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的新气象引起了隔壁的注意，比如任城。张书记很快就带队来沟通感情了，顺便了解一下“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杨书记也是个爽利人，也不屑于隐瞒任何事情。可是对于江奕，杨书记打了马虎眼，毕竟其他城市即使起了歪心思，你也抢不走这些老板。唯独对于任城，杨书记自忖比不过，所以只能打了个哈哈，想骗过去算了。

兰陵人的讳莫如深，让任城的张书记越发的好奇。老杨同志什么时候这么神神秘秘的了？不行，这里面有情况。招呼了一下市委办主任，自己巴着谈兴正浓的杨书记往另一头去了。

回来后，张书记就找来了负责情报和安全的同志们。其中有一个显得有些突兀：“老宁，你们一把手去哪儿了？”

“省里有个会议，我一定把书记的指示完整地带回去。”老宁，全名宁刚，一直不太受到书记的待见。所以也知趣地没往前坐。

“今天让大家过来，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兰陵这边的一些富商，你们有没有机会联系上，初步调查一下他们的信息，然后全力把他们吸引到任城来。”书记言简意赅。今天的会议参加的很少，而且这个事情说出去也不光彩。

老宁今天是侥幸参加，一是这样的会议一般不会让安全部门的参加，毕竟公安部门才是对外公开的，安全部门一般是作为秘密武器和最后手段的，每天拿出来用是怎么回事儿？二是书记召集的非常急，一把手实在来不及才让这个犟驴出场，要不然再像上次那样不小心得罪了书记是怎么回事儿？所以，他只是在笔记本上记了一下：识别照片中的富商。这是准备把任务和照片一起转交给一把手的节奏。

书记本来就对老宁不太有喜感，这次看他的消极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宁刚同志，你对这个任务安排有…没有意见？”还好，怒气压制住了，又加上了两个字。

“书记，这个任务安排很…”在找词的过程中，宁刚忽然发现照片里一个熟悉的人影，“这个任务还是比较简单的。”

“简单？你给我说说怎么个简单法？”公安局那边不乐意了。我们地盘里的事儿，我刚说了大海捞针、需要时间，你就来个简单，你行你上啊？

“我看有些同志啊，就是…”书记说到这里，停住了。不对，这个宁刚可是惯会怼人的，要是他真有些招儿，这样公开场合可下不了台。“就是有不同的想法，也是正常。宁刚，你说一下吧。”

书记的戛然而止让大家心里咯噔一声。今天这是咋得了，老宁不正常，人家那是才是正常状态啊。你书记可不许这样啊，全市好几百人万指着你呢。

“书记，照片里的这个小孩子，就是咱们任城的。”宁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一鸣把党办主任逗乐了：“这明明说的是广东的老板嘛。”

书记到底见多识广：“好像也说有邻省的老板。不过，宁刚，这个小孩子你认识？”

“书记，那个小孩子叫江奕，是我们一中的学生，还是我女儿的同学呢。他家就在咱们市郊区的江家屯。”

确实是江奕没错，年轻也没错，可是这个坐在中间位置汇报的人，竟然还只是个高中生？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他是不是跟着家里亲戚一起去的？”小孩子嘛，凑凑热闹也是有可能的。书记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家倒是真的在做生意，听说在申城、兰陵和曹州的生意做得不小。”只能是听说了，还能透露你公器私用、调查过江奕的事情？

“嗯，在兰陵有生意？都有什么生意。宁刚，你坐到前面来说说。”公安局长本来想插话，结果看书记这么急迫，也没敢说。嗯，就让老宁在爆发中出错吧。

“听说是开了一个培训机构，还和广东那边的一个老板合伙开了一个家电商城。另外就是在申请一个什么寻呼台。”嗯，听说的还很多。

这不就是原滋原味的兰陵业绩吗？“其他人你还有认识的吗？”书记想最后确认一下。

“坐在江奕旁边的应该是他爸爸，不过听说这两人有点怪，爸爸听儿子的。”宁刚只是在调查报告里看到过江守义的另一张照片，两相对比不是很清楚，所以不太确认。不过，多年情报工作的经验，还是让他敢下断语。

“高一，也就是16岁的样子，找他管用吗？”书记现在已经急不可耐了。

“既然他爸爸听他的，那就说明有用。那小子倒是有两把刷子，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成熟？”宁刚今天彻底地放松了，话也多了不少。于是把江奕在五中、一中和老师们斗智斗勇、销售衣服等事情说了一下，说完后发现坏了，一点儿声音都没了，又讲了个冷笑话吗？

“这也是有两把刷子？这是专业卖刷子的好不好？”书记也幽了一把默。嗯，今天宁刚不错，提前做好了功课。不过，你这功课是撞大运来的吧？哦，和你家女儿是同学，看起来不仅于此啊。“既然这样，党办联系一下一中，近期到学校去调研一下。哦不，就明天吧。年底了事儿也多，这一拖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党办愣了愣，这个逻辑上不太通啊。你这一去调研，一中肯定得按视察来对待，还不搞得鸡飞狗跳？一天，够吗？

书记又补了一句：“就明天上午吧。下午不是还有专题会吗？”

上午还有更重要的党委会好不好。党办不敢反抗，直接回去通知一中了。一中校长可就麻了大烦了。

“老刘，这是什么情况？明天上午就来，现在才通知，准备也来不及啊。”校长不是这么当的，有麻烦就来找教务主任。

“这次是考察什么？”这倒是让校长一愣，对啊，没说。“不过，倒是让确保江奕一定要在学校。”

“这事情要简单也简单，要复杂就很复杂。”教务主任捋了捋下巴。“简单就是抛出咱们的两大法宝。”

“两大法宝？你是说江奕和谭老师？”教学方面的成绩都是正常表现，教学以外的才叫惊喜。

“嗯，我估计八成是冲着这小子来的。他家不是在经商吗，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大量，但是既然点名了，那就说明不会小；复杂嘛，那就是‘全校停课紧急大扫除，所有成绩一二三四五。’横幅、会议室隆重准备起来。”

“老刘，有你这样的嘛。我是要你帮我出个主意，不是让你一下子给两个，还免费的、一抓一把咋地？”校长的确是没时间思考了，现在已经下午5点了，即使大扫除也来不及今天开展了，否则大黑天的把学生摔着了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什么都不转变，素颜示人。现在是准备考试阶段，打破了秩序也不好。再说了，领导们就不想看看咱们平常是什么样子？看着小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岂不是比大家都藏起来、冷冷清清地让书记更高兴？”

“嗯，那就这么干。只要保证两大法宝都在就好。”校长下定了决心。

晚自习的时候，江奕稀里糊涂地就被谭老师给点名了，要求第二天不得旷课、不得打闹惹事，说得同学们都大笑了起来。这个要求也太那个了吧。不过谭老师现在可牛了，一瞪眼就有巨大的杀伤力。

书记一行静悄悄地进了校门，没有横幅，没有迎接队伍，只有两个老不死的在传达室里聊天等着。路上还有一些落叶，校园里一些上体育课的学生跑着。陪同前来的教育局长脸上挂不住了，小声质问校长：“怎么搞的，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校长装傻：“党办公室交代的都做到了，局长放心，没问题。”

放心，你这样我放心吗？就说你自己放心吗？校长心里也想着，先看情况吧，横竖就是这一上午了。

参观很简单，教学楼、办公楼、宿舍和操场。很快就到了会议室，里面简单地让校长脸上也挂不住了。不过，书记倒是出奇地一直面带微笑。

“书记，这个就是江奕同学，这个是江奕的班主任谭老师，今年的市优秀教师，刚当老师…”校长的话还没讲完，就讲不下去了。书记根本就没听呀，你眼睛等着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嗯，就是你了。江奕是吧，你现在读高几了？”

“报告书记，我今年读高一。”教育局长松了口气，好歹有个正常的了。不过，江奕，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年轻有为啊，后生可畏啊。”书记连声称赞着，一边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商业方面来。

“嗯，是，江奕在年中考试，得了市里的第一名。还有，经商头脑也很好的，家里的生意做得不小。”校长就是校长，对下负责教学，对上负责拉赞助，两边需求都清楚。

“小江，你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啊？在任城有没有什么产业？”一句话说得党办主任的脸又红了，这么快就变成小江了？

“书记，您贵姓？”

“哈哈哈，你看我这急性子。”嗯，这个总结到位。

“书记姓张，你看我这死脑筋，也给忘记说了。”校长赶紧罚自己三句，给书记一个赦免下属的机会。

“哈哈，没事儿，本来也没说要见江奕。这不是教育局长说有个全市第一名嘛，所以临时起意。”

昨天就安排了好不好？你这可是露馅了啊。不过官场嘛，就是这样看破不说破。

“张书记，校长的夸奖有点儿过了，我只是侥幸考得比较好。经商也是我爸和我哥、我叔叔他们在做。”好家伙，还一说一串，说得书记的眼睛都直了。

“是吗，看来你们家的生意不小啊，不知道都有哪些方面的？说不定任城这边也有机会。”

“有服装、电子产品、培训机构、网吧、投资、食品、贸易公司、百货超市，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我了解地也不太全面。”吹，你就吹吧，行业都快被你说完了，还说不全面？

“百货超市是叫什么名字？任城这边好像没听说吗？”

“在兰陵，电器商城，有个亲戚是做电器生意的，我就和他一起开了个电器商场，投资2000万。”嗯，吓住了吧。

这是江奕第一次在学校里展示实力，所以一出手就把大家镇住了。江奕知道政府都是喜欢多报，即使你报了真实数字，他们都会给你打折的，所以你只能向上吹。

“有没有计划到任城来经商啊。”

有啊，太有了，这不是实在没有找到门路见见你、要点儿优惠吗？“这个，在兰陵一次性投资太多了，电器商城砸进去两千万不说，培训机构和网吧也开了十个，又进去上千万，寻呼台也快要投钱了，又是需要几千万。近期比较紧张，不过春节后就比较宽裕了。”

好家伙，几个千万随随便便地不当回事儿啊。还什么春节后，现在离春节很久吗？

“小江同学，你能不能联系一下你家人和亲戚，一起谈谈？任城是自己家里，熟悉才能放心施展开嘛。”书记也很感慨，自己地盘里的，硬是花开在外，兰陵杨书记那荣誉就是抢了自己的啊。

“张书记，你以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了。我爸听我妈的，亲戚也都是听妈妈的，我妈听我的。”嗯，是吧。看大家有所保留的眼神，江奕继续：“兰陵杨书记就是我在联系，我爸就去了一次。”

这倒是让张书记不能再以等闲视之。“兰陵那边的产业选得不错，咱们任城这边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张书记，任城这边的白酒、旅游、煤炭化工、制药、重工还是有一些机会的。我们家已经在申请寻呼台了，注册地就在任城。”还是得来点儿实际的，这帮人才会认真对待。

这个寻呼台很重要吗，一次性申请两个？这个时候寻呼机还是小众者的专利，书记没太当回事儿。“任城这边的企业，你们有什么感兴趣的，都欢迎来投资。”现在正是企业转换经营机制的关键时期，齐鲁省民企不发达、民间资金不多，国企陷入了全面经营困难。

“书记，文化产业很有机会。”孔孟之乡，文化大市，可惜，呵呵。

“现在孔府那里旅游的增幅有限，而且也很难再有新建筑了。”

“张书记，我说的是文化产业。”

“这两个有有区别吗？”这句话说出来，书记没脸红。在场的也没觉得突兀。

“如果文化只是骑马观花看看庙，的确就是旅游。可是我说的不只这些。中国没有自己民族的童话，这是文化，缺失了的文化；麦当劳、迪士尼世界，是文化，孩子们都喜欢去那里，因为迪士尼世界里可以体验；扶桑的动漫是文化，有一个漫画卖出了50多亿美元，扶桑最近有个动画片很火，叫《棋魂》，著作权卖了400万美元，是我写的。”

众人这次是彻底地震撼了，400万，还是美元，你，16岁的小孩。这个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呢？

临走的时候，张书记加了一句：“听说你很调皮啊，哈哈。以后要是有老师敢欺负你的话，来市委找我张胜利，我也教育教育他。这么好的学生，这是有个性，才会有出息。”张书记已经有些精神紊乱了，勉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江奕歪了歪脑袋，教育局长只觉得自己脑袋里“翁”地一声。结果，江奕只是轻轻地导了声谢谢，依旧是笑着。教育局长神经一松，差点儿跌倒。

校长终于开心地笑了，这可是成本效益比最高的一次了，零投入，高奖励。“嘿嘿，这才是一个学校应有的样子嘛，嘿嘿，今年一中很出彩。”校长一边重复书记的原话，一边傻笑着。

教务主任看不下去了：“悠着点儿，学生离得不远呢。”

“江奕？嗨，没关系，啥事情有问题，让他救场。这可是咱们一中的宝贝，你以后给我看好了。”

车里，张书记定下神来，跟陪同的党办主任说：“我怎么有种感觉，这个江家起家，是从江奕这个小少年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