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现在可开心了。春节的时候，不忙也得整出点事儿来，在华国的文化里，春节要忙才是被人高看的象征。华国不相信道听途说，只相信亲眼所见。所以，老江在过春节时是不会在家里闲着地，没事儿干打打麻将也不错。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离春节还有不到半个月了，老江在出国前最后一次回乡，有点儿长期告别的感觉。一行人刚到任城，就有党办的人在站台上过来接车，直接拉到了市委，估计这件事够老江回去跟村里人吹好几年了。然后就是会议室里的一把手接见、促膝长谈。老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好歹也是在金融业里浸染了大半年的，又和兰陵市高官称兄道弟的，所以倒也是没有怯场。不过，到了会议室里，他怯场了。

对着村里人，没什么见过世面的，老江可以随便吹；接待室里侃大山，没问题，老江最擅长这个。要谈及产业了，超过他的范围。你总不能谈农业、谈摆摊卖油盐酱醋茶吧，国库券也不能谈，灰色领域。江奕也知道这些，不过这次的座位安排里，他是在角落里，对老江有些鞭长莫及。

“张书记，爸爸刚下了火车，要不我先说几句，让爸爸缓一缓？”说得张书记一愣，没看出来老江的疲劳感啊。不过，江奕说的确实在理。

“张书记，各位领导，我觉得，嗯，爸爸也同意的。任城要想发展更快一些，必须从文化、家电、白酒、机械制造、信息产业、金融业这六大产业着手。”江奕有备而来，一口气为任城准备了一个框架。今天老宁作为特邀嘉宾也参加了聚会，自从上次认出了江奕，党办通知安全部门的时候就直接点将了，估计只要涉及江奕有关的事，安全部门一把手都得忍受这个不白之冤了。老宁深感江奕这小子不简单了，瞧瞧人家这话说得，要想发展更快一些，任城什么时候发展快过？

“文化、家电、白酒、机械制造大家理解了，信息产业和金融业方面，任城差不多是空白。”财政局长知道书记不确定什么是信息产业，所以帮忙问了一个傻问题。其实家电也没有基础，但是不能太自揭老底不是。

“信息产业方面，现在大家都没有基础，所以就是比谁更快。兰陵现在走在了前面，寻呼台现在有了几百人。”

“一个寻呼台，几百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就是通讯产业？”邮电局出来主持正义，这也敢在书记面前忽悠，太欺负大任城无人了吧。

“寻呼台后面就是寻呼机制造，接着就是电话机、大哥大，这些已经在洽谈中了。在这之后，就是存储器、芯片、电脑等产品的制造。”江奕说的这些，第二个人都不知道。老江也愣住了，张书记看到这个，心里的猜测明白了大半。

“你说有就有？兰陵市答应吗？”邮电局凭空被人说了个“信息产业空白”，正郁闷着呢，捡到江奕的漏洞直接反击。

“嗯，兰陵的寻呼台就是我妈妈开的公司。寻呼机项目，今年上半年应该可以落地；电话机项目也差不多。电脑方面，长城电脑已经差不多谈妥了，大家有个可能接触过一个‘小霸王游戏机’，我哥哥入股了30%。”自己撞上枪口，我羞死你。

“是有这回事儿，入股资金500万，已经一次性到位了。”老江赶紧补了一句，却只是对自己更大的暴露。

“金融业方面，我们任城好像也弱了一些。”气氛有些尴尬，工行老大哥救场了。

“工行老大哥，我觉得也是这样。不过，我们这里有一个先天优势，那就是南四湖。各位领导都知道巴菲特股神，他就不在华尔街，实际上，大部分私募机构都在一些环境优美的安静场所，或者叫做基金小镇。”这时候的基金还是新鲜玩意，估计也就是工行领导能听得懂一点儿。

“现在任城有钱的人不多，估计也难。”

“很快就有了，至少兰陵很快了。他们已经有上千人通过兰陵小吃品牌走向了全国，现在他们还是个体户，过几年会有很多人成为老板、企业家。”

“上千人，你怎么知道有那么多？我怎么不知道？”江奕这么牛气，作为经营的公务员不开心了。尤其是餐饮主管部门。

江奕看着商业局负责人的铭牌，也没硬顶：“兰陵小吃这个品牌公司，是我妈妈和兰陵市合资建立的。”不要这么欺负人好不好？怎么啥东西说着说着都到你家里去了？

张书记的感受大致相同：“江奕，哦，还有江守义先生，近期咱们任城怎么破局，还要帮着多费心。”近期是重点。

“张书记，我说的这些在两年内都可以实现。存储器和芯片困难大一些，不过

现在正进行产业转移，可以直接到

去收购二手生产线。”

“这个外汇额度还有吗？”书记无语了，这要耗费很多银子和外汇额度的好吧。而且，向来都是

投资咱们，咱们什么时候狂到去收购

企业了？

“今年上半年的指标都分出去了。下半年的估计会有上千万美元吧。”家底就这么薄，你看着办吧。1990年，中国的外汇储备110亿美元，距离朱副总理下令强制回收民间外汇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在海外有一些投资，外汇不存在问题。”江奕再抛出一个重磅信息。没办法，想帮着家乡，奈何人家不信啊。

老江这次不敢接了，只说了一句：“嗯，嗯。”爱咋地咋地，这孩子谁想要谁抱走得了。

沉默，又是沉默。江奕也不说话，菜单出来了，对价呢？

“江奕，你觉得建立开发区怎么样？”开发区的政策很多，可惜缺少了企业家就是白搭。

“我觉得，南四湖兴，则任城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中了任城的软肋。南四湖，大部分湖面归任城管，甚至设立了一个WS县飞地让南四湖被任城包围着。可是与其他市的争执也是不断，所以开发起来很难。但是，如果真要启动这个宝湖，只有任城牵头，至少要积极支持才行。

老江一家人走了，没有留下用餐。江奕的话，对江家人也不是一般的挑战。老江本来很骄傲，几大战役收工，赚了几个亿，可以豪横了吧？人家直接赚美元了，而且还提醒了老江自己的第一桶金也是来自江奕的美元这件事儿。

张书记也有些郁闷。多好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天时人和都有了，就是没有地利。“老宁，江奕这个人说的话，有几分能实现？”宁刚的称呼提高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除了几个正在谈的没听说过、也打听不到；他以前说过的话，都做到了。”

这句话的背书意义很浓。“老宁，你女儿是不是和江奕走得比较近？”书记也抛出了一句没头脑的话。也是啊，不关心人家，谁打探这么多干什么。

“也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书记瞄了老宁一眼，把老宁看得心虚。“没说实话，肯定有情况吧？”耿直的老宁，那点儿心事都写在脸上。

“有一次在图书馆遇到了，女儿觉得他一个人节日也不回家挺孤单的，就请他到家里来吃了个午餐。后来我觉得两人不合适，就让他离远点儿。”两句话就被掏出了底细，老宁也真是太没那啥了。

“为什么觉得不合适？”这个很重要，涉及信任大事。

“就是觉得他太和常人不一样了，其实也没什么，他的不平凡，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凡的表现吧。我现在也觉得当时太着急了点儿。”老宁的懊恼再次写在了脸上。

书记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谁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甚至理解的人呢。

“一中，五中，他既然不听课，为什么要到一中呢？”书记仔细地推敲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周老师，有客人找，主任办公室。”

高一一班班主任最近有些疲沓了。江奕的离开，对老周的精神打击有些大。好不容易让这个混世魔王慢慢适应了学校，让各个老师们适应了这个魔王，进入收获期的时候，人家走了。现在既不用担心江奕哪天突然造反，又不要有什么美好的期待。一点儿激情都没有，可以当一只千年不动的老乌龟了吧。

老周进了教务主任办公室，这里比较偏，不像校长办公室那么扎眼。突然之间就来了精神：“张，张，您是张书记？”

“冒昧地打搅你了，周老师。我是张胜利。”请老周坐下，老周还是拘谨地只做了半个屁股。

“听说江奕以前在五中，是不是很捣蛋啊？”

“捣蛋？哦，那都是大家不理解他导致的，后来大家就接受了。”老周有些来劲了。

“我也是听人说起，可能情况掌握地不太全面吧。周老师你继续。”

“要说这个江奕，我长这么大是没见过这么…”刚想说调皮，忽然想到自己刚刚是站在另一个立场的，马上改口“这么不凡的学生了。”两天，两个人用了不凡这个定语。在周老师口中，江奕成了一个5分钟学完课程，没事做就去写写还赚了很多稿费的学生。

“他的稿费最多的有多少？”书记忽然插了一句。

“他喜欢发什么《知音》、《故事会》呀的，说是稿费给的多，有一篇《知音》给了四五千呢，比我一年赚的都多。”老周知道的确实只有这么多。书记有些失落，种了个龙种，收了个跳蚤。“嗯，谢谢你了，周老师，以后有机会还要多麻烦你。”

咋就走了呢，我还没过瘾呀。“张书记，江奕真的是不一样啊，我收藏了他的一篇作文，你可以看看的。”说完，也不等书记接话，飞快地跑到办公室里，找到那篇江奕难得地写完的一篇文章：我的爸爸。

“字写得还不错。”书记惜字如金。

“张书记，这个江奕啊，他家里完全不是这样啊。”坏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那是什么样子？老周，一个共产党员对组织还不信任吗？”教务主任赶到书记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就是，那个，老周坐直了一些，说：“我遇到过江奕家的邻居，他可惨了…”

“疯疯癫癫地，好好说话。”教务主任快急眼了。

“周老师，你喝口水，静一静再说。”张书记也没很多耐心，可是架不住人家气喘吁吁地话都说不圆呀。

“嗯，就是这样说吧。这个作文里写的，和现实是完全反着来的。你看，这个里面说，江奕小时候生病的时候，都是爸爸陪着他，可实际上，江奕小时候基本上没有见过他爸爸；还有这句，江奕跟其他小朋友打架的时候，爸爸会给他报仇，可是他爸爸根本就没有跟人打过架，那个邻居听到这句话直接笑喷了；这句，他不开心的时候，爸爸给他做好吃的，逗他开心，也全是假的，他爸爸从剩下来就从来没有做过一次饭、盛过一次饭…”

周老师后来说的，书记已经听不到了。都是反的，却不是假的。突然，一切就顺过来了。对啊，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对爸爸充满了怨恨，却又不能去改变什么，于是日积月累之下变成了冷漠。可是这终究是一个不凡的少年，所以注定了要为家庭分忧，解决家庭面临的最大问题-贫穷。通过他的双手，去写作赚取稿费，拿到第一桶金后去经商，并发动身边的人加大效应。张书记猜对了，而且是猜对了江奕的两世。

“江奕的爸爸，是不是还有一个家？”书记突然袭击。

“嗯，听说是的…”周老师再次捂住了嘴。妈呀，说顺溜了。

“你刚才说自己收藏了江奕的所有作品，能不能给我看看他的作品。”张书记感觉自己快要顺藤摸到那个瓜了。

《故事会》、《故事大王》、《知音》、《读者文摘》、《上海文学》…，除了谭老师帮他发表的那个小，其他的都有了。

哦，原来你的文化是这个。张书记翻阅着《知音》关于路遥的文章，想着江奕对于文化的经营，商业化经营，你是要破解文化的贫困？

你也会讲笑话啊，听说你最有怪才，怎么从来没让我见过呢？是这个家乡让你觉得沉重？

直到翻到了那篇《棋魂》。这就是你的动画？你的400万美元？可惜了，没带老宁来，以后还是多让他一起参加吧，从头到尾。

《故事会》里面的中华小当家、网球小子，看了几分钟就放下了，貌似没有起过什么大风大浪。

“书记，我说得对吧？我敢说，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收藏地更全了。”老周看到书记的神态，知道他肯定是上心了。

张书记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倒是吓了一跳。唉，刚才有些着相了。

“这本《故事会》能不能借我看几天？”这个，能说不吗？

张书记上了车，什么都不想说，只是静静地思考着。自己的判断大致都是对的，这是一个善良、聪明、大气、沉稳的少年，是一个只手改变命运的天才。所以，只要能确定他白手起家的第一桶金，基本上就能确定了。老宁估计也做不了这件事。

“伟生，联系一下外事局，通过外交途径获得

动画《棋魂》，起码要知道作者、编剧这些名单。然后再了解一下

的动漫作品转让费大概是什么价位。”

很快，一张介绍材料就送到了张书记办公桌。外事部门通过华国驻大阪总领事馆直接就问到了，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商务参赞也在找这个貌似华国的作者。

作者：江奕；著作权转让费：一次性支付版权费+分成，分成比例在5-10%。一次性支付费用根据创作者知名度和作品受欢迎程度而定，《棋魂》初次播出即大获成功，估计转让费在1000-3000万美元。

一个小少年要想获得这1000-3000万美元转让费，确实也不容易，加上处于两个国家，能拿到400万美元应该是一个正确的数据。

小子，这下子被我抓住了吧。也就是说，你说的每句话都有出处，都没有夸大和虚假。

第一个获益的是老宁。当天下午，张书记跟宁刚分享了自己从多方获得的信息，并希望宁刚能够持续跟踪江奕的信息。这是要作为阶级敌人还是自家儿子对待？

张书记看到了老宁的疑惑，“江奕这个人，将会对任城的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帮助。好好思考一下他上次说的话，以后多关心一下信息产业、金融产业。他的话，你能理解的就支持，没有理解的就盲目支持、慢慢再理解。我是流官，你是土著，以后江奕的安全，还需要你多多保护。记住，是暗地里，你暴露的时候，就要换成别人了。”

好吧，你就明说让我做一个暗影好了。老宁没敢表示出来。

老宁站起来退出书记办公室，听到一句“年轻就是好啊，充满了锐气和闯劲。”

晚上，老宁辗转反侧睡不着，反复思量着书记的话。党高官对安全部门直接提要求，这是不正常的，尤其是还用了“盲目支持”这种非常忌讳的话，如果老宁如实地写在纪录里，恐怕就是违反原则了。妻子有些生气：“都快被你滚成猪窝了，就不能安静点儿？”

“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对…对岩岩太严格了？”江奕两个字说不出口。

“你对谁不严了？除了对你自己。不，你对自己也严，都是装给我们看的。”

妻子的情绪语言堵住了老宁翻盘的路，于是机会便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