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地区人民医院外科专家、以及县医院的外科手术设备等，相继到达指挥部医务室后，人们的心情，方略有放松，并燃起了救活伤者的希望。

但随之而来的是，大家都忙碌起来。易医生等陪同专家，对伤者进行进一步的诊断。县医院来的人，则忙着安放手术设备。护士们也忙着抽血验血，为伤者输血做好准备。

抽谁的血？

自然是从指挥部各科室的报名人员中，开始选择。

金玉龙首先站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挽起了衣袖，向护士们说：“来吧，先抽我的！不用验，我是0型血，万能输血者！”

周小鸾负责消毒，她看了他一眼，低低地、不动声色地说：“这么多人，你充什么英雄好汉？学习白求恩，就学得那么好？”

玉龙也小声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多余话？快动手吧！”

小鸾无奈，只得拿起消毒棉纤，不情愿地、反复地为他手臂上消了毒。

又一护士过来，熟练地将针管刺进了他臂弯上方处的静脉血管内。他的鲜血，迅速地流进了饥饿的采血瓶中。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人的血型也符合要求，自然也都做了献血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诊断确定了。伤者的确是颅内大出血，脑神经被压迫，以至昏迷，必须立即进行开颅手术。手术设备早已安放好，血液也已备足，手术前的准备工作，都已妥当。

但是，临了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根据伤者目前的具体伤情来看，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

怎么办？成功率这么低，这手术还做不做？

商汉生定不下来，立即报告陶震华。两人经过商议后，当即拍板：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全力抢救！

于是，孙显士被抬上了那张简易的手术台。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别人护理和医治。

这台开颅手术，由地区人民医院的专家主刀，县人民医院的第一把刀子做助手。在紧张而有条不紊的气氛中，手术开始了！

所谓手术室，是由几块幕布式的帐幔，从医务室中隔断出来的一方场地。

此刻间，不说手术室里，就连整个由教室改置的医务室，也无一个闲杂人员。就是帮助忙这忙那的金玉龙、武天明、杨东升等人，也只在医务室外面护卫，把守门窗，不让人们上前围观和打扰。

室内室外，所有的人都屏声静气。除了主刀的专家不时发出口令外，竟无人吭一声。就连平素爱咳嗽的人，也像被灵丹妙药治愈了似的，不再咳嗽。

在整整两个小时的、极其难受的沉默和煎熬之中，手术终于完成了。孙显士的脑颅内，被取出了一小瓷盆凝固了的干血块。

手术结束后，地区医院专家、县医院院长和有关人员回去了。

但伤者仍然处在昏迷中，不知几时才能醒过来，也不知是否还能醒过来。

指挥部医务人员和有关人员，以及快活岗营的指战员代表，大家轮班护理和守护。

在那难熬的时光中，谁不盼望伤者突然醒过来？或哼一声，或睁眼要口茶水，或声音微弱地说两个字，那也好啊？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人们没有盼来他丝毫显示苏醒的迹象。

然而，却盼来了一个悲悲切切、声音嘶哑、泣不成声的女子。

有人说，凡人之哭，大至可以分为三大类：一曰号，二曰哭，三曰泣。

何谓号？有声无泪谓之号，又曰干号。

何谓哭？有声有泪谓之哭，又曰痛哭。

何谓泣？有泪无声谓之泣，又曰悲泣。

三者之中，悲痛程度以干号为最轻，悲泣为最重，痛哭为中等。

那女子虽无号淘之声，然热泪却在哽咽之中，流过不住，正是那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的光景。

这女子是谁？

她正是伤者孙显士的媳妇儿小刘，时年二十六岁。

昨日，她丈夫孙显士摔伤之后，张玉坤虽然立即报告了后方公社党委，但经过商议，为了避免家属恐慌，并没有当即告诉她。直到做完手术，又过了一晚，他们见伤者还没有苏醒时，这才通过当地大队治保主任予以告知，并护送她来到二龙口。

那大队治保主任也姓孙，还是孙显士的远房堂弟。开始，他并没有将她丈夫伤情的危重性，实话相告，只说是负了伤。

到了半路上，他才慢慢地试着对她说：“嫂子（其实，他比她还要大好几岁），听说显士哥伤得不轻，县里还请了地区人民医院的专家，来工地医务室，给他做了手术。等他术后苏醒过来，还要一个过程。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到了那里，如果他还昏迷着，你千万要自己保重。”

小刘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她一听他的口气，就明白男人伤势凶险，极有可能走到了鬼门关上。所以，当听到凶信后，本来就心重的她，立即悲伤欲绝，泪流不止。

她十六岁时就与孙显士结了婚。婚后十年来，他小两口情深意重，恩爱无比。平日里，他们并肩在朝阳下出集体工，双双在暮色中打理自家的小庭院。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一面敬老，一面爱幼，小日子也比一般人都过得要好。因此，他们从不轻易分离个三五日。

谁知，这回公社和大队组织民兵上二龙口水库工地，孙显士竟然带头报了名。小刘知道后，罕见地立刻生了气。

这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时，她对他说：“你说过的，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决不一次分离三日！这回上二龙口水库工地，一去至少就是半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带头报了名？”

孙显士笑道：“好媳妇儿，我们商定的是没有特殊情况时，一次不分离三日。可这回上二龙口水库工地，正是非常特殊的特殊情况呢。我是共产党员，又是复员军人，身强体壮，正该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一分力量，怎能不带头报名呢？”

小刘道：“‘共产党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又不止你一个，复员军人也不少，年轻力壮者更加多的是，为什么单单要你带头？”

孙显士笑道：“媳妇儿，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都这么想的话，那还有谁带头？这水库还修不修？这旱涝保收的吨粮田，还建不建？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又几时才能够建得成？”

小刘嗔怒道：“你张口‘社会主义建设’，闭口‘社会主义建设’！就你觉悟高，就你积极！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孙显士笑道：“好媳妇儿，我怎么能忘记呢？现在，我依然向你保证：永远爱你不变心，永远和你在一起，决不分开！”

小刘道：“那你还要上二龙口？”

孙显士笑道：“上二龙口与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决不分开，并不矛盾啊。相反，那是更好地保证我们相爱呢！告诉你，二龙口水库建成之后，就能给七里坪水库调水二千万方以上，从而能大大改善和扩大七里坪的灌区。因此，我们这里的十里山小（二）型水库，也就能年年调满水了。”

他美美地对她说：“你想啊，到那时，一渠清水，就能常年从我家门前流过。不说队里的农田灌溉不用再发愁，就是你我浇园，洗衣，洗菜，不就都十分方便了吗？”

他还说：“到那时，我们把这屋前屋后的果树培植好，还在树阴下养起鸡鸭来。你想，我们躺在凉床上，一面逗引孩儿，一面欣赏园蔬、瓜果、鸡鸭。偷个空儿，我再亲密地吻你一吻，那该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的情景啊！”

小刘一笑，把身子一扭，又气道：“你做白日梦，想得美！”

孙显士见小刘笑了，便继续笑道：“这不是梦，很快就能实现的！”

他又哄她道：“好媳妇儿，这件事，我事先没有和你商量，那是我的不对。不过，这只是上一趟二龙口水库工地而已，又不是去打仗；只有八、九十里远，也只有五六个月时间；中途，还可以请假回来两次，难道就坚持不了？”

他见她不做声了，便搂紧她笑道：“我们结婚十年来，这样分开还是第一次呢。难道，你就不能支持我，反叫别人看我的笑话吗？”

小刘不再生气了，紧贴他的胸膛，笑道：“花言巧语，就会哄我！”

孙显土笑道：“不是哄你，这都是实情啊。难道你不希望我当一回模范，站一回领奖台吗？”

要知小刘是否同意孙显士上二龙口水库工地，请看下一回：小护士体贴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