟婧胳膊弯着撑在背后抓着枕头的两个角,肩膀都腾空,只剩后脑勺还枕在绵软的枕头上,腰腾起成一道拱桥。

闭上眼睛听觉和嗅觉便更敏锐,空气里弥漫着她甜腻的香,丝丝亮亮沾了些在他大腿上。

她细数过鼓声的节奏,问他有什么含义,他说:“人有七情六欲,你知道是哪七情哪六欲吗?”

“我不管书里怎么记载,在我这里就是现在。”

人……从……众,钟婧意识都变得模糊,眼前看到无数个尹迦丞,每一个他都在打鼓,鼓声震耳欲聋,鼓都快要被撞碎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四野长着酸枣树的山崖上,山崖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只听见隆隆,隆隆,隆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遗落了一切冗杂的观众的心上,观众的心也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也是隆隆,隆隆,隆隆。

隆隆隆隆的豪壮的抒情,隆隆隆隆的严峻的思索,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杂着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阵痛的发生和排解……

好一个安塞腰鼓!

后生们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击着,疾速地搏击着,大起大落地搏击着。它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它使你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活跃和强盛……

每一个舞姿都充满了力量。每一个舞姿都呼呼作响。每一个舞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变幻。每一个舞姿都使人战栗在浓烈的艺术享受中,使人叹为观止。

好一个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像力的安塞腰鼓!

愈捶愈烈!形体成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

愈捶愈烈!思绪中不存任何隐秘!

愈捶愈烈!痛苦和欢乐,生活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人,成了茫茫一片;声,成了茫茫一片……

当它戛然而止的时候,世界出奇地寂静,以至使人感到对她十分陌生了。简直像来到另一个星球。

耳畔是一声渺远的鸡啼。

钟婧怀疑自己的喉咙里装了一把小提琴,他每击一次鼓,便会有忽长忽短灵动飘扬的琴调与之呼应。

扬起的、尖细的音一般都短,不带尾音,声音发出来,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是一激灵;低沉的、粗重的音一般持续数秒,带着吐气声或者尾音打转,又像是她在发力,四肢百骸都跟着扭动。

最后是鼓声和小提琴的合奏,击鼓越来越快,小提琴也越拉越快,鼓声密集响亮,小提琴音一声比一声高扬,一声连着一声,琴声悠扬婉转,音调最高的那几声,仿佛琴弦下一秒就要被拉断了。

可她没断,她还在继续奏乐,而且琴声越发没有章法,自成一派。

她演奏的不是曲子,是她自己。

眼睛睁不开,鼻腔被满室浓香充裕,只有耳朵能感知到这个世界。

琴声和鼓声要听音调和响度,音调由声音的频率决定,声音的频率等于击鼓的频率,频率越快音调就越高;响度由声源的振幅决定,振幅越大响度越大。

击鼓频率越快、击鼓力道越重,鼓声就越响,琴声音调也就越高。

鼓声停,鼓从以一敌百的人腰间滑落,颤抖许久。

尹迦丞将人抱进怀里,给她把耳边的湿发撩到耳后,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爱你”。

她气若游丝地软在他怀里,那样轻的两个字,像是竭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向他表白。

“是爱我吗?确定不是爱它?”尹迦丞咬了咬她鼻尖,心里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怎的,他突然说不出那沉甸甸的三个字。

滚烫的、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的那三个字。

太多太多年都开不了口的那句话,他不想放在这种时候说。

就像尹迦丞送给钟婧的那张专辑里面,《你听得到》中2分10秒的那一句歌词,初听可能并不会发觉到其中的玄妙,还以为是周杰伦吐字不清的一声乱哼,只有倒着CD来听才能听得清楚。

只有你能听得到。

其实那句话他说过,但好像除非时间倒退回去,她才能够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文中是女主想到了《安塞腰鼓》这篇文章,出自八年级下册语文课本,作者刘成章。

本章钟婧穿的护士服在vb置顶的评论区,不敢单发,宝宝们耐心找一下。

40? 妖婧

◎你哪里是黄细胞?你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小花苞◎

一周的演出时间过得很快, 封棠没有想清楚这个孩子的去留,归根结底她留的想法更甚,与陆听南几次沟通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于是还是逃避,借口说舞蹈团里有个同事新冠阳性, 她要在北城隔离无法按时回沪城做这个手术, 先拖延时间。

这谎话太过拙劣, 陆听南随便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就被拆穿。

别无他法,只好亲自去北城把人找回来。

封棠的职业性质, 其实也不适合在现阶段怀孕生子, 舞蹈演员的花期很短,大量的训练和演出其实很消耗人的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越来越差, 终有一天会被新人所取代。

封棠当初胶质瘤手术结束, 调养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重新回到舞团工作, 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

怀孕无疑是让她把刚赶上的脚步又停下, 一年多无法再站在她热爱的舞台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前段时间服用的药物对胚胎没有影响,就算她吉人自有天相生下这个孩子病情也没有复发,但她的工作呢?她的梦想呢?

要冒的险实在是太多了。

陆听南不能再给她犹豫的时间, 时间越晚手术对她的伤害就越大,他要帮她做这个决定。

把人从北城带回来, 陆听南搬了一位救兵来帮忙劝封棠,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尹迦丞家里那位白衣天使钟婧。

钟婧第一次接这么烫手的活儿, 但还不能不做,因为事情是她自己揽下来的。

陆听南这样三句话不离玩笑的人,居然正经说事情的时候可以把人说哭,钟婧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就是两杯酒下肚,尹迦丞拦都拦不住,钟婧擦干眼泪、拍了拍胸脯,豪言壮志道:“只要你把人带回来,我帮你劝!”

从前总是从尹迦丞口中听说他们如何如何恩爱,但都只是道听途说,尹迦丞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钟婧从前并未看出陆听南这不着调的性子里的情深义重。

陆听南也不太擅长讲故事,他只会喝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哭,断断续续说的那些回忆,让钟婧一个听过那么多故事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尹迦丞像一个幼儿园的班主任,看着面前这两个小朋友没有人来接,两个人比赛看谁眼泪多。

陆听南当初要和封棠结婚,封家坚决是不同意的。

封棠的病治不好,手术后也只是尽量延长寿命,根本无法达到医学上的痊愈效果。

他们两个人谈恋爱,你情我愿,谁也没有意见,但要是结婚,这对陆听南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越是在困难面前,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的决心就会越坚定。

钟婧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爱情故事,但无一例外最后的结局都是悲伤的。

多的是不愿意被拖累早早撇清关系的人、亦或者是那种不愿意拖累对方的傻瓜,像陆听南这种在第一天就清楚人家是什么病、还放任自己去爱的疯子,钟婧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钟婧,看完姐文就来蔻羣物尓四久伶扒一久佴你是天生的心理医生。”尹迦丞看她跟着陆听南一起哭,纸巾都递了好几张,也不见这两个人停止。

钟婧喝醉酒会断片,陆听南不会。

从北城回来,陆听南是特地带着烤鸭来拜访的。

尹迦丞无奈:“我们家的门槛,迟早要被你踏烂。”

“那多好,显得你们家钟医生医术高超,这才总是有人慕名而来。”陆听南又开始能说笑了,看样子是真的相信钟医生的医术。

钟婧没有辜负所托,两个人在书房里长谈了两个多小时,毋庸置疑又用掉了半包纸巾,总算是把封棠说动。

送佛送到西,为了避免陆听南在妇产科哭坏自己的形象,封棠的手术是钟婧陪着去做的。

钟婧从前因为痛经也去妇科看过两次门诊,但仅限于此,钟婧身边没有人做过人流手术,就连两天十三回的傅芮乔女士也不曾在这方面出过差错,所以钟婧其实并不清楚人工流产手术的原理。

而当钟婧在手术室外搜索手术流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对封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情心理。

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对她的身体和灵魂在进行搜刮。

现代科技的发达,无痛人流手术已经将终止妊娠的痛苦和危险降到最低,可是再怎么弱化这个手术的性质,它依旧会给女性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

钟婧发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做这种手术!

晚饭是在陆听南家里吃的,钟婧见惯了常来家里蹭饭的陆听南,这还是第一次到他们家里做客。

房子不小,比尹迦丞的还要多一个房间,是梁老师攒了一辈子的钱为陆听南争取来的。

可这事儿却要瞒着梁老师。

事实上,陆听南瞒着梁老师的事情还有许多,譬如封棠的病,他就从未照实说过。

一开始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会不同意他们结婚;后来还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出家。

现在这件事也不敢说,一开始陆听南就没打算留这个孩子,怕她知道了会白白高兴一场;手术做完也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上吊。

更怕她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到别的事情,怕这个家鸡犬不宁。

回家的路上,钟婧愁眉不展,心里想起白天的那台手术,她问尹迦丞:“如果我在没准备好要孩子的节骨眼上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对方面色凝重,深知这是一道送命题。

要这个孩子吧,显得他出尔反尔,明明说好了评上副主任医师之前不要孩子,他这么决定,无疑影响最大的是她,这是在迫使她把家庭放在工作的前面。

不要这个孩子吧,又显得他冷血无情。

尹迦丞不答,他说:“不会有这种意外,我每次措施都做的很好,我爸妈都不可能像梁老师一样在‘锦囊’上做手脚,事后也都有好好检查有无漏液,我不会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怀孕的,这一点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一点钟婧倒是相信,他心思很细,做起事情来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连有一回她抖得不行自己急急地往上够,他也坚持要戴上锦囊再上路。

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尹迦丞比她更害怕意外。

钟婧心里憋不住话,如实说:“虽然我自己是医生,你也是医生,我们都很清楚手术的原理和危险程度,人工流产也好,生孩子顺产剖腹产也好,平安出手术室的是大多数,发生意外的概率极低,可……我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看病的患者去你们医院,那种恐惧还是怎么躲都躲不掉。”

尹迦丞手掌在方向盘上,呼吸何尝不是也跟着她言语的转折而突然一窒。

他听见钟婧开口,试探性地问他:“如果……如果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你觉得你能接受吗?爸妈能接受吗?”

“可以。”尹迦丞答得干脆,他说:“陆听南这回吸取教训,约了后天做结扎手术,你如果想好了以后不要孩子,我也不是不能去做这个手术,就是现在医院里工作排不开,如果要做也要等过两个月。”

钟婧愣了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就是说假如……没有真的那么想。”

她只是想知道尹迦丞的态度,为的根本也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钟婧这样看着他,就总觉得他如果有个女儿,一定会是一个很棒很棒的爸爸,给她泡奶的时候他会记得试水温,帮她换尿布的时候会亲她肉嘟嘟的脸蛋,就算她不小心犯了错误也会心平气和地一边给她举高高一边教育。

钟婧想象得到他温声细语哄孩子的画面。

因为他就常常这样哄她-

四月中旬,婚纱照的产品全部制作成功,赠送的那张大的全家福被尹康和孙慧芹挂在家里楼梯的拐弯处。

醒目又不张扬。

钟婧终于得到许多张她和尹迦丞的合照,选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选定要发朋友圈的四张照片,和傅芮乔一起商量朋友圈的文案内容。

“你怎么好像我高一情窦初开跟男生表白前组织语言似的,不就一条朋友圈么,能看见的人绝大多数早就知道你们这对‘金童玉女’了,也不必如此绞尽脑汁吧?”傅芮乔那边正躺在按摩椅上看江景,心情出奇得好。

钟婧这下不乐意了,控诉她:“什么叫就一条朋友圈,这可是婚纱照诶婚纱照!我辛辛苦苦拍一天,从早上拍到天黑、饭都顾不上吃的一番成果,这不比你从前脑袋一热就冲上去表白要重要得多啊?”

傅芮乔懒得点破,骂她:“恋、爱、脑。”

“我这可是婚姻大事!婚、姻、大、事!从前帮你想过那么多主意,今天让你想个文案都费劲,好的傅芮乔,我记住你了。”

“就发这个吧。”傅芮乔点头冲她举杯。

“什么?”钟婧一脸懵。

“就发这个文案——‘我记住你了,三年二班尹迦丞同学’,你不是总愧疚于不记得以前咱班上有他这号人么,现在去表达愧疚啊,从现在开始记住也不晚,还能记五十年呢。”傅芮乔自己对着黄浦江干杯,想起来她那一年喜欢过的一个男生。

往事如烟,人早不知去哪里了,谁有她钟婧幸运?

兜兜转转相个亲还能遇见她的沧海遗珠。

钟婧拍了拍脑门:“Good idea!我现在就发!”

然后人从沙发上起来去开书房门,人就靠在门框边,双手扒在门框上,像妖精似的在哪里扭。

尹迦丞没有看她,依旧专心看他的书,钟婧恼了,走进去把他的书挡住,问他:“什么书这么重要,看了两个小时了还爱不释手!”

都没注意到她发了新的朋友圈,短短几分钟就收获诸多夸赞,他也不说照葫芦画瓢地跟着也发一条!

过分!

尹迦丞无奈:“田教授刚编写完的一本,这是样书,他问我要读书心得,我今天得紧着时间把它给看完。乖,去床上等我一会儿,等我把这后面几页看完就来爱你。”

“……”钟婧幽怨地看他一眼,不甘心地回了句:“好吧。”

钟婧人撤出去,顺便偷走他的手机自己编辑朋友圈。

意外发现他的微信置顶,头像熟悉,备注却分明是在搞事情。

“妖……婧”?

尹迦丞,文字的博大精深他真的是研究得明明白白!

不多时,尹迦丞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给钟婧端过来熬好的中药。

钟婧拒绝喝药,被他误解成了等太久的不满。

他只好拿起勺子哄着要喂她,被她躲过去洒了些在她身上。

男人慌忙拿纸巾给她擦,每一下都非故意但却又刚刚好地摩擦在桃子的尖尖上。

钟婧按住他的手,骂他:“脑子里面全都是黄细胞,我看该喝药的人是你才对!”

他轻笑,把碗放到一边:“不许你自己骂自己,你哪里是黄细胞?你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小花苞……”

钟婧推他脑袋,被他反捉了手,覆上去含住了大半颗桃子,轻轻舔过那上面的桃尖,一个劲儿地嘬。

钟婧嘟囔:“你不是要赶时间看书吗,赶紧现在去看,去写心得……别…吃…了…”

“看完了,”他压着嗓子说:“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你每次吃就能吃到饱,到我这里就不给吃了?”

说着撕扯开屏障,去看那花苞。

粉红色,花瓣闭合着,完全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尹迦丞重新拿起床边的药碗往钟婧嘴里喂药,漫不经心道:“看上去像是什么恬静优雅的花,谁知道是朵食人花,自己会张嘴咬,一口能把我全部吞下去,厉害得很呢。”

钟婧一口药呛在喉咙里,喷他一脸。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现在别喷,一会儿再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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