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越

寇越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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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曲淑媛带着孩子和月子中心里用惯了月嫂回家以后,偌大的房子就日复一日地热闹起来。曲殊同蹲在婴儿床前与两个多月大的小外甥女对视。小外甥女咬着拳头,嘴里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藕节似的胳膊,她立刻就笑得没了眼睛。

“上班多穿件衣服,下雨了。”曲淑媛叮嘱道,“你们医院附近那个房子爸爸已经让人布置好了,洗浴用品、床上用品也都有,以后夜班下班就不要开这么远车回来了,不安全,就在那里休息,听到了吗?”

“听到了。”

“是不是跟越越吵架了?”

“没有。”

“爸爸说肯定有。”

“……”

“你帮我给嘟嘟拍个小视频,传给越越看吧。”

曲殊同继续戳着小外甥女的胳膊,趁着小外甥女笑得胳膊腿儿乱挥的时候,点开了摄像头开始录制。但录制结束以后只是保存到本地,并未传给任何人。

剧组副导演的嘴像是机关枪,哒哒哒哒哒一通扫射,寇越听得头疼,直想一跃而起穿针引线将他的嘴牢牢缝上。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导演制片是演员的“爸爸”,诸如副导演、厂商负责人、主办方负责人是执行经纪的“爸爸”。

“……所以希望你能理解,真得罪不起,剧组的制片人是她身后那位的姐夫,这个事儿目前只能这么处理,就是林大经纪来了,也是这样。”

“明白了,您费心了,我去跟颂姐说声。”

寇越辞别也是一脑门官司的副导演,缓声打发黄瑜晴带着朝歌给的一个片场助理去别处转转,转头进了高颂的保姆车。

高颂凭借电影《大象》获得金蛇奖最佳女配,朝歌的资源稍微向她倾斜了一下,她便以自己高于平均水平线的演技晋升二线演员的行列。但二线上头还有一线。寇越临时代替林染趁夜飞过来,就是因为某一线演员在剧组屡屡欺压高颂,高颂没办法在明面上反抗,昨天夜戏借着剧情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一线演员现在因为这个耳光,在施压剧组换人。剧组当然不愿意中途换人,所以希望高颂能跟一线演员服个软,让一线演员把气出了。

高颂听出寇越和微丨信视频里的林染都有要她去服软的意思,一时激愤,眼圈都憋红了。

“……跌水里的戏,大冷天,因为她故意NG,我跌了九回。导演也看出来了,但她姑奶奶不肯停手,他就只能软骨头地一遍一遍拍。上周吊威亚的戏,她早上起来得知我恐高,高兴得恨不得原地绽放,也是故意NG,我就跟个风筝似地,嗖地上去了,嗖地又下来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要是这样被践踏人格,能去服这个软吗?”

“不要意气用事,高颂,你也不是刚出道的傻白甜了,她这样的人,你以前也遇到过,以后也不可能避免。85花旦里她是最愚蠢、傻丨逼、幼稚的那个,要没有金丨主和脑残粉,她的演技给你提鞋都不配。但娱乐圈是个畸形的捧高踩低的名利场。她的金丨主和脑残粉就是把她捧得比你高,你站在她下面,就是得接受她愚蠢、傻丨逼、幼稚的规则。”林染顿了顿,叹息道,“咱们大家一起努力,有一天爬到她脑袋上好好教她做人。行不行?祖宗,行不行?”

高颂虽然态度不如刚刚抵触,却也没有点头,只瞪着屏幕里风尘仆仆的林染沉默不语。

“我真的要登机了,广播里都开始叫我名儿了。我跟你透个底儿,老张那里有个电影,大IP改编,双男主的,我在给你争取里面最出彩的那个女性角色。不着急,一步一步来,早晚摁死尸位素餐的傻丨逼们。”

高颂只在“大IP改编”这里抬了抬眼,但仍旧没有松口。

“行了,就这样吧。寇越,交给你了。去买两个包,一个给祖宗让她消消火,一个给傻丨逼鼓励她继续保持践踏他人的习惯和快丨感。顺便,跟咱祖宗说说你的悲催往事,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所保留。她一旦发现你比她惨多了,保证立刻就舒坦了,立竿见影的,人类的劣根性。”

高颂:“……”

寇越:“……”

寇越真佩服林染的情商和嘴皮子,几句话下来,高颂从身到心服服帖帖的。

高颂转身望着寇越,表情是“你开始吧”的意思。

寇越默了默,轻声道:“颂姐,要不然你先挑个包吧。”

乘着保姆车外皎洁的月光,听完了寇越的故事,包括前几天晚上那句为了击败对手口不择言的“对付事儿”,高颂当即在买手那里挑了个用来服软的大几万的包。林染所言不虚,人类的劣根性,呵呵。

“你爸爸也是品性好,不懂邪行,她家孤儿寡母的,也没个能出头的,直接拽个没人的角落劈头盖脸暴打一顿啊。行啊,你们不要脸,那要不要命呢?”

“居然敢反问你爱没爱过人,我可去她妈的吧!她低俗的爱情是给这个世界增加GDP了,那么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呢?!啧,你下回扇她之前带上个指虎行不行!个没用的东西!”

“所以你跟林染是你做直播的时候认识的,林染推荐你来的,他真敢张嘴啊,简直没有下限啊,你一个M大高材生。你什么直播号,哪个平台……龙卷风?这个平台还没倒闭呢,我以为早没人了。”

“哎,你倒是把门关严啊,这下好了,人家医生不跟你好了。”

“哎,你真的不是对付事儿的吧,你跟医生。”

买手一再保证最迟后天早上送货上门后,寇越扔下喋喋不休的高颂,屏着呼吸来到剧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归省靠北,十月底就有个别不耐寒的穿上羽绒服了,此时还要夸张地再加上帽子围巾。寇越背风掏出手机,正要再给曲殊同发微丨信,突然收到他的来电。

“喂?”

虽然只有一个字,寇越也竭力放软了音调,使之听起来温柔一些……或者狗腿一些。

“你不在家?”曲殊同问。

“啊,在归省,剧组这边有些突发情况。”

寇越下意识地回答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她不应该不告诉他就出远门。

曲殊同沉默了一分钟,突然笑了,他降下车窗,在略有些刺骨的深秋寒风里,恍然大悟轻声道:“不讨厌,对付事儿,是这个意思啊。”

“曲殊同,你不要这样。”

“什么时候回来?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不想跟你谈。”

“不想谈的意思是要直接分手吗?”

“……谈。”

寇越的嗓子有些紧。

“机票买过以后告诉我落地时间。”

“好。”

淘丨宝能买到指虎吗?回去得再扇马慧珍两个嘴巴子,谁拦着都不行。要不是她突然跑来哭哭啼啼纠缠不休……有没有什么符咒能压扫把星的?马慧珍就是那个扫把星,她总是能那么赶巧地出现在她的周围,或故意或无辜地破坏她的生活,仿佛生来就是要克她的。

寇越跟王馥特别像,不太愿意展露柔软的感情,向来不直白地说“我想你”、“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久而久之,甚至感觉这些言语过于□□。影视剧里倒是充斥着甜言蜜语,但也没耽误激情过后一拍两散嘛。所以你看言语多苍白啊,两片嘴皮子一碰的事儿,我直接身体力行表达不行么?

然而身体力行的表达难免会有个体理解偏差。人心难测,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复制粘贴另一个人的思想和感情。

我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你的亲近是“我爱你”的意思,结果你亲口承认那只是不讨厌前提下的“对付事儿”。我低头细细一琢磨,好像也解释得过去。

时研带着马慧珍离开以后,曲殊同错开几分钟也走了。

寇越在楼梯间里亦步亦趋跟着他,急切地解释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想要占上风的口不择言,是在回怼马慧珍的傻丨逼问题。她于事无补地强调“曲殊同,我真的爱你”。但此刻的“真的爱你”嘲讽意味简直绝了,以至于曲殊同脚下一顿一回头,她看到他眼底都红了。她倏地闭嘴,讷讷地不敢再张口。

曲殊同摔上车门一键启动车子以后,她用指甲“哒哒”敲着车窗玻璃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染上了娘兮兮的哭腔。他却一点不为所动,只是降下车窗冷冷地让她“上楼”。她都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冰碴子。

有两个群众演员在不远处飚出了愤怒脏话,“什么破天气冻死爹了”。因为刚刚拍过落水的戏,唇齿颤得厉害,多哆嗦出一个“爹”,变成了“爹、爹”,不但没了粗鄙的气势,还有种诡异的嗲萌感。寇越伸出手背在眼皮子上轻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僵住了。北方深秋的冷空气差点把她的肺管子冻住。

黄瑜晴在剧组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犄角旮旯里的寇越。

“越越姐,刚刚给你翻出一条围巾,太冷了,你戴上吧……”

“越越姐,你怎么了,啊,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曲殊同的梦做得十分阴湿潮冷。仿佛是长江中下游的梅雨季,一直在下雨,雨水打在墙根下谁家弃之不用的脏瓦罐上,响声闷而沉。一截长着青苔的灰墙,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且蜿蜒曲折。有人在低声唱戏,咿咿呀呀地,他极目望去,没见到人,却见到一个戏园子的断壁残垣。他犹豫着慢慢走近,听到有个沉肃的声音介绍,眼前的戏园子是战时建的,戏园子里的老戏子全都填在里面了,一个不少。

他在淅淅沥沥里睁开眼睛,窗外是个瓦蓝瓦蓝的大晴天,几缕金色的朝阳正打在窗棱上,再趁上两只啾啾叫着慢速滑翔而过的巴掌大的鸟,画面恬静美好。

独自在美国的日子也恬静。他埋头做着自己感兴趣且擅长的事情,经常在喧哗里一抬头,才发现夏变成了秋,再一抬头,陪他过完春节的姑姑姑父大年初六推着行李在机场与他告别。

大概在什么时候感觉时间慢得磨人了呢?似乎在看到寇越婚纱照的时候。

美国的室友张哲跟女朋友是远距离恋爱。他眼睁睁看着只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对整天虐狗的情侣从天天联系到两三天、到一周、到半个月,情侣之间的对话也从甜甜蜜蜜到敷衍了事、到夹枪带棒、到水火不容。

两人彻底分手那天,张哲眯缝着眼消化掉眼泪,以前辈的姿态劝告曲殊同:即便她本来对你有点感情,中国和美国的距离,三五个月就消耗干净了,你这么闷,也许都用不了三五个月。你听我的,沉住气,回去再说。

曲殊同在朋友圈里看到寇越的婚纱照,立刻开车去拜访正跟新女友合租的前室友,且在他激动地拥抱过来时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记肘击。张哲也是脾气好,得知原委,只不住地道歉,并没有做任何辩解。

没让你交往,但没让你不表白啊。你最起码得让人知道大洋彼岸还有个你啊。

你的高智商只用来泡实验室的吗?

两人在泳池旁刚漆好的露天吧台上喝了一夜的酒。

曲殊同伸臂挡住眼睛,片刻,又翻身将脑袋埋进棉被里。余闲晨起运动回来在楼下喊他吃早饭,他隔着门不耐烦地回复“不起了,不想吃”。但余闲是典型的“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早饭必须得吃”,持之以恒继续叫着,曲殊同和曲霜同时开门,面上都是“你烦死了”的表情。

各自发着呆应付完早饭以后,曲殊同上楼跟呼呼大睡的曲嘟嘟小朋友握了握手,然后在衣柜里随便抓出一件墨绿夹克棉服,开车上班去了。

曲殊同比起最生气的时候甚至伸脚踹人的周嘉安主任,情绪稳定极了,但不知为什么大家在他面前都十分收敛。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上午去查房的时候,他要不单独指谁说两句,就没有人自告奋勇。平日里因为头疼老是叽叽歪歪的12床老头都乖得频频点头应承,一句牢骚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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