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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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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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

在忽里台大会上,铁木真和众臣最终决定让博尔忽和术赤领兵前往秃麻部平叛,哲别和郭宝玉则领兵前往哈喇契丹征讨屈出律,等为期五日的那达慕大会和察合台的婚礼办过之后,他们四人将在同一日出发。

又过了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边那达慕才开到一半,那边拖雷庶出的次子忽睹都就突然发起了高烧,连着好几日都不退,他母亲又是请御医又是请萨满的,药也服了,法也做了,可就是怎么也不见效。原本拖雷是要参加今年那达慕上的射箭比赛的,他儿子要只是闹小病倒罢了,偏偏这两三岁的孩子最忌发高烧,若真的烧起来,那真是片刻也马虎不得,所以拖雷只能放弃自己的比赛资格回去照顾孩子,那达慕的最后两天,他也没有来观赛。

那达慕之后就是察合台与秃儿坚的婚礼,因为忽睹都的病情愈发严重,拖雷一心想着儿子,就没有去参加他二哥的婚宴。终是天不遂人愿,就在察合台婚礼的当天晚上,不满三岁的忽睹都便因为高烧不治而夭折了,两兄弟一个大喜一个大悲,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同一日。

临走前一天,术赤打算去看看拖雷,不想才走到四弟的帐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刚从里头出来的察合台,见他径直向外走去,术赤还以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却不想察合台刚刚路过自己身边,就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喂,明儿出征秃麻部,记得把自己照顾好了。”

术赤惊诧,回眸看着他。察合台又道:“你要是缺胳膊少腿儿了,回来就等着被我笑死吧。”他哼了一声,转头走了,嘴里还碎碎念着:“额齐格真偏心,凭什么选他去平叛啊?!”

彼时拖雷正盘腿坐在床上喝一碗结着厚厚奶皮子的奶茶,见术赤进来,他双眸一亮,连忙笑道:“大哥,过来坐。”

他素日里很爱笑,只有这次笑得很勉强,面上也有浓重的疲惫之色,毕竟连着好几日没有休息好,还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能抬起嘴角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术赤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方才察合台也来看过你了?”

拖雷颔首:“你碰到他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术赤摇摇头,抬手婉拒了扎布送来的奶茶:“我明日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可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你的身体只有一副,无论是你的妻妾子嗣,还是额齐格额赫,他们个个都指望着你呢。”

身为嫡幼子,拖雷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我明白。”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番不得不说的话来,就抬眸向侍候在侧的扎布道:“扎布,让他们都下去,我有话和大哥说。”

扎布应了一声,就带着帐里的其他下人纷纷退下了,见术赤疑惑地盯着自己,拖雷毫不犹豫地就把真心话说出来:“大哥,在咱们兄弟四人之中,你的战功是最卓著的,额齐格肯定也是因为重视信任你,才让你去平叛秃麻部的。可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你去。”

术赤更不解了:“为什么?”

拖雷答道:“因为大哥是我最在乎的人,所以哪怕有博尔忽叔叔1与你同去,我也还是不放心。虽然这话不吉利,但你是唯一真心待我的兄长,要是你不慎出了什么意外,我肯定会遭不住的。”

在这些子女之中,拖雷长得最像铁木真,虽然他们父子俩的五官攻击性都不强,但铁木真的面容上却总有一抹携卷着战场硝烟气息的威严与犀利,令人肃然起敬。反观拖雷,他素日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既勇敢无畏又平易近人的阳光少年,突然就这么严肃认真起来,让术赤都有点不适应了,就笑着缓和了一下气氛:“你尽管放宽心吧,我从前又不是没打过仗,现在不也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吗?”

拖雷一本正经:“大哥可不要觉得我在开玩笑,别看我平日里是那个样子,其实我心里头想的比谁都多。从前我同二哥三哥更要好,为何现在却来到了大哥身边,我想大哥应该是清楚的吧?”

术赤当然清楚,因为察合台跟窝阔台在很小的时候就拉帮结派站成一队了,他和拖雷完全是被迫才走到一起的:“四个人,两两分开也属正常现象,他们俩从小关系就好,久而久之,你我自然就凑到一块儿了。”

拖雷忙道:“哪里正常?额齐格一直教导我们要四人同心、团结一致,可你看看现在,四兄弟之间像是团结一致的样子吗?”

见他满脸忧色,术赤又搞不懂了:“弟弟,你怎么突然就谈起这些来了?”

拖雷紧张而憔悴:“我怕再这么下去,会引起汗位之争。”

“汗位之争?”术赤先是一愣,俄而噗地一声笑了:“这怎么可能呢,俗言幼子守灶,只要不出意外,你肯定会是蒙古的下一任大汗,这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啊。”

拖雷摇摇头:“不一定,因为关键就在这个‘意外’上。其实二哥倒罢了,谁都知道他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直肠子,除非额齐格疯了,否则肯定不会把汗位传给他。”他顿了顿,骤然把声音压低了许多:“我真正怕的是三哥,他越温和大度,我反而越不安。”

不料这个想法立刻就被术赤否认了:“窝阔台虽然聪明,但他从不主动过问政事,也从不培养自己的势力,只一昧喜好吃酒玩乐,除非是额齐格亲自交给他的任务,否则他肯定什么都不会干的,咱们四人之中最没可能的就是他了。”

拖雷还是不放心:“话是这么说,可他总是会把额齐格交给他的任务做得很好,那次额齐格去四大斡耳朵的时候不就是吗,因为表现最出色,额齐格不仅夸他稳重,还给了他举办辩论赛的机会,大哥难道都忘了吗?”

“所以你在额齐格的生日宴上用那支舞抢他的功,就是因为你怕他,想要防着他吗?”术赤喟然叹道:“窝阔台聪慧,但武力不及你,察合台与我虽然武力了得,但也都不如你聪明,四子之中你是最优秀的,即便没有幼子守灶的说法,你也一定是汗位继承人的首选,所以还是少说些杞人忧天的话吧,你已经足够好了。”

拖雷也曾质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在杞人忧天,毕竟窝阔台在他面前是不具备任何竞争力的,但他仍旧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哪怕连与他最亲近的术赤都不认同他:“我从来都不想防着我的亲哥哥,可只要一想到他,我就会有不好的预感。”

术赤想跳过这个话题了:“那都是因为你想太多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说点别的事儿,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听我的,别再想这些了。”

拖雷想着大哥翌日就要走了,既然他不认同自己,那这个事情也就没有讨论的意义了,遂话锋一转,引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

…………

这是中都的夜晚,喧闹,明亮,因为到处都是无辜百姓被残忍屠戮时的惨叫声,所以喧闹;因为绵延数里而不绝的火焰直冲天际,所以明亮。楚材散着凌乱不堪的长发,正缓缓地走在血流成河的宽阔大道上,他蓝黑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狼狈的血污,每踏下一步都会踩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他当然想绕过去,可这里的死人已经多到把整条路都占满了,多得就像这条路的尽头一样一眼望不穿。

尸体横七竖八,堆积成山,有的身上插/着利箭和长/枪,有的浑身赤/裸,从下/半/身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成了红棕色,有的身首分离、缺臂断腿,还有的被开膛破肚、剜眼掏心,偶尔有个留了全尸的,也早已被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小虫啃咬得不堪入目了。成群的苍蝇到处乱飞,夏夜的暑热让空气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尸/臭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还夹杂着烧焦之后的那种极其刺鼻的烟味,许是因为此时的楚材已经形同一具行尸走肉,才能够无动于衷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经过,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空洞的双眸好似望不见底的深渊,被烧毁的琼楼玉宇之上灼烈的火光和悬于头顶诡艳的血月一并映在他的眼中,也能顷刻间被那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骑着马的兵卒穿着不知道是哪国军队的盔甲,践踏着满地的尸体在望不到边的大道上疾行,楚材亲眼看着见人就杀的他们用刺刀刺穿一个小孩子的身体,看着他们毫不留情地把一个跌跌撞撞逃跑的老人用弓箭射成刺猬,可楚材侧目一瞧,却又看到一名年轻的士兵正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哭泣,隐隐约约,楚材似乎又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大群将士浴血奋战的场面,而他们的身上仍然穿着不知是哪国军队的盔甲,甚至是手里握着的旌旗,也看不清那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满脸满手都是血渍的人正跪坐在一具新鲜尸体面前,当/他/大/口/咬/下/那/颗/还/在/砰/砰/跳/动/的/心/脏,一/边/咀/嚼/一/边/哭/喊/着/躺/在/他/面/前/的/他/亲/生/儿/子/的/名/字/时,已经彻底麻木的楚材终于也忍不住了,他不想见到这样极致悲惨的画面,就迈开了步子想要逃离这里,奈何他的双足沉得就像挂了铅一样根本跑不动,而当他想要奋力迈下去的时候,只是踩下一步,脚下的尸体便会猛然喷出一片黏稠的血液,溅满他的衣裳。惨叫、嘶喊、哭泣、大笑,马蹄混乱的踢踏声,刀光剑影的劈杀声,种种震耳欲聋的声响杂糅在一起,简直把楚材搞得快要疯了,他抓狂地扯住自己的头发,想要嘶声力竭地大吼,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喉内失音,足下无力,数次失败的尝试让楚材几近绝望地跪倒在了地上,他攥紧双拳,无助地嚎哭起来,却还是怎么也哭不出声,只有止不住的眼泪如同奔腾翻滚的海浪般潸然而下,那种孑然一身沉溺进晦暗的深海,尽力挣扎之后绝望的无力感,亦不过如此吧。

“……别怕。”

一个声音突然在楚材的耳边想起,清澈明亮,熟悉却又陌生得令人胆寒。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楚材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身着黑金圆领、头戴镂空金冠的男子正单膝跪在他面前,此人面上覆着金面具,身上套着银丝网衣,虽看不见容貌和表情,但楚材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试着张了张口,可惜还是说不出话来。

男子轻轻捧起楚材的脸庞,他戴着十枚金戒指的双手,冷得就像冬日楚河上的坚冰一样:“我会一直守护你的,我的小绵羊。”

…………

………………

走进楚材的院子里,窝阔台瞟了一眼院里枝繁叶茂的梨树,就径直到主屋里去了,彼时楚材还在卧房里睡着,意顺则坐在旁边给他扇着扇子,见窝阔台轻手轻脚地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道:“给三殿下请安。”

窝阔台微微颔首,就走到意顺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扇子,低声道:“你先下去吧,我陪着他。”

“嗯。”意顺答一声就转身出去了,窝阔台一直目送着他走出卧房,才抚平衣摆坐到了床边,帮楚材轻柔地扇起风来:“怎么睡一晚上出了这么多汗啊。”

不仅是出汗,楚材的表情也很痛苦,也不知是不是在做噩梦,窝阔台看他的五官都已经扭成一团浆糊了,可自己又不忍心叫醒他,就继续给他扇着风,默默地等他醒来。未几,噩梦之中的楚材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嗖地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睛瞪得犹若铜铃般大,直到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一脸惊疑的窝阔台,他紧绷着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了下来:“小酒窝……”

窝阔台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做噩梦了,就把手里的折扇收起来道:“楚材,你怎么了?”

“我……”刚刚缓过神来的楚材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发现可以出声了,就唰地扑进了窝阔台怀里,紧紧地搂着他说道:“我做噩梦了,好可怕的噩梦……我、我在梦里的时候,都快崩溃了……”

窝阔台拍了拍楚材的后背,浅浅笑道:“只是梦而已,醒了就不可怕了。”

楚材却摇了摇头:“不,醒了之后也很可怕。我觉得我可能是…梦见一年前的中都了,火光冲天满地横尸,还有……”他跟个被吓到的小猫一样倏地一激灵:“还有…人相食……”

他们到中都已经好几日了,这一带主要是红袄军的势力,城内虽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但从一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中幸存下来的极少数的人们仍然在坚强地活着,他们甚至还自己组织着重建了一些简单的房屋,也有自行分发过食物,情况比楚材想得要好些,不过看看满大街的流浪者和角落里饿死冻死的人,再看看一些为了争夺食物和住所而大打出手的各种民间小组织,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材他们家在瓮山泊的宅子是一直被蒙古军保护着的,因为红袄军一心只为抗金,不会也懒得去招惹蒙古人,而让他们守着宅子,也能防止部分民众把这里当成避难所。但即便中都的情况比楚材想的要好一点儿,相比和平的时候也差之甚远了,本来楚材是想把自家的宅子辟出一大半来给流浪者居住的,结果被守军以保护吾图大人人身安全为由拒绝了,再加上玉衡下葬的那天,楚材因为伤心过度险些昏过去,所以这几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不太好,就很容易做噩梦。

“好了好了,别害怕。”窝阔台的语气特别温柔,像软软的棉花一样:“你肯定是因为这两天心情不好才做噩梦的,等一会儿吃过早饭,我带你去玉泉山上逛逛吧。”

楚材垂眸道:“不必了,我不是很想出去,在家里逛逛就好了。”他抬起头来凝视着窝阔台金色的双眼:“酒窝儿,你确定你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窝阔台答道:“确定啊,我已经给额齐格写过信了,等护送咱们的二百精兵明早返程的时候,会帮我把信带回去。”

闻言,楚材唇角微挑:“嗯,那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必须待够一年,否则我不放你走。”

窝阔台沉声道:“我知道,这次我一定不会提前走的,放心吧。”

今天阳光明媚,很热,所以早膳之后,两个人就一路走到了瓮山泊旁边的那条长廊上,在有水的地方走走,能稍微凉快些。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窝阔台看着阳光之下平静的水面,说出了这么一句诗,楚材在一旁摇着扇子,轻轻笑了笑:“这是刘禹锡的诗,咏的是秋夜之下的洞庭湖,不太适合。”

窝阔台忙道:“那就用‘潭面无风镜未磨’这一句,总适合了吧?”

楚材的关注点自然不在这里:“你什么时候也读起这些中原的诗词歌赋来了?”

窝阔台耳根子上染了淡淡的红:“你不是喜欢诗词歌赋吗,我想和你多一点儿共同话题。”

不想楚材却摇了摇头:“三殿下,你不用为了我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况且我和你也不是没有共同话题,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这话窝阔台听着很熟悉,好像他以前也给别人说过类似的话,果然人在暗恋某个人的时候是会产生变化的,好在楚材一语点醒了窝阔台,不然他就要变成被曾经的自己嫌弃的样子了:“好吧,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楚材刚刚抬起来的嘴角就又耷拉下午了,他蹙眉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连扇子都不摇了,显然是有心事的样子。窝阔台问道:“你还在想刚才的那个噩梦吗?”

“不仅是那个噩梦,还有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在路上一直思考的一件事。”楚材把扇子合起来,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并转身把胳膊搭到了护栏上,欣赏着瓮山泊秀美的景色喃喃道:“三殿下,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呢?”

窝阔台在他旁边坐下:“因为人的欲念是无尽的,有欲念就会有争斗。”

楚材没有给窝阔台回复,而是继续说道:“我想起漠北南征之前,阿海大人曾作为使者前往金国索要钱帛,当时我也在场,我记得那时的金帝完颜永济,他被大汗的那封信激怒了,然后就有其他臣子出来说士可杀不可辱,宁愿决一死战也不会给漠北送一分钱。那个时候我想着如果真的打起仗来,百姓们一定会遭殃的,我就劝了金帝,让他送些钱帛过去,还说了人民安康国则安康,人民的尊严就是大金的尊严这种话。”

楚材越说就越觉得当时的自己十分幼稚:“后来我想了想,宋国不就是每年都在给金国送岁币吗?可宋金之间的争斗却从未停止过,还有金国,最后也送了公主去蒙古,结果现在还是在和蒙古打仗,还越打越激烈了,足以见得送财物不是长远之计,这样下去,这个朝廷只会愈发软弱无能,宋国就是个典例。”

窝阔台为楚材能有这样的觉悟感到欣慰:“你既说到这个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儿吧。我们漠北人以前是臣服于金国的,每年都会去上贡,因为当时的我们还很弱小,金国人就以忌惮漠北为由,故意挑拨离间漠北诸部,让各部之间相互争斗,甚至还会定期派人来屠杀漠北人,再强行掳走一批去中原当奴隶,所以说,我们和金国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这可不止是因为金熙宗处死俺巴孩汗那一件事,要不是我们当年太过弱小,也不会被他们欺凌侮辱至此。但是现在为什么没有人敢随便欺负我们了?因为我们依靠自身的努力强大起来了,我们在长生天护佑的成吉思汗的带领下团结一心,用实力向金国证明了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一想到那个软弱的阿勒坛汗被我们打得落荒而逃,我就觉得痛快!”

一下子就说了一连串的话,窝阔台喘了口气,又道:“如此可见,臣服和送东西是没有用的,只有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用拳头彻彻底底地把敌人打服,才能让他们不敢再来欺负我们,也只有这样,漠北的人民才能真正地安居乐业。”

楚材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听在耳中,认可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人民要想有尊严,前提是国家要有尊严,只有国家安康,人民才能安康。想想从前竟是我错了,亏我当初还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那样的话,真是羞愧。”

窝阔台却笑道:“你不用自责,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战争,也很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你的出发点是对的,只是用错了方法而已。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国家若想取得尊严,就必须要通过战争,至于那些生活在战乱之中的百姓,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只能说是他们命不好了。”

楚材沉沉地思考着:“你方才说有欲念就会有争斗,想想是这样的,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尊严而发起战争,有些人为了自己的贪念而发起战争,说到底都是欲念在作祟。”梦里惊心动魄的场景再次现于他的脑海:“……既然战争不能避免,那伤害百姓呢?难道也不能避免吗?就比如说漠北的军人对中原百姓做下的那些残忍的事情,难道打仗就一定要伤害无辜的民众吗?”

在这里,窝阔台的观点和楚材产生了一点小分歧:“这个我不清楚,但我作为漠北人,我只希望漠北的百姓平安,至于别国的百姓如何,我不在乎,将士们若是想杀,我也不拦着。”

楚材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哪怕你们去中原是为了报仇,也不能随意伤害他们。要打,也该是朝廷和朝廷、军队和军队打,何苦要牵连手无寸铁的人民呢?他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窝阔台越听越觉得楚材可爱:“你这个想法挺好的,不过我不及你无私,我做不到一视同仁。至于打仗可不可以避免伤害百姓,或许将来会有这种仁义之师出现吧,反正现在肯定是不会有的。”

“将来会有吗…?”楚材若有所思地站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因为窝阔台的这句话,他的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却又在顷刻间消散了:“可这个将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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