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易医生告诉大家，金玉龙有可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醒过来。众女孩儿听了，一个个都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易医生怕她们因此而松懈大意，故尔嘱咐道：“不过，我们的用药和护理，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千万不可有丝毫的放松。因为，这类伤病员的伤病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如果粗心大意，就很有可能恶化，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小鸾问：“那，下一步的用药、、、、、、”

易医生道：“你跟我过医务室去吧，我从新开出处方来。你按我的处方和医嘱，准时用药，细心护理就是。”一面说，一面向门口走去。

小鸾便向其他三个女孩儿道：“麻烦你们几个帮我看护一会儿，我过去一下就回来。”说着，出门赶上了易医生。

这里，三个女孩儿，寸步不离，共同守护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金玉龙，一时无有话说。房中顿时清静下来。

寂静之中，余桃枝望着金玉龙，想起了十个月前，那夜他为她止痛掐合谷、温胃捂丹田，以及她护送他夜过杀人冲，以及分手时他给她的拥抱，全都是那样的体贴和温暖，但却毫无轻薄之意。因此，她不免心中隐隐作痛。

这时，她忽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自问道：要是如易医生所说，他的伤病情突然发生变化，以至醒不过来，那可怎么办？那时，我岂不要心疼死？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后悔了。

她后悔什么？

第一，她后悔没有把他留在县委工作队燕儿窝组。要是把他留住了，常住在余家塆，不来这二龙口水库工地，这眼前的悲剧，不就不会发生了？——此时，她哪里还有理智想到，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留住他的理由和权力呢？

第二，她后悔当时，没有劝他及时离开燕儿窝民兵营土场，反而是示意他去制止他们挖“神仙土”。要是他及时离开了那里，也就不会有眼前这一悲剧——此时的她，哪里还有理志想到，如果没有眼前的悲剧，就会要发生比这大出不知多少倍的惨剧？而且，没有发生那样的惨局，又正是金玉龙所追求的结局？

不过，余桃枝的后悔，倒没有丝毫的歹意。这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女儿家，在无可奈何下，一时的自责罢了。

这时，不光是余桃枝一人在后悔自责，杜小鹃也在后悔自责。

她又后悔自责什么呢？

第一，她后悔不该执拗地跟着他，到青泥岗下那些土场中去玩。如果她不跟了去，或许他就躲过了这一场劫难——因为她想，这么多日子里，他日夜在工地上跑，从来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为什么单单今夜就出了事呢？这难道不是自己跟了去的缘故？

第二，她后悔不该一路上与他情意绵绵，以至扰乱了他的心思。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他也就不会出事——她甚至还想，许多人出门，还怕顶头遇上女人呢！如果顶头遇上女人，办事就会不顺利，甚至遇险。他今夜出了事，只怕就是人们所说的，因为遇上了女人而背时！

总之，杜小鹃非常地懊悔：自己又不是三岁打两岁的小孩子，为什么定要固执地跟了他去工地上玩？那工地上是好玩的地方么？只怕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使犟定要跟了去呢！真是的，我怎么连个小孩子也不如？要是学生们知道了，我还如何好往讲台上站？

正当余桃枝和杜小鹃后悔自责的时候，易天霞心中也在那里暗暗埋怨自己。

她又埋怨自己什么呢？

她埋怨自己，既然看出了他的毛病，就应该帮他打好预防针。要是早些提醒他、说服他，也许他就不会昏迷不醒地躺在这里了。

她能看出他什么毛病来？

原来，这易天霞出生于干部家庭，又家住在龙沄镇、离区委机关不过百十米远的镇边上，从小就比一般人见到的世面要广一些，眼中阅历的人也要比一般人多一些。

因此，她虽然只比其他几个女孩儿大个岁把，但她看人竟有她的独到之处。

也因此，她打从第一眼见到金玉龙起，就发现他是一个罕见的好男儿，以至使她心跳眼热，想入非非。

但她也看出了金玉龙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他太多情了——为人太志诚、太实在，因而对别人太好了。开始，她还以为他只是对女儿家好。慢慢地，她发现他并不是专于儿女私情，而是广泛地对他人有情。

当然，她知道广泛地对他人有情，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为人太多情了，对本人来说，就会变成坏事。因为，过则必反，到头来必定会伤了自己。

她想，你看，我们从小就知道要学习的几多英雄们，哪一个不是最后伤了自己？

她认为，那些高尚的人们，无疑是要学习的。但是，学习他们，并不是要一味地去作无畏的牺牲，而根本的是要学习他们的精神。

她想，人活着就要革命，就要工作。但革命和工作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追求美好的梦想——过上美好的生活。因此，如果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还怎么革命，怎么工作，怎么实现美好的理想，怎么过上美好的幸福生活呢？

所以，伟人教导我们：既要不怕死，又要尽量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

因此，易天霞早就独到地看出，金玉龙太痴于真情，将来也势必会要伤到自己。因而，她有必要提醒和告诫他。

但是，她一因没有遇到适当的时机；二因每天要值班十二个小时（四班倒，值两班），时间上难与他的休息相吻合；三因虽然与之神交已久，但必竟交往不是很深。因此，她一直没有做到她想做的劝告。

如今，她望着躺在病榻上的金玉龙，后悔死了！

她狠狠地埋怨自己：既然看出了他的弱点，既然喜爱他，又与他神交已久，为何不挤出时间，创造时机，果断地、毅然地与之交心和告诫？我这是对朋友不尽心啊！如果对他尽心了，也许他今日就不会有这场劫难！

余、杜、易三个女孩儿，正在那里默默地后悔、自责和埋怨自己时，另一个女孩儿周小鸾进来了。她一面走，一面说：“哟，你们三个都呆坐在这里，怎么不说话，也不轮流睡一会儿？”

三人回答：“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可说，又有谁能睡得着？”

她们见她一手提着几个新兑了药液的输液瓶，一手提着一个鸭子状、圆筒形的“嘴部”开有一个圆口的搪瓷壶，便问：“小鸾，这是个什么东西，作什么用的？”

小鸾先将输液瓶都挂到输液架上，然后把那搪瓷壶放到床底下，这才说：“这是个男用便壶。”

三人问：“还要给他接小便吗？”

小鸾道：“不是接小便，而是、而是要导尿。”

三人惊问：“导尿？”

小鸾道：“对，导尿。”又解释说：“你们不晓得，凡是处于昏迷状态的伤病员，输液多了，到时候就必须要导尿。不然，一般都会尿失禁。”

她又强调说：“小龙哥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加上他睡的又不是医用病床，而是小鹃姐的闺中之床，我们怎能让他失禁弄脏了他自己，又弄脏了小鹃姐的闺房呢？”

她还补充道：“再说，他又是个非常机警的人，即使在昏迷中，也很有可能会在潜意思中意思到这一点。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会潜意思的憋尿。这样，对他的恢复和苏醒，都会很不利。所以，我们必须要主动地为他导尿。”

三人问：“这怎么导？”

小鸾道：“这个你们不必管，等下听我的，只帮个忙就行了。”

三人想了想，说：“难道，你好意思给他导尿？”说时，她们的脸儿先自红了。

小鸾却毫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们没见过男医生给产妇接生，也没见过女护士给男患者导尿，当然不知道医务工作的神圣了！”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回：三女困盹趴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