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广袤的树林，唐昭昭依稀记得后面是小时候常去捡螃蟹的小溪，果然扒开了树林，是熟悉的画面。

她坐在河边踩着水，脚丫一晃一晃，那水的温度就逐渐变得温暖。

这种被人干预的感觉并不好，她顿时失了兴趣，耳旁响起了柔风般的嗓音，“你不开心。”

唐昭昭皱眉，“你能不能不要干扰我？”

她的语气并不好，连风都变得落寞。

他安静了许久，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喜欢这里？”

唐昭昭嘲讽的笑，“是啊，你才发现吗？”仿佛他的低落可以让她心情很好。

对方不再出声，她闭上眼，躺在草坪上，身下的草一瞬间变得柔软，她并不在意，太阳并不刺目，维持在刚刚好的温度，甚至因为她困倦的感觉，周围的风都变得宁静，宁静的索然无味。

唐昭昭眉睁开眼，厌倦地说，“送我回去吧。”

一瞬间，风停止了，阳光消失了，身下从草坪变成了柔软的被褥，耳旁的虫鸣声变成了窗外风吹动树叶的婆娑。她眯着眼，翻了个身，抱住自己的抱枕。

“你不是很想去那里吗？”他似乎有些不解，“怎么又回来了？”

唐昭昭说，“没有意义，那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一句话，将他竭尽全力的讨好变成了一个笑话。

风变得哀伤，打着圈吹进窗户的缝隙，他的语气低落，自言自语一样轻，“可你是想去外婆家的呀。”

唐昭昭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你知道什么叫外婆家吗？有外婆的地方，才叫外婆家，那里不是。”

他沉默的思考，唐昭昭却知道，他想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想明白，不想去跟他争执。

“那一包零食……”话音未落，遗落在草坪上的背包凭空出现在旁边。

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每一天都记不住，好像过去了，又好像没过去。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她越来越崩溃。

“你为什么难过呢？”

修长的手臂从背后拥抱着她，唐昭昭顿时反感，“离我远一点。”

那双手僵了僵，顺从的抽离。

唐昭昭从床上坐起，看到了他低垂的眼眸。

那双眼中受伤的神情很明显，他确实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曾经，苓从来不会做违背她意志的事情，更不会剥夺她的自由。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分不清黑夜与白昼，窗帘立时贴心地拉开。阳光透在脸上，那道修长的人影坐在她身旁，仍旧维持着昨天眼睑低垂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他没有抬眸，不敢与她眼神对视，眉宇间染着化不开的阴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声音低落，很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留的那滴泪是我的，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但我感觉我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真的很痛苦。

眉宇间凝满了困惑。

这样的神情让唐娆唐昭昭心里一惊，还以为是曾经那个苓回来了。

可很快，就从那种错觉中清醒过来。唐昭昭问他，“为什么会忘记我？”

“我们认识吗？”他不知道。

看。

他又不记得，怎么会是苓呢？

她笑了，眼中没什么温度，“认识的，很熟，曾经，我们是一对恋人。”

他终于看过来，眼中是更加深重的疑惑。

为什么呢，他丝毫不记得。

“那我们还可以成为恋人。”他想要握她的手，被唐昭昭躲开。

她又问了那个问题，“为什么呢，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与之对应的是唐昭昭的失望。

他不爱她的时候不会躲避她的吻。

那如果是别人呢？伟大的神会为了满足别人的愿望，跟别人亲吻吗？一想到这里唐昭昭就感到眩晕。

“可是。”他很痛苦。

他能读心，却不知道怎样让她读到自己的心。

他不可能让别人碰他啊。

他不可能的。

他的灵魂都在亲昵她，那个吻是他允许的，不然怎么会有人用那样的姿势亵渎神。

他怎么会被别人碰呢。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也无从辩解。

唐昭昭继续说，“你忘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第一次消失在我人生中，缺席了四年，上一次48小时相处后你离开，消失了三个月，那以后呢？下次分开我要等你多久？三个月？一年？还是更久？”

四年？什么四年？

“我不想等了，苓。”

他张张嘴要说什么，唐昭昭却说，“你要告诉我不能直呼神的名讳吗？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喊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

可唐昭昭也不想听了，她擦了眼泪，说，“送我回去。”

那滴泪像一把匕首。

他沉默了良久，像停止运行的仪器地垂着高傲的头颅，整个人发着颓然的气息。

与此同时，唐昭昭终于听到了属于在这次宁静之外的喧嚣，似乎安静的世界凭空多出了一条狭长的隧道，尽头处有着车流声，和久违的喧嚣声。

他愿意放她走了？

唐昭昭惊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惊讶。

对方仍旧低垂着头，似乎听不到背后的声音，看不见那条通道。

他良久的静默着，化成了不会动的雕塑。

唐昭昭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朝着尽头跑了许久，要回家的惊喜盖过了一切，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

或许她不该回头的。

但在踏出这个世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座昔日的居民楼像一把孤独的王座，窗边站着一个人。

他脸色苍白，面容隽美精致，掩在一寸寸侵袭的阴影中，显得如此孤独。黑暗包裹着他，像是要将他撕扯进无尽的黑暗。

孤独又怠倦。

唐昭昭在那个安静的世界煎熬许久，然而现实的世界，只过去了一秒

她跟那个命定之人还维持着离开前的姿势，正从保险公司往外走，这次唐昭昭抬起了手，在他伸手牵避开碰触。

“保险单都在这里了，明天有场很不错的展……”男人还维持风度的笑，约她第二天见面。

唐昭昭吸吸鼻子，微笑，“不好意思撞到你的车，既然这个事已经解决了，以后就没必要见了吧。”

“可是我见你，也不是因为那个车啊。”他有些着急，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应该知道吧，其实修车只是一个借口，我想跟你说的是……”

“别说了吧。”她笑着，目光却很坚决，“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

这是拒绝的信号。

唐昭昭深深的鞠了一躬，拿着那张理赔单转身离开。

她走后，身后那个人却笑了起来。

眼中燃烧着异样的光芒。

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周末，唐昭昭跟大提琴手逛街买衣服，一起拍了很久很久的队买了秋日限定的奶茶，大提琴手提议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唐昭昭拒绝了，说要回家陪爸妈。

唐母亲自下厨，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味道，期间陈哲打来电话，说周日请他们吃宝宝的百岁宴，在商圈里一家很有名的酒店。

唐昭昭笑着说姑姑一定会给宝宝包个大红包，陈哲也没客气。

吃完饭看老唐搓了一会儿麻将，正昏昏欲睡之际，大地忽然颤动了一下。

唐昭昭的瞌睡立马消失，惊悚的看着唐爸，“地震了？”

“什么地震？”

一桌人疑惑的看着她，给唐昭昭看愣了。难道是错觉？

她托着下巴看唐父赢了两把，喜笑颜开的说明天中午他亲自下厨，就在这时，大地再次传来颤动。

与此同时，唐父的动作诡异的凝滞了一瞬，犹如观看电影时突然卡带，下一秒又恢复正常。

唐昭昭惊愕的张着嘴，“爸，你刚刚……”

“怎么了？”唐父似乎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的说，“油焖大虾还是蒜香生蚝？干脆两个都来吧。”

这不是明天吃什么的事吧？

接着，大地再次颤动，这是唐昭昭看的清清楚楚，眼前的世界如同烟雾，一秒扩散又一秒聚拢，像信号不良的老电视飘了一瞬间的雪花，又在下一瞬间变得正常。

乱套了。

这是什么情况？

唐昭昭久久没能回神，直到黑暗中走出那个熟悉的，曼妙的身影，

“进入这个世界真难啊，大人把你藏的真深。”

唐昭昭没想到还会见到那个人，她跟上次一样美丽，但头发有些乱了，眼尾多了一条血痕，像有什么被外力挖了出去，在美丽的脸上留下了血印。

注意到她的目光，旧神女虚碰了下眼尾，“你看这儿？我自己剜的，藏起来了。”

“？”她有问吗？

唐昭昭疑惑，“你找谁？”

旧神女上下打量她，忽然嗤笑，“你在这儿呆的挺开心的，不知道外面因为你都乱套了吧？”

什么鬼？唐昭昭一脸莫名其妙。

女人作出很浮夸的惊讶状，“你不知道吗，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回家的脚步顿了下来，唐昭昭手脚发凉。

“什么意思？”

“诶呀，我是不是说露嘴了？”女人虚手捂唇，挤出并不算真心实意的歉意，眼中藏着冷蔑，“祂给你做出了一个世界，还造出了这么多人，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她摊开手，像是看到罢工的领导不知怎么收场的女下属。

唐昭昭冷眼看着她，耐心一点点的消失，“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女跟着冷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吗？”

“……”

唐昭昭转身就走，却听到那个女人妥协的声音。

“我来求救的。”

苓几乎毁了三千界。

他疯了，如同修罗，要一片一片，将分布在三千个小世界里的灵魂碎片撕裂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