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教训李霭一顿，却在接触到他湿漉漉的眼睛时，不知怎么就解释了起来:
“我以后就去城里了，你找不见我的。尽快把身子养好，最起码考个秀才回来，让李婶也跟着高兴高兴。”
李霭比她还要大上一岁，为了供养他念书，家里根本不剩什么。可眼瞅着李霭念出学问来了，却偏偏次次败在考试这一关。
他若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念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钱明珠为李霭愁得慌。
“嗯，珠儿，我会成为秀才的！”
相比与钱明珠的发愁，李霭笑起来没心没肺，咧开嘴冲她傻乐。
钱明珠剜了他一眼，忍不住叹气。
这个傻子。
李霭走走停停，在钱明珠的注视下进了家门。
刚进家，正在绣花的李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李霭一改在钱明珠面前的愚钝，脸上露出狡猾笑容，嬉皮笑脸凑到了李氏身旁。
“娘，我把玉坠送给珠儿了。”
他驾轻就熟为李氏分拣好绣线，顺手拿起桌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哪像自小长在山村的孩子？分明如临安城内的公子哥一个模样。
李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下头继续绣花。
李霭没能得到她的回复，放下手中的书，试探着提醒:
“娘？”
他把祖传的玉坠送了出去，当娘的不该说点什么吗？
李氏这才满足他的要求，问了句:
“定了？”
“定了！”
李霭语气坚定，眼中全是意气风发。
等钱明珠回到家，事情已经落定。她听说家里准备做肉脯，还是老太太一力促成的，连句话都不想说了。
反正她现在不得宠，说什么也没人在乎，索性一言不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城里投奔钱老大。
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女主的事，也没管钱明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按照女主的要求，把剩下的野猪肉分批清洗干净，选了些瘦肉出来，切成大小合宜的长条，方便腌制。
“娘，我来吧。”钱老三见老太太一个人忙忙活活，心生不忍。
他对钱兰儿生气归生气，但对老太太一如既往的体贴。
“不用不用，你笨手笨脚的别给切坏了。”老太太嫌弃得不行，两手腾不出地方，还用手肘赶人。
这可让一心为了老太太的钱老三怄得不行。
可就算是老太太赶人，他身为孝子的自觉也不容许他离开。钱老三蹲在离老太太不远的位置，假装忙活。
这里有人不想走，那里有人趁机溜走。
“娘，那我们回屋了？”秦氏眼瞅着剩下的都是脏活、累活，趁着老太太忙忙活活，赶紧打了声招呼。
老太太正忙得热火朝天，也没工夫理人。摆摆手让秦氏离开了:
“回去吧。”
没有闲人在眼前转悠，老太太乐得省心。
秦氏和钱老二刚进屋，两个人就火急火燎聊上了。
“娘这是怎么了？”
钱老二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打从他进门起，老太太就给他下马威。到现在，虽然挨上个卖肉脯的买卖，可钱老二这心里特别不踏实。
以前怎么没觉得，老太太这么能折腾？
“你还没看出来？”相较于钱老二的二丈摸不到头，秦氏这几日就看得清楚多了。
“魔障了呗。”
老太太以前多么讨厌钱老三一家，又是多么喜欢钱老大。如今彻底颠倒了过来，把疼爱的变成愁怨的，把愁怨的变成疼爱的。
不是魔障是什么？
秦氏还替钱老二不值，“心里就惦记那个小蹄子，连你顾不得。”
以前钱老二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仅次于钱老大，虽说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可现在呢？
想到被老太太顺手拿走的二百两银子，秦氏就肉疼。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攒下的银子，结果就这么被老太太拿走了一大半。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钱老二是个精明脑子，秦氏挑拨归挑拨，他头脑清醒。
“别说我了，连珠儿她都顾不上。”
要说得宠，他和钱老大都得往后排。钱家唯一的女娇娥，钱明珠自出生起就备受宠爱。现在连钱明珠都得看钱兰儿眼色行事，就更别提他和老大了。
想到了这里，钱老二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不患寡而患不均，有钱明珠这样一个对照物作为参考，钱老二对自己的处境还算能够接受。
可就算能接受，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钱老二看看这里，瞅瞅那里，眼珠子转来转去，忽而小声与秦氏商议:
“大哥说那事，我看行。”
钱老大除了给钱明珠寄了信，也给钱老二捎来了一封，一直被秦氏贴身保存着。
趁着钱老二回来，两个人反复研究了起来，一直拿不准的主意。这会儿被钱老二突然提及，秦氏心慌不已。
“老太太现在精明得厉害，若是出现纰漏……”
她有些担心现在的老太太会不会适得其反？
“能出什么纰漏？”钱老二不觉得这是问题。
“人是老大找的，事是老大担着，咱们说到底也就是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就算被老太太知道又能拿咱们怎么办？出了事，有老大顶着，老太太想拿咱们开刀，就得舍了她的亲儿子。”
钱老二顿了顿，觉得这话有歧义。
这话说的，和他不是老太太亲生儿子一样。
钱老二摇摇头，不想那么多。反正办法是钱老大想出来的，事也是钱老大做出来的。他连个帮凶都算不得，想那么多作甚？
若是老太太敢暴毙钱老大，他非要请族长做主不可！
“行，行吗？”
秦氏心有迟疑，她见识过两回老太太的强势，一回比一回强硬。她怕……
“行。”钱老二不给秦氏拖后腿的机会，一句话断了她的迟疑。
“心软了，就想想你的银子。”
两百两银子呢，其中一百两还给了钱老大还债。
老太太在族长面前做好人，推他出去顶缸。
这笔账，钱老二可记得明明白白。
秦氏果然收起了所有不安的迟疑，就算是为了银子，她这回也定要袖手旁观。
银子，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