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们都是人类的样子，不恐怖。”周芙悄悄在胆小鬼耳边说。

周粥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那一家三口，果然身体都完完整整,周围也没有溅血。

“好像还行。”周粥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家三口里,爸爸鬼微仰着头,垂着手，套着长衫看上去不像现代人；妈妈鬼穿着布裙和针织开衫，头发盘在脑后，气质柔和像水一样；女儿鬼还是洛丽塔打扮，脑袋上贴着纱布。

不知道苏伟兰跟他们交代了什么,他们一起对周粥说：“我们不吓你啦！”

周粥被周芙放到地上,向他们拱手又向他们鞠躬。

苏伟兰从一个明显用于工具间的小木屋里拖出一捆竹竿,然后从包里掏出工具,用小钳子,铁丝将竹竿搭成手脚架。

她手脚麻利，做得热火朝天，周芙等人呆呆在旁边看着。

大家都看的入神,一时间只有风声。

“你们傻了？”苏伟兰拧完铁丝，边活动手腕边叫醒傻站着的几位。

“我可以帮忙做什么吗？”周粥很积极。

苏伟兰和苏玉书相互看了一眼,想了好半天才给他找了个活，“你把房子周围的杂草拔了吧。”

“其他人来先帮我搭手脚架。”不只周芙和张海洋上前帮忙，三只鬼也飘到一堆竹竿旁开始悄悄帮忙,做工抵房租,还不能被张海洋发现。

小木屋施工就此开始。

周粥弯着腰,勤勤恳恳拔草,有的草长的比他还高，拔起来颇为费劲，周粥经常因为用力过猛摔屁股墩。

就这样，他一路拔一路摔，最后拔到水井旁边。

这水井看起来很古老，周粥探头看底下甚至还是用石块堆起来的，地下水从石块间渗出，积累成井水。

“好臭！”周粥退到旁边，整张脸都皱起来。

【谁让你趴在那里猛吸。】透明泡泡逮到机会就教育崽，【这里说不定还有大虫子、癞□□和蛇，你就这么冲上前？】

周粥捂住耳朵，“你吓唬人！”

他觉得透明泡泡夸大其词，但它所说的每一种生物都能把他吓撅过去。

回头看水井和木屋的距离，用自己的短手比划两下，“好近！就这么一旮。”万一里面的东西跑到小木屋该怎么办。

【一旮是个啥东西，所以你要干嘛？】

“系统，去把它解决。”周粥指着臭气轰轰的井，下达命令。

【……宝，太难了，要不咱们花积分买个道具，不贵的。】透明泡泡觉得自家崽像个貔貅一样，死都不肯花积分，每个世界纯靠自己耍赖做任务。

周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积分攒着，给你买身体！”

两个软软的小手抱住透明泡泡，他很坚定，“你要是不下去，我自己下去清理。”

【哎哟，祖宗！】透明泡泡要不是个系统，它就哭出来了，【我去看。】

小祖宗把小拳头放到胸前，握拳为它加油。

井里黑乎乎一团，像吞噬人的巨兽的嘴，透明泡泡稳住自己数据链，像小猫落地一样落到井里。

半晌后，从里面传来瓮声瓮气的电子音：【没有虫子，没有癞□□，也没有蛇，只有树枝和草。周粥，石头缝里长草了。】

“你可以拔草吗？”

【……我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它是个球形物体，虽然每天被周粥扭来扭去。

“那我下来啦！”周粥毫不犹豫跳下去，一屁股坐到透明泡泡身上。

他用泡泡装着小灯，装了四五个，暖黄色的光像小星星一样，井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开始除草！”周粥给自己下达命令，两只手抓住石缝中的草，暗暗用力。拔草的时候，能听到石块松动的声音，在这种古老的井里，如果脱落一块石头，整个井都会坍塌。

虽然周粥是一只鬼，不怕这种物理伤害，透明泡泡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小心点。】

“嗯。”

草只有三两根，周粥很快清理完，骑着透明泡泡把湿哒哒的草悄悄丢到井边，然后从苏伟兰的工具箱里偷偷拿走一个刷子和桶。在湖边打了一桶干净的水，周粥再次溜到井下。

在靠近水源的地方不仅有苔藓，还有霉菌，周粥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刷，把水桶也搁在透明泡泡头上，清理起来比较容易，就是滑滑的手感不太好。

“周粥，周粥你跑到哪里了？”周芙脚步声与叫喊声一同在周粥头顶出现。

正在洗洗刷刷的小孩动作一顿，后知后觉问透明泡泡：“小芙会夸我的吧？”

透明泡泡在周粥屁股底下冷笑一声，不回答。

周芙到处都看不到周粥，正准备去木屋后的森林里找，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就从井里探出。

深吸一口气，周芙拳头紧了又松了，不能发脾气。

圆圆的后脑勺左右摇摆，缓慢转过来，一个周芙再熟悉不过的小胖脸蛋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把井刷干净了哟～”

周芙把他从井里捞出来，“周粥真棒，不过下次要给我说，我同意了才可以做。”她说这话时，嘴角有轻微抽动痕迹，这让周粥怀疑她话的真实性。

不过，左听右听，都是夸周粥的嘛。

“好的！”周粥拖着桶和刷子，叮铃哐啷的回答。

其实，周粥的工作做得是不错的，周芙看了一眼井，里面只是水比较浑浊，没有草和树枝之类的腐败物，以后只需要铺些石块木炭，做一个过滤层就好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在手脚架上忙着修理木屋的几人都下来了，三只鬼也偷偷下来回自己家了。

“回家吧，剩下的明天搞。”苏伟兰带着众人往小区走，路上她给了张海洋五百块钱，算是工钱。

张海洋推脱两下就把钱收了，苏婶婶知道他没工作，特意照顾他，长辈们都很疼他，他记在心里。

小木屋修了三天，期间苏伟兰还找了电路工人，给木屋通了电。现在木屋从里到外干干净净，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第四天，周芙带着周粥搬了进去，原本有些空旷的小木屋立刻被塞的满满当当，尤其是周粥的二楼，一兜子一兜子的零食玩具，一捆又一捆的线香堆在周芙给他定做的架子上，架子占地大，让原本就小的空地变得更小了。

即使如此，周粥还是坚持铺地毯，他喜欢在地毯上玩玩具吃零食。

周芙交代：“自己不准点香，一定要我来给你点。”她害怕这小孩把房子烧了。

“好的好的。”周粥窝在地毯角落，翘着二郎腿回答，小胖脚随着他的话转来转去。

周芙：很难让人信服。

楼下的房间没有楼上那么挤，周芙在靠窗的地方摆了一个两人小桌，两把圆凳，一把高一把矮，都塞在桌子下。铺着碎花床单的木床靠近另一扇窗户，两个衣柜靠着墙站。周芙没有在她宽阔的地板上铺东西，她比较喜欢直接踩在凉凉的木板上。地板上只有几本书和周粥给她复印的苏伟兰笔记，一个新的电风扇被启动摇头模式，呼呼地搅动木屋的空气。

小木屋的门廊也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周芙此时就坐在门廊上，屁股下垫着报纸，身旁燃着蚊香，她开了一罐啤酒，看着时而有浪时而无浪的湖面，好不惬意。

湖面的风和屋里的电风扇对吹，把汗很快吹干，很舒服。这里真是时时刻刻都有风，所有的一切都在风里。

不远处的井已经彻底干净了，现在井里吊了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周粥的西瓜，这可比放河里要安全得多。

周粥从周芙身边跑过，留下一串话：“我去看湖啦。”

湖很大，从这边的山头到那边的山头，在湖最边边，架着一座长桥，桥上铺着铁轨，周芙和周粥就是坐火车从到这里的。

周粥蹲在湖边，湖里里面有很多鱼，湖水略微浑浊，这说明有浮游生物，它们不仅能做鱼的食物，还遮挡鸟类视线。

“系统系统，怪不得这里的鱼这么好吃。”吃得好，天敌少，不鲜美都说不过去。

湖底有更多生物，但周粥不能潜下去看，先不说周芙会不会生气揍他一顿，光是他的破泳技，他要是下去，准像木头一样漂在湖面，衣服里灌了空气，在水面上形成鼓包。

所以他还是乖乖蹲在岸边看就好了，时不时有鱼游在他附近，咕嘟嘟嘟吐泡泡，两只蚊子扒在他的白嫩嫩的小腿上半天，一滴血都吸不上，最后疑惑地飞了两圈，去找周芙。

周芙一掌将它们拍死。

家搬好了，周芙的神婆学习课程也开始啦。

首先是挑选弓，周芙本来是不懂这些的，但她看过苏伟兰的笔记。笔记上提到，弓在《正字通》里的解释是：揉木而弦之以发矢。弓的材质不重要，初学者要选一个让自己最舒服的弓，只要这个弓能把箭射出去就行。

周芙摸了家里墙上的上百只弓，最后挑了m型，通体轻巧的初尘弓。

练习地点在湖边，苏玉书与周芙并排站着，一齐面向森林的树。

“亡灵是箭，神婆不是弓，神婆也是箭。”

“你是指引人，走在前面却要时时感知到后面亡灵的动态。”

“这是一场漫长而孤独的路。”

周芙暂时不能明白，但她牢牢把话记下。她看着苏玉书拉弓，没有搭箭，老太太能把弓拉的如同满月，弦与弓皆绷紧，却没有即将断掉的脆弱感，弓与弦之间张开的圆形，好像把一切都包含进去。

周芙学着苏玉书的姿势，张开双臂，握弓的手臂笔直伸在视线平行地，拉弦的手臂微屈，高过右肩放在脸右下侧。

她的弓并没有形如满月，只是一个月牙。

但只是个月牙就让周芙手臂酸痛不已。

“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肌肉的运动上，看向前方，你的注意力应该在前面的目标上。”

“可是对面什么都没有？”。

“自己找一个目标。”

周芙找到一朵开在树上的花。周芙手在发抖，浑身僵硬。

“放松，吸气，让气停一会，平缓吐气，用你的感觉来拉开它，你的感觉就是你的灵魂，它在你的手上、胳膊上、腰上、腿上，你的感觉就是你的□□存活证据。

现在，把你手上的感觉移到弓上，填满弓与弦之间的空隙，把你的灵魂寄放在那里。”

周芙眼角湿润，她难受地生理落泪了。

“外婆，为什么要把我的灵魂放到那里？”

苏玉书扶着她的腰，帮她调整姿势，“因为我们最终把自己灵魂和箭一起射出，神婆一职就是用自己的灵魂牵引别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