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苏玉还记得离殇残忍的笑容，带着冷酷的决绝，那一刻她的心里非常害怕。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离殇一掌打死。可是离殇没有，离殇只是很冷静的叫她滚。而她的去处，自然不再是西苑，而是冷宫。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已经一败涂地。苏颜果然是好手段，竟在一夜之间就让她一无所有。苏玉神情恍惚，忽然觉得非常可笑。不过就是冷宫罢了，她总有一日，会让苏颜也尝尝冷宫的滋味如何。

沁心殿内的宫人都被离殇遣了下去，夏儿临走前深深看了眼苏颜，示意苏颜小心说话，苏颜对她一笑，要她放心。

离殇轻轻抚着苏颜脸上被白色纱布包扎好了的地方，动作十分轻柔。苏颜忽然伸手，包住了离殇的手。她看着离殇轻轻笑了。她一直想要离殇这样对待自己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离殇虽然离自己这样近，却觉得他的心那么远呢。

“怎么不躲，日后若是留下了伤疤怎么办。”离殇的语气有些责备，可是似乎碍于苏颜受伤了，也只能降低自己强硬的口气。

“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苏颜说着，“皇上不用担心，太医不是说了吗，即使会留下伤疤，也不会太深。”

离殇冷哼一声。“那些庸医有几斤几两，朕还会不知道？”

“只要皇上不在乎苏颜脸上的疤痕，苏颜也不会在乎。”

苏颜忽然抬头与离殇对视，看着离殇的双眸光芒闪烁。她就是想说这句话，离殇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若是他不在乎，她又怎会去在乎这区区容貌。

离殇一怔，而后把苏颜揽入怀中。他什么都不说，可是当苏颜靠在他的胸膛时，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很安心。她似乎已经渐渐忘了，这个男人是个危险人物呢。

那一夜离殇并没有留宿在苏颜那里，意外的去了南苑，秦昭容那里。

苏颜明白离殇是为了平衡后宫，然心里那股气却怎么都挥散不去。她很怕，若是哪一天离殇变得不再是现在的离殇了该怎么办。她发现她开始渐渐对自己失控了，为何变得不再那么淡定，她真的爱上他了吗。

殿门口白影闪过，苏颜只瞥了一下，就知道是篱落。篱落最近似乎经常出没在沁心殿之间，不知又想警告她什么了。她装作没有看到，准备熄灯就寝。

然原本已经被苏颜吹熄了的灯忽地又亮了，苏颜低下头，心中苦笑。这篱落也太不守宫里的规矩的，都已经天黑了，还出入在这里，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难免会有疯言疯语。

篱落从烛光的阴影中缓缓走到苏颜面前。他脸上泛着邪魅的笑容，苏颜忽然觉得惊慌，她镇定的看着篱落，冷笑道：“公子深夜到访，不合规矩吧。”

篱落根本就不在意苏颜话中讽刺。“皇上自然知道我在沁心殿中，根本不会说我什么，娘娘难道心里不清楚？”

苏颜当即冷下脸来。她讨厌你追我跑的游戏，所以她讨厌跟篱落说话，跟他说话很累，让她得费十二分的力气去理解。

苏颜不再理会篱落，自顾自的整理衣衫，篱落双手抱胸站在远处。很久之后才又开口。

“娘娘知道太后要害你，却不问原因。”

苏颜忽然抬头，她笑了出来。篱落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他，要跟他作对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她苏颜不怕，她从不认为强大的人就没有弱点，也许篱落的弱点，她现在已经掌握了呢。

“自然是因为那个谣传，太后娘娘才不喜欢我，若我死了，不是也了了太后娘娘心里的一桩心事？”苏颜眨着眼睛，她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但是她现在很累，真的没有太多力气去猜测那么许多了。

篱落扑哧一笑，烛光阴影下，他的脸颊显得更加苍白。苏颜蹙起眉头，她盯着篱落。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每次都跑到自己跟前来跟自己打哑谜。天知道她压根就不想跟他玩这些把戏。

他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着可惜。那种像是看小丑一般的眼神，苏颜着实受不了，她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猛然起身，对着篱落冷冷说道：“本宫要休息了，请公子回去吧。”

这是苏颜第一次拿出了一个妃子该有的架子，她真的不想也不愿跟篱落在这样过多的纠缠下去，那样只会让她更加疲惫而已。

“苏颜，我想你大概真的不知道，你根本就不适合当这个贵妃。”篱落的声音徒然变得冷漠，他冷冷的看着篱落，与刚才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一般。“有一天你会后悔，因为你的出现不是幸运，而是劫数。”

苏颜不明白，她怔怔的看着篱落消失在自己眼前。劫数？她？苏颜摇了摇头，她从来不会给自己扣多大的帽子，自然也不会相信，篱落口中所为的劫数。她不认为自己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夏儿整日都恍恍惚惚的，就脸苏颜问她话她都是答非所问。正午的时候，苏颜总是喜欢坐在靠窗的贵妃椅上小睡，可夏儿竟忘了，原本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苏颜闭了闭眼，强忍住心里的火气。她转头看向夏儿，夏儿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夏儿。”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夏儿。”仍是没有反应，终于，苏颜不耐烦了，她假意提高音量，大声唤了句：“篱落，你怎的忽然来了。”

原本怔怔擦着桌的夏儿忽然抬起头看向门边，在看到门口空无一人后又失望的低下头去。苏颜深吸一口气，她走到夏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果然在为篱落的事情发神，说吧，是什么事让你这样魂不守舍的，连我的话都听不到了。”这个夏儿，这次恐怕是真的栽到篱落手里了。

夏儿茫然失措的看着苏颜，顷刻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下跪。

“奴婢该死，奴婢没有听到娘娘在说什么。”

苏颜摇了摇头，这恋爱中的女人啊，当真是无药可救了。怎么一个个竟是跟失了魂似的，她真庆幸自己足够理智。

苏颜扶起夏儿，强迫夏儿与自己对视。

“告诉我夏儿，究竟怎么了？”

夏儿吸了吸鼻子，她的嘴唇有些发紫，一直紧咬着，不肯说。

“什么让你这样说不出口？”苏颜又问，她的夏儿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跟她沉默的。从前的夏儿性格单纯，总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现在变得连她都要隐瞒了呢。

“娘娘，奴婢不想说。”夏儿偷偷看了眼苏颜，小心翼翼的说道。

苏颜呆了呆，她没想到夏儿会这样回答自己，一时间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夏儿居然这样拒绝自己的关心吗，这是为什么，一定有什么事，否则她们之间何至于如此？

“夏儿，是不是跟我有关？有什么你就跟我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苏颜握住夏儿的肩膀，微微晃了晃。

夏儿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小脸早已经涨的通红，苏颜看了不忍，但心里却越发的堵的慌了。

夏儿终于慢慢开口，有些唯唯诺诺。

“昨日，公子在娘娘的寝殿内……”

苏颜猛地一惊，握着夏儿肩膀的手也缓缓滑落。她唇边泛起苦笑。再亲密的人之间都会有隔阂和缝隙的，她以为她跟夏儿至少比亲姐妹还亲，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夏儿见苏颜这样反应，忽然慌了神，她连忙握住苏颜的手，紧张的说道：“娘娘，是奴婢说错话了，娘娘不要怪奴婢。”

苏颜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心绪平静。可是夏儿，居然会怀疑她跟篱落……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可是看着夏儿那副单纯的模样，现在又是这样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她又狠不下心去责备。罢了，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苏颜扯动着嘴唇笑了笑，她替夏儿抚去额前的长发，“夏儿，你怎的说出这种话来了，我是皇上的妃子，我的眼里心里都是皇上，你怎么看不出来呢。”

她不相信日日伴在自己身边的夏儿会看不出自己对离殇的感情来，若是真的看不出来，也只能怪她看走了眼了，她原本以为夏儿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夏儿忽地就哭了出来，眼泪爬满了脸颊，苏颜皱了皱眉。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的竟是哭起来了？

“夏儿，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苏颜挑眉问道。

夏儿哭着摇头。“不是的娘娘，奴婢只是怪奴婢这样想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不该怀疑娘娘，奴婢发誓这一辈子都会对娘娘好的。”

苏颜舒展开了笑容，“傻丫头，快别哭了，你这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夏儿立刻止住了眼泪，她的双眼此刻看上去泪眼婆娑，当真是楚楚可怜。

苏颜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转身，却看到殿门口那抹明黄色身影。离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苏颜。

苏颜脸颊蓦然一红，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夏儿看到离殇，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就慌忙消失了。那丫头在离殇面前倒是机灵，知道惹谁都不要惹皇帝。

苏颜笑着迎上去，还没行礼就被离殇一把扶住。

“今日朕心情大好，就不必行礼了。”离殇揽了苏颜的腰，扶她走到窗口，而后仔细端详着苏颜脸上的伤口。

“还疼不疼？”他问。

苏颜摇了摇头，不是逞强，是真的不疼了，其实早在昨夜就已经不疼了。她知道那毒蛇的事情虽然不是苏玉所为，然她却不得不去背这个黑锅。因为太后是绝对不可能出来背这罪名的。

离殇看上去心情很好，苏颜断定他定是听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了，脸颊一红，慌忙低下头去。离殇挑起苏颜的下颚，戏谑的看着苏颜。

苏颜被离殇盯的脸颊绯红，她微微别过视线，挣脱离殇挑着自己下颚的手。

离殇笑了起来，看上去异常好看。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苏颜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向离殇看去。离殇忽然有些恼怒，狠狠的将苏颜揉进怀里。

“朕问你，刚才对夏儿那丫头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苏颜这才反应过来离殇问的是自己刚才对夏儿解释的那些话，他果然全部都听到了，还不动声色的呆了这么久。现在问出来，是因为他在乎吗？

苏颜轻笑着点头，伸手抚上离殇的胸膛，替他整理微乱的衣襟。离殇的嘴边始终噙着笑意，这一直都是苏颜想要的，苏颜曾经想着给离殇所有她认为的阳光，因为活在那样环境里的人内心一定是十分阴暗的。只是她不知道，离殇是否稀罕。

离殇的大掌滑过苏颜的脸庞，他的脸上带着不易觉察的满足之色，而后额头抵住苏颜的，他们离的很近，甚至能在彼此的瞳孔中之中看到自己，离殇漆黑的双眸满是深邃，苏颜看不懂，却能清晰看到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

“皇上，苏颜的脸若是毁了，皇上是不是再不会来苏颜这里了？”她忍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昨日的离殇对太医的态度让苏颜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一张与青叶相似的面容，他才会对自己这么好。那么有一天，连这唯一的容貌都消失了，他是不是就会毫不留恋的离开自己呢。

离殇皱了皱眉，他轻轻拍了下苏颜的额头。

“在说什么呢，在你心里朕便是这样一个只以貌取人的人？”

苏颜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她心目中的离殇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是个可以扛起整个天下的明君。

苏颜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离殇回来了，怎么倒是没有见到林沐霏，难道她还呆在围场不成？这怎么可能？

“皇上，贤妃呢？”

离殇的笑意停留在嘴边，他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

“她已经回宫了，你现在无须管其他人，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才是。”离殇握住苏颜的手，视线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苏颜知道离殇是在关心自己，故而不再多说，只对着他微微一笑。暖风流淌过苏颜的脸颊，苏颜觉得十分温暖。

夏儿对苏颜更加的好，苏颜知道夏儿是觉得对不起自己了。可是这样的夏儿让苏颜觉得更有压力。因为她不想她的夏儿变成这样，她跟夏儿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姐妹而不是主仆。何况她从没有把夏儿当宫人看待。

后来有一次，苏颜终于忍不住对着夏儿发火了。她受不了夏儿这样对自己好，她对着夏儿大声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要让我愧疚到死你才甘心吗？”

夏儿被苏颜吼的一愣一愣，呆呆的盯着苏颜，眼神渐渐苦涩起来。

苏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低下头去。她不想对夏儿这么凶的，可是夏儿，总是让她的心那么难受。

那日用完早膳，夏儿走到苏颜身边，有些害怕的样子。苏颜看着她，可是夏儿低着头，她的双手纠结在一起，似乎有些摇摆不定。

“怎么了？有事？”苏颜笑着问道。

夏儿忽然抬头，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甚是好看。

“娘娘，奴婢以后不做让娘娘不开心的事情了，奴婢知道娘娘心疼奴婢。”她像是一个孩子似的说着。

苏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这样就好。要记得对自己好一些，陪我去贤妃那里走走吧。”

夏儿点了点头，跟着苏颜的步伐。

林沐霏的寝宫离沁心殿有些路程，苏颜边走边观赏风情。宫人们看到苏颜皆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哪里还像是苏颜当初为宫女时候的样子。

这皇宫里的人呐，都是见风使舵的主，看你飞黄腾达了，就巴不得能跟在你身后拍马屁。这样的人苏颜见多了。

去到林沐霏那里的时候，苏颜忽然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偌大的寝宫外，竟无一个看守的人，她心生疑惑，让夏儿进去通报。

夏儿不一会就回来了，让苏颜进去。

林沐霏站在窗口，指尖在窗棂上划着什么，神情十分安静，苏颜在距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注视着她。她一直觉得林沐霏是个十分沉静的女子，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有些佩服林沐霏的，在这个皇宫里面，能克制住自己的人真的不多，而林沐霏，算是一个。

“娘娘不欢迎我来？”苏颜问道。

林沐霏终于不再装聋作哑，转头看着苏颜，只是那眼神几度冰冷，是苏颜从不曾看到过的。

她对着苏颜缓缓欠身，苏颜也并不躲开，就那么站着，看着林沐霏对着自己行礼。

“娘娘这是要折煞我了。”苏颜笑着说，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她倒是想看看，林沐霏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