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帖人一看就是老标题党了。
王新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挑事的硝烟气息，正好奇地想看看所谓的爆料时——
页面一片空白，只余网页地址栏的一个小圆圈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右下角的网络图标大咧咧地跳动着个鲜红的感叹号。
王新心里如猫挠，却也无可奈何。他拉开窗帘，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微弱的路灯光芒照在安静的道路上，黑暗顺着道路不断延伸，电线杆上的网线无力地耷拉到地上，似乎是因为恶劣天气被劈坏了。
要修好大概要一段时间了。
好在手机电话费还算充足，王新再次登上了论坛，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想找到帖子，然而帖子没找到，之前那个被他骂了一顿的管理员却用私聊窗口戳了戳他，恭敬中透着些许羞涩：“晚上好，您觉得有变顺滑吗？”
王新：？
默默摘下黄色眼镜.jpg。
……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冰冷的铁制书柜上倒映着无机质的灯光，窗户没关紧，留着一道缝，能听见外头若隐若现的吵闹声。
脸上、手上都密密麻麻缠着绷带的清瘦少年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办公桌上摆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随意地摊开着，他没看，只是盯着电脑屏幕，茶瞳里有些委屈。
那个人还没有上线。
太宰盯着手里的管理员账号，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管理员账号是有专人打理的，但管理员本体的大叔是个打工人。港口Mafia首领是出了名的爱榨干下属的主，因此能雇佣一个人干完的活，就绝对不会再多招一个。可怜的管理员大叔领着一份工资，又要维护服务器又得管理论坛和谐，咖啡和香烟轮番上阵都熬不住日渐消瘦的双颊与乌黑深陷的眼圈。
太宰治本来也不觉得论坛有什么好玩的，限制发帖又设置超多违禁词，还不如去多操练一下他的下属们。只是那天刚好服务器炸了，管理员大叔很绝望地从机房里走出来，似乎想怒吼一句“我要辞职”，但最后看到路过的他，当红的干部候选人，又很生硬地咽下了话语。
于是，他笑了。
他拍拍管理员大叔的肩膀，道：“我来帮帮你吧。”
至于担心他会不会用账号来乱玩？
少年像猫似地伸了个懒腰。
他可是最年轻的干部候选人，在论坛上乱惹事给自己加黑料，岂不是便宜了另一个干部候选人的小矮子候选人？
因此，管理员大叔是放一百万个心地将账号移交给了太宰治。
不过，这破论坛的服务器真的太差劲，他就算用管理员权限清掉了一些老旧的坟贴，也不能承受黑手党成员们每天无聊的水帖。
当他想向首领提议给服务器升升级，森鸥外就会用他那一本正经又慈爱的语气道：“那不如太宰你来贴点钱？我知道你最近又给做了些自杀相关的研究，应该还有不少闲钱的吧。”
在流畅的论坛和不可以停下来的自杀尝试中二选一，太宰治闭着眼睛都知道要选后者。
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什么人给服务器出点钱升级换代呢？
他将目光落到了热心的黑帽子搭档身上，心中有了个打算。
昨天，森首领给两人安排了个难度有点大的任务，敌人里不但有个厉害的异能者，还有一批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潜入战失败后，中也直接开了污浊。
黑帽子小矮子好像一个重型炮弹一般，在敌对阵营的地盘中肆意爆炸破坏，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声，太宰轻轻松松地取到了情报，确认无误后，便将其收到了贴身处，坐在废墟中，默默地等待中也收工。
那家伙脑子不太好使，但揍起人来其实还蛮好看的。说不定以后森首领要出mafia系列电影时，中也还能多拿一份武打明星的工钱。
他正看得入神，管理员大叔便有些激动地找上了他：这人又想炸了他们的服务器！
他一看，话确实说得没错，赶紧噼里啪啦地回复了过去，对方也很友善地表示了关心之意：“你没病吧？”
太宰治扯着绷带手，摇摇头。
那边小矮子已经将最后一个敌人击倒，正气势汹汹地要把人家的大楼都给捅穿。太宰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正在蓄力的中也走去。
中也脸上的异能纹还未散去，眼神里的兽性占据了大部分，见眼前又出现了个疑似敌人的目标，喉咙里发出低吼。
在对方的攻击贴到了他的身体上时，太宰咬碎了口里的血包，“啪”地扇在了中也的脸上，然后柔弱地顺势往后飞去。
中也身上异样散去，有些疲倦地晃了晃身体，定睛一看却见自己的拍档正倒在地上，惨烈地吐着血。
他其实有设想过这样的意外，比如太宰没能及时阻止发狂的他，然后被他揍个半死。虽然这种场景想象起来很美，但是想到红叶姐的训斥，他还是立刻去扶起了太宰：“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太宰的脸色愈发苍白，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流下来：“中、中也，咳咳。”
中也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蓝眸子里久违地闪过了些动摇：“你、你别说话，我马上就带你去医治。”
太宰摇摇头，刚好夕阳的光落在了他的侧脸，看起来十分良善，他举着染血的手机，示意中也看上面的记录，弱弱地咳了声：“我……有个愿望……想给管理员大叔……换、换个崭新的服务器，这样、这样就不至于让别人看轻我们港口Mafia。”
废墟中，哀鸿遍野。
黑发的瘦弱少年即使身负重伤，也不忘给同伴传递自己对组织的热爱。
中也深受触动。
“我以后、咳咳，可能没法再和你做搭档了……死前，只有这一个愿望，中也，你可以……”
一滩血吐到了中也的脸上。
白皙的小脸上一片脏污。
但很快便被几滴清泪冲刷出几道痕迹。
中也心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便满足太宰这个要求吧。
他默默地按照着太宰的吩咐，将钱打给了管理员大叔，然后正准备给太宰收尸时——
少年诈尸般擦掉嘴边的血，露出一排血淋淋的牙齿，道：“小矮子，多谢了。”
当天，中也没打他。因为百人长过来支援，看太宰一脸血，以为他重伤，急急忙忙地将他运去了急救室。
然后，今天。
门被人粗鲁地一把推开，个子娇小的橘发少年蹙眉，粗声粗气道：“你大晚上地坐在这里阴恻恻地笑个什么呢？”
他绕到太宰身后，然后沉默片刻，问：“你上次大费周章地骗我，就为了在网上冲浪？”说完，他还嗤笑了一声，“不错，像你这样荒废时光，说不定下次你就要叫我一声干部大人了。”
“啊是吗？之前给你买的牛奶有按时喝吗？我现在看你老低头，脖子都快被折坏了。”
中也：“……想死？”
两个人在室内比划上，太宰灵活地下个腰，中也如飓风般的腿拨过键盘，很是偶然地就将那条“爆料”帖子给删掉了。
太宰毕竟不如中也擅长肉搏，左躲右闪间额角已经有汗，本就不算健康红润的脸因为熬夜和本人的瞎折腾越发显得苍白。
中也瞧着搭档糟糕的脸色，撇嘴，却骤然一记上勾拳，锤在太宰的下巴上，趁对方人仰马翻之时，直接翻窗溜了，晚风甚至还带来了他的关怀之声：“别熬夜了，会猝死的。”
太宰紧了紧脸上的绷带，眼眸低垂，扫到仰面躺在桌上的电脑屏幕时，嘴角竟微微勾起，清秀的脸庞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竟显得有几分异样的美感。
他揣摩了一下管理员的语气，写道：“非常抱歉上次冒犯了您，如今已经采购了一批新的服务器，并且全部就绪，程序也重新调整测试了一次，已经确保能够承受高峰值的用户访问量。请您原谅我！”
王新这才“哦”的一声，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次键盘侠之举，竟真的会被论坛管理员如此重视，回忆起自己之前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对方，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的愧疚感，只可惜碍于大佬人设，只能高深莫测地输入一句：“尚可。”
“真的顺滑了吗？您不进来试一试？”
王新：？
“比如像上次一样触发高峰值客流量。”
王新：哦。
“非常抱歉，我这样的小管理员还要麻烦您帮忙测试，您不会生气了吧？”
王新：……
“没有。”他横看竖看，这些话都挺正常的，怎么方才还如波涛汹涌在胸腔的愧疚与感动却渐渐转化成了一股邪火？
“您真是太好了。那就像上次一样，您来回复一下这个帖子，好吗？这是回复模板，您只要复制粘贴一下就可以了。”
俗语云：伸手不打笑脸人。
王新抱着手机，直接点进帖子，将回复模板给粘了过去。
按下回复键的那一瞬间，他扫到了帖子的标题——“非挂，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干部候选人很矮吗？”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