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卡亚是那个世界最接近神的存在，有着超脱一切的力量。

他对她很温柔，给了她答案，“「本我」或许就在你身旁。”

他重构了时间，然后将她送回了一切的最开始。

送回了唐昭昭出生的那一天。

唐昭昭出生在仲夏夜，一个不算风平浪静的夜晚。

唐母在白天出去买菜的时候，所乘坐的公交车发生了小型车祸，在距离唐昭昭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因为那一撞提前出生了，那一天出门在外的唐父匆匆赶到医院时，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已经在产房里。

那是一场并不算轻松的生产。

唐母疼的撕心裂肺，一度开始咬牙切齿训斥这个不听话，非要早点出来的孩子，殊不知唐昭昭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也在想，自己的妈妈为什么怀孕九个月还要出门买菜，并且还在公交车上坐着打了盹。

就这样鸡飞狗跳的，唐昭昭出生了。

她以半透明的第三视角看到了自己出生时的场景，感觉分外神奇。

小孩子刚出生的模样并不好看，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说，好看的。

昭昭怎样都好看的。

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唤醒了唐母，她在濒临昏迷的劫后余生之感中请求护士把孩子抱到她旁边，让她看看把自己折腾的半死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唐母怀揣着巨大的希望和无尽的喜悦，在看向孩子那一刻嘴角微微抽搐。

“怎么这么丑！……这真是我生的？”

护士笑着说，“所有小孩子刚出生都长这样的。”

唐昭昭也跟着嘴角抽搐。

可苓又在哪里呢？

唐昭昭疑惑的走出门外，唐父已经穿着消毒过的衣服冲进去握着唐母的手涕泗满面，唐昭昭则是去寻找自己的身影。

有人在她的手腕上贴了小小的圈环，看着女婴还算健康的模样，将她放进了半透明的保育箱里。

小小的唐昭昭并没有睁眼，她踢着腿，在打盹，唐昭昭看着，感觉神奇，就在停留的片刻，小唐昭昭忽然有反应了。

她隔空伸出了手，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很温暖。

她从小爱笑。

唐昭昭忍不住跟着笑。

很快，小唐昭昭满月了，唐父唐母选好了那条街巷中刚盖好的空置房，决定在这里开一家温馨的社区小超市，她的父母很爱她，给她取名为昭昭，希望她可以像阳光一样充满希望，永远温暖。

小唐昭昭一岁一岁长大，大唐昭昭看着自己长大，站在未来的角度看过去，幼童成长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神奇。

这里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在这个由神重构的时间里没有苓，她的一生平安顺遂，唐昭昭像在照镜子看到自己从年幼到成长，再到变得亭亭玉立。

考上高中，进了叛逆期开始学会打扮，然后进入大学，不断的考级比赛表演，圆满毕业，进入了心仪的乐团和本市最大的艺术中心，这是她记忆中的人生，也是没有苓的人生。

成长到二十四岁那年，时间定格了，世界被暂停。

透过这个自己，唐昭昭还看到了本来不应该被她这凡胎肉眼看到的东西。

在小唐昭昭的背后蔓延出了另一条时间线，她一瞬间，似乎看懂了那些河流分支般的时间，那些流淌的时间中，没有人为她接过苦难，她注定孤苦的命运没能得到逆转，是本应承受的命运。

那条线中的她，孤独，不受宠爱。

唐母在车祸中大出血，她的出生很艰难，她的新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她的父亲在悲苦中忘记了身为父亲的喜悦，没有人为她的到来庆祝，也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没到仲夏夜的那天，父亲就会带她去墓地，为死去的母亲放上一束鲜花。

那个时间线中的她眼尾带着一颗泪痣，一入她的命运，命途多舛，孑然孤苦。

唐父的一蹶不振和整日酗酒使唐昭昭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她上初中那年，整日酗酒的父亲胃癌去世，因为不满十三岁所以被收救至福利院，第二年被夫妇情感不和的周氏夫妻收养。

然而被收养也没能给她带来家的温暖，一次意外后他们有了孩子，是个女孩，随着对方的成长，唐昭昭搬进了杂货间。

再后来，她长得更大，亭亭玉立，家中的男主人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导致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自闭，一个午后，周家的小女儿因为嫉妒在她的食物中放了不该被食用的东西，导致她的嗓子被烧灼毁坏，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生命中，只有一个过客般的存在。距这件杂货间遥远的距离，苏氏的小继承人出生，得到了最好的优待，才华横溢，孤僻却极爱音乐，他弹了一手好钢琴，在校庆日登台演奏，被周氏的小女儿路下来，拿到家中播放。

那是那条命运线中的唐昭昭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看到如此美好的人。

然而她和那个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交集，十七岁那年，唐昭昭死于资金。

在某一瞬间，唐昭昭好像懂了。

她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看到了自己本来的命运。

旧神女曾说过，在她的前世，那个被称为“九千岁”的苓刺破眼尾，回到天上接过了她的命运，厄运凝结在他身上，为他打下一道记号，落在脸上，像极了泪痣。

是他接过了她的命运，用他的孤苦换取唐昭昭的顺遂无忧，这也是为什么唐昭昭在自己的命运线中因辱骂神灵而被罚去三千世界做任务。

从来都不是她在拯救他，而是他拯救了她，产生了羁绊，旧神利用这道羁绊，让唐昭昭成为他成神路上，真正理解爱恨情仇嗔痴贪念的助推剂。

原来一切都是因缘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唐昭昭好像懂了卡利卡亚的话，也懂了苓为什么把她放进一个虚拟的空间里。

在寻找苓之前，旧神女说苓是用这身降临的，但神的真身不可直视，他太过强大，仅仅是降临都会撕裂这个世界，可眼前的世界并没有被撕裂，而是以某种方式重新推演了一遍。

所以，她大概知道了神在哪里。

普通的人哪怕只看一眼，灵魂就会因承受不住而产生裂缝，所以最好的方式是他出现的那一刻让所有时间定格。

一如现在唐昭昭。

她知道了神在哪里，他一个一直能看到她的地方，他的降临不会干扰到这个世界的正常进行。

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也不会干扰这个世界正常进行的是唐昭昭，她在这个已经发生过的世界中是个异端，她走到卧室的镜子前，呆呆的看着自己，又好像透过自己的双眼再看另外一个人。

“你在这里吗？”她轻声问。

终于，唐昭昭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这双眼是自己从未有过的空灵和淡漠，也是她从未有过的哀伤。

苓一直透过她的眼睛看她。

卡利卡亚早就给了她答案，神一直都在，他看着唐昭昭出生，看着那个婴儿时期，连母亲都说皱巴巴的刚睁眼看见这个世界的女婴。

他在看不见的维度走到保育箱旁，神色温柔的看着女孩，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也感受到了什么，抓住了神的手指，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苓温和看着她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他看着她长出了第一颗牙齿，看着她学会了走路。

看着她牙牙学语。

看着她光秃秃的小脑袋逐渐长出了柔软的褐色发丝，被母亲扎成两条可爱的小辫子。

看着她长大，开始喜欢漂亮的衣服，开始对着镜子臭美。

看着她换掉了乳牙，漏风的牙齿在笑的时候会露出黑漆漆的空洞。

落在他眼中，生动又可爱。

看着女孩某次放学回来一脸慌张的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

再看着女孩洋洋得意的在同学间宣布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孩子了。

看着她因为一点小事沾沾自喜，又看着她那些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聪明，她的每一面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生动，她的每一面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美好。

他在她的眼中看完了她的一生，参与了她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看到她每一次促眉和每一次微笑，就好像也参与了他的生命。

他是的旁观者，也是唐昭昭的眼睛。

她听到他的声音，“我找不到，我不知道。”

“所以你想重新认识我，对吗？”唐昭昭触摸着镜子中那双哀伤的眼睛，问他，“现在你认识我了吗？”

“嗯。”

他的声音很轻，有些不真切。

很温暖。

仅仅只看完她的成长，都能衍生出磅礴的情绪。

唐昭昭忽然想，人有两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吗？

旧神女说过先神已经消失，神在最后设下的诅咒不可破解，而苓成神之后，唯一不能满足的愿望唐昭昭的这次祈祷。

她拿出了口袋中的羽毛，似乎知道为什么他能坚守在那个世界两万五千年。

唐昭昭虔诚的问，“我是否可以向你祈愿。”

羽毛散发着柔柔的微光，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这次，唐昭昭的愿望是，“我希望我爱的人能想起一切，我希望他能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