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我每天晚上都去帮他看摊子，但是他老是不让我多待，嫌我浪费他的串儿……”皓子越说越委屈，“我只是想帮帮他的，再说我也没吃多少，昨晚就只吃了一串鸡翅而已！陈老师，您没看到，我辛哥的手上都烫了好几道口子了。”
皓子不懂，但陈盼之是懂的。
她仔细看过城管的记录，辛少然的摊子支在牛子坝。
那里没两天就要上一次A城的本地新闻频道。白天街道清静，夜里却灯红酒绿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是真正的鱼龙混杂之地。
辛少然怎么会放心皓子多待。
陈盼之心下慨然，那他自己呢？他分明也只是和皓子一般大的孩子。
“老师知道了。我再想想。”拍了拍皓子的肩膀，“你先回去上课。”
皓子心里没着落，走得一步三回头。
无可奈何地叹气、转身。
她的肩膀却和人猛地一撞，身子踉跄着就要往边上倒。
电光火石间，幸好和她相撞的那个人反应得快，一把拉住了她。
陈盼之本就对这楼梯有三分阴影，如今，得，又添三分！
她庆幸地深呼了一口气刚想要道谢，抬头却发现拉住她的人竟然是刘洁。
这一声谢突然就卡在喉咙里不太顺畅了。
月前的那一缸醋就是刘洁作引才发酵得又浓又酸。
虽说彼时她和宋医生关系未明，刘洁对出众的男子心生爱慕也没什么错，但陈盼之如今面对刘洁时心里总是有一股子克制不住的怪异，不甚舒服。
她从前倒是真没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小心眼”的。
“额…谢谢刘老师哈。”
刘洁今天依旧是红唇烈焰、卷发飘香。
那只刚刚拉住陈盼之的手此时竟也不打算放开了，故作热络地靠着她说话：“陈老师你可回来啦！这么长时间没见，这气色倒真是养得不错！”
陈盼之尬笑：“哈哈哈…还行。”
刘洁是个目标明确、手段也十分果决的人，她上次在宋景明那里碰了钉子，知道机会很难再找。她决心干脆直接和陈盼之挑明，也许还能借一借陈老师的东风：“陈老师，上次问你的那位送药茶的医生呀，和你熟的吧，有空介绍认识认识呗。”
这话听进耳里，陈盼之心里一沉。如果说之前心里的不舒服只是小溪流，现在那就是小风暴。
她再看刘洁时的眼神里冷了几分，胳膊也从她手里拉出了一些距离，正色道：“刘老师，他是我男朋友。”
这下震惊的轮到刘洁了。
方才的热络瞬时收了干净，脸上的不快毫不遮掩，甚至嗅到几分愠怒：“男朋友？那你早说嘛！”说完把自己的手收回兜里，就撇下陈盼之头也不回得大步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徐瑗一事再加这一事，陈盼之心想，她和刘洁的梁子可算是真的结下了。
宋医生啊宋医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当了祸水啊！
前面的刘洁走得风风火火，腿脚不利索的陈盼之就显得十分没有气势，一步一步，慢慢腾腾。
桌面上整洁有序，一尘不染。想是这一个月里，轮值办公室卫生的孩子还记挂着她。陈盼之抚着光亮的台面的，弯了唇。幸好，值得欣慰的事还是不少。
铃声又响了两趟，办公室里的同事和学生进进出出了好几拨。
久病初归的陈盼之好像成了什么稀有动物似的，每个出入的人都来关切一番。这一天的办公室倒是比往常都要热闹几分。
待人群散去，最后一个在下学前抓住陈盼之的是她师傅宋谕。
许久未见，宋谕盯住陈盼之的眼神又促狭了几分，像是逮住了她的什么大秘密：“小陈老师！我可都知道了！”
心虚的小陈老师哪里顶得住，小脸又红又躁：“您都知道啦？”
“走！今晚上我家吃饭去！我得好好拷问拷问，你可不许逃！”宋谕亲昵得揽过小徒弟的肩。
陈盼之自知逃不过这一遭，忙应好，正好到了时间收拾东西。
这一个月小徒弟都不在身边，宋谕早就装了一肚子的话要唠，还没出门就小声和陈盼之说起：“明明三月都过了，最近的桃花倒是开得真不错。你瞧瞧，王志高老师正追刘洁呢。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还真挺般配～”
这个瓜太新鲜，刚刚还整了那么一出，滋味丰富得陈盼之差点消化不良。
她偷偷借着宋老师的遮挡瞄了一眼。
王志高是从农村一路勤学苦考出来的孩子，平日里作风朴实得很。这会儿站在刘洁身旁，手里尴尬地捧着一杯奶茶。但是刘洁只埋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瞧，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王志高此时的手脚局促和紧张不安。
幸好下学了人少，否则王老师这自尊心怕是没地放了。
陈盼之收回视线，心下一叹。郎有情，妾无意，这桃花恐怕是不能结果。
宋谕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这一月里的各种趣事。
两人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宋谕却忽然停了话头，伸手来扶她。
陈盼之一愣，但对上宋谕慈爱的眼神时，就了然了。
宋老师，何其有心。
一年师徒，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宋谕如何看不出陈盼之眼里的谢意。
不过她在心里暗笑，这回小陈老师可真是谢错人了。
昨天夜里，她都准备睡了，却突然接到自己那侄子的电话。
平常一个字都不可多说的人，愣是在电话里成了复读机，颠来倒去的都是要她在学校帮忙照看着点小陈老师，什么走楼梯要小心，什么不能走太快，什么别让人撞了她，啰啰嗦嗦个没完，听得她直打瞌睡。
最后给她烦的，对电话里喊了一句：“我认识小陈老师可比你早！”
说完就撂了电话。她自个儿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她本来就心疼，还用得着这小子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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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宋谕家的时候，楼道里已经飘香。
陈盼之跟在宋谕身后一步一步走得乖巧。
奇怪的是宋老师站在自家门户前却不取钥匙开锁，而是眼神玩味地看了陈盼之一眼，抬起一手轻巧地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陈盼之呆呆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宋老师家的大铁门从内打开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那人眉眼带笑地，眼里只有她。
陈盼之的眼睛睁了又睁，最初的惊讶过后，再看一眼在一旁已经笑得开怀的宋谕，就知道原来这是这姑侄俩联手打的算盘呀。
“别站着了，快进去快进去！”宋谕今天的声音格外快活。
进了门她才发现宋景明今天格外不一样，没有蓝衬衫，也没有白大褂，浅色的薄衫外套着一件……围裙？还是东北老花那种红红绿绿的样式，这搭配，哈哈哈哈哈，陈盼之一时没忍住，让笑声跑进了宋景明的耳朵里。
一派清风霁月的人，今天跌进了人间烟火、柴米油盐。
宋景明罕见地面露了一丝尴尬的红，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不伦不类的一身，无奈地叹气，唔，确实是有点好笑。
碍于宋谕在场，宋景明只假意瞪了陈盼之一眼，罢了，回头再好好和她算账。
两个人在宋谕的屋子里相对站着，像一对还有些生疏和怯意的新人。
以情侣的身份见长辈，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但宋谕是过来人，既是红娘就得热场，搂了陈盼之的肩笑着解释：“难得景明今天下班早，我这还在学校呢，他就买好了菜过来了。”
说着就推着陈盼之往厨房走，掀开了盖得严严实实的瓦罐，一股浓郁的脂香就在房间里四散开来，是海带蹄膀汤的味道。
陈盼之凑近去从缝隙里细瞧了瞧，汤色润白中带了点海带的绿意，像是纯透的白荷瓣上勾勒了些写意的绿，这是已经熬得透了，估计花了不少时间。
“这么多年看着他从小长到大，我这当姑妈的倒是头一回喝他做的汤呢！”红娘做到底，宋谕将自家侄子的用心都帮着显示了个透。
在一室丰腴的肉香中，陈盼之笑盈盈地抬头看向身侧的宋景明。
宋景明垂首承了陈盼之的笑，从宋谕看不见的角度，用自己左手偷偷捏了捏陈盼之的右手，并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轻轻说：“一会儿好好尝尝。”
“好。”女声娇软，像汤水一样柔。其实还没有尝，陈盼之就已经知道这汤的味道必定不差的。这可是宋医生煲的汤呀～
在宋谕的帮衬下，几盘炒菜很快上了桌。
里间的阿姨终于将刚睡醒的大宝也抱了出来。
大宝今天这场午觉睡得太过黑甜，以至于醒来的时候他这肉乎乎的大脑袋瓜子还有些疼。这会儿正趴在阿姨肩头嘤嘤嘤地哭泣呢。
正揉着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却察觉今天家里有这么多人？
陈盼之从看见小家伙被抱出来起，就走不动道了，矮下身子和趴在阿姨肩头的大宝齐平，笑着等着他发现自己。
