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照雪

流月照雪

17. 暗中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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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唤月一只脚已经踏进坊间,另一只脚还落在石地板上,尴尬地瞧向望着自己的几双眼睛。

李大总管轻声提醒道:“还不过来给主子行礼。着青衣的,就是我家李员外;那位着白衣的,是沈家大公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唤月收回脚,极不情愿地走上去,一边在心底给他狠狠一唾沫,一边依照商人之间的礼节拜会,说:“向李员外,沈大公子问好,生意兴隆啊。”

这位沈大公子,她倒是第一次见。身板消瘦得像缩水的萝卜,快要撑不起这燕居服。眉眼间清淡秀气,有几分女子的婉丽,而唇畔总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如至初春细风里。

他的耳畔,垂着血玛瑙的珠子,还留着一缕长长的细辫。

在西域传记里,有孩提时的指头血滴灌在血玛瑙上,做成饰品佩于身,可保长命百岁日日平安,多给身子骨虚弱的孩子备用。而长命辫则是中原的习俗,留一缕发不剪,辫成细辫,就要一直养到去世。

苏唤月暗暗吃瓜:看来在家里,确是沈二那个小混球更受宠。

因为沈钰配的不是血玛瑙,而是紫玉制成的长命锁,那可要稀罕得多,以前都是西域王庭的贵族才能穿戴。

苏唤月不敢抬头,只从余光里打量两人的身影,怕对上李明卓的眼睛,一下就被辨出。

“李狗,这就是你说的宝贝?”李明卓笑了一声,说,“怎么缩着个肩膀,不敢见人啊?”

“哈哈哈哈哈———”

苏唤月突然舒展开肩膀,仰面朝天大笑起来,手指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抖动,左脚使劲跺着地面。

这架势可把李明卓吓得不轻,连忙拉上沈瑾后退几步,家丁见状把她围在中间。

“这,苏娘子,你在搞什么名堂?”李大总管的语气里染上几分慌张。

苏唤月又把头低下,故意咬着舌头说:“我向诸位道歉,这不见到李员外,太激动了。我这人有个小毛病,身子一激动就不听使唤,把你们给吓到,不是我本意呀。”

“晦气!”李大总管吐口唾沫,眼里透出凶狠的光,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般。

哼,她以前可是玩这套长大的。苏唤月的手指要比一般人的柔软,有时能扭出各样的姿势,把欺负她的小孩给吓跑。

本来没想搞什么花样,一见着李明卓,心里不痛快,便想着戏法儿折腾他。

沈瑾定睛看了会,提醒道:“治书兄,你看她这副模样,是不是有点熟悉。”

李明卓手撑着腰,眼睛上下迅速一扫,又露出玩味的笑容,说:“是,像西域怪志里记载的妖女。”

“应该是被鬼缠身了吧,去请巫族做法太远。”沈瑾说。

这边的百姓,无论垂老黄髫,大体都相信西域流传而至的妖鬼神魔。一个人疯疯癫癫,肯定是被鬼上了身,得请专门的巫族来做法驱逐。

李明卓沉思一瞬,点头应道:“怀晚兄说的在理。李狗,把她清出去,备好松灰洒在门口。”

“别啊,我是来这的学徒,可以做很多事的。”苏唤月假装着急,朝前扑过去,与家丁纠缠成一团,被拥挤着推到门外。

大门啪的一下在眼前砸上,苏唤月迅速从地上爬起,拍拍摔疼的臀部,朝千里急新做的牌匾龇牙咧嘴扮鬼脸。

“以为谁都稀罕你家的生意,买卖不成就来强的,没半点规矩。”

苏唤月嘟起圆脸蛋,嘴角不时吐出气愤的字眼,慢悠悠地朝别处晃悠去。

此时,千里急的一院内。

李大总管刚送走人,就陪笑着匍匐在李明卓的靴子边,话都讲不利索:“是我,是我眼瞎心笨,竟带了个鬼缠身的人回来,还望,望李员外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一次。”

半晌不得动静,李大总管吞咽下口水,紧张到手心里全是腻汗,贴在石板上冒着粘稠的寒意。

只听见耳畔有鞋头轻擦的声响,袖子被越扯越紧。他恍然间意识到,是李明卓在踩他的宽袖。

李明卓轻笑一声,语气仍是玩世不恭,“哟,是吗?今日千里急招来了鬼,我不小心踩到些污秽,李狗,和你借块破布擦擦鞋底。”

李大总管不敢应声,头像小鸡啄米似的轻磕在地上,说:“何必劳烦员外,我来擦,我来擦。”

话罢,他正欲抬起袖子,李明卓却突然撤了脚,笑道:“二院负责的朱姥刚交了个王庭的货,赏了一壶正宗的葡萄酒给她,你若有空,也可去讨两杯喝,是难得的好货。”

“是,是。”李大总管连连应道。

“去屋子里盯着器具装修,少了块木头,我要你一块肉。”李明卓这般说着玩笑似的话,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李大总管如释重负,喘出憋在胸中的闷气,提起衣摆大步跨向屋内。

“那女的装疯卖傻,治书兄怎么也不踩上几脚,消消肚子里的火气。”沈瑾淡然道。

“都说了是污秽,我也怕脏了自己的脚啊,”李明卓翻开一卷书,是李大总管先前交给他的,低语道,“苏娘子……苏唤月……又是这个乌居马具铺,真是碍眼,最近抢了我一两桩生意。”

他压迫人惯了,其实对苏唤月早没甚印象,眼里只有他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治书兄可没这么大度,”沈瑾说,“她手艺应当还有些生疏,你放她走,是想养肥了肉,再一口吃掉吧。”

李明卓咧开嘴角,拍着他的肩膀称道:“知我者,唯怀晚兄也。”

沈瑾浅咳两声,慵懒地奉承说:“我可没治书兄那般的铁腕。前些日子关外战乱,治书兄运了批物资助战,不仅向守关的官员讨了一笔钱,还拿到陆知县亲发的嘉奖令,我只能躲在这守着小算盘。”

李明卓揽住他的臂膀,说:“这可是双赢的局面啊。这批物资,也有怀晚兄的一份货,等沙鸣关的左御使把余钱凑够,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沈瑾感慨说:“硬的不吃就来软的,又是救火修宅,又是运送物资,陆知县才是不得不受下你的人情,对你听话几分。”

“怀晚兄过于自谦,听闻你阿父对你的店做了审查,很是满意,决定多让出几分薄利予你,不好么?”

两人结伴往二院走去,到了个清静的拐角,李明卓突然转开话题:“你那边情形究竟如何?”

沈瑾不自觉皱了下眉头,言道:“阿父的态度一直不清明。虽然上次,二弟因假账的事受到处罚,也不过禁闭几日,只幸得把金玉楼划给了我,那些流水足够我去做下一步筹谋。在那之后,沈钰仍是逍遥过活,阿父也不甚搭理,可他越是沉默不管,我就越是担心他有别的想法。”

不清明?怕是太清明,偏心于某人吧。

李明卓没讲出口,只是又问:“你埋的那个钉子呢?”

“齐夫人精明得很,假账之后就起了疑心,对身边的人查得紧。她暂时做不成大动作,只能尽心辅助二弟做事,这二弟倒像是变了个人,竟然亲自打理起各类事。”

李明卓说:“树的根子朽了,怎么也长不高,沈二不须你提防。不过,你确定你那枚钉子,不会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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