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儿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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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回见广老叟河边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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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金世光听了贾老二的话,边走边笑道:“伙计,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不过闹了两餐吃货而已?”

贾老二道:“谁恭喜你这个?我恭喜你的是,你有个特别好的孙子呢!”

世光走近了他,放下鱼笼,笑道:“哦,你说这孩子呀。他还是个毛虫虫呢,就哪里晓得是好还是不好?”

贾老二正色道:“老弟兄呀,你可别小看他了!常言道:马儿看蹄爪,伢儿看节小。你不知道,刚才我逗了他一回;哪里晓得,他说出话来,叫我大吃一惊——比那一般的大人,还要高明一些呢!”

于是,他便把刚才他和孩子的对话,学给了世光听;然后又道:“老伙计,这样的言语,有些大人,只怕教都教不会啊!我预料,将来他长大之后,比你这个当爷爷的,只怕还要高出几皮篦呢!”

世光笑道:“将来晓得他成龙还是成蛇,值得你如今就这样夸他?”说着,把手中鱼笼里的鱼提到他面前道:“今天,有幸闹到了好几碗,你把这些带回去,弄了给家里孩子吃。”

贾老二道:“你又不是闹得多得很,还给我一些做什么?再说,我这时候又不回家,还要到山阳有事去。”

狗儿见了笑道:“贾爷爷,刚才,你还逗我呢。现在,我爷爷给你鱼时,你怎么又不要了呢?”

贾老二笑道:“孩子,给我留着吧,我去了回来再拿。”说着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又道:“狗佬,过年把之后,就加劲读书!”

金世光素知贾老二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如今见他也这样夸他孙子,心中不免暗暗高兴。

再说,也是去年的八月间,狗儿爹做长工的老板家,开始割稻了。狗儿在家没事,便跟了他爹去玩。他爹见他一人玩得没味,便叫他下田捡稻纤儿(收割时漏掉的稻穗,叫做稻钎儿,此乃农家孩子常做之事)。

狗儿爹的同伴们劝他道:“老茂呀,孩子才六岁都不到,就要他在泥巴田里拖什么?”

茂生道:“六岁不到怕什么?让他从小就开始锻炼,对他有好处。我们农家孩子长大后,有谁会不到泥巴田里拖?再说,我又不限定他一定要捡多少,只是让他养成劳动的习惯。”

众人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

那狗儿年纪虽小,但他身体结实又勤快,再加上他人又机灵,手脚连便,特别是眼光又尖;所以,不过三两天之后,他捡稻纤儿的本事,就已不亚于那十来岁的孩子。

首先,他眼睛盯着的地方有三类:一是扳稻的大人刚刚抱走稻抱的地方;那里,往往能捡到一穗两穗漏掉的。二是稻被风吹雨打搞乱了的地方,那种稻不好割,也往往会漏下一些稻穗。三是乱稻割倒扳完后,捆在那里的稻草把;那里面也往往有更多未被扳到的“倒穗”。

因此,他捡稻纤儿,手脚总是不住停。开始几天,他虽然捡得不多;但往后,他就一天比一天强,一般每天能捡三、四斤谷的穗子。在整个旺季的二十多天里,小小年纪的他,竟然一共捡得六、七十来斤稻谷,能碾四、五十斤大米。不说家里大人喜欢,就连乡人也纷纷夸赞他道:“这个伢儿好扎实,真有谱!”

次年的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天气晴和。田野里的野菜黄花菜,一葩一葩的,长得又肥又大又密。凡是缺吃少食的人家,妇女儿童,都会习惯性地提着篮子,拿着小铲,去雕黄花菜拌饭吃,以节约粮食。

金家一家七口人,只有不到两亩田,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那一日,狗儿跟着他奶奶梅姑,去那门前一块大田里雕黄花菜。他祖孙二人蹲在田里,将篮子放在身边,一手使小铲,一手抓野菜,眼明手快地一雕一株、一雕一株;不过一餐饭时间,就各雕了半篮子——当然,大人的篮子大一些,装得也要满一些;孩子的篮子要小得多,装得也要浅得多。

梅姑高兴地说:“狗佬,我们加劲雕!这田里的黄花菜这么好,我们争取今天一人雕他三篮子。搭天时好,把它晒干后藏起来。”

狗儿道:“奶奶,这天气好,我们多雕他几天!”

梅姑道:“好啊!只要天气好,我们就天天雕;一直雕到黄花菜老了,不能吃了就住手。”

他祖孙两个雕得正高兴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喊道:“嗳!是哪个不要脸的,怎么雕我家田里的野菜?”

开始,他祖孙两人装做没听见。

那叫喊的人却生气了,恶声恶气道:“还不住手上来,我就拖铲铲来了(不许别人砍山上的柴,去没收弯刀叫“拖刀”;这不许人家雕野菜,没收铲子叫“拖铲铲”)!”

狗儿未等奶奶开口,便抢着对那人道:“你自己都说了,这是野菜,为什么不许我们雕?”

那人已来到田塍上,站在那里道:“野菜也好,家菜也好,长在俺田里的,就是俺家的!就不许你们雕!”

那人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只不过,他是当地余保长的儿子,小名保儿,也就是那片田的小主人。原来,他来制止雕野菜,是属大人所使。因他大人见是邻居熟人,有些不好意思出面,便叫孩子来了。

梅姑已估计到这一点。她正要说话时,狗儿又道:“保儿哥,你们家的饭吃不完,又不需要吃野菜,为什么不许我们雕呢?”

保儿道:“我爹说了,这野菜沃在田里,可以肥田的;让你们雕了去,田就会瘦了!”

狗儿道:“这野菜,我们可以当饭吃的。你们把它沃了肥田,岂不可惜?”

保儿道:“我们把它当了肥料,可以肥田多割谷的,可惜什么?”又道:“你再糊说八道不起来,我就唤狗咬你们!”

原来,余保长家,养着三条看家狗:一条灰黑色的母狗,两条黄色的大公狗。那保儿出门来的时候,就带着它们。此时,三条狗都在他身边转悠。

梅姑听他说要唤狗咬他们,连忙道:“别,别,别!保儿佬,你千万别唤狗咬人。我们只把手边这点黄花菜雕了就走!”

保儿哪里肯让他们再雕?他立即唤狗道:“喔、喔——喔、喔!大黄,灰儿,去,快去咬他们!”

那三条看家狗,听了小主人的嘱唤,立即各各“旺”地一声,窜下田塍,向梅姑和狗儿扑了过去。

梅姑见了,将狗儿一把拉到身边,口里说:“佬儿,别怕,也别动!它们不敢拢来的!”说着,一手握着铲子,一手勾腰捡土块。

那三条狗,已窜到离他祖孙两人只有丈多远的地方;一见梅姑勾腰,就像一键操纵下的机器狗一般,立刻齐刷刷地往回就跑。可它们只往回跑了没几步,又返身一面叫着,一面向他祖孙两人扑了过来。

梅姑见了,便要将手中的土块向它们打过去。

狗儿连忙道:“奶奶,您别打它!”

说着,他便把食指往唇边一放,向狗们吹了一声口哨。狗们立刻停住了。他又向它们“喔——啜啜、喔——啜啜”地示好。狗们见了,全都望着他,还摇头摆尾的,“嗡嗡”地站住不叫也不动了。

保儿见了,着急道:“灰儿、大黄!怎么不动了,快去咬他们呀!”

狗儿笑着招呼狗们:“喔——啜啜!别听他的,别咬!”又转头向远处道:“去!快到那里追鸟儿去!”说着,顺手捡起一小坨土块,向那里甩过去。

狗们见了,全都“旺”地一声,向那里窜过去,惊飞好几只斑鸡,“咕咕”地飞向更远处。狗们也追赶着不再回来。

保儿气得骂道:“发瘟的黄眼狗,竟不听我的听他的!”

狗儿则跟随他奶奶,收拾篮子和小铲,提着野菜回家去了。

路上,他问道:“奶奶,这田就在我家门前,怎么不是我家的呢?”

梅姑道:“原先,这田是我金家的,只是后来不是了。”

狗儿问:“为什么?”

梅姑道:“因为,我家先辈因故穷困了,被他们有钱有势的人家,强行贱买了去。”

狗儿道:“那,我们几时能再要回来?”

梅姑摇头叹气道:“唉!晓得老天几时能长眼?”

他祖孙两人说着,回到了家里。

也是这年三月尾的一天,狗儿跟着他娘枝姐,去山阳赶场卖斗笠。回家之前,路过一个起油货的摊子前,只闻一股香气特别诱人。枝姐见狗儿住了一下脚步,又回头向那里望了几眼,便知道他饿了想吃那油货。

于是,她母子回头,花了一点零钱,买了八个豌豆饼;当即给了狗儿两个,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留下其余五个,准备给在家的五人每人一个。

他母子二人走出后街口,正要一面走一面吃豌豆饼时,只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站在那里乞讨。那叫化子,也是母子两人。只不过,那母是个残疾母——盲一眼,瘸一腿;那子虽不残疾,却是个瘦骨伶仃的可怜子。

狗儿见那孩子与自己大小相仿,却是那般模样,不禁同情之心顿生。他见他把手伸向他,明显地是想讨他手里的豌豆饼,便想也没有想,就顺手给了他一个。

那孩子接过狗儿的豌豆饼后,又立即要给他娘。他残疾娘不肯接,定要他吃。因此,他母子推让不定。

狗儿见了,越发同情他母子,不免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娘,并举了举手中剩下的那个豌豆饼。

他娘枝姐明白他的意思,也便点了点头。

于是,狗儿立即又把手中仅剩的那个豌豆饼,给了那个叫化子娘;且未等她一声“谢谢”说完,就向前走了。

枝姐本想也把手中的那个豌豆饼给他们,但她一想,他们母子二人已经有了两个;而自己一家七人,也只剩下六个了,便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举步去赶狗儿。她一面走,一面叫:“狗儿,你等哈,等娘一路走!”

狗儿站住,等娘赶上他后,问道:“娘,什么事?您是不是怪我,把豌豆饼都给了他们?”

枝姐笑道:“不是,不是!娘怎么会怪你呢?怜老惜贫,这是做人的善良德性。你小小年纪,就能这样,娘心里喜都喜欢不过来呢!”

说着,她便把手中的豌豆饼给他道:“娘是怕你饿了,叫你吃这个。”

狗儿不肯接,连忙转身就走,说道:“娘,我不饿!这个您吃吧!”

枝姐大声道:“狗儿,你不听话,娘就生气了!”

狗儿站住道:“娘,除了这个,袋子里就只有五个豌豆饼了,正好爷爷、奶奶、爹和两个弟弟一人一个。所以,您要我吃,那我就和您一人吃半个。要是您不肯,那我也要生气了!”

枝姐笑道:“好、好、好,娘听俺狗儿的,一人吃半个!”

于是,他母子二人各自拿着半个豌豆饼,边吃边回家。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回:李鼎铭相看六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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