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泄愤似的两只手一扯，纤薄的布料应声撕裂。
几个人继续翻别的包，却忽然感到一阵冷风从巷口吹来，寒毛竖立。
暗处走出一道影子，安静的立在墙边，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几个人挠了挠脖子，继续翻包，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好听却异常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地面上，一道狭长的影子落下。
光影翻飞间，重物落地。
……
水井很深，唐昭昭拽着井边的绳子，刚舀出水，就从后面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
那是一个提着箱子路过的年轻修女。
唐昭昭手里历尽千辛万苦舀出水的小木瓢’啪嗒’一声掉回了水里。
“……”今天她怎么总是被撞。
修女给流民们准备的瓜果滚落了一地，唐昭昭蹲下帮着她一起放回了箱子里，站起身，小修女擦了一把汗，向唐昭昭道谢，“谢谢你，愿神保佑你。”
唐昭昭被修女盯着，勉强勾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红发？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修女惊呼，盯了她两秒，从怀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十字架套在她脖子上，“这个送给你，愿神能够时时刻刻保用你。”
神恐怕不会保佑她。
唐昭昭捏着小小的十字架垂了眼睫，把十字架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
修女回头看了一眼广场上的钟楼提起箱子，赶紧跟她告别，“我要快点过去了，正午要到了，要一起祈祷。”
唐昭昭疑惑，“不是已经到了正午吗？”
修女露出了笑容，指向远处的钟楼，“那个钟楼由于时间太久部件老化，走时慢了一些。”
阳光升高透过钟楼的尖角折射在偌大的广场，光芒一寸寸洒进教堂里。
唐昭昭想起少年离开时的表情，总觉得心有不安。
转身的时候，卡利卡亚正好从巷子的另一侧走回来。
卡利卡亚也看到了她。
她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筒过来走路，动作缓慢小心翼翼，木筒里被盛满了水，稍微有不慎就会洒出来。
卡利卡亚看着小龙拿来的水，停顿片刻，仰起修长的脖颈，把木筒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淡绯色的唇瓣沾染着晶亮的水痕，放下木筒，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谢谢你。”
唐昭昭:好想变成那个木筒！
“还渴吗？”她眼睛乱飘。
卡利卡亚摇头，“不渴了。”
结束了毫无营养的对话后，卡利卡亚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漂亮的钱袋，里面沉甸甸的，装着她所有的鹅卵石。
“哇，这是送给我的吗？”唐昭昭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卡利卡亚点头，歉意的解释，“之前的那个弄脏了，我就擅自做主给你买了一个新的，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唐昭昭托着那个新的钱袋十分高兴地看来看去，“可你是怎么拿到我的小袋子的？”
“你刚刚去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我捡到了。”
“都怪我丢三落四。”
新钱袋上面十分符合自己审美的镶嵌了很多亮晶晶的装饰，唐昭昭越看越喜欢。
“它好漂亮，我很喜欢它！”小龙露出灿烂的笑容，两颗尖牙抵住唇瓣，卡利卡亚无法判断出生灵的美丑，却觉得此刻的她十分可爱。
少年收回视线，嘴角轻轻弯起。
“哦对了。”她皱起眉，把手里正准备丢掉的十字架递给他看，“刚刚有个修女把这个给了我，可是我没有信仰。”
少年温声说，“你不需要有信仰。”
“刚刚那个修女还说……”她指向钟楼，“那个指针走时不准，它是慢的。”
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少女维持着指向钟楼的动作，不再有动静。
卡利卡亚看到地上的光线变强，自己的影子中出现了模糊的六翼轮廓。
正午时分，时间凝固，喷泉上的水珠悬在半空中，白鸽维持着拍打翅膀的形状，羽毛凝固在空气中，欲落不落。
施粥的牧师和修女在光芒笼罩下，面容变得愈发完美起来，那些光芒回到了神圣的天使塑像上，空地上再无一人。
“卡利亚殿下。”
背后响起一道柔和空灵的声音。
卡利卡亚转回身，嘴角的笑容消失。
上一秒还是冰冷石膏的雕塑，下一秒舒展了柔和的四肢，背后宽阔的羽毛翅膀柔软的收拢，神圣的加百列从喷泉环抱的塑像群中走出，一步步朝着远处的少年走来。
他来传达神的旨意。
在卡利卡亚面前站定，耀眼的光芒笼罩着他，加百列的声音由柔和变得古静无波，像是历经的一切，在慢长的银河中抽出了具象音符。
原本温和的天使面目变得空寂起来，气质凌驾于众生之上，又透着悲悯慈爱。
“我迷途的孩子，我创造出最完美的作品，如果你还愿意回来，天堂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是神在透过他，跟自己交谈。
这一刻，眼前的人不再是加百列，而是水晶天上那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卡利卡亚垂下眼眸，礼貌的问好。
“赞美您，好久不见。”
“吾一直在注视你。”神回答。
卡利卡亚抬起头，眼中再不复刚刚的柔和礼貌。
“那您应该知道，我不但不会回去，还会打开天堂的大门，将您从神圣虚伪的水晶天亲手拽下深渊。”
他微笑，“毕竟您，能看到过去和未来，不是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
对神不敬，大地都在颤抖。
卡里卡亚却稳稳的站着，丝毫感受不到神的怒意一样。
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情一寸寸从加百列脸上褪去。
神离开了。
加百列颤抖起来，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缓慢地睁开一只漂亮的眼睛，望向眼前的银发少年。
“卡利卡亚，你在蔑视神灵。”
少年点头，笑意温和，“从很久之前我就开始蔑视神灵了，不是吗？”
加百列静静地回望他。
其实卡利卡亚这句话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对，因为最初的最初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但什么都没有做，还是这个世间最虔诚的信徒，最神最完美的造物。
完美一词不但用在他的躯体和灵魂上，也能用在他的信仰上，他对神灵的言行深信不疑，并奉为真理，是天堂上所有天使仰望的存在。
可是从哪一天，这一切都变了。
卡利卡亚想起了那沉浸在海底，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的大陆。
这一切并不是他先开始的。
那一日，神灵看到了未来，祂在未来无数条时间线中，一定看到了让祂愤怒而畏惧的存在。
因果早在神赠予人类装载着疾病瘟疫的魔盒时就悄然种下。
时间正常流逝之后，卡利卡亚带着唐昭昭离开。
他带她去街角那家飘香四溢的面包房，买里面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
喷泉前一刻还在祷告的人们露出迷茫的神色，毫不知情他们信奉的神灵在前一刻降临过。
人们惊悚的发现喷泉环抱的雕塑布满裂痕，仅次于神下那个高位炽天使塑像从根部断裂，转眼间一寸寸化作齑粉。广场后那个沐浴着阳光的巨大教堂中，至高神塑像轰然坠毁。
走出很远后唐昭昭隐隐听到了人们的惊呼和告罪，好奇的回过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少年扳着脑袋转了回来。
“还想不想吃蛋糕了。”
唐昭昭顿时把那些惊呼抛在身后。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蛋糕？”
她开心的靠近少年，牵住他的袖子，卡利卡亚微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的，感觉你应该会喜欢。”
呜呜呜，好贴心！
今天又是更加喜欢他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