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服了解药的苏颜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苍白的脸颊也渐渐红润起来，唇上的黑紫色慢慢退了下去，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离殇握着苏颜的手，淡淡微笑。

不过这个女人真是有些倔强了，她若是没有中毒的话，让她就那么睡上几日，也是好的。

“皇上，奴婢来替娘娘擦身吧。”夏儿小心翼翼的走到离殇身边问着。

离殇看了看她手中的脸盆，热水还冒着腾腾热气，他挥了挥手，让夏儿退下，自己拧起袖子亲自替苏颜擦身。

他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苏颜若是知道后会如何恼怒了。唇边挂着的淡淡笑容，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手指微动，离殇停下动作，注视着苏颜。那双明眸缓缓睁开，随即又闭上，再睁开，看到离殇后只是愣愣出神。

“身 体可觉得还好？”离殇放低声音问道。

苏颜眨了眨眼睛，睫毛微颤，看着离殇没有说话。她根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虚幻，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后睡了很多时候，就醒了。

“怎么不说话？”离殇又焦急起来，抚了抚苏颜的额头。

“我睡了很久？”苏颜问道。

“是，很久。”

苏颜笑了。“谢谢皇上守在苏颜身边。”

“你好好给朕躺着修养吧，朕还没给你擦完身 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还是喜欢看以前那个会跟自己顶嘴的苏颜呢。

苏颜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离殇的手还停留在自己的胸 口，猛地一个挣扎就想甩开他，可是一阵头昏目眩，又重重躺了回去。

离殇满意的笑笑，有这力气来跟自己抗斗，看样子是没多大障碍了。他重新叫了夏儿进来，看着夏儿替苏颜小心仔细的擦身。苏颜的脸绯红，别过头去不看离殇，心里憋的慌，为什么一醒来就要被他戏弄，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夏儿唯唯诺诺的，一会儿看看苏颜的脸色，一会儿又看看离殇的颜色，夹在中间十分不好受。安静的气氛里谁都没有说话，自然夏儿连吭声都不敢吭了。等走出内殿的时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她真替苏颜可怜，每日对着皇上，可不是闹心的慌吗。

第二日宫中就谣言四起，说淑妃苏玉，为了博得皇上欢心，将有剧毒的蛇放到沁心殿内加害苏颜。一时间谣言传遍整个皇宫，更夸张的，居然说苏家两姐妹是串通起来的，只要有一个博得皇上欢心，另一个便设法让皇上讨厌，逐出宫去获得自由。

苏颜听到这些舆论后只是淡然一笑，嘴边还存着讽刺笑意。她看看身边的夏儿，笑道：“你说这些人，在宫中都这么些年了，难道不知道妃嫔一旦进宫，就算犯了多大的错误都要一生在冷宫中度过吗，怎么可能出宫呢。她们的脑袋，是不是一个个的都被太阳晒晕了？”

夏儿一颤，平日里苏颜是不会说这番话的，今日大概是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谣言了。其实别说苏颜，就是她自己，也听不下去。有些宫人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堪入耳，若是让苏颜听到了，可能会更加生气。

“娘娘，您跟那些人计较什么，都是些不懂规矩的，我们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她们嚼舌根不是。”夏儿企图安慰苏颜，苏颜淡笑着摇了摇头。

“夏儿，我不是跟她们计较，而是怕别有用心的人以此来打击我。宫中言论我从来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次，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些。”

苏颜轻轻啜了口茶，紧皱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来。虽然身上的毒是解了，但是身 子还是很虚弱，早晨离殇离开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夏儿要让她好好休息的，但苏颜仍是看到了离殇眼底淡淡的隐瞒。

他在隐瞒自己什么，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轻放下手中茶杯，她抬头直视夏儿。

“夏儿，告诉我，是谁做的。”她目光清明，视线有些咄咄逼人。

夏儿一个惊慌，手中茶杯悄然脱落。单单是这个动作，已经足以证明夏儿是知道的，只是所有人都瞒着她，想必这个想害她的人一定是不寻常吧，惹得苏玉背了这个大的一个黑锅。

“娘娘，夏儿不知道。”夏儿轻声说着，眼神有些逃避。

苏颜笑着摇了摇头。“好夏儿，你难道不知道你真的不会骗人吗，如果你不知道，又为何要躲避我的眼神呢？”

夏儿愕然抬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确是知道谁做的，昨夜她无法理解篱落为何会说是苏玉所为，篱落便全部解释给了她听。她原本的不理解，在知道篱落的用意后才化解开来。其实篱落一直是对的，他以旁观者的身份，清醒的看待这个局里的所有人。

“娘娘，想要加害于你的人是太后，但是皇上不可能处置太后的。娘娘心里应该清楚。”夏儿小声说着，手指不住颤抖。

苏颜脸上并没有惊讶，这样的结局，她早已料到，若不是连离殇都对付不了的人，篱落也不会将黑锅往苏玉身上背了。只是现在开始，她该重新审视篱落才是了，这个男人聪明的不像话，她始终觉得他会是个祸害，并且不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娘娘一点都不惊讶？”夏儿茫然问道。为什么苏颜脸上那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知道真相的人呢。

“早就知道的事情，何来惊讶？”

“那娘娘为什么还问……”猛地闭上了嘴巴，夏儿苦涩低下头去。这不是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为何要问，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忠诚。原来苏颜一直都不信任她呢。

“奴婢去替娘娘准备药膳。”说完就匆匆离开。

苏颜唇边泛起冷笑。篱落啊篱落，若你接近夏儿只是为了利用她，那么我会让你后悔到死的。苏颜在心里冷冷发誓。

门口大红身影霍然出现，苏颜还来不及看清来人，脸上已经火 辣辣的一片刺痛。她皱眉轻呼，因为经不住来人的大力，一个踉跄竟是摔到了地上。

“好你个苏颜，我本还以为你至少还心存善良，没想到你竟用这样无耻的方式加害于我，我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你不要我好过，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苏玉的声音带着咆哮声，像是疯了一般朝苏颜喊着。

苏颜这才看清，苏玉脸上的愤怒表情，像是一头脱了缰的野马，再难以控制。

苏颜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埃，默然说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你若是想保命，最好赶快回去。”这是苏颜由衷的话，她知道离殇很快就会来这里，到时候看到苏玉撒泼，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玉忽然大声冷笑起来。“你摆高姿态，你居然给我摆高姿态。苏颜，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父亲，要不是我母亲，你会有今天，你恐怕早已经饿死了。”

苏颜蹙眉。“那也是我的父亲，他有权利和义务抚养我。”她忍不住纠正苏玉，每每看到苏玉这样的态度她就觉得恶心。那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

苏玉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狠毒的看着苏颜，脸上表情已经完全扭曲在一起。苏颜知道这个时候再多说也无异，打算不再理会，转身欲走。

“苏颜，反正如今我也已经是这副样子，我不怕什么了，反倒是你，若是那张倾城容貌不见了，不知皇上还会不会要你。”苏玉冷笑，衣袖下忽而银光一闪。如今的她已经完全被没有理智可言。

苏颜一听这话，本能的想回头看看，谁知脸上一阵疼痛，紧接着像是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脸上流淌，鼻尖弥漫开来血腥的味道。她知道，是血。

她看到苏玉眼中的自己，左脸颊上一道长长深深的疤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释然。这样她就还清苏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了吧，以后，她再不用把苏家的任何人都当成亲人了。

“我还清了，下次，你若好想做什么，我绝不会放不过你。”苏颜咬牙说道，声音冷如寒冰。可是此时的苏玉早已清醒过来，她惶恐的看着苏颜满脸鲜血，一时间怎么都反应不过来，等到身体有知觉的时候，已经听到殿门口一声大叫。

“啊——娘娘，你的脸，你的脸……”夏儿颤抖的叫着，边用丝帕替苏颜擦掉血迹，边吩咐其他宫女宣太医。

沁心殿一时间乱成一团，苏玉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是置身事外。嘴边一直噙着笑意。苏颜比她丑了，苏颜终于比她丑了，这样皇上就不会眼里只看到苏颜一个人了。

然下一刻，明黄色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离殇急急跑到苏颜身边，眉心紧蹙。他焦急的抱着苏颜，视线冷冷扫过苏玉。

“太医怎么还不来，是都死光了？”他忽然咆哮一声。

正在此时，一个年迈男人忽然出现在沁心殿内殿。他刚想行礼，就被离殇的气势震慑住。

“还行什么礼，快看看她的脸，可是严重。”

苏颜只觉得脸上刺痛一阵接着一阵，她看着离殇，忽然很想知道，要是自己的脸当真是毁了，他还会不会像从前那般爱护她，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好。

太医看了许久，从他的表情中苏颜就可以依稀猜出什么，她对着离殇笑笑，让他放宽心。可是离殇的神情看上去更加难受。苏颜没法，只得低下头去。

“你看了半天，到底如何？”离殇不耐烦的催促。

太医战战兢兢的下跪。“皇上，伤势虽不严重，可脸上留下疤痕已是在所难免。”

苏颜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本就对自己的容貌不感兴趣。容貌从来都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给自己看的。可是一旁的夏儿早已是泣不成声，不断责怪着是自己大意。离殇的脸色也异常难看。现在最不好受的怕是匍匐在地上的太医了吧。

苏颜轻笑出声，忙用手掩唇，怕又一个不闲心触怒了离殇。

“都这样了你还笑的出来？”离殇想出声责备，可似乎又顾及什么，口气也变得分外僵硬。他轻轻抚过苏颜脸上已经血液干涸了的伤痕，眼中闪过心疼。

“皇上很在意？”苏颜皎洁的目光煜煜生辉，她的大眼炯炯有神，此刻正紧紧盯着离殇。

离殇哑然，他张了张嘴，最后终是吐出一句轻叹。

“有几个女子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苏颜无奈苦笑。她恰好就是那几个女子里面的其中一个呢，说不在乎是假，可只是一道伤疤而已，她并不觉得会掩盖住原本的容貌。

太医不敢多说什么，开了服用的药以及敷在脸上的药方交给夏儿就匆匆告辞。他说伤疤虽会留下，但不会太明显。这话说出来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但碍于离殇在，若是不这么说，苏颜可真不敢保证，离殇不会要了他的脑袋。

离殇看着苏颜服了药，等她闭上眼睛看似熟睡之后才走出内殿。苏玉依旧在原地，只不过已经跪坐在那里了，离殇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嗜血，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走到苏玉面前，苏玉茫然抬起头，竟对着离殇笑了起来。

“你不该这样对你妹妹。”离殇沉声说道。

苏玉摇了摇头。“她不是妹妹，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看待。是妹妹，就不会这样陷害我。”

“你错了苏玉，她从不曾想过要害你，你若还有一点良知，日后便离她远远的，朕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回去吧。”离殇转身，负手而立。双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他无法原谅她，却不得不原谅。

苏玉笑了，“皇上如今是碍于我父亲的权利，才不敢对我怎样吗，还是内心其实对苏玉还是有些感情的？”她的语气有些迫切，双眸急切的盯着离殇。

离殇默然转过身与她对视。“永远不要妄想来猜测朕的心思，后者，绝无可能。”他的声音犹如暗夜修罗，鬼魅不带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