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雪枝见女儿小兰年幼不懂事，说出话来令人心碎又尴尬，便忙把她从金玉龙身边拉过去，摸着她的头说：“小兰，你胡说些什么？金叔叔是国家干部，是公家人，有几多的大事要办，怎么能留下来不走呢？”

小兰哪里懂得这些？她一听妈妈责备她，难过地哭了。她一面哭，一面说：“不嘛，爸爸没了，我要叔叔留下来，我要金叔叔留下来！”说着，她挣脱她妈妈的手，又跑到玉龙的面前。

玉龙抚摸她道：“莫哭，莫哭，小兰乖，叔叔依你，留下来不走就是。”

这时，上山安葬孙显士的丧夫们，已经安葬完毕，都回来了。吃过中饭后，办理丧事的人就都陆续散去了。一时间，那闹闹轰轰的丧事场面，顿时冷清下来——除了刘雪枝母子自家三人外，便只剩下了小孔、孙家嫂子李氏和金玉龙了。

过了一会，她嫂子因家里已有几天无人照管，也便告辞而去。

玉龙怕她孤儿寡母的，冷冷清清地难过，心下实在不忍离开。无奈，他只得一面安慰她母子，一面和小孔一起，帮助她屋里屋外，过细地清理和打扫。然后，又一起帮助弄晚饭。五人一起勉强吃完晚饭后，他又和小孔一起，用稻草挽了一条三十二节长（应孙显士年龄数）的“烟包”，带了香蜡纸草，引了两个孩子，上山去放在孙显士的新坟上点燃了，以壮新亡人之魂胆。

他们回来后，天便黑了，玉龙也走不了了。

于是，他二人又一起帮助烧了一大锅热水，先帮助数日来未曾吃好、睡好，更未洗漱好的两个孩子，好生洗漱了一遍。然后，三个大人才各自洗漱完毕。

完了，无论大人小孩，人人的心情都不好过。他们除了无力地互相安慰——其实是无益地敷衍外，便只有默默相对。

早已疲倦了的两个孩子，一个伏在她妈妈怀里睡着了，一个倚在玉龙身上睡着了。于是，在刘雪枝地带领下，他们先把孩子送进她平日歇息的西头房里，放在床上安歇。

接下来，她来到东头房里，将空铺打扫铺垫好，安排给玉龙和小孔睡。又坐了一会之后，三人也便各自睡了。

东头房里，玉龙和小孔先是都想睡；可到了床上之后，反而觉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久久睡不着。后来，又听到西头房里，传来刘雪枝低低的哭泣声，他两人便越发睡不着。

玉龙听小孔在那头展转反侧，便问：“小孔，你睡不着？”

小孔道：“是。”又问：“金秘书，你也睡不着吧？”

玉龙违心地说：“是，我有些打生的毛病。”

小孔感叹道：“哪里是打生的问题？我看得出，你是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她家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玉龙叹口气道：“你说得也是。”又问：“小孔，你说你显士哥对你非常好。这么说，他是个很好的人。那，他们两口子也很和气吧？”

小孔道：“不错，他待人一贯很好。他们夫妻两个，不仅和气，而且非常恩爱。”于是，他便把他所知道的孙显士的为人和他们夫妻间的和美情况，一来一往地说给玉龙听。

玉龙听后说：“常言道，好人命不长。这可是老天不长眼啊！”又道：“他夫妻两个那么好，可惜棒打鸳鸯散。唉！可惜，真可惜！”

小孔道：“走了的还好，眼睛一闭腿一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这活着的，就惨了，孤儿寡母的且不说，那心里的悲痛，要到几时，才煎熬得出来？你听，她又在哭泣呢！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玉龙听得出，他一面说，一面喉头硬了。因此，他暗暗想道：“这小孔虽然年轻，但看得出来，他也是个性情中人。只可惜，他年纪小了她一些。要不，过后也可以从中说合说合。”

原来，这小孔是个孤儿，如今刚刚二十岁。孙显士自退伍回家后，一直照顾了他十年。其间，他常常被叫到他家吃饭睡觉，就像是他的一个兄弟或儿子。因此，小孔虽自己有房有床也有灶，但却常常空着。

这中间，除了孙显士对他好，自然也少不了刘雪枝的对他好。所以，显士一死，他除了悲伤他外，也格外怜悯她。

玉龙知道这些后，便试探地问他：“小孔，你嫂子对你也不错吧？”

小孔道：“那还用说？要是她对我不好，显士哥想对我好，也不能够啊！”

玉龙一听这话，便明白他心中有她，因而又道：“这样说来，今后，你得多多关照她孤儿寡母才是。”

小孔连忙道：“这个自然。要不，那还算个人吗？”又道：“金秘书，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恩负义的！”

玉龙听了他这态度，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

但是，他的轻松非常短渐。因为，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层：“你个犯混的孙显士，涉险粗心大意，自己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留下千古遗憾不打仅，却着实苦了雪儿！你想过吗？你甩手走了，叫她孤儿寡母三个，如何承受得了？”

他还愤怪道：“你个混球！你知道吗？你在害苦了雪儿的同时，也害我处于尴尬的两难之中？你说，她之难，我帮还是不帮？帮吗，可这叫我如何面对我的小凤？不帮吗？那又叫我如何看得过眼，如何狠得下心，又如何忘得了与雪儿的恩爱之情？”

他想得更深大的是：“你知道吗？常言道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与雪儿本就情深意重，刻骨铭心。如果我们重新燃起爱的火焰，那还不弄得满城风雨？人说风言风语是刀剑，唾末也能淹死人。如果弄成那样，我如何还能安然工作和生活，又如何再谈我的抱负为人民服务？”

然而，当想到“为人民服务”时，他心中一动，不禁自问：“什么是为人民服务？从一定的角度说，为人民服务，不就是帮助人民解决艰难困苦吗？”

由此，他心中扩展开来，想道：现在，雪儿遭受到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中年（其实还是青年）丧夫，成了孤儿寡母。而且，其夫还是为了公共水利事业而伤亡的，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如果对这样一个遭难的人、而且还是曾经深爱过的人都不能帮助的话，那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

他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暗暗道：怕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呗。只要问心无愧，人家要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好了。

他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平静下来。细听西头房里，也没有了哭泣之声；那头的小孔，也不再辗转翻腾；于是，他也慢慢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玉龙和小孔几乎同时醒来。两人穿好衣服，下床开门后，又一起弄熟了早饭。这时，刘雪枝母子三人起来了。

小孔道：“嫂子，这些日子来，你太辛苦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雪儿苦笑道：“太阳都起来了，还睡呢。”

这时，玉龙提来洗脸水，拿来脸盆，说：“你们母子三人先洗脸吧，洗了好吃饭。”

雪儿道：“谢谢你们两个，早饭都为我弄好了。昨晚，要不是你们两个在这里，我们孤儿寡母的，一夜还不知怎么过呢！”

玉龙安慰她道：“莫忧，慢慢来，过些日子就会好些的。”

早饭后，玉龙又在小孔的配合下，除安慰劝解雪儿，陪伴两个孩子玩耍外，还做了三件重要事：

第一，找生产队长等队干部，细致地落实了照顾孙家的具体措施。

第二，与小孔一起，为她母子准备了好些烧柴和油、盐、酱、醋等等，还为其碾了一百斤米。

第三，他与队长和小孔商量好，把小孔留在了后方，另派一个民兵上二龙口水库工地，以便照顾刘雪枝母子。

做完这些之后，玉龙心中方才踏实一些。然后，他便开始做两个孩子的工作，一面和他们玩，一面说：“小宝、小兰啦，前天我和你们两人说过的，长大了要完成你们爸爸没有完成的事业，你们首先要做到哪一条？”

小宝、小兰同时回答：“好好读书，做个三好学生！”

玉龙夸奖他们道：“对！回答非常正确！”又道：“那，从明天起，你们就去上学，好好读书，好不好？”

两个孩子又同声回答：“好！”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回：怜孤惜寡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