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儿女传

农家儿女传

第53回农家儿郎乱世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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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民国三十二年农历十月(一九四三年十一月)间,

帝国主义者的铁蹄,踏破了湘西北的门户武陵城。一时间,我湘西北人民陷入烽火连天、腥风血雨、鸡犬不宁、尸横遍野、鬼哭神号、惨不忍睹的境地。

就在这悲惨的战乱之中,仙源县山阳乡白云村金盆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那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婴儿的祖父金世光,正坐在大门前抽旱烟。听到婴儿哭声后,他将烟袋灰一磕,嘴里吐出一口浓烟,并露出一丝苦笑。可他紧接着又道:“伢伢儿,这号世道,你拱出来搞么得的?”

说罢,他提起他那三尺多长、已成紫红色、出门代替打狗棍的竹烟袋,起身到村口看看去了。

屋里,婴儿的父亲金茂生忙进里屋,帮助拿盆端水,忙这忙那的,并亲问产妇道:“她娘,辛苦了!”

婴儿的祖母陈梅姑,则忙着洗抹和包扎婴儿,一面忙,一面和她儿媳妇笑道:“枝姐,是个男伢儿呢!”

婴儿的母亲枝姐也低声微笑道:“妈,您和爹有了长孙了;我金家有了第三代后人了!”

当屋里的人刚刚洗抹、包扎完婴儿,正沉浸在短暂的喜悦之中,忽见婴儿的祖父世光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家人们喊道:“快、快跑!

鬼子来哒!”

梅姑惊问道:“

鬼子来哒?到了哪里哒?”

世光道:“他们说到了白云寺哒!茂生,我们赶快收拾,跑到后山躲起去!”

梅姑连忙道:“茂生,快!你快去堂屋里,把杨泗菩萨,用背带背到背上;再来把婴儿抱在怀里,上前走!他爹,你就快去清理一下,带上一些吃的!我来扶枝姐,随后跟着你们一起走!”

一阵忙乱之后,他们一家五口,与乡亲们一起,躲进了后山的密林之中。

他们在惶惶不安中,听到山下传来的是:牛嘶马叫喊,鸡飞狗上屋;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其间还夹杂着人们的惨叫声。末了,不是这里冒起滚滚浓烟,就是那里窜起冲天火光。

数日后,待到

鬼子走完了,去远了,人们才提心吊胆地、陆陆续续地下山回家。

他们到家一看,大户人家的房屋被烧了,有粮人家的粮食被抢了,有牛人家的牛被宰了。凡鸡鸭猪狗等等,几无幸存。人们一面哭诉悲惨的遭遇,咒骂凶惨的

鬼子;一面只得收拾残局,重整家园。

更为悲惨的是,婴儿的一位伯爷爷(世光的堂兄),因故耽误,迟出门一步,没有跑赢,竟被鬼子用刺刀挑死在屋门前。岭后贾家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因遭鬼子强奸,也跳井身亡。

金家家景不好,因而损失并不太大,不过被掠去了一些鸡鸭、剩粮而已。但新生的婴儿,却遭了大劫。因他刚刚落地,即随大人逃进深山,日晒雨淋,风餐露宿,受惊挨吓,不得安宁;三五日回家后,便患上了夜哭症,不吃不睡,只是啼哭不已。虽经请医百般调治,但总不见效。到后来,竟闹到声嘶力竭,奄奄一息,眼见得活不成了。

侥幸的是,这婴儿命不该绝。正当大人们绝望之时,那一日,忽然来了一个游方郎中,向金家讨得一些吃的。吃过之后,他便给婴儿扎了一针,又给了酒药大一粒药丸,叫分做三天,用温开水化开服用。说是服完必能住哭;然后,小心调理就能痊愈。同时,他还为他们写下一个路贴,叫贴在当路之处。

于是,金家人依言调治小婴儿,并把路贴贴到大路旁。那路贴写道: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亮。

三天后,婴儿果然不哭了,安静了。在全家人的细心调理下,他才慢慢地好起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金家过的虽然是贫困岁月,但转眼间已是六年过去。战火兵灾中诞生的小婴儿,也长到了六岁。

这孩子从小聪明灵秀,又长得十分的齐整。因此,他深得父母、尤其是他爷爷奶奶的喜爱。只是有一件,大人害怕他养不成人,一直未给他取名字,只呼他的小名“狗儿”。

此时,狗儿已经有了两个弟弟,大的四岁零,小的两岁零。故金家已有七口人,生活越发贫苦。

其实,他家大人两代四口,个个都是能干人。

狗儿的爷爷金世光,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后来做道土,能写文契。因此,不久,老掌团便为他度职,让他当上了新掌团。凡乡中老了人,都是以他为首,为之打道场、做福事。从此,他便以此为业,得些钱财养家糊口。

狗儿的奶奶陈梅姑,除治家是一把好手,乡中闻名外,还能起机织布,得人人称赞。并且,家中还自有一张梨木的洋机头(半自动化的)。但由于缺乏本钱,难以经常起机;因此,她只好常常上门去帮人家织布。

狗儿的母亲李玉枝,人呼枝姐,与她婆母一样,也是一把治家的好手。人们称赞她,接上了婆母的班。同时,她也有一门好手艺——织斗笠。从破篾、撕篾、织胚、绞边、上夹、炮制柿水、糊皮纸和制络子、上络子等等,整个流程,她全都纯熟。无奈,这收入也非常有限。

至于狗儿的父亲金茂生,就更是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他驶牛打耙、抛粮下种、割稻插秧、堆摞码草,样样能干,无一不精。尤其是,他也有一门绝艺——做草纸。从挽稻草、用石灰浆浆麻、烧甑蒸麻、碾麻、洗麻、端纸、打雕、揭纸、晒纸、齐纸、打把、捆坨,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可惜,自家田太少,稻草也极其有限,做不了两桶麻的纸。无奈,他只好帮人端纸打短工,或帮人插田做长工。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一年四季忙忙碌碌,还是吃不饱,穿不暖;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总离不了以糠菜充饥;若遇灾年荒月,还得靠借贷或打饿肚。

常言道:爹妈的幺儿,爷爷奶奶的长孙。加上金家祖上就不大发人,人丁一直稀少;所以,对孩子的抚养,那是无不尽心。尤其是对狗儿,就更加不用说了。特别是他爷爷奶奶对他,那简直是只差含在嘴里、捧在手上;能带时就带在身边,能引时就引在面前。特别是走人家,他们几乎没有不带上他的。

大人格外喜爱狗儿,狗儿也特别听话。他不但可爱乖巧,还常常能帮助大人做些大人满意的事情。

去年发春水过后,他爷爷世光便邀他,去门前大溶外的小河里,用茶枯水闹退水鱼。其方法是:先在选定的河段内,隔那么数十、百把米,就选那恰当的地方,在河道上伺好鱼笼。然后,在河段上方适当的地方,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性轻度的茶枯水,投入流水之中。

水中的鱼儿喝到药水,就会发晕,立即顺水往下坐;坐到伺设好的鱼笼内,便逃不掉了。闹鱼人适时地提起鱼笼,便可将鱼儿取出,装入鱼桶或鱼篓之内。

狗儿他爷爷这次闹鱼,拦伺了一二里的河段,一共伺了七八处鱼笼。他将鱼桶放在了那段小河中间部位的河坡上,叫狗儿就在那里守护着。大约个把小时后,他祖孙两个,便闹到了小提水桶多半桶鱼,白漂漂的,大约有十几斤。

狗儿正高高兴兴地、认真负责地守在那里时,河堤大路的上方,来了一个与他爷爷年纪相仿的人。他见了狗儿道:“佬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屋里的孩子?”

狗儿道:“我叫狗儿,就是这金盆塆的人。”

那人问:“哦,你是金盆塆的狗佬。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狗儿道:“我在这里,帮我爷爷看鱼。”

那人问:“帮你爷爷看鱼?你爷爷就是金掌团吧?”

狗儿道:“是的,我爷爷就是金掌团。”又问:“爷爷,你是谁?”

那人道:“我呀,我姓贾,叫贾老二,是你爷爷的老熟人、好朋友。”

狗儿道:“哦,原来是贾爷爷,那您到哪里去?”

贾老二道:“我呀,”他本要告诉他到山阳去,心中忽然想道:“常听人说,金世光这孙子很聪明,我何不试试他,看他到底如何?”因此,他说道:“我不到哪里去,没事出来看看的。这两天,正好闹退水鱼,我看有人闹我河里的鱼没有。”

狗儿问:“‘你河里’?贾爷爷,您的河在哪里?”

贾老二道:“我的河就在这里呀!”他指给他看道:“就是从这下面两里多远,到那上面两里多远,都是我的河啊!”

他又故作发现了他的小鱼桶,还吃惊地叫道:“呀!狗佬,这怎么行呢?你和你爷爷,怎么不经我的允许,就闹了我这么多的鱼?”

狗儿笑道:“贾爷爷,你这是骗我吧?这河里的鱼,是野生的;又不比堰塘里的鱼,是放养的,怎么会是你家的鱼呢?”

贾老二见他回答得好,又道:“这段河道是我家的,里面的鱼,管他野生的,还是放养的,就都是我家的呗!”

狗儿依然笑道:“贾爷爷,你还是骗我吧?我只听说,田土、山林、堰塘是有主的;从没听说过,这河流,也是有主的!”

贾老二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回答得这么好,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他。但他还是考他道:“你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晓得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说着,他将他的小鱼桶提在手里,说:“狗佬,你和你爷爷闹的这些鱼,都是我家的,我要提回去!”

狗儿忙上前双手吊住水桶道:“贾爷爷,请您慢些提!您若是想吃这鱼,全都给您也行。但我是一个孩子,做不得我爷爷的主。等我爷爷来了,您再提,好不好?”

贾老二听了,心中早已佩服不已。他放下小鱼桶,正要再试问狗儿时,只见他爷爷金世光,收了下面的鱼笼回来了,便大笑道:“世光兄,恭喜,恭喜啊!”

要知金世光如何答腔,请看下一回:见广老叟河边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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