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越

寇越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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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寇越在投影仪里看到了曲殊同小时候的视频,大约是从录影带里刻录出来的,画质一般,但内容感人:

一个戴着纸尿片的正伸着胳膊往前走的粉雕玉琢的娃娃,在他前方,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也同样伸着手,但脚下却悄悄向后退着,小娃娃怎么都走不到妈妈跟前,于是站在原地开始酝酿哭意。画外音里一片笑声。跟着,一个长发女人入镜,她蹲下来就是两口爱不释手的“吧唧”,小娃娃被亲的脸都变形了,终于哇哇大哭。画外音里再一片更大的笑声。

余闲道:“他有选择性地遗传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以前我没事儿就带他出去玩儿,路上谁见谁夸,有个别不自觉的甚至还作势要来捏脸,我当然都没让。但脾气这一点也遗传了……长到现在,也吃过亏,也被排挤过,但仍是学不会迂回婉转。我私底下里也观察过,他并不是完全不懂,他只是固执地不愿意浪费有限的时间来琢磨这些他认为无聊也没有意义的小事。”

寇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画面里眼泪汪汪的曲殊同,半晌,转头望向一直悄悄观察她的余闲,轻声道:“他不愿意琢磨就算了,也没什么好琢磨的”。

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句,余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寇越问:“姑父,能不能麻烦你将这些视频发给我,我也想收藏起来。”

能!怎么不能!

跟着一个U盘一起递过来的,是一份热腾腾的房产合同。

曲霜道:“给你们在医院附近买了套公寓,四室两厅的,位置好,升值空间也大。越越,别家媳妇有的,你也都会有,一样不落。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

未来婆婆的言行举止太霸道总裁了,作为职场上的小蝌蚪,我要如何表现才能像个害羞的“儿媳妇”,而不像个平行空间里的狗腿职员?

寇越抓起U盘塞进包里,两腿并拢着,乖乖点头。

曲殊同很快就来解救寇越了。他带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给她介绍房间里一切她感兴趣的地方,没有一点点不耐烦。寇越长着一双钛合金狗眼,居然翻出了他珍藏的绝版漫画,她不知道那是绝版,哗啦啦翻着,他只心疼地悄悄皱眉,半晌也没有上前抢下来。

余闲自门缝里看到,内心颇不是滋味。曲殊同为了得到那套昂贵的绝版漫画,曾经耐着性子跟他下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棋,一次也没有掀桌——余闲的棋技和棋品很难有人不掀桌。

啧,儿大不中留。

午饭后,余闲端出蛋糕,大家纷纷献上自己的礼物。

余闲的礼物是两张南非机票,上周就买好的,显然结婚纪念日去哪儿,并非曲霜一个不耐烦的“啧”就能左右的。

曲淑媛的礼物是一部最新款水果手机,里面已经下载好曲霜需要的所有的APP。

曲殊同的礼物是大都戏剧节的门票,在黄丨牛把票价炒到四万二仍旧一票难求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他使了哪里的门道居然弄到了两张。

寇越的礼物中规中矩,是一根项链,下面缀着个类似鸟巢形状的白金小架子,由高颂常年合作的一个独立工作室出的,即便是友情价,也抵寇越整整两个月的工资。

曲霜一一收下,并未因为哪份礼物流露出明显的情绪,十分一视同仁。

寇越悄悄将手心的汗抹到裙摆上,转头看到曲淑媛正望过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她正准备去卫生间整理下,目光不经意落在地上,震惊地微微张开了嘴。

曲殊同遍寻不到切蛋糕的刀子,他正准备问问余闲,一抬眼,也怔住了。

曲淑媛慢吞吞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地板,那里不知何时湿了一小片。

曲淑媛的女儿曲嘟嘟小朋友在半个小时后出生在去医院的房车里。她舅舅亲手接生的。由于小朋友出生时安静得令人心悸,舅舅在确定她的呼吸道没有阻塞以后,在她细嫩的脚掌上给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巴掌。

曲淑媛生完孩子,在继续疾驰的车里,突然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安静地抹泪。曲霜面色平静地将之揽到自己怀里,以避免车子轻微的颠簸,她硬声道:“有妈在,你怕什么。”

寇越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粉团子,眼眶悄悄跟着红了。

曲淑媛由于身体素质好且产前运动得当,只在医院观察了两个晚上就去了月子中心。曲殊同一周两次探望,对外甥女的评价稳步上升:太丑了、皱了吧唧、毛稀疏且黄、老睡不醒、好像变白了、眼睛黑亮、十分可爱。

——刚出生的小孩儿不要着急丢,先养养看。

王馥是在择豆角的时候惊觉不对劲的。寇越以前是一周回来一次,即便回来,也大多埋房间里做自己的事儿。但最近一个月,她差不多一周回来两到三次,回来也不着急埋房间了,会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陪她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我的体检结果出来了?王馥不得不这样怀疑着

客厅电视里,一个港台腔的渣男正在甜言蜜语:Sweetheart,你愿意刷我的卡应急就是对我最大的褒奖。我明白你还需要时间。当然,我当然愿意等。不用解释,不要感到抱歉。

寇越望着男人深情的脸,真情实感地呸他——上一集他还在跟前女友调丨情。

所以最后还是劝人去看心理医生的男人比较稳妥。他确实不解风情,但他不解你的,就也不解别人的,多么宝藏。寇越这样想着,忍不住再度打开微信页面,听着曲殊同昨晚睡前最后两句语音傻笑。

曲殊同含蓄暗示:我周二夜班,十二点下班,不回家去。你不要着急睡。

曲殊同暗恼否认:没不让你生理期,又没有要做那个。睡了。

“越越,剥两瓣蒜。”王馥在厨房里叫她。

“来了。”寇越丢开手机小跑着过去。

四瓣蒜并排放在案板上,用刀背邦邦邦敲三下,蒜裂开了,内层最难剥的两层裹皮儿也松了。寇越扔掉裹皮儿就准备出去继续看电视,王馥眉头一皱,又不满了。

“你还真的就只剥蒜啊,眼里怎么一点活都没有,锅要溢出来了再点个水,面粉袋子扎个口搁回冰箱里,案板上的包装袋扔一扔……你在曲医生家里是不是也这样表现的?”

寇越掰了半截黄瓜大口啃着,立刻反驳:“哪有?我在他家可八面玲珑了!”

——在下意识吹牛的这一瞬,某人忘了自己在裙子上擦手汗的窘态了。

“工作不顺利?怎么最近总往家跑?”王馥将豆角码齐,在下刀之前,做不经意状问。

“我们工作室离了我可不行。”寇越面不改色道。她打开冰箱,将扎好口的面粉放进去,解释:“是我那个房东合约未到期突然要涨房租,估计是看我住这么久也没出什么情况。我不惯他这个毛病,跟他吵了几句。总之,反正通勤时间也就增加四五十分钟,不行我以后就搬回家里住了。个破鬼屋爱租给谁租给谁去。”

王馥卡嚓卡嚓切菜,道:“我年底就退休了,到时候早饭我来做,省了你自己做的时间,也就差不了多少了。”

寇越得寸进尺地道:“那你做早饭的时候动静小点儿。”

王馥扬起了刀。

饭菜全部上桌以后,寇越点播了一个电视剧跟王馥一起看。王馥仍然改不掉挑刺的毛病。电视里的男主女主都不能入她的眼。她嫌弃男主只会大放厥词不知人间疾苦,嫌弃女主月薪三千却心安理得糟蹋着男主破万的礼物。寇越以前听到这样的念叨会感觉很败兴,电视剧而已,何必上纲上线。但此刻摒除自己一直以来的偏见,居然转而欣赏起王馥的一丝不苟。

在纷纷追求自我的年代,得过且过是一种生存之道,一丝不苟也是一种生存之道,没有孰高孰低。但当你进入职场,面对一堆乌七八糟事儿的时候,你就会深深明白,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刚毕业月薪三千在一线城市租这样一房一厅北欧风公寓,你们圈里的编剧脑子里是不是都进水了?这样经不起推敲的糟烂东西也有演员肯演,也有导演肯导,他们是不是都要钱不要脸了?”

作为“你们圈里”的一员,寇越的解释官方且极为苍白:“……都想着好,但有时候也是条件所限。”

“什么条件所限,图着挣快钱不肯上心而已。”王馥不以为然,“要租一房一厅的房子便于情节展开也行啊,你倒是稍微转转脑子给个过得去的交代啊,比如你那个房子,因为出过命案,所以租金便宜许多。”

寇越问:“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房子出过命案?”

王馥刮掉碗底最后一口汤,吩咐:“……去把锅刷了。”

寇越追问:“我大姨跟你说的?”

王馥顺水推舟:“昂。”

寇越笑了:“但我没跟我大姨说过啊。”

王馥默了默,扬起了筷子。

寇越应着她那声声嘶力竭的“滚”拖着行李箱离开以后,王馥就开始严重失眠,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电视新闻里盗抢案件时有发生,尾随姑娘回家的变态也屡见不鲜,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独居得有多么危险。而雪上加霜的是,她刚毕业没什么存款,租住的地方肯定脏乱差且鱼龙混杂,要是碰上加班晚归,那情形简直不堪设想。

王馥禁不住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的折磨,向寇越大姨打听出寇越的住址,趁着她上班不在家的时间悄悄来了一趟。

却发现居然是个很不错的小区,地段好、采光好、一室一厅。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她哪儿来的钱?

结果在公寓门口碰到其他住户,一打听,是个出过凶杀案一直租不出去的房子。

所以由于自己的不近人情,寇越一个从小到大不敢看恐怖片的人,图省钱租了一间出过凶杀案的房子。

——王馥第一次清晰地察觉自己与寇越屡屡剑拔弩张,最大问题的恐怕是自己。

不过她没有时间过多反思。她向来头铁不信鬼神,却仍是立刻去拜访了本市好几位不知是名不虚传还是招摇撞骗的“大丨师”,求来好些个符,压祟的、镇宅的、保平安的……顺便几个招桃花的,悄悄藏到了寇越的房子里。

“妈,年底你退休以后,给你报个兴趣班儿吧。你最近研究下看看想学什么。”寇越漫无目的地调台,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

“我没有退休综合征,你不用费这个脑子。”王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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