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语走过漫长的走廊，玻璃的光影斑驳地落在地上。她忽然想起，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记忆深刻的白天没记得几个，倒是度过了好几个与众不同的夜晚。

每个夜晚，似乎都有艾瑟尔清瘦高挑的身影。

查理悄悄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他像个半大的孩子一样笑道：“仙女姐姐，我特别感谢你。”

顾休语回过头，思绪收拢，凝神听他说话：“嗯？”

查理的步子十分轻快，正如他的语气：“大家都说，被诅咒的是我姐姐，但是我知道，我才是双生子里面的哥哥，我本来应该是十三王子的，我本来——”

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明媚不减：“应该死在诞辰日的。”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魔法天赋，也没能继承母亲的精灵血脉，如果不是姐姐代替我承受了绝大部分血咒，我根本活不到今天的。”

“血族的诅咒承载了血族之王的愤怒，它让人失去理智，让美丽的安安洁失去父王的宠爱——明明她是圣女候选者，本该万民所属，却被父王讨厌至此。”

“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有些时候，尤其是当我看见那副样子的安安洁的时候，我会想到，如果当初我带着诅咒死去就好了，她会干干净净地降生到这个世界，获得所有人的喜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查理的眉眼很深邃，笑起来会显得很帅气，很阳光。他从来没露出这样的笑容，像乌云遮住了太阳，一片阴霾。

蓝眼睛里荡漾着几片破碎的悲伤。

顾休语微微抬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查理不需要他人的安慰，很快便恢复表情，笑容明媚地说道：“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血族诅咒已经解开了，安安洁和我重获自由，这一切都得感谢您，仙女小姐。”

顾休语朝他笑了笑，声音温和如大姐姐：“能帮上你们就好。”

查理微微一怔，停住脚步，询问道：“仙女姐姐，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感觉，你好像……有些和平常不太一样。”

顾休语脚步不停，顺手揉了揉他的金发：“没有的事。”然后继续向前，推开安安洁居所的房门，动作极其自然。

查理怔在原地，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不由得苦笑起来，心中委屈：“完蛋了，仙女姐姐真的把我当小孩子了，早知道就不买惨博同情心了，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顾休语推开门，便看见一支白玫瑰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正对门口，娇艳欲滴，鲜活的像一段爱情。

躺在床上的少女侧目看过来，目光在白玫瑰上停留片刻，忽然出声道：“谢谢你，解开困扰我和查理多年的诅咒。”

顾休语顺利地挪开目光，看见那名脸色比白纸还单薄的少女。她穿着丝绸睡衣，赤红的长发打着卷儿，眉眼比刀片还锋利。

安安洁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火红色的，像是时刻燃烧着火焰，能焚毁一切腐朽的事物，所有伪装的假象。

顾休语如面对查理那样，温和地弯了弯眉眼，笑的如沐春风，叫人生不出脾气：“不客气。”

安安洁拍了拍床边，像是习惯了下命令似的，口吻生硬，还有些别扭：“做我旁边来。”

顾休语走到床边，坐下。

安安洁直奔主题，不浪费半点时间：“既然你也是圣女候选者，那么有些事情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其他的候选者都仅仅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能拯救所有人的只有那个据说是被初代圣女选中的异世灵魂，唯一一个。”

她看着顾休语，目光锐利，红宝石似的眼眸波光粼粼，投射出刀剑般的锋芒。

她问道：“那个命定的人，是你吗？”

顾休语指尖微动，身上的伪装魔法褪下，露出她本来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棕黑的眼眸，以及……手上的那条由回忆水晶串成的手链。

她答应的落落大方，面不改色地笑道：“是我，我已经和雪神取得联系，而且正在谋划如何得到魔月。”

安安洁的目光扫过那比普通水晶更透彻的手链子，再看顾休语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我相信你。”

红发女孩的脸色稍稍柔和：“即使你不是，为了报恩，我也会帮助你的。”

顾休语笑了笑：“帮助我？不不不，我是来帮助你的。”

安安洁哼笑一声，倒有那么几分少女的气质了，唯有目光，像是看穿了一切，能洞穿人心：“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需要帮助。”

她如长辈般点评道：“你的演技很不错，但谈判并不仅仅只需要演技，也许在别人面前这一点已经足够，但在我面前，你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贵妇，野心和欲望都写在眼睛里，赤裸而不懂遮掩。”

“但是，”安安洁翘起嘴角，目光通透，“恩人总是有特权的。”

“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就算圣女候选者只是一个挡箭牌，但这个挡箭牌替我挡下诸多危机，让我和弟弟安稳活到今日，这个恩情我也记住了，恰好一并还了。”

顾休语耐心等她说完，才接话道：“如果说，你想让你成为克罗迪斯帝国的皇帝呢？”

安安洁沉默片刻：“我的弟弟可以成为国王，但皇帝谁也没办法做。这片土地不久前饱受战火之痛，好不容易形成才现在这样互相牵制的局面，轻易开战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克罗迪斯虽为帝国，却已经许久没有出过皇帝。自从查理一世败落后，帝国的版图一缩再缩，查理九世迫于无奈，摘下皇帝的头衔，自称国王，并宣言若后辈有优秀之人能收复故土，便可再次称皇。

然而，直到查理一族败落，再未有人称皇。克罗迪斯帝国的荣光一去不返，堂堂帝国却被周围的诸多小国牵制，已成为现任国王的心头大恨。

“我会杀掉我的父亲，让查理登上王位，再想办法通过类似盟约的技巧让他有一个名义上的皇帝头衔。”

“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成为皇帝的办法了。我不想让那些平民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再次家破人亡，我之所以战斗至此，除了查理外，就是为了那些支持过我的平民。”

安安洁直视顾休语的眼眸，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